兔子来的那天,艳阳高照,大概是夏末回光返照似的酷日。他终于知道了我出门一次有多难,需要倒腾2辆公交车,2部地铁,接近2小时的交通时间里,你还能保持一颗情比金坚的心么?所以我从来不责怪城郊农民脾气差,那都是上城路上给憋出来的。至于我自己,其实倒不觉得什么,因为以前我是个徒步爱好者,每周走次十公里拉链,还参加过几次百公里。
兔子不知道这茬,等他终于出现在我家门口时,我猜他内心肯定很感动。不过我忘了他来得那么早,为了给他营造一副我病弱体虚,卧床不起的假象,当时我正在客厅里热火朝天跳健美操,准备等下就洗个澡香喷喷上床上装林黛玉。但是表没掐准,也没看见他给我发的我已经到了的短信。等门铃按响,他进门看到此景,那些刚创造出来的感动,大概又烟消云散了。
让人更没想到的是,我想象中表面热烈亲切实际明刀暗枪的友好会谈,根本没有发生。当天我爸做了四个大菜,四个冷盘,两个素菜。我妈嫌不大方,又去楼下小饭店拿了宫爆鸡丁和夫妻肺片。这种招待规格,大概是我外公外婆来时候的待遇。
一桌四个人,对着十个满当当的菜,闷头苦吃。平常我那叽叽喳喳十分嚣张的老妈,这时候也闷声不响,连兔子的名字都没问,只跟他说了四个字:吃菜,吃菜!
饭后我爸清除战场,我妈手起刀落弄了盘西瓜,两人立刻手挽手走出了大门,奔赴牌局,好像兔子是来我家讨债的,他们一定要躲个干净。
我跟兔子指出了我导致卧床不起的毛病:看,多大一个针眼。
他倒没发脾气,跟我一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我没话找话:长针眼是不是很难看啊?
他说,嗯,像被人打了。然后在我的针眼上亲了一下。
我内心立刻一阵酥麻,嘴还忍不住臭一句:全是眼屎你也亲得下去啊?
兔子一场饭吃下来好像踢了一场90分钟的足球,抱着我就睡,我只好又没话找话:哎,我这床很大吧?我妈给我买了结婚用的。
这下他彻底精神了,他说:你想结婚啊?
我说:有病啊,有什么好结的。
结婚对我来说,遥远得过头了,我的人生还没开始,怎么能就往坟墓上撞?
我不知道兔子是怎么想的,但结婚这两个词,的确意味着很多事情的结束,比如青春,比如不靠谱,比如待业。
我总要先找了工作,有了收入,再来考虑结婚这种固定的事吧?
兔子在黄昏降临前,飞一般离开了小镇,好像他再多留一分钟,我妈就会把他摁在案板上,大卸八块。我爸妈回来后,看到他走了,也似乎开了口气。
我妈很担忧地说:你真要找个外地人谈朋友啊?以后我们跟他讲话还要开国语,好难啊。
我欣喜若狂,找个外地人果然没错,语言有了障碍,交流的不畅快,能让双方都少说很多话,对我来说,简直是件天大的喜事。可惜兔子不是外国人,交流屏蔽得不够彻底。
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一个小学同学给我介绍过一个本地对象,人不错,帅,后来在街上被我妈看见,用当地话谈得十分热烈,连我小学一年级尿裤子的事都说出去了,这样的难堪,我一辈子都不想碰到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