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悦参加高考那年的前一天,据说是台湾某个言情名家大作新上市,于是她顶着瓢泼大雨,落汤鸡一样冲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蹲在书架旁大快朵颐。当然,准备回家时她没忘把新书书皮换上高考冲刺化学指导丛书的封面,以蒙混母亲担忧的询问。
品完言情大餐的她当然心满意足,可没等到半夜,就高烧40度。父母焦急是肯定的,可是诊所都已经关门,医院又离得很远,生怕耽误她的高考只能多多吃药,端着水杯和着十几片药吞下去,简直是非人的折磨。她忽然有感而生,暗自自嘲一句,言情小说真是害死人啊!
不过,感慨归感慨,高考不会因梁悦的生病而停止。第二天还在迷迷糊糊的她就被父母硬架到考场外,以螃蟹似的步伐横着爬上96届高考的独木桥。
怎么答题的,怎么计算的她全忘记了,唯独记得的是自己昏睡得很是欢快,老师提醒两次后都懒得再搭理她。
结果出来时,她曾经大哭一场,分数还真不是一般的低。不过文科专长的她,分数勉强擦边一本文科类专业,本以为也算捞了一个贴心的专业,谁知道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不知道是哪位可爱的录取老师手就那么一哆嗦,她被人从报考的文科经济学管理专业,一下子调剂到工学电气工程专业。
从此以后,可怜的梁悦就在自动控制教授说的天书中垂死挣扎。
一步迈错,错七年。
所以,抱着司法大纲准备前去应考的梁悦,满脸警惕地看着拧着眉毛的钟磊,企图苦口婆心地劝服他不要陪她去考场。
可是满脸郑重的他分明隔离了她的苦苦哀求,只沉浸在终于可以体验一把家长陪考的感觉,站在外面看笼子里面愁眉苦脸的学子们上刑场,心里暗爽。
梁悦摸着他手上的伤说:“你乖乖在家养伤,我考完了立刻回家做饭,只要你不去,晚上咱们吃大餐。”
他为了能从医院跑出来,竟然徒手翻带尖儿的铁栏杆,划伤手后也不管不顾伤口,一心快点来找她,知道她晕血,又揪了几把草擦干了血迹,抱她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她的衣服,等梁悦发现伤口的时候,已经长了长长的暗红血痂。
心疼没用,埋怨多了他就只知道笑,让人恨得牙根直痒,却又无可奈何。
果然,他又眼角上扬,呵呵地笑:“不干,我要当家长陪考。”
“那,我亲你一下当交换行不,咱别去了呗?”梁悦仍不死心,拉着他胳膊撒娇晃悠。
“不干,我要去。”他还是顽固坚持。
“那,晚上哀家宠幸你如何?小帅哥。”计穷的梁悦使出美人计,眼睛抽筋似的眨动。
“不行,我还是要去。”笑嘻嘻的他把她肩膀上的书包拿下,挎在自己胳膊上,右手向前伸出食指,说:“前进!梁大律师,人民等你通过考试去拯救呢,你是打不死的正义化身,怕什么?”
好吧,梁悦只好跟他承认自己恐考。高考以后她一直有些心理阴影,本来是家族骄傲的她因为失误偏走于二流学校,学校的名称一直是父亲避讳回答亲朋的问题。甚至她在找工作时,简历上,毕业于某某学校那栏也常会引来招聘方必有的问话:“请问,这学校是正规大学吗?”
所以她曾把自己不得志的找工作经历怪在自己的沉湎于言情上,也会怪在那个病得一塌糊涂的高考上。
于是高考就是缠绕她多年的噩梦,更是挥之不去的咒魔。
如今又是全国统考,又是背着书包参加,她早在三天前就陷入垂死的抑郁状态,死活不肯让人去陪同。
万一……打击是沉重的,梁悦会受不了的。
钟磊看她紧张发白的小脸说:“别怕,有我坐阵,你就单等着好消息吧!”
梁悦对他的预言并不买账,撇了嘴,莫非他以为自己有招财猫的功能?能一概接纳所有美好福气和财气?
可是不买账也不行,事实证明,他这个家长确实是吉祥物。
收到成绩单的时候她的眼睛几乎可以媲美一切圆圆体积的物体,兴奋的心情难以自抑,不顾一切,冲到韩离的房间,一把将成绩单按在办公桌上,等着他的反应。
全国司法考试的通过意味着很多事情。
意味着,她可以单独出去办理案子,不用再在严律身后拎包拿卷宗;意味着,她的工资至少可以翻番,买正装时不再需要咬牙切齿地省中午饭;意味着,她离他们梦想的房子又大幅度地迈出一步……
可是这一步,还真难。
2003年初,资本市场不景气,以代理经济诉讼案件的严规面临空前严峻的考验。一连大半年过去了,大家始终处于没官司可打,没事可做的状态。
韩离刚刚因为股东突发性撤资伤了底气,又遇上周边艰难的环境,一时间严规能否生存下去成为公司上下层窃窃私语的首要话题。
非常时期,严律始终站在韩离身后,不想坐以待毙的她和韩离开始以各种方式承揽不同诉讼案件,一时间民事答辩,再审起诉,连平时最不屑的婚姻诉讼官司也开始纷纷接纳。
所以,梁悦的成绩即使通过也无用,她依旧干着过去干的工作,甚至还要把行政工作重新捡起。
因为陆陆续续有不想上班用电脑玩扑克接龙,不想接烦琐的婚姻诉讼案子的同事们选择跳槽,三十人的办公室顿时空了大半,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身兼数职,其中除了是坚定的张阿姨,另一个就是梁悦。
官司在哪里,官司在哪里,梁悦不知道,不过梁悦知道,馅饼是绝对不会凭空掉在自己的面前的。已经连续三个月拿基本工资的她哀叹地趴在被窝里郁闷得死去活来,帮她按摩的钟磊笑着说:“不就是钱吗?别愁了,将来我养你。”
“我倒不是愁那个,关键是韩离这个人挺好的,严规要是真这么倒了太可惜。”梁悦又叹口气。
“可惜我们公司有法律顾问,不然我可以提个建议用你们的。”他惋惜地说。
“你人微言轻,说了也没用,如果你要是董事长,这么安慰我,我还可以真的乐一乐。”她撇了嘴。
“等我真做了董事长就不让你当顾问了!”他咬她的领子让她回头,她哼了一声说:“不当顾问留家干吗?给你钟大老板当老妈子?”
“你留在家生孩子啊,左一个右一个,左一个右一个……”看她不理睬,他自己在那儿数绵羊,啰啰唆唆没完没了。梁悦被他数烦了,只好立着眉回头,蔑视地说:“生那么多?你能行吗你?”
男人这方面的尊严怎容挑衅,所以毒舌的她又吃了一个闷亏当教训。
他不慌不忙地说:“行不行,不是用嘴说的,看我怎么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