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悦躲在卫生间的大镜子前,偷瞄自己赛过红富士的脸,一双黑色的大眼睛蒙着初尝甜蜜的羞涩,闪烁着前所未有过的流光和妩媚。
天,还真骇人。赶紧避开视线,心慌手乱地调好水温。
滚热的水从头倾泻流下,她内心还平复不了刚刚的悸动。钟磊挪开身子时,她分明已经看见他额头渗出的汗珠。黑不见底的眼睛伴随着微微喘息,凝视羞涩的她。
那黑色瞳孔里的影像和刚刚镜子里的一样骇人,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蛋当时火辣辣的热度。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要继续吗?心里好奇过无数次的男女缠绵就摆在眼前,梁悦却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有没准备好。虽然大多数女人迟早会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最爱的男人,可是她现在真的控制不住紧张,双腿直打哆嗦。
随着水哗哗地流,时间也渐渐溜去。她似乎在用大半生的时间来决定一个貌似很严肃的问题,而且无解。最后她终于咬牙坚定信心,走一步看一步吧,敌不动,己不动。于是,拿出大无畏的心态硬着头皮从卫生间里磨蹭出来,随后是彻头彻尾的失望。
让她紧张半天的男人躺在床上,在欢天喜地的春晚节目中闭合了双眼,早已睡死过去,人事不知。她懊恼地哼了一声,心中满是气愤,亏自己还挣扎那么久,原来也不过如此,男人的一时兴起还真让她长见识了。
梁悦气呼呼地躺在沙发上,用力拽过被子盖上,哈欠一个接一个。唉,今天还真累!
“你洗好了?”右边床上有声音突然响起,梁悦刚刚放松的弦又绷紧,再次缩起身子装刺猬警惕敌人的袭击。
他无声地从床上站起来,连看都没看她,默默走到卫生间洗澡。
浑身上下刚刚武装上的刺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骤停的喘息也缓缓恢复正常。
等钟磊洗完澡,梁悦已经躺在沙发上沉入半昏迷状态,硕大的块头窝在沙发上很憋屈,不得已只能腿和胳膊都伸在外面打晃。
他坐在床上,看她睡得不舒服,拍拍身边的空地方说:“你过来睡吧!”
迷糊的她嘟嘟囔囔:“才不,那和自投罗网有啥区别?”
他拿毛巾擦着头发,嘿嘿笑了一声,然后说:“乖,快点过来,这边儿舒服,你睡沙发不够长。”
梁悦不肯睁眼,不住摇头,用力把靠垫抱紧在胸前说:“不过去,我坚决不能送羊入虎口。”
突然,他大声地说:“你放心,我保证不碰你,过来吧!”
已经困得失掉两魂五魄的梁悦,这才勉强动用仅剩的意识理解到他究竟在说什么。心里把利弊掂量了许久,畏惧色狼还是敌不过周公向她微笑着招手。所以眼睛依然不睁开,她抱着靠枕摸索着起来,又慢慢摸到床边。
有只温暖宽厚的手牵引她到该睡的地方躺下。
扑通一声,她陷入床中。
梁悦在朦胧中舒服地叹息。必须要承认,大床确实比沙发舒服,而且被子里还有他刚刚睡过的温度,暖融融的。无数个条件诱惑着她跳上床后直接奔入甜美梦乡。
钟磊怕惊动她,轻轻地掀开被子把腿放进来。身边看似已经睡着的梁悦冷不丁地说了一声:“我可跟你说好啊,别打什么歪主意,敢打我就把你那个废掉!”
他扑哧一笑,随后便再次酣然入乡。
关灯后,毫无睡意的钟磊突然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不大的屋子里连空气中都是她发丝飘出来的香气,也许刚刚洗澡时应该把水再放凉一点就好了。沉睡的始作俑者始终用最完美的姿势霸占了大部分床,他无奈地缩靠在床的一角看电视里歌舞欢闹,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发现自己压根什么都没看进去。
眼皮沉了几次,可被占去的领土还没有归还的意思,他无奈地低头,趴在她耳边,为了不吓到她还特别放小了声量:“喂,丫头,让让。”
梦里正在数钱的梁悦心情还算不错,所以在听到遥远地方传来的模糊声音时,不由自主地撒娇梦呓反抗,“不嘛,就不嘛!”
慵懒的声音在暗黑的屋子里诱惑着男人放弃自己的自制力,电视屏幕闪过的光幽幽地照在她可爱清纯的脸上,让他忘记了曾经说过的保证。
因为,有些东西,由不得谁说了算。
当睡梦中的梁悦感觉到自己大难临头时,身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衣服来遮掩。迷迷糊糊中,她反抗一直很无力,甚至在他的唇柔软落在胸前时甚至还会有些不可思议的酥麻感觉。
言情小说里也有真理。梁悦想。
第一次真疼。虽然前面半场她还算是半情愿半推却,可是后面的疼痛却让她彻底开始革命自救。一时间,手脚并用,牙齿和指甲齐上阵,想用尽一切对付敌人的方法非要他停下动作。
满头大汗的他胡乱按住她挥舞的双手,万分狼狈地躲闪她猛踢过来的长腿,温柔低声地哄着:“乖,马上就好,再挺会儿。”
马上?马上是多久?她心里顿时充满怨恨,用牙狠狠咬在他的胳膊上。
他并没躲闪,实打实的随她去发泄。
于是当悸动代替疼痛时,她也渐渐变得安静。夹杂着微微疼痛的快乐让她有些不自然的放松,抓在他****后背的手指也开始软下来,有些忘情的她连声音都开始变得陌生,有些小小的伤感和雀跃。
夜色妩媚下,她第一次认识这样的自己。
一个蜕变成女人的自己。
电视里高亢的声音喊着最后十秒倒计时,在十个数之间,他倾身贴下来,停在离她面前不过几寸的上方,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抬手把她额头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别在耳后,轻声地说:“丫头,我爱你。”
下一瞬,他再次亲吻她的嘴角,轻柔而缠绵。梁悦突然心悸地发现,他原来也是很温柔的男人。
梁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横在腰上的胳膊在睡梦中一直停留在那里,虽然有几次因后背上湿腻的汗水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不过学乖的她还是没有改变被人从后拥在怀里的亲昵姿势。
梁悦被清晨一阵剧烈的鞭炮声惊吓醒来,神智还没完全恢复的她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在哪里,不过鼻子里都是鸡蛋的香味,所以肚子也开始不争气的咕噜噜大叫。
睁开一只眼睛先偷偷扫描一下屋子,似乎他不在,梁悦赶紧爬起来满世界找裤子衣服。目光所及,遍地散落的衣服让她的血液又重新涌回头顶。昨晚的疯狂实在太刺激了,眼前浮想联翩的景象更让她面红耳赤。
她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回身望去。雪白的床单上干净无尘,什么都没有,顿时,兴奋一扫而过,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她曾经以为只有男人才会有处女情结的,可是在发现自己没有落红时,一向号称女子坚决能撑大半个天的她,也突然回到旧社会般表示遗憾和愧疚。
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二十三岁,还不算大。被错想有复杂的经历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他那么小,不知道会不会钻牛角尖?
钟磊端着油煎荷包蛋进来的时候,梁悦还站在床边发怔。晨曦中全身****的她像是偷入凡间的精灵,茫然无措,纯净得几乎令人屏息静气,脸蛋上的绯红让他险些拿不住盘子,浑身冒汗。有些狼狈的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故意咳嗽一声问:“就算屋里不冷,好歹也得穿上点,你大清早的折腾什么呢?”
她突然回头,怅然的表情配合晨起的迷离眼神儿,雪白的牙齿更是咬紧了嫣红的唇,所有的动作都仿佛用手在召唤他,于是两个人再次顺理成章地回到床上。
美好的大年初一,除了中午吃了一盘子冷掉的煎荷包蛋,她始终躺在他怀里。
年少正好,芳华正妙,自然对身体上的依恋和好奇也特别浓厚,知道了果子甜,谁还会饿肚子?
至极的缠绵又证明了两件事。第二次和第一次一样疼;她有落红。
床单上类似于大姨妈崩溃的大片红色让两个激情过的人傻乎乎地坐在旁边。
梁悦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恐惧的她暗自在想,难道是得了绝症不成?小说里的描写不都是说桃花点点的吗?
同样担忧的他连忙要下楼打电话去学校,梁悦满眼的惊恐未定连忙问:“你打到学校干啥?”
他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坚定地说:“我先问问同学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行咱们就上医院!”
她死死拽住正在穿衣服的他,颤抖着声音说:“这事儿还打电话问别人,还不得被笑死?如果你非要打这个电话,我就直接死给你看,反正活着也没脸了。”
大概年少的他也知道电话打过去的结果未必能问出什么解决办法,所以只好坐在她的身边默不作声,用手轻抚梁悦的后背。
梁悦看他面带愧疚不安,突然扯开嘴笑着说:“没事儿,别着急,一会儿它自己就憋回去了。”
这个一会儿和马上一样,属于广泛性时间概念,谁都不知道具体是多少秒多少分钟。于是惹祸的两个人只能无助地对望,期待这一会儿的结束。
幸好大年初一的喜庆感染了听话的身体,到下午时,梁悦已经没有任何不适了。
没有抱头痛哭,没有举手欢庆,他只红着脸对她说:“我去买排骨和红糖给你补身子,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躺着休息,不许乱跑。”
他去的时间很长,梁悦趁机下楼在话吧里给母亲打了电话。
熟悉的声音在电话筒那头刚刚响起,她这边就哭得涕泪横流,怕母亲听到了担心,手连忙按住话筒蹲下来,等呼吸喘平了再说。
报平安,用不了几句话,可是她拿着话筒就是不愿意放下,她好想多听听母亲的声音,仿佛从这声音里能听出家乡的味道。
母亲说,父亲昨天买了好多菜,做完后,两个人围在桌子旁边发愣。
母亲说,父亲天天看中央新闻后面的天气预报,每每说到北京下雨下雪时,他就不住地叹气。
母亲说,父亲找人定做了一个书柜,把她以前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都装起来,归整好了。
母亲说了好多,梁悦这边只知道闷头痛哭,插不上话。哭着哭着,胳膊被人从后用力拉起。她满脸是泪在冰冷的阴影下可怜兮兮地回头,正迎上拎着两大袋东西沉默不语的他,脸上两道入鬓的剑眉拧在一起。
电话那边母亲还在絮絮地说着,梁悦只好在他的注视下听着。泪汪汪的她终于放下电话时,他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像抚摸小动物一样拍拍她的头,“乖,别哭了,想回家咱就回去看看。”
兔子眼似的梁悦摇摇头,“打死也不回,不管怎么样也得先把钱赚了,把男人找了再回去。”
他看她许久,随即淡淡笑着回身,弓腰,低头对她说:“上来。”
她不耐烦地问:“干啥?”
他说:“你身体不舒服,我背你回去。”说完还不忘拍拍自己宽厚的后背以示安全。
四周打量一下,确定没有行人,梁悦决定就让自己任性一把,说到底,她和家里决裂,他也是有一点责任的。所以在蹦上去时,心里稍微有些淡淡地歉疚。
他的身子随她的上来猛然一沉,待她稳下,又空出双手把东西拎上,然后扶在她的腿上,开始慢慢往家走。
平稳而安全的后背是他对她默默许下的承诺。
他在心底发誓,一定要让背上的女人过上最好的生活,一辈子。
他走得非常慢,一步,一步,脚步踏实,好像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跌回悲伤,接着哭鼻子。
沉闷的空气和外面喜庆的气氛有些不符。为了让她恢复以往的欢快情绪,他斜过脸笑着问:“我说,你是不是该减肥了?人家是猪八戒背媳妇,我们家是老公背猪八戒,太不人道了!”
梁悦恨道:“切,不满意就换人,想背的人多着呢!”
放在腿上的手猛地勒紧,“不许,你敢找别人背,我就不给你做饭吃,饿死你。”
识时务的她赶紧乖乖闭嘴,紧紧趴在他因上楼而倾斜的背上。
他突然说:“不行,明天我就帮你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好东西还是放在身边比较安全。”
梁悦为了表示自己的抗议,扭过头在他耳朵上咬了一下。
“抗议无效,这事儿没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也不躲闪,坚定地回应。
于是委屈的小媳妇儿梁悦在大年初三那天躲在手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的男人背后,极其愧疚地看着因不放心她独自过节先行返回来的方若雅。
虽然同居不是啥丢人的事儿,可是抛下组织,放弃流氓身份和男人私奔,说起来是有点没人性。所以方若雅的叹息和无奈也被她理解成为无声的鞭笞。
黑了半天脸的方若雅最后只能扯着嘴角冷冷地问:“你们租房子也好,咱们也就有据点儿了。以后姐几个肯定要时常骚扰,你同不同意?”
她问的是那个要拐带走她姐妹的男人。
方若雅比钟磊矮了一个头多,可是那种想保护梁悦的情绪还是感动了钟磊。他紧紧握住梁悦的手,表态说:“我们家当然欢迎我们的朋友。”
“那就好,你们赶快走吧,别耽误我睡觉。这两天,天天打麻将我都困死了。”她突然表现得很不耐烦,回身进门,然后学顾盼盼模样,抬脚把门咣当一声踹上。
梁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还想敲门进去看看方若雅,钟磊揽过她的肩膀安慰,“走吧,她没生气。”
瘪嘴的她跟他下楼,然后又跟他出了大门,上车,换车,她都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二十一岁的他看起来很成熟,宽大的后背和硬挺的肩膀似乎在证明自己完全可以承担起生活的重任。
可是即使如此,心里忐忑不安到底还是有的。
那个他租下的房子究竟是什么样,那个未来的家真的能抵挡风雨吗?
她一无所知。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雪花没有预兆的开始飘落,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习惯冰雪气息的梁悦呼吸着凉凉的空气,突然觉得很惬意,笑呵呵地迎看冰冷的雪丝在风中飞舞。
他的肩膀和自己的头顶一眨眼的工夫已经灰白一片,可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冷。
背后的他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双手撑起一方空间为她挡着风雪。
一件薄薄的羽绒服下,他低头俯身,贴在她的耳畔,“丫头,我爱你。”
温暖的气息让梁悦突然满眼是泪,终于决定了:嗯,啥也不说了,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