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下班便匆匆赶到绿门咖啡馆,一路上心中都有些莫名的不安感觉,进门一看,章昱正坐在坐在绿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悠闲地喝着咖啡。
“这里的点心不错。”任苒招手叫来服务生,照惯例点了一杯拿铁,再加一份奶油海绵蛋糕。
章昱直接进入正题,简明扼要地对任苒介绍着他此行的原因。“去年年底,股市中先后有两只备受争议、搁置多年ST股资产重组审核通过获得新生,这两只股票都在复牌首日便因为注入优质资产、业绩改善而分别大涨800%——1100%,随后股价一直企稳看涨,放出巨额成交量,表现活跃。”
“我没有炒股,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任苒不解地问。
“这两支股票,都有亿鑫集团或者下属公司参股。”章昱取出一份打印资料递给她,“一家证券分析机构最先注意到这一点,放出研究报告,结果发现了另一个巧合,两支股票的前十大流通股股东名单中,都出现了一个相同的名字,那就是你——任苒。”
任苒吃惊得险些碰翻服务生才送上来的咖啡。她怔怔地看看章昱,再看看那份资料。她学的是金融,看这种研究报告当然毫不费力,可是她没法把那个号称持有一家公司122万股、另一家公司90万股的名字跟自己联系起来。
“以上周收盘市值计算,仅这两支股票,你已经坐拥近两千万元。”
“我回国以后就在银行工作,没时间炒股,只有基金帐户,从来没开立过股票帐户。这也许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你看看身份证号码。”
不用他提醒,任苒也马上注意到那个名字后面的身份证号码与自己一模一样,她心乱如麻地盯着报告,“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你真的对此一无所知的话,恐怕接下来我说的会更让你吃惊。“
“说吧,我尽量消化。”
“证券时报刚刚完成了上一年度的一个统计,去年A股公司出现了十大牛人散户,分别潜伏在多家ST类公司和新能源概念公司中,除了早就被人熟知的几个名字以外,还有一个新面孔,就是排在第九位的你。据他们披露,你还持有另两家暂停上市,但重组预期极强的ST股。”
这次章昱递过来的是上周刚出版的一份证券时报,任苒只草草看了一眼,“也就是说,我名下的财富远不止两千万元。”
“不止。接下来讲重点,根据我的调查,国内一家保险公司的非流通股近日将通过一个极富争议性的两年内减持方案,你的名字也在非流通股十大自然人股东名单里,这些非流通股的募集时间至少在五年以前,主要针对券商与投资机构,普通人并没有多少参与的机会。哪怕在减持方案造成股价下跌的情况下变现,也将是一笔巨额财富。这一点目前还没公布,一旦被媒体披露,你在散户中的排名会大幅上升。”
“如果你是想问我身为最牛散户之一的感受,我只能告诉你,我今天头次听到这件事,一片茫然。”
章昱微微摇头,“恐怕我要问的不是股市花絮,Renee。表面上看,亿鑫这几年涉足的都是投资与商业地产行业,但实际上在资本市场运作已久,与那家保险公司几年前的募股上市有很深的关联,最近几年又介入多家重组题材公司,称得上所向披靡,我给主编报了选题,打算做一期专题深度报道。”
“那你最该采访的人是陈华。”
“亿鑫集团这几年不动声色扩张发展,但陈华始终极其低调。前年他率先推出与外资银行的那个地产曲线融资合作,我们去采访他,没能见到他本人,只有一个主管投资的副总刘希宇出面接待。我做足了功课,没能找到任何记者有关于他的第一手资料。这次也是一样,我提交了采访提纲过去,他的助理还是将我打发到刘总那里,他的回答没有多少新闻价值。”
任苒了解陈华的行事作风,倒并不奇怪。
“当然,记者只要有心,没有挖不到的料,比如我通过我的消息渠道了解到,陈华是Z市某位姓祁的民营企业家的私生子。”
任苒愕然,她清楚知道陈华不可能喜欢别人提到这一点。“财经杂志也要挖这个吗?”
章昱摇摇头:“不,这是我无意中听来的,还有待证实。如果没有其他关联,我们的报道中也不会登这种纯粹背景的资料。一来降低杂志的专业性,二来白白触怒陈华,对我们没任何好处。”
“你怎么会把亿鑫跟我联系起来?”
“前年你出车祸时,我亲眼看到亿鑫集团的董事长陈华赶到现场,我曾在一个会议场合见过他,因此认出了他。你当时被困在车内,他看上去非常焦急。隔了一天,我去医院看你,除了你父亲,他也守在旁边。我不会判断错,他十分关心你。”
“你认为他跟我有特殊关系,借我的名字代为持股以掩人耳目?”任苒虽然从不染指股票,但从在银行工作之日起,便关注资本市场运作,马上推断出章昱的来意。
章昱略微有些尴尬,“Renee,关注到这一点的不止我一个人,据我所知,证券日报的记者就正在分头采访十大散户,预备推出一个报道。不过他们的报道重点将会是ST股前途充满不确定性,甚至存在极大的退市风险,那些散户却能适时介入,是否涉及内部交易或者老鼠仓问题。十大散户中大多是熟面孔、老江湖,不乏专业投机客和专门代人持股的人。只有你是一张生面孔,一直没任何人知道你的来历和联系方式,甚至有人猜测你是否存在。我跟你早就认识,又知道陈总跟你的关系,所以能断定这个人是你。”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自从车祸以后就销声匿迹,跟所有人断绝了联系,从来不回邮件。不过那次在医院时,我留了你父亲任世晏教授的联系方式,我专程去Z市找他,他问我来意,对不起,我只说我和你很久不见,出差过去,想顺便看望你。”
对他这个谎话,任苒并不气恼,只笑着皱眉,怀疑地看着他,“我爸爸不可能随便把我的行踪告诉别人。”
“他的确只说你在外地,不肯透露具体行踪。我多停留了一天,又去向其他可能认识你的人打听,他们都没有你的消息。我正毫无办法,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你的继母突然主动联络我,问我到底为什么找你。”
任苒没想到季方平会横刺里杀出来,大为吃惊。
“她到底是律师,盘问起人来很厉害。我大致说了为什么想采访你,她马上告诉我,你应该在汉江市,同时拿了一本八卦周刊给我看,上面有一幅拍温令恺女儿的照片,有一个人护着小女孩,我一看,真的竟然是你。”
任苒看过那张照片,除了愤怒的温老先生,她的同事Sunny也占了不小位置,而她将囡囡掩着,只在后面占据一角,是不相干的人,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哪知道季方平竟然据此认出了她。
“剩下的事就好办了,我通过关系找到那家周刊的记者,打听照片拍摄的准确地点,于是找到了你。”
“你们这些记者啊。”任苒不得不拜服感叹,“个个都赶上侦探了。可是找到我又怎么样?我真的……”
她猛然打住,意识到现在对面坐着的章昱的身份,正是有着侦探般执着要发掘真相的记者。她对股票一事完全一无所知,可是她不得不同意章昱的看法,这件事一定与亿鑫集团、与陈华有着莫大的关系。
陈华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让她名义持股?她此时实话实说是否明智?一连串的问号涌上心头,她镇定下来,抱歉地一笑。
“章昱,不好意思,你远道而来,作为朋友,我本该跟你叙旧,但如果你想就此事采访我,我只能说,我完全无可奉告。”
“显然你对这件事很惊讶,难道你不想配合我弄清真相吗?”
“每个人眼里的真相都不一样,我碰巧是对真相没那么渴望的人。”
章昱注视着她:“Renee,记不记得你出车祸的头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天津吃海鲜喝酒,谈到彼此的工作,你说你遇到的第一个重大挫折就是背着黑锅,被从资产管理部门调到理财产品部门。”
任苒当然记得,她入职之初,就被分配到资产管理部门工作,并受派去香港培训,干得十分顺手,然而在回来后却因为参与的银行与亿鑫一桩合作项目细节被公布到杂志上,她因此前被上司安排接受过章昱的采访,成为最大的泄密嫌疑人,尽管坚决否认,仍被调离。
“我说,你反正要调去外地了,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哪个同事向杂志提供了消息。你想了想,回答居然是,算了,真相并没那么重要。你看得那么超脱,我当时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任苒苦笑一下,“其实你一说之后,我就大致猜出了是谁。章昱,你有你的职业操守,一直守口如瓶,那天突然愿意告诉我,一方面是我要调走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另一个当事人离开了那家银行,我猜得没错吧。”
“聪明。”章昱赞叹道,“居然凭这个就推断出来了那人是谁。”
“可怀疑的对象原本有限,跟我同做那个项目的同事丁晓晴突然离开外资行,回归了国有银行,一度引起业内小小轰动,有家财经时报还专题讨论了国有银行的人才回流现象。我只需要做一个简单推理就行了,既然能想得到,就不必再让你讲出来。你看,我是有好奇心的,可是我的好奇心限定在一定范围以内。我不会为渴求一个真相穷追不舍,更不会付出我不知道的代价。”
章昱自然听懂了任苒话中隐含的意思,他笑道:“我们是朋友,Renee,看到股东名单上有你,我马上想到,你在车祸后就辞去工作,跟所有朋友断绝联络,也许除了身体原因外,还另有隐情。我关心我的采访,但我同样也关心你。”
任苒自从在车友会活动中再次遇到章昱后,两人就很谈得来。她并不怀疑章昱的真诚,可是她只能心领他的关心。
“谢谢你,章昱,我离开北京另有原因,与股票毫无关系。”
“我认识你,所以先别的记者一步找到你,既然你的继母会告诉我,也可能告诉别人。你必须有心理准备,接下来仍然会有采访找上你。”
“我明白。”
“Renee,我是你的朋友,请跟我保持联络,有新的消息,我马上告诉你。如果你需要我帮助,给我打电话不要有顾虑,你跟我谈话的内容,如果你不愿意公开,我会完全尊重你的立场。”
任苒无可奈何地说:“章昱,我之所以不接受采访,有自己的原因,我对你一向是信任的。”
章昱笑了,“我不是想着煽情感动你。我得提醒你两点,第一,你的继母似乎对你有一点看法,提到你的一些事情,用词……很不友好,那些我不会采信,但不知道她会不会跟其他找过去的记者讲,你得注意一下。”
任苒并不意外,点了点头:“谢谢你的提醒。”
“第二,站在职业角度,这篇报道我仍然要写,需要深挖的地方我绝对不会手软。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就此事发表声明,或者接受采访,请头一个通知我,不要便宜其他记者。”
任苒失笑,握一下他伸过来的手,“成交。”
回家以后,任苒上网搜索相关新闻,发现章昱果然没有夸张,已经有不少报纸和网站相继转载证券日报那个标题耸动的报道。她的名字虽然没排名前几位的几个散户那么引人注目,可不时闪现其间,也足以让她心烦意乱了。估计随着报纸陆续转载,会引起更多猜测。
她研究一下章昱提供和她网上查到的资料,发现她名下持有保险公司的非流通股是应该好几年前的事,具体时间无从查考,而被动介入那四支ST股,全部发生在去年九、十月份,也就是说,刚好在她离开北京以后。
以她的认知,开立股东代码卡至少是需要她本人的身份证,不过她在出车祸后,很长时间里都由陈华安排助理阿邦代为处理就医、保险理赔等琐碎事项,她的身份证一直放在阿邦手里,后来他才交还。也许就是那段时间陈华给她开立了股票帐户。
可是她弄不清陈华的目的。她纵然不再会如18岁那样,对那个神秘男人满怀盲目的倾慕,却仍旧没办法跟上他的思路,揣测出他的想法。
她意识到,陈华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出席一个仪式,匆匆路过。他以一种她始料未及的方式回到了她的生活中。
这时田君培打来电话,告诉她,他刚从上海返回汉江市,“现在进了市区,马上要去所里,积了一大堆文件等着处理,明天下午又得出差去趟北京,最近实在太忙了,抱歉没有好好陪你。”
“没关系,”任苒似乎有话要说,可是他等待了一下,她只是说,“那……君培,你忙吧。”
所里的司机开车到机场接田君培,他靠在后座上,合上眼睛小憩。
任苒表现得如此通情达理,田君培并不意外。他们一直相处得十分和谐,她十分体谅他,从来没有过像他的前任女友郑悦悦那样痴缠、不讲道理的时候,这一点让他既开心,又隐有遗憾。
因为他确定,他已经爱上了任苒。
随着跟她越来越接近,她也没有褪去最初的那一点神秘和距离感,反而更增加了吸引力。在外地出差,只要一空下来,他马上想到的便是她,不管面对是怎样纷繁复杂的法律问题,心也不由自主柔软下来,嘴角隐隐泛起一个笑意。
这种陌生的体验,当然是爱情。
不知道她想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仍然波澜不惊?过去她经历过什么事情,让她可以如此平和看待一切?难道她真的再没有激情可以投入了吗?
这个想法最近几天时常冒出来,搅乱了他素常冷静的头脑,让他无法再跟往常一样高效率地处理手头的事情。
他睁开眼睛,将车窗调下来,看着外面夜色下喧嚣的城市。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穿流不息,形成望不到边际的车河。他实在太忙碌,又长期在密闭的恒温环境内工作,一向没有对景抒怀的闲情逸志,只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一转眼之间,他去年秋天来到这个城市工作,现在已经是新一年的早春时节,风仍然清冷,可是吹到脸上的感觉开始变得柔和轻盈。
就像任苒一样。
心底这个突然涌起的带着抒情色彩的联想,让他不禁莞尔。
按照普翰一向的风格,律师事务所完成合并后,便搬到市区最好的写字楼一个高层单位内。一进事务所,田君培就怔住,除了他要见的人以外,郑悦悦正坐在会客区,与他的助理小刘谈得热火朝天。
“悦悦,你怎么过来了?”
小刘连忙说:“田主任,郑先生、郑小姐、陈律师等你好一会儿了。”
他很是无语。他推托不掉郑父的委托,和陈律师一起接下了他的那起版权纠纷,今天约好跟从W市赶来的郑父和陈律师具体谈应对之策,没想到郑悦悦也跟了过来。
“我特意带悦悦过来,让她学习怎么处理这类事情,以后不能尽顾着贪玩了。”郑父笑道:“君培,出差回来也不能休息,实在是太辛苦了。”
“应该的,郑叔叔。”他招呼陈律师,“走,我们到我办公室谈。”
田君培的办公室十分宽大,装修气派,拉开窗帘,可以远眺长江,脚下是号称本市最繁华的夜景。
他们坐下,陈律师简要介绍他掌握的情况,说准备第二天陪郑先生与对方谈判,摆出手里的有利条件,尽量争取庭外和解。
他认真看他们带过来的文件,提了几点意见,“陈律师的建议已经很专业了,我明天下午还得出差去北京,会安排小刘协助你们,需要什么只管跟她说。”
他打内线给小刘,将事情交代下去,又问有没帮他们订好酒店,小刘一一回答。他笑道:“酒店既然订好了,我让司机送你们过去,早点休息,明天的谈判估计不会轻松。”
郑悦悦突然问:“你现在还不下班吗?”
“我还有一些文件要处理。”
他送他们,刚出他的办公室,只见任苒正站在前台处,跟小刘说着什么。
田君培十分意外,任苒只在那次帮他翻译资料时来过他的办公室,这还是头一次不宣而至。
他连忙迎上去:“小苒,你怎么来了?”
任苒显然没料到同时与这么多人面对面撞上,不过她保持着镇定,“我有点儿事找你,正问小刘你忙不忙。你先陪客人吧。”
郑悦悦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君培,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任苒,我女朋友。”田君培介绍着,清楚看到郑悦悦面色大变,而郑父同样错愕,陈律师则流露出一点儿好笑的表情。“这是我同事,陈律师。郑先生、郑小姐是我的客户。我送他们出去,等我一下。”
任苒当然看出几个人看她的样子各不相同,颇有些古怪。她只作不知,对他们点点头,“再见。”
出来以后,郑父欲言又止,显然碍于陈律师在一边,不好说什么。郑悦悦沉着脸,抢在田君培前面,狠狠按下了电梯下行键。
田君培送他们上电梯,马上返回办公室。
“没打搅你的公事吧。”
“当然没有,要不是还有一堆文件要看,我肯定会直接去你那里的。”
任苒微微一笑,将拎着的环保袋递给他,“我带了汤过来。你先喝一点儿再做事吧。”
环保袋内装的是一个小号保温桶,里面盛着冒着热气的香菇鸡汤,田君培喜出望外,他只在飞机上吃了飞机餐,当然没吃好,正打算让小刘买外卖上来。
任苒拿一只碗盛出来,“鸡汤其实是我昨天炖的,刚才放了一把粉丝和一点菠菜进去煮开,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太香了,小苒。”他大口喝着,还是得腾出手来接电话。
任苒坐在一边,随手翻看着报纸,等他喝完汤后,她收拾着保温瓶和碗筷,他连忙说:“小苒,别急着回去,在这里陪我坐一下。”
她有些踌躇,“其实我有点事想跟你讲,可看你这么忙……”
“我没忙到跟你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的地步啊。今天你过来,我太开心了。”
他目光中闪烁着喜悦之情,任苒有些不敢正视,勉强笑道:“我不信以前没女孩子给你做过饭。”
田君培握紧她的手:“关键是你,小苒,我珍惜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将她拉入怀中抱紧。
任苒猝不及防,她微微挣扎一下,他已经吻了下来,他的嘴唇温暖,他的怀抱坚定,可是她心乱如麻,无法回应,在他要进一步深入时,她移开脸,将头伏在他肩上,他并没有勉强她,嘴唇落在她头发上轻轻吻着。
她迷惘地睁开眼睛,从他肩上看出去,他身后是整面的玻璃窗,夜色下一片灯火连绵延伸到江边。没人知道灯火下之下有多少重逢、多少别离正在悄然上演。这样在茫茫人海中紧紧相拥的时刻,再说什么,都似乎已经多余了。
田君培抱着她,叹了一口气,“我突然很羡慕老侯的生活,挂着一个律师事务所的主任虚名,不再接什么案子,也不负责具体事务,有大把时间自己支配。如果我也能这样,就可以多跟你在一起了。”
“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任苒轻轻挣开他的手,“君培,你做事吧,我先走了。”
“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讲。”
“没什么大事,以后再说好了。”
“你就留在这里,等我看完文件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还有翻译稿子要交,现在时间还早,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当然,任苒来田君培的事务所,并不是为送一碗鸡汤,可是她突然觉得,那些毫无疑问应该说出来的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口内。
她走出写字楼,并没有急于叫出租车,而是顺着人行道慢慢走着。
转过繁华的大道后,街角有一个绿化广场,有人架了音响设备,借着路灯在教授交谊舞,学舞的都是老年人,兴致盎然地摆着国标姿势跳着恰恰,一个老师模样的中年男人,穿着全套白色的紧身衣裤,正穿梭于起舞的人丛中,不停纠正大家着舞步与姿势。
她百无聊耐地站住,路灯光将她的影子拖曳得长长的,投在人行道上。只见那教舞的男人身形挺拔,舞姿颇为标准。他一眼瞥见她,有些意外,似乎难得见到年轻女性驻足观看,不免更起了表演欲,示范动作格外卖力。她看到那张有掩饰不住沧桑痕迹的面孔上的风骚与招摇,不禁又是好笑,又有些厌倦,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同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尽管没有对田君培讲,但有一件事,她还是必须不拖延地马上去做。
她拨一个并没有存下去的号码,11位数字一一按下去,手机响起接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