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名人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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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被流放的作家——屠格涅夫(1)

屠格涅夫(1818-1883),俄国着名作家。1818年11月9日,他生于奥廖尔省一个贵族家庭,自幼厌恶农奴制度。1833年,屠格涅夫进入莫斯科大学语文系,一年后转入彼得堡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又进入柏林大学学习哲学、历史、希腊文和拉丁文。他曾与巴枯宁、别林斯基交往甚笃。《猎人笔记》是他的成名之作。此后,他又创作了《活尸首》《贵族长的早餐》《单身汉》《食客》《罗亭》《贵族之家》《幻影》《草原上的李尔王》等。他性格秉直,不为恶势力所屈服。作品大都流露出反对农奴制的倾向,他的创作风格简洁、朴素、细腻、清新,在国际上享有声望,是俄国文学史上最早受到欧美重视的作家。

1852年2月的彼得堡,气候比往年都寒冷。入冬以来的残雪还没有化尽,大地又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毯。那石头结构的房舍、俄罗斯风格的教堂以及那些贫民居住的低矮的小木棚上,都是一片银色。整个彼得堡,完全是一个冰雪的世界。它带给人们一片严寒。

在一条不太宽的大街上,屠格涅夫拖着沉重的脚步在慢慢地走着,脚下的积雪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阵阵寒风卷起片片雪花,不时地从他大衣的下摆里直往上钻。他那裂开的皮鞋口子里已经进满了雪花,屠格涅夫却毫无觉察。他面色阴沉,心情显得十分沉重。

人们常说:祸不单行。近几年来,屠格涅夫连续碰到了几件十分令人痛心的事情:

1848年5月26日,他的好朋友别林斯基与世长辞。

1849年春天,好朋友巴枯宁在德累斯顿领导起义失败,被投入监狱。

1851年11月16日,他的母亲离开了人间。

不幸催人老。母亲的去世,使他的生活失去了经济来源。朋友的生离死别,使他失去了交流思想的知音。生适中的种种不幸,使这个只有三十多岁的青年很快衰老下来,他面目憔悴,两鬓斑白。

今天,屠格涅夫要到贵族会堂去参加《贫农调查协会》的例会。他走到一个拐弯处,突然看见《现代人》杂志的编辑、作家巴纳耶夫正在向人们述说着一桩新闻:

“……你们知道吗?果戈理死了。他死在莫斯科,大约有好几天了。死之前,他把自己的手稿全都烧了……”

“什么?果戈理死了?”

好似晴天霹雳,屠格涅夫顿时惊呆在那里。这时,纷纷扬扬的雪花落满他一身。他却像雪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寒风不时地吹起雪花,扑打着他那痛苦的、痴呆的面庞。

果戈理是屠格涅夫极为崇拜的老师和朋友。早在1835年,屠格涅夫在大学读书时,就听过历史教授果戈理的课程。果戈理的大作《狄康卡近乡夜话》《彼得堡故事集》《钦差大臣》《死魂灵》(第一部)相继问世,名声大噪,被人们誉为“自然派”的领袖。屠格涅夫对果戈理的作品几乎一字不漏地阅读,有些精彩的片段,他张口即可背诵。通过果戈理那杰出的作品,使屠格涅夫感到他是俄罗斯最伟大的作家,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在此之前,他几乎还没有看到过如此淋漓尽致的文学作品。屠格涅夫每逢谈起果戈理来,就掩饰不住心头的激动和崇敬之情。他曾不止一次地对人说道:

“啊,他的名字有多么大的感召力啊!他的不少作品我几乎都能背下来……”

当屠格涅夫经人介绍第一次认识果戈理时,果戈理毫无大作家的派头,赶忙扔下手中的鹅毛笔,拉着屠格涅夫的手,高兴地说:“啊,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我们早就该做朋友了……”

这是多么亲切的话语!果戈理对人热情,非常健谈,关于文学的意义、作家的天职以及创作的方法,都能提出一些颇为精辟的见解。从果戈理的身上,屠格涅夫学到了不少宝贵的东西。

如今,果戈理死了。一颗俄罗斯的文学巨星殒落了。这使屠格涅夫本来就十分痛苦的心情又多了一份痛苦。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

“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一生所经历的事情,再也没有比果戈理的逝世更使我感到震动了。”

然而,社会上对果戈理的死几乎毫无反应。人们在谈论果戈理之死的时候,好像也是饭后闲谈,顺便提及而已,十分冷淡。各种报刊对此都是无声无息,连一行悼念的文字都没有。

屠格涅夫愤怒了。

他佩戴着黑纱,故意出现在各种集会、宴会、公共场所。有一次,一位朋友碰见他,十分吃惊地问:

“老弟,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不幸?”

“不是家里发生了不幸,是国家发生了不幸。果戈理死了,你知道吗?沙皇死了一个,还可以再换上一个,可是果戈理还能再出现一个吗?”

屠格涅夫在各种场合,强烈谴责上流社会丑类们的冷漠和下层人们的麻木。为了阐明这一损失的社会意义,他满含热泪,奋笔疾书,写出悼文——《彼得堡的来信》。

屠格涅夫把它寄往《彼得堡新闻》杂志社,好多天过去了,却毫无音信。原来沙皇政府的书刊审查委员会禁止发表屠格涅夫的文章。他们认为,文中称“果戈理是一个伟大人物”,是非常不妥当的。

一天,屠格涅夫在大街上碰到那家杂志的发行人,便问他这是为什么。

发行人用比喻的口气说:“老弟,看不出来吗?现在是什么气候?嗯!最好连想都不要再去想了……”

“你可知道,那篇文章是无可指责的。”

“问题不在于此,而在于根本就不准提果戈理的名字!”发行人瞪了屠格涅夫一眼,悻悻地走了。

为使悼文见之于报端,屠格涅夫写信给莫斯科的朋友瓦·彼·鲍特金和叶·米·费奥克季斯托夫(后者曾担任出版总署署长),问他们是否可以不署名,以彼得堡来信的形式在《莫斯科新闻》上发表。

由于鲍特金和费奥克季斯托夫的努力,屠格涅夫悼念果戈理的文章终于刊登在3月13日第32期的《莫斯科新闻》上。

文章一发表,立即引起沙皇政府的注意。一个专门迫害进步政治活动家的机构——沙皇政府第三厅立刻派人追查。他们发现写这篇文章的原来就是屠格涅夫。第三厅厅长列·瓦杜别利特立即上书沙皇,提议应严厉训斥屠格涅夫这个“火暴的、不易制服的人”。

宪兵司令阿·费·奥尔洛夫则建议布置秘密警察监视屠格涅夫。

沙皇认为,以上的处置都不够严厉。他在奥尔洛夫的报告上批示:

“吾意此处过宽,为治其公然违抗禁令之罪,应予拘留1个月,然后遣返原籍,予以监视!”

大祸终于临头了。1852年4月16日,屠格涅夫被沙皇政府逮捕,关进了拘留所。

沙皇政府之所以对屠格涅夫进行如此严厉的惩治,除了因悼念果戈理的文章外,还在于屠格涅夫以往曾发表过一些抨击统治阶层的着作,他早已成为沙皇政府的眼中钉。以往,曾有不少富农和政府官员上书沙皇,要求惩处这个“散布危险言论”的“危险文人”。这次,他正好被抓住了把柄。正如屠格涅夫所说:

“他们是想禁止由于果戈理之死引起的一切言论,同时也禁止我的一切文学活动……使我不再具有危害性”。

屠格涅夫被拘留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彼得堡。开初几天,他的许多亲戚、朋友和熟人络绎不绝地前来探望他。警察分局的门前,常常停满了马车。屠格涅夫对所有前来探望他的人们说道:

“我为什么会被拘留?就是因为我发表了悼念果戈理的文章,果戈理的死并没有引起沙皇的震动,而我写了一篇文章。他们竟这样惊慌失措,这多么可笑啊!”

警察局长为此十分恼火,下令停止探视。1852年5月中旬,也就是屠格涅夫被监禁了一个月之后,他被流放到奥廖尔省斯巴斯科耶的农村。

屠格涅夫沿着不久前刚刚建成的一条铁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他衣服又脏又破,皮鞋裂开了口子,脚指头被鹅卵石磨破。他消瘦多了,几次想停下来休息休息再走,但是警察局长有令,在前往奥廖尔省的途中,一刻也不许停留。夜晚,他抱一抱干草,和衣躺在草堆中睡觉。冻醒了,他爬起来,跑上一段路,暖和暖和。经过一段艰苦的徒步跋涉,6月初,他终于到达奥廖尔省的斯巴斯科耶。

一个荒凉的农家小院,有几处围墙已倒塌,院中长满半人高的蒿草,一株干枯的老树,光秃秃的,在寒风中“嗡嗡”作响。屠格涅夫走进小院,几只躲在屋檐下的小鸟“扑扑棱棱”地飞了出来,灰尘落了他一身一脸。

如果一个人原先家境贫穷,对这样荒芜凄凉的地方也许不会觉得怎样。而屠格涅夫出生在一个世袭的贵族之家。这个家庭地位显赫,气派非凡,拥有四十多间房屋、十多座村庄和五千多名家奴。屠格涅夫从小过惯了豪华、奢侈的生活,现在流落到如此境地,他连想也不曾想到过。

屠格涅夫生性刚毅,没有因为这种艰苦的环境而有所消沉。他想起了一位哲学家所说过的一段话:

“假如生活缺少了苦难,那么生命就要枯萎,人生便觉得乏味。没有苦难,就会败坏生活的情趣,降低生命的意义。只有苦难才能勃发人的生机,磨炼人的意志,刺激人的活力,使人感受到生命的欢欣和快乐。人正是在同苦难的抗争中才唤起了英雄的气概,才可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屠格涅夫认为这次被流放,虽然离开了豪华的大城市,但这是命运给自己一个极好的锻炼机会。他后来回忆说:

“在那里,我得以从迄今不太熟悉的角度去观察俄罗斯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