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殊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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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情中自有痴儿女,几家欢喜几家愁1

温泉独处

许多年后,我再忆起今日之事,心中仍无限感慨,若当日未发生蛮族余党之事,我与李继隆之间是否会如此发展。

不知寻常人听到身后有人让你小心会作何反应,我只知我那时便呆立当场,不知所措。只见眼前竹屋女店主的脸在听到呼声瞬间变得杀气腾腾,她单手一反便有只透骨钉朝我直来,下一瞬有个人影将我扑倒,如此大力冲击之下,我与那人就地滚了几转方停。我恢复神智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李继隆身下,他那张放大的脸已呈乌青色,且呼吸甚为急促,糟了,他定是中了透骨钉,钉上有毒,我小心翼翼地翻过身,迅速点住他身上几大穴,以内力逼出他右手臂上的透骨钉,欲探脉,岂料那女店主竟又提起一把玉剑,一个飞身冲我俩劈过来,且高声喊道,“李寻思后,思绪亦清明不少。继隆,你还我哥命来!”她出剑极快,我躲闪不及,只得认命地覆在李继隆身上。预期中的剑迟迟未至,于是我转过头,郭杨的剑已横穿女店主心口,她双目睁得老大,似有不甘,缓缓地倒了下去。“青黛!不…!”黑衣人中那江湖术士见此情景仰天长吼,“不好,他欲自尽,快拦住他。”郭杨大呼道,说时迟那时快,那江湖术士夺过身旁官兵手中剑,自刎而亡。

“公子,公子,你怎么样了?”郭杨来到李继隆的身边,他语中焦急提醒了我,我赶紧拉过李继隆左手与他探脉。他的情况十分严峻,救我之时强行冲开了原本被封的真气,损耗本就极大,后来又挨了毒透骨钉,两害之下,性命堪虞。我内心紧慌不已,探脉的手亦不自觉地颤抖。“灵儿!”李继隆抬起右手覆在我探脉的手上,“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欠你的尚未还清呢!何况,我亦不舍得就此离开你!”寥寥数语,他却讲得十分吃力,我禁不住落下泪来,“李大哥,你不欠我什么,上次我救你,今次你以命相还,什么都还清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医好你的。”随即我朝不远处的千儿大叫道,“千儿,速去医庐取来灵芝,切记将灵芝捣成汁。”跟着我站起身拿起他的佩剑,用力划破手心,将流出的血滴入他口中,道,“我的血百毒不侵,是最好的解药,可以与你解毒!”“灵儿,为何你总是因我而伤,本该是我保护你才对…”“你不要讲话,现在保持体力最紧要,我是医者,救你是理当,何况你此次还是因护我而受伤!”我打断他的自责,内心无限歉意。他却目光直直地望着我,眸中情意令我确信他真是钟情于我,我不觉有些心悸地别过头,“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啊,你是不是很痛啊!”不知何时亦蹲在李继隆一旁的慕容复嚷道,他的眼泪在眼睛里直打圈,他右侧的阿碧姐姐亦眼角微湿。“没事,你要相信你灵儿姐姐,她的医术极高,必能医治好我的。”李继隆轻声安慰他,接着又吩咐郭杨道,“郭杨,你…你将那青黛与江湖术士好生安葬了!务必仔细盘问其余黑衣人,查清楚是否留有余党。这帮黑衣人若愿归顺或是改邪归正,关个几日后便释放,若…若他们死不悔改便压解回京!”郭杨在一旁连连应允,“若我有何…有何不测,你须得执行我交待的,公允对待他们,不得…不得报复。”李继隆似不放心,又补充道。郭杨目光略有游移,然仍是保证道,“公子请放心,您的命令我绝不敢违背!您不会有事的!”

千儿取灵芝久久未归,李继隆却似已极为疲倦,我只得不时用力掐住他的人中,试图维持他的清醒。如此反复多番后,他稍微恢复了些许神智,如水的目光长久地落在我的身上,嘴角微动,欲言又止。我绝不能让他有事,雪儿之事我不要亦不愿再经历一次。于是我眼神坚定地回看着他,他则微扯了个笑脸与我。“郡主!郡主!”远处传来千儿唤我的声音,“没事了,没事了,李大哥!”我欣喜地对住李继隆连声道,郭杨则闪身朝千儿方向迎去。

我接过郭杨递过来的灵芝汁,加掺着我的血,仔细地喂入李继隆口中,他饮完后便沉沉睡去。等了一会儿后他的面色便恢复正常,虽脸色仍然虚弱苍白但毒已解。只是他体内真气仍是涣散,内伤甚为严重。我不禁眉头深锁,这外伤易愈,可这内伤,委实难办。若他此前未受伤,倒也好治,现如今…若不是为救我,他便不用强行冲开真气…

“灵儿姑娘,我家公子必不愿见您因他受伤一事如斯自责。如今,有何事是郭杨可以做的,姑娘只管吩咐,在下必定想尽一切办法做到。”“好吧,劳烦郭大哥将李大哥带到我的医庐,记住动作要十分小心,须快速但又平稳地移动他,路上切忌颠簸。”我马上收敛心神安排,“千儿,你回到医庐后便即刻备好当归、艾叶、杜仲叶、桂枝、狗脊、干姜,作为药浴之用,就用我平时用的浴桶。”他俩连连点头。“那我呢,有何事是需要我做的?”“我呢?我呢?”阿碧姐姐与慕容复同声问道。“阿碧姐姐,劳烦你们俩在我的厢房内烧炭火,务必保证我厢房恒温!”我略一思索,又补充道,“千儿,记得浴桶四周以屏风相围。”说完,我们便各行其事。

众人一直忙碌至丑时,方办理妥当。李继隆现下已褪尽衣衫,正裸身浸于浴桶内,我厢房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滋滋作响。“灵儿姑娘,接下来还应如何做?”一直守在屏风内的郭杨问,“半个时辰后,将李大哥抬出浴桶,放到我的床榻上,让他好生歇息。待寅时末,再以此法让他泡浴一次。”郭杨应道,“好的!”屏风外的陈、王两位副将亦连声答应。我扫了扫屏风外众人,见千儿与阿碧姐姐她们俩俱容颜憔悴,满面倦意,遂出声道,“千儿,阿碧姐姐你们且先去歇息去吧!”“灵儿,我不困,还是在这里陪你吧!”阿碧姐姐一听,赶忙推拒。“阿碧姐姐,现下已无事可做,且你瞧瞧慕容复,他已经双眼直打架了。”阿碧姐姐看了看我,又望了望慕容复打盹的模样,便不再坚持。“千儿!”我见千儿半天无动静,便又唤她。“郡主,千儿即便现在回去亦没法安睡,不如留下来陪您更好!”我见她如此说便只得作罢,且我现在亦觉有些疲乏,便偎着千儿,将头轻置于她肩上假寐。

厢房内静了好一阵后,千儿突地出声,“门口那群官兵…”我忙睁开眼,朝门口处看了看,门外人影晃动频繁,估计他们亦是十分忧心,正欲出声,屏风内郭杨发话了,“陈大哥,王大哥,劳烦二位安排下,门外余四人留守即可,人多容易闹出声响,反会打扰将军歇息。另外,注意在医庐四周加强戒备,以防余党来袭,且须尽快审讯一众黑衣人,好早些了结此事。”“好的,我二人即刻去办!”厢房内陈、王两位副将异口同声道。

天刚蒙蒙亮,郭杨、陈、王三人便又将李继隆抬入浴桶内浸泡,整个过程李继隆一直昏睡,不曾苏醒。后来陈、王两位副将便着手去处理黑衣人之事,他俩办事效率极高,寅时刚至便已将此事调查得一清二楚了。死去的江湖术士与青黛是此次事件的谋划者,整个长沙蛮族现亦徒剩被俘的这帮黑衣。不幸中的大幸是如今至少不用再担心有人偷袭了,李继隆亦能安心休养了,我心中亦少了层担忧,然他这伤确实令我万般纠结。以他目前之情形,极需寻一位内力深厚之人与他贯入真气,可他如今身子虚得紧,又必定无法承受外入真气。只能先调理,然中秋过后,天气将冷,长期置身于厢房内,炭火之气过甚,对他亦无好处。我心里倒已有了盘算,可如今这情形又暂不可实施。但愿半月内他的伤能有起色。不然…

思及此,我内心十分不安,不自觉地咬紧双唇,千儿见状,马上递了杯茶与我,且宽慰我道,“郡主,我相信以您之医术,李将军他不会有事的。他很快便会好起来的。”“但愿如你所言!”

辰时,李继隆的脉相已呈现转好迹象,我便打发郭杨回去歇息了。千儿则仍陪伴我左右。“郡主,你有未曾觉得李将军对你有情,且用情极深?”千儿呵欠连连地问我。我未作回应,瞧她如此态,便强行赶她回房了。千儿离开之后,我便独自一人守着李继隆,我在他的床榻边寻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且顺势将背倚在床榻柱子上,双眸望住李继隆出神。虽说我素来感觉迟钝,但不至于仍未感受到他对我的好,此前我每每有所感觉便会回避,一来是因为我不确定,二来是我对薄唇之人敬而远之之心态不变,三来我并不了解我自己对他究竟是何心情。事实上,我此时看着他,心里仍是迷茫不已。然有一点我却十分肯定,此次之后,我与他之间必会有些变化。

“灵儿,起身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推我,于是我勉强睁开眼,见是阿碧姐姐,她正站在床榻前轻推着我的肩,不知她是何时进来的,我迷迷糊糊欲起身,却猛然发现我旁边睡着李继隆,奇怪,我是何时躺到床榻上的,又是何时在他旁边熟睡的。用力摇摇脑袋,顿觉清醒不少,李继隆仍熟睡着,屋外已是一片亮堂,似乎已到午时。于是我利落起身,急忙与他把脉,他的脉相仍是缓慢,但已不再涣散,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灵儿,午膳已备好,你且先去洗漱后再用膳吧!由我在这儿守着就好。”阿碧姐姐话音刚落,郭杨就蹑手蹑脚地进门了,“灵儿姑娘,我家公子今日怎么样?”他一见我便急切地问,“已有好转,你亦不必太过担忧了!他应当很快便会醒来!”听到我的回答,郭杨如释重负般连连与我致谢。

李继隆此次熟睡,过程十分漫长,身为大夫,我未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但他手底下人却并不放心。第一日,他手下陈、王两位副将,来来回回进出我的厢房不下十趟,次次皆同来又同去,且每次停留一刻,郭杨估摸对我之医术较为信任,只是早中晚各来了一次。坦白讲,我并非无办法令李继隆立刻醒来,只是他此次旧伤新伤撞作堆,本就需休养,眼下他的短暂长睡在我看来反倒是好事一桩。

第二日傍晚,正当李继隆手下三位副将的担忧濒临决堤之时,他悠悠转醒了。“将军!您总算醒了,实在是太好了!”陈、王两位副将激动地异口同声道,李继隆则双手困难地撑住床榻欲起身,立于床榻前的郭杨一见赶紧大步迈向前,一个健步扶住他,帮他倚靠着床柱,李继隆朝郭杨使了个多谢的表情,接着对住二位副将道,“两位将军,有心了。我没事,请放心。”他此话讲得略微有些吃力,但却十分有效,陈、王两位副将眼中忧色明显减退。“那现在三位将军放心了,可否让小女子来替李将军看看了?”我清了清嗓子道。那二人一听有些不好意思地赶紧让路,郭杨亦放开了扶住李继隆的手,且对那二人使了使眼色,他们三人便一同走开了。

“你…”,我吱唔了一声,又道,“你感觉如何?可有何处难受或者觉得不舒服的?”他摇摇头,用那双坚毅的眸子始终望住我。我依然选择漠视他眼里的热切光芒,只是小心地拉过他的手,专心地与他探脉,他之脉相仍是缓慢,虽不通之处略有缓解,但看来还是须得外来真气襄助。“我的伤,很严重吗?”他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平静,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微愣。“灵儿!”他音量略提高,我回过神,向他微微一笑,轻声应道,“哦,没事,我一早便想好了医治你之对策了。勿需担心!”“我不担心,我相信你!”他语中暖意愈盛,我却觉得不甚自在,正欲转身走开,慕容复却急冲冲地闯了进来,他边跑边大声嚷着,“师父,您没事太好了!我刚刚才听说您醒了,对不起师父,徒弟这么迟才来看您!”“莫急,我没事,待我好了以后再教你武功。”李继隆回应他如应孩童般。“嗯,教我武功一事不着急,师父先养好身体紧要。灵儿姐姐,请你一定要治好我师父啊,你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我去做,我必定竭力办妥。”慕容复语中对李继隆的关切之情毕露。“好,有何需要我一定知会你!”我软声回应他。“那师父,您与灵儿姐姐慢慢聊,我出去干活了,医庐今日有些忙!”“医庐何以会忙,近期不是得了空吗,今日来了很多病患吗?”我在李继隆边上守了两日,尚未曾上到前厅,听他如此讲便甚觉稀奇。“也不是,是如今天气渐冷,医庐里备了些御寒之物,便是灵儿姐姐你此前所列之清单,门口的官兵大哥们已全替我们采了回来了。此刻阿碧姐姐、千儿姐姐与郭杨大哥正在前厅清点、整理呢。”“哦,原来如此!”我了然地点点头。“那若没事,我便回前厅去了!”李继隆朝他挥挥手,他便又一溜烟儿地奔出门去。

“真是非常谢谢你,亦多谢你的诸位下属了!”我十分诚恳地弯腰,感激李继隆,一抬眼又瞄见他的嘴唇略现干燥,于是我便去顺了杯茶与他,自己亦跟着添了杯,慢慢地坐到他对面软榻上。“应该的!灵儿,你这两日便是在那儿歇息吗?”李继隆目光来回打量着软榻道。“第一晚不是,第一晚我坐在你床榻边不留神睡着了,第二晚才是。”我双眼盯着手上茶杯,实话实说。“原来,”他顿了下,又道,“那不是梦!”“什么?”他的话令我眉心打结,不明他所指何意。“前夜,睡梦中我感觉有人在我怀里,我以为那只是一场梦。”“那你一定是在做梦,我只是躺在床榻最外侧,根本没有触碰到你。”我赶紧撇清道。他未与我计较,只是悠悠地来了句,“若是日日皆可做此梦,亦不枉此生!”我一听,顿觉脸上一热,便语速极快地道,“你现在一切尚算正常,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我先去大堂瞧瞧,不知他们几个是否能处理好那些药材。”话匆匆讲完,我便旋风似地飞出了门。

一到大堂,便瞧见满屋子都堆着药材,郭杨正在抬货,慕容复在一旁帮忙,千儿和阿碧姐姐则在药柜那边分药。我清了清嗓子,朗声叫道,“郭大哥,劳烦您前去陪陪李大哥,他现在暂且不需要我诊脉或看护了,您记得半个时辰后再与他喂一次药即可。”正是时郭杨抬完最后一箱,便应我道,“哦,好的!您清单上所列之药材已全部备好,现已全部在此了。”我一听,笑靥如花,连连道,“谢谢郭大哥,真是太多谢你们了,劳烦你帮我与众大哥们道个谢。”见我如此,郭杨似有些窘,憨憨地边朝我摆手边道,“我们应该的!应该的!”

“郡主,您没事吧?”郭杨说完便往我的厢房方向行去,千儿这丫头不知何时鬼头鬼脑地凑到我跟前。“吓死我了你,你个鬼丫头!”我被她突然靠近的脸吓了一大跳,连连抚着胸口。“我瞧您脸上红得颇过,担心您是不是生病了。”千儿亦边轻拍我的背边解释道。“有吗,你看错了吧,啊,脸红可能是因为我从厢房跑到前厅,剧烈运动引致。”我正经八百地回答她。她立即露出安心的笑容,且道,“那就好,郡主,您也要仔细着身体哦!这里有我和阿碧姐姐就足够了,您这两日皆睡得极少,不如趁现在去歇息歇息吧!”“是啊,灵儿!”阿碧姐姐亦跟着附和。“没关系,再有一个时辰便天黑了,待用完晚膳我替李大哥瞧瞧了再歇息!”“郡主,我瞧您这两天真是累坏了,脸都削了一圈儿了!待会儿我做些您喜欢的菜,好好与您补补!”千儿语中心疼之意满溢,我顿觉窝心不已,便双手抱住千儿,开心地道,“谢谢我的好千儿!你最好了!”“灵儿这张嘴真是甜如蜜,招人喜欢啊!”阿碧姐姐在旁笑着打趣。“阿碧姐姐,你也一样,最好了!”我一听赶忙跳到阿碧姐姐身旁,又一把抱住她撒娇道。“你个鬼丫头!”阿碧姐姐玉手微点了下我,轻笑出声,“千儿姐姐,我也有帮忙哦,你可不能只做灵儿姐姐喜欢吃的啊!”慕容复亦跟着卖乖道。“好好好!在者有份!点菜点菜,皆不落空!”千儿故作调皮地保证,她那搞怪的模样逗得我们皆笑了起来。

千儿不愧为利落丫头,不到半个时辰她便整好一大桌美味大理菜,砂锅鱼、酿豆腐、菌汤等等一起三荦两素两凉菜一汤。这些菜皆甚合我胃口,我估摸慕容复亦是喜欢的,因为菜一上桌他便双眼直发亮,且迅速拎起筷子望住我们,“开动吧!”见他这般模样,我忙出声道,跟着我挨近身旁的千儿,细声与她咬耳朵道,“用完晚膳,再煮个黑木耳红枣汤端给李继隆食用,切忌汤不得沾血,人血尤其不可。”千儿边听边点头。

用完晚膳,我随口胡诌了个理由,让郭杨继续照看李继隆,自己则独自溜到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不知何故,自李继隆醒来后,再与他共处一室,我便觉得甚为不自在。哎,我实是不明白自己,但肯定的是我若再深想下去,脑袋铁定变成浆糊。既来之则安之吧,我深吸了一口气,欲返回医庐,就在此时我眼尾扫过两个熟悉的身影,街的尽头转角处正站着一位头戴面纱的紫衣女子,她身旁跟随着一个高大壮硕的灰衣男子,那男子正牵着她的手,远瞧上去那二人的模样十分神似阿紫妹妹和萧大哥,“阿紫,萧大哥!”我大声喊道,且立即疾步上前奔向那二人,那二人毫无反应地往左边巷子转去,待我奔至转角处,却发现左右两旁长巷皆是空无一人,早已不见那二人影踪。难道是我眼花,亦或是我太记挂他们了,因此产生错觉。一定是我看错了,萧大哥断不会与阿紫做如此亲密之举,而且,不可能听到我呼唤他们,他们亦充耳不闻啊。我连连摆头,笑自己眼花。“郡主!”千儿急促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您刚刚是在追谁?是遇见熟人了吗?难道是木郡主?”千儿越猜越兴奋。“我委实不想刺激你,但还是得告知你实话。”我故意停顿了下,“你猜错了,我只是突感无聊,所以跑了跑。”我后面这句话明显止住了她的兴奋,因为她脸上兴奋之色立消。接着她拽了拽我的裳幽幽地道,“郡主,天色已黑,亦不早了,今日就别再跑了,返医庐吧!”亦是时候为李继隆把脉了,我望了望沉寂夜空,应道,“走吧!”

床榻之上,李继隆双眼紧闭,呼吸轻缓,似已熟睡。我轻轻地与他号了号脉,他的恢复能力挺强,如此重的伤休息未几日,便恢复不少了。如此下去,即便寒冬来临,实行我心中安排,亦应是无碍了。我心情放松地轻轻踱回卧榻,脸向外侧躺着,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着李继隆,他的睫毛似扇子般密长,即使此刻熟睡,他脸上仍是英气不减,“真是个帅气男子!”我不由地轻叹出声,“多谢灵儿谬赞,在下深感荣幸。”李继隆突然睁开双眼,且目光热烈地与我四目相接。我顿时傻眼了,呆愣片刻后,赶紧转过身背对住他,偷窥别人被人逮个正着,我一下子实不知该如何应付,此时装睡想必才是最佳选择,打定主意,我便立马闭紧双眼。

“灵儿,我这几日睡多了,你若未睡,便陪我聊聊吧!”他实是贴心之人,此话一出,便化解了我的尴尬,他既如此知礼,我亦不好太矫情,便慢慢地转身面向他,且小声回应,“好吧!”

“灵儿,我们以前是否曾见过面?我指的是军营那次之前。”有吗,我印象中并未见过他,我觉得有些奇怪地盯着他,道,“为何你会如此问,我初次见你便是在军营那日。”“哦,这样啊!”他面色略微沉了下,跟住便继续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我初初尚能集中精神与他闲聊,后来慢慢只觉困得慌,便睡着了。

“灵儿姑娘!灵儿姑娘!”一个急促的声音自我耳旁响起,我挣扎着睁开眼,睡意惺忪地望住眼前人,郭杨满头大汗地正站在我面前,“郭大哥,发生何事?何以你如此惊慌?”“您快来看看我家公子,他好似有些不妥!”我一听,睡意立无,快速跳下卧榻去瞧李继隆。他面色泛红,印堂却灰暗,我捏住他的下巴一瞧,舌苔已呈薄白,糟了,他竟然感染风寒了。“郭大哥,劳烦你即刻告诉千儿,让她以荆芥贰钱、防风叁钱、姜活贰钱、独活贰钱、苏叶叁钱、桔梗叁钱、川芎叁钱、白芷贰钱、云苓肆钱、桂枝叁钱煎成药,记住要快!”郭杨一听我说完,便飞速旋身出屋。我则有些乱了分寸,在李继隆床前来回踱步,为何会感染风寒呢,这种天气,莫非是受冻了,我的视线落在他的被子上,不对,他的被絮不该是这般单薄的,我脑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难道是,我下意识地扫向卧榻,一床藕粉色兔毛厚被絮正绻在上面。

“为何你总是如此呢?”我边替李继隆加盖厚被絮边连声叹气,心里一半是感动一半是自责。

李继隆这场风寒足足折腾了六日,几乎弄得人仰马翻,医庐众人皆心绪浮躁。我在他床榻前整整守了六日,寸步未敢离,日夜寝食难安,我的心亦跟着上下摆动不已。风寒加速损伤了他的身体,他的调理休养时日更长了。

“灵儿,你在想何事?看你,眉心都打结了。”李继隆背倚床柱,手执公文,有气无力地问我,“没事!”我对着他安抚性地笑了笑,“这份公文是不是催你回朝的?前日,郭杨拿到过来时面上焦虑之色甚浓,好似十分着急。”“不是你想的那样,皇上一早便准了我的大假,郭杨焦急是因为收到了家书。”“家书?”“是的,我娘见我迟迟未归,又久未收到我的家书,故特修书关切。”他温柔地回应。“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我犹豫片刻后,起身站到他面前道。他放下手中公文,望着我,微微一笑,“你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我轻轻地捋了捋两鬓的乱发,坐定他身旁,小心地道,“寒冬将至,此地已不适宜你将养,我思了思,想带你上天山上去疗养。”我轻咬了下唇,又续道,“自那****受伤,我便有此盘算,当日你的身体尚不适宜长途跋涉,虽如今亦不合适,然依我之见,你之伤不宜再拖下去。天山之上有人可以为你输入内力,又有温泉可作药浴,能助你早日康复。”“天山?”李继隆眉头微皱,我赶紧再接再厉道,“我有个哥哥,人称虚竹先生,他便在天山之上。虚竹大哥内力极为深厚,且医术不在我之下。你在那里会得到比在这里更好的照顾,且那儿的环境比此处更适宜你静养。”“好啊,你如何说我便如何做,你对我的安排一定是最妥当的。”他轻轻笑着回应。“嗯,那太好了,那我即刻便修书与虚竹大哥,让他派人来接我们。”我迅速起身,且小心地扶他躺下,复道,“你今日坐立够久了,亦该好生休息会儿了,须得养得更好些,方好动身。”

虚竹大哥办事效率极快,我与他修书不到七日,梅剑姐姐与菊剑姐姐联同其门下部分人便莅临医庐,我此番只安排千儿与我们同行,阿碧姐姐和慕容复留守医庐,李继隆的手下众人则继续保护他们。其他人对此安排倒无异议,唯独慕容复不乐意,天天闹别扭,吵着不愿意留下。

直到临行那日,仍闹着嚷着要与我们同行,但我亦无甚办法,他与如今的逍遥派结怨颇深,单从现来的这一众逍遥派门人对他的态度便可知,带他去绝非明智之举,好在阿碧姐姐亦从旁相劝,又有李继隆对他诸多保证,他方作罢。事实上,我亦明了他心中所想,无非是担心李继隆的伤势,且有些粘他。

一路上,梅剑与菊剑两位姐姐总是看会轿中的李继隆,又看会与千儿一起的我,跟着便窃窃私语。我知这两位姐姐素来好奇心重,故特意不去关注她二人,静等她二人来亲自告诉我她们所思之事。果不其然,她们俩只憋足了一日,第二日刚启程,她们便一左一右挽住我小声地问,“这位李将军长相俊逸,不知和灵儿你,是何关系呢?”就知道两位姐姐憋不住,我心中暗笑,面上倒一派正常地应道,“我救了李将军一命,他亦救了我一命。我们俩应该算是对方的救命恩人。”“如此简单?”梅、菊剑二位姐姐面上皆露出不信。“确是这么简单。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千儿,再不信你们亦可直接问李将军呗。”千儿在一旁亦连连点头,为我作证。“古人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们俩可以试上一试啊!”她俩仍是不死心地道,“灵儿平素只听闻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救他一次,他回我一次,刚好扯平了。”我见招拆招。她俩若有所思地静了静,半晌后菊剑姐姐嘟囔了句,“天山众姐妹又得心伤了。”“为什么?”我好奇地道,她俩却都未再作声。

天山之上,风景依旧,众人仍如我当日离去时那般热情,只是在见到李继隆时,不少妙龄女子皆有片刻呆愣,这时,我开始有些明了菊剑姐姐的那句话了。李继隆是绝对不会留在缥缈峰的,即便留下亦不可能娶如此多之女子,势必只会让她们伤心了。

入到宫内,虚竹大哥与我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李继隆去疗伤了,我则与梦姑姐姐长叙别情。“你个鬼丫头,将自给照顾得还不错,依旧神采飞扬。”梦姑姐姐照例与我手挽着手,边朝我昔日住的厢房方向行走边话家常。“嗯,梦姑姐姐,你亦不错,而且人更美了。”“就属你嘴甜!”她眨着眼,温柔地笑着。

“李将军此人,可与耶律大人有碰过面?或在战场之上交锋过?”一到厢房,梦姑姐姐便屏退众人,正色地问我。“据我所知,他们二人不曾碰面,逊宁尚未上过战场,所以不可能与李大哥在战场上相会。”我收起玩心,据实以告。“那就好,我此前曾特意吩咐梅剑与菊剑莫在李将军面前提及耶律大人。”“难怪,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二位姐姐此次只字不提逊宁呢,看来菊剑姐姐此前说的这个又指的便是逊宁了。”我恍然大悟。“又指的是逊宁?是何意?”见梦姑姐姐好奇,我忙将之前的对话提了提。“他二人的外表与家世,确是会令人心动,逍遥派妙龄女子又颇多,亦难免。”梦姑姐姐莞尔一笑,话头一转,道“那灵儿你呢,可有动心?”“梦姑姐姐,你又打趣灵儿。”我扑到梦姑姐姐怀里撒娇。“灵儿,姐姐不是打趣你,姐姐只是提醒你世上良偶难求,切莫错过了好姻缘。”我在她怀里顺从地点点头,“嗯,灵儿知道了。他日灵儿若有了心上人,必定头一个告诉梦姑姐姐。”

“梦姑,灵儿,我可不可进来?”虚竹大哥的声音自屋外响起,“哦,进来吧!”梦姑姐姐柔声应他。我赶紧从她怀里起身,虚竹大哥一进门便站到梦姑姐姐身侧,且对住我道,“灵儿,李将军的脉络我已打通,亦输了真气与他了,此后你只需让他日日在温泉池里以药浸泡,一两月内便可痊愈。”“多谢虚竹大哥!”我感激地道。“李将军是灵儿你的救命恩人,我当然得拼尽全力。”说完,他与梦姑姐姐相视一笑。我脑中忽然想起那夜之事,便提声道,“虚竹大哥,前几****在长沙街头见到一男一女,虽粗衣麻布,然远望上去与萧大哥、阿紫十分相似,只是遗憾我最后未追上他们。”虚竹大哥听着面色由惊喜转为平淡,“若连你都追不上那二人的话,想必不会是大哥和阿紫姑娘。大哥自崖下坠落,功力必不若往昔,况且阿紫双目失明,而你使得凌波微步,绝计不可能追不上。我们的探子迄今亦是无所获。”我见他略带感伤,欲出声安慰,岂料他抬手打断了我,“我会继续搜寻,我深信大哥与阿紫尚在人间!”我与梦姑姐姐连连点头。

石门外一切依旧,只是多了个树屋,梦姑姐姐果然贴心,如此便可方便夜观星辰了。石门内外倒真是两重天地,石门外已然是冬天,石门内却因温泉池之故温热如夏。石门内布局亦略有些许变化,原先是一览无余,现已一分为三,最里侧靠近温泉处摆放了一张已铺好的外表看上去极其柔软且挂着粉色帐幔的大床榻,榻前设了张梳妆台,上面摆满了日常所需,此部分空间与外部以屏风相隔,俨然成了一个睡房;温泉池里则已满铺厚长布,池边不远处设了一张方形石桌,且有一张兰花绣覆于石台之上,与平日看诊之所以木门相隔;看症之处一切陈设摆放又与医庐一模一样,堪称小小医庐。自石门外进来,虽仍隐约可见三处摆设,却更似三个小天地。

我领着李继隆在石门内外转了转,跟住便开始与他疗伤。首先我与千儿在温泉内放入天山雪莲与逍遥派独门药人参,接着便让李继隆褪去衣物,裸身浸入温泉内,独露脑袋在长布外。待一切安置妥当,我与千儿便皆累瘫在睡房里。“灵儿,千儿姑娘,辛苦你们二位了!”李继隆双目紧闭,朗声道。“无妨,李大哥,浸泡过程中你若觉得有何不适,一定要告知我。”我喘着粗气大声强调道。“好!”“郡主,在温泉池内将养会有何不妥?李将军颈部以下已全部没入温泉中,两肩亦不可能会受冻了。”千儿亦是气喘吁吁,只见她双手略撑起,歪着脑袋不解地道。我略微用劲,坐直身子,俯视着她,跟着轻轻伸出食指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啊,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确实依常理,如此做是有益无害的。可古人亦有云,虚不受补,补得太过易造成反噬。虽然虚竹大哥已贯入真气与李大哥,我亦已同他号过脉,但凡事皆恐万一。”“郡主,我总感觉您此次对李将军的伤势特别上心,难道郡主您…”,她似做贼般往温泉池瞟了瞟,欲继续,我赶紧打断她,“如若我医不好他,岂不是砸了自家招牌,你何时瞧过经我医治之人有如此反复的,我当然得格外留神了。”“哦,是这样,郡主,您真是个好医仙!”小丫头果然好糊弄,虽然我知道我所说的并非全部的理由,只是如今我自己亦是混乱一片,还是赶紧治好他方为上策。

李继隆在温泉池内似乎已睡着了,到此时他已泡了近一个时辰,他的头顶上不时有热气冒出,且面色已蒸得通红。好在皆属常态,看来此法可继续,我实是有些累,便改趴在池边望住他的睡脸出神,“灵儿,我尚需泡多久?”耳边传来李继隆温柔的声音,我未来得及回神,仅是睁大双眸呆呆地望住他,“郡主,李将军在问你话了。”千儿不知何时已在石桌上备好膳食,这会儿正在准备李继隆的衣物。“哦,可以起身了。”我收回心神,挣扎着站起身,疾步离开温泉池,来到小医庐,千儿将衣物放在温泉池边后亦随了出来。“郡主,您要顾着身子,仔细累垮了!”千儿担忧地道,我扯了扯嘴角,安抚她,“我没事,待熬过了这一阵儿便会好了。”

“灵儿,千儿姑娘,我已整理好,你们二位进来吧!”“哦,来了!”我爽声以应,推开木门后我连声叫着,“饿死了,饿死了!!!”跟着便三步并作两步直奔石桌,一到石桌跟前,我便迅速扫了眼桌上菜肴,均是些李继隆可用之食物。接着我便转向立于池边的李继隆道,“李大哥,过来一起用膳吧!”然后又对着紧随我后的千儿问,“千儿,膳食是你出自你之手还是…”“婢子亲手所做,不敢假手他人。”李继隆朝我挑了挑眉,似不明我意,我微露笑脸,与他解释,“你现下之身体状况,千儿比天山上的人清楚,她最清楚何物对你有益,何物无益。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吃。”

连番下来,李继隆气色好了许多,我亦松了口气。之后我便安排李继隆上睡房歇息,自己则跑到睡房外的小医庐整理药材,千儿收拾好石桌又去泡茶了,整个石屋立时变得分外静谧。

“灵儿!”李继隆在睡房内唤我,我担心他有何不妥,便连忙扔下手中活,奔进睡房。“怎么了,觉得有何处不适?”我快速拉过他的手臂,探向他的脉搏,担心地问。他按住我探脉的手,定定地看着我道,“我很好,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只是觉得你连日为我奔波,甚为辛苦,现我已暂时无碍,你可以好生歇息歇息了,别再操劳了。”我轻轻抽回手,笑着应道,“好,待分完小医庐的药材我便去歇息。”他欲出声,我打断了他,“天山众人知我回来,明日必有不少客人,亦可能会有伤患。故此我今日须做好准备,药材很快便分完了,你且好生歇息吧!”他没再作声,于是我细细替他裹好棉絮,见他睡下,便又出去干活了。

“郡主,宫主夫人问您今夜是否会返回灵鹫宫歇息?”千儿双手端着茶水盘自石门外蹑手蹑脚地进来,且站到我身边小声小气地道,“耶律大人来了!”我一听,拿药材的手不自主地抖了抖,“宫主夫人让您过去一趟。李将军似乎恢复得不错,我想有我在这边看着亦可以了,我认为您应当过去一趟。”我咬着唇左右思了思,跟着附于她耳上道,“千儿,你在此好生看着李大哥,我去去便回。等会我让人弄张卧榻来,我俩今日便在温泉房内歇息!”“嗯,好的,郡主!”千儿接过我手中药材,轻声应道。

灵鹫宫门前,一位身穿黑色厚实貂衣,头戴白羊毛角帽子的男子正背着双手立于门外,不知在寻思何事,他身后是躲了一群群九天九部的妙龄女子,确是个不错的迎接场面。“逊宁!”我朗声喊道,他转过身,朝我逸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多日未见,他音姿愈发潇洒了,正在心里叹着,却瞧见下一瞬他的脸变得略带怒意,“你这丫头,今日这般冷,你怎地不知道多穿点。”他边朝我吼边褪下他的衣帽,与我穿戴好,我自知理亏地向他使了个我错了的表情。“走,进屋去!我已让人在你平日住的厢房内备好炉子了,现下屋里正暖着呢!”他细细地拥住我的肩头,与我一齐进入宫内。

一进厢房,我便舒服地倚在床榻上,享受片刻后出声道,“逊宁,你何时来的?可有用过膳食?”“我一个时辰前到的,已与虚竹他们用完膳食了。不过,”他话锋一转,道,“听闻,你带了一个宋朝将军来求医,不知这位将军是否就是你此前救的那位?”“逊宁,你真厉害!一猜即中。不过,他这次是因救我而受伤。”逊宁听后先是神色略有异样,接着疾声道,“怎么回事,快快道来。”我换了个姿势,改趴在榻上,将此事从头至尾与他叙了一叙,“难怪我见你面容憔悴,人亦消瘦了不少。”他递了杯热人参茶过来,续道,“灵儿,照顾别人固然要紧,自己的身子更须顾着。”我懒懒地起身乖乖接过,且连连点头应允。

“依你之见,他身体完全复原尚需多长时日?”逊宁坐于窗前,望住杯中茶平声问道。“慢则两个月,快者一个月。我计划是两个月,一则如今天气渐冷,两个月后便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在天山渡过冬天比长沙要舒适,这算是我的一个私心。二则,他即便恢复亦是大病初愈,如遇寒冬,恐生变故。不说李大哥了,你今日怎会来天山?”逊宁收回视线,正视着我,应道,“听闻长沙城内发生骚乱,我担心你们,正欲去长沙,便收到虚竹的书信,说你已到天山。恰巧我亦有事与虚竹商议,便来了。”

我冷不丁跳下床榻,改坐到他身旁,仔细看了他半晌,跟着期期艾艾地道,“那…你此次意欲在天山待多长时日?”他歪着脑袋打量了我一眼,跟住轻敲了下我的额头,“我知你这丫头的心思,你担心我在此处会与那位将军碰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轻饮了口茶,复道,“这个你倒勿需担忧,救你的这位李将军李继隆乃宋朝大将李处耕长子,李处耕此人,不但骁勇善战、治军严谨,而且公私分明,无论是在大辽亦或大宋,皆具口碑。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单从李继隆指挥的蜀中与长沙这两战,便可见李继隆亦是位心胸广阔、光明磊落之人。再则,大辽与大宋现下并无战事,至少维持着表面和平。退后一步,即便如今宋辽两军正在开战,我与他亦只是各为其主。所以即使如今见面,亦无伤大雅,并不会随处皆刀枪相向的。”“哦!”我若有所思,真是白白担心他们一场,“那辽宋之间仍会开战吗?何以不能和平共处呢?”逊宁目光温柔地在我脸上驻足片刻,又慢慢地为我续了茶,沉声答道,“我知你是想起了萧大哥之事。会不会开战我不清楚,这是由我朝皇帝与大宋皇帝来决定的,我们既已从军,便只得服从,当年的萧大哥亦深谙此理,只是他自小便受恩于宋人,故而两面为难,恩义两难全,当日萧大哥的自戕却是他作为大辽南院大王的必然结局。至于辽人与宋人,平民老百姓所愿,无非是暖衣饱食,并无直接矛盾,当然可以和平共处。所谓的不能和平共处,亦只是旧日积累的民族仇怨,道理很简单,一种人多一种人少,少的那一部分人必然会有异乡人之感,正是异乡人这般心思,造成了所谓的********。历朝历代,此事皆避免不了,朝代要发展,必然要多方接触,势必衍生人员迁徙,人员一旦流动,便会造成异乡人。于当权者而言,为所管辖的百姓实现丰衣足食是他们的义务与责任,是以战争不可避免。”我低着头仔细回味他的话,我平素皆认为战争乃源于当权者的好斗,不曾想竟是这般复杂。“那…”我顿了顿,又道,“你自己如何看待战争?”逊宁闻言,放下手上茶杯,起身望向窗外,叹道,“我身来便跻身皇族,即便不从军,亦有义务。战场之上无宋辽之别,于我而言,只是敌人。”

逊宁此刻脸上的表情令我有些明了他的无奈,与身俱来的贵族身份,反倒是一把枷锁,锁住了他的自我意识,在大辽,他与斜轸一样没有选择权,只能与整个皇族共存亡。与他相识的这些年,我知他不喜战争,不然以他的能力早已栖身高位。这一瞬,我对他突然充满了心疼。是以我故意踱至他身后,扯住他的袖口撒娇,“好吧,不聊这些了,你尚未回答我,你会在此处停留多久呢。”他回身摸了摸我额间发丝,坏笑道,“那可爱的灵儿姑娘,你希望我留几日啊?”这家伙,戏弄人的本事还真不是盖的,我撅着嘴,辛辣地回应,“我当然想你即刻离开啊,你平日里老是欺负我,我又无受虐倾向,当然希望走得越快越好咯。”他一听,飞速伸过双手捏住我的脸,咬牙切齿地道,“小丫头,我如你所愿,现下便打算走了。”“哎,痛痛痛,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你怎地真的这么快便要离开?”我扯下他的双手,揉着生疼的脸颊急匆匆地道。“是啊,下次再来看你,希望下次见面时可以带你与我同回大辽了。”说完他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脸。我送逊宁至灵鹫宫门外时,天已全黑,“灵儿!”他欲言又止,我挑眉看向他,他却摆了摆手,道,“算了,没事。”

逊宁离去后,我飞速返回石屋,千儿那丫头已分好药材,正坐于温泉池里侧那张梅剑姐姐吩咐送下来的卧榻上打盹。李继隆仍躺在床榻上,被絮则掉了一半在地,我轻轻拾起,与他盖好,欲转身,他扯住了我的衣袖,“灵儿,你回来了!”我望了望他,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没有,可能睡够了吧,我是自然醒的。你若不困,便坐下陪我聊聊吧!”我轻点了下头。

李继隆并非健谈之人,故而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讲,他在听。我与他聊了天山、逍遥派,以及过往发生的一些趣事。他则告诉了我一些他打战生涯中的故事。我俩就这样一直聊至千儿一觉睡醒方止。

辰时,石屋外天色大好,暖阳透过石缝映入石屋各处,令人心情舒畅。我一起床便在石屋外挂了牌“石屋内小医庐自今日开始看诊”。

说来也奇,牌子在外挂了不足片刻,屋内便来了不少病人,于是我便在小医庐开始看诊,千儿从旁助我,李继隆则早早地便在温泉池里泡着了。起初我真以为来人皆是病患,后来在少女们时不时朝木门内探寻、目光躲闪等各色表现中明白,所谓的病人应该大多是假的,她们大部分人是来瞧李继隆的。这下我不得不承认,李继隆魅力非凡,来了不到一日,便吸引了天山众少女的目光。

俗语说三个女子一台戏,众多女子可就不是看戏了,初初几日,我与千儿亦觉得新鲜,便任由她们叽叽喳喳了。如此闹腾了几日后,往来石屋之人不减反增,我便有些顶不住了,于是与梦姑姐姐商量,最后由虚竹大哥下令,与众人分派了不少事,跟着我亦在石屋外面挂了个免诊。这才来人锐减,如今便只得梅、兰、菊剑这三位姐姐是常客了,竹剑姐姐偶尔亦会来个一两次,亦只是因受了梦姑姐姐吩咐来寻我罢了。梅、兰、菊剑这三位姐姐倒不是纯因李继隆而来,她们大多数时间同以往我在天山时一样,欲同我切磋武艺。

时光转瞬即逝,一眨眼已过半月,李继隆在温泉浸泡的次数减少,已由原先裸身浸浴一日六次,每次一个时辰,到如今揭开大白布,着衫每日早中晚三次,每次半个时辰。天山之上冬天一如既往地冷,我亦渐渐地不喜外出,成日躲在石屋内,于是乎与李继隆独处的时日亦渐渐多了起来,且更熟稔了些。像现在,千儿去准备午膳水果了,李继隆在温泉里泡着,我则附在石桌上用他以往练字的笔墨纸砚瞎画,“你看,我画的梅花!”我拿起刚刚完成的大作,趴在他旁边向他献宝,他温柔地接过,嘴角微扬,“这朵梅花单独看着的确有模有样,然整体仍欠妥,枝叶部分亦可以再作多些修饰。”我手执紫毫,咬着唇,边认真听边点头,待他讲完,我正欲拿着他点评完的梅花图去修改时,他唤住了我,“灵儿,你过来些。”我不明就里仍是乖乖地朝他挪近少许,他则带着笑意拎起池边绢丝,轻轻地擦上我的脸道,“你脸上沾了些许墨汁,我替你擦一擦。”李继隆的手十分温柔,擦拭得我立生睡意,“好了!”“哦!”我回过神起身,谁知用力过猛,整个人直直地扑入温泉池内。“啊!救命!救命!”我害怕地大声叫嚷着,下一瞬便被抱进一个有力的胸膛,“灵儿,灵儿,别怕,别怕,没事儿了。”李继隆温柔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许是刚才被水淹的恐惧感未散,加上现在他的软言轻语,我立觉心里难受不已,便伏在他的肩头嘤嘤地哭了上来。李继隆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

“谢谢你!”哭了好一会儿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推他,他却没有松手,仍是一手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改而抚上我的发丝,急急地道,“灵儿,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我微微皱眉,何以他会如此说呢,他好似初次见面那日便能唤出我的名字,难道我与他以前真是见过?我静了静,身子略往后仰,改而将双手置于他肩上,与他面对面。“两年前,我与你在蜀中见过一次,那次是你第一次救我。”他将过往之事与我娓娓道来。

原来,两年前,我与逊宁在蜀中山脚下晃荡,手脚乏累之时,好容易找到一棵万年松,我俩正在树下休整,头顶却传来咯吱咯吱的树枝断裂声,紧跟着便被落了一身树叶,我俩同时反应激烈地跳到远处,朝那树上端一瞧,见有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正卧在树干间,我俩不想惹事,起先决定离开,后又觉此举不妥,便又折返,这才救了李继隆。当时,他面上污浊且遍布树枝割痕,又浑身血迹斑斑。逊宁当下便与他输了些真气,接着便去四周视察,我则留下继续照看他。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正悠悠转醒,恰好他的同伴亦寻他至此,而我又正好瞧见逊宁在远处朝我挥手,便没来得及告别便匆匆离去了。

“那日,我躺在树枝间好似听见有位男子唤着灵儿!而我在半昏半醒间,看到你正欲与你道谢,你却又不告而别了。后来,我便命人四处寻你,却遍寻不到。好在,现下我又遇上了你。”他的双眸透出无限情意,许是被他的眼神蛊惑,我不禁呆呆地回看着他。“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先是一声刺耳的高音跟着是喋喋不休的抱歉声彻底打破了刚才的暧昧,我迅速侧过脸,见菊剑姐姐正蒙着双眼站在木门处大叫,我猛地想起我与李继隆我如今的暧昧姿势,于是双手用力推开他,快速爬上岸,连声解释,“菊剑姐姐,你误会了。我与李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未待我讲完,便怪笑道,“你不用解释的,我没有多想。”“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菊剑姐姐!……”哪知我愈与她解释她跑得愈快,这下我头大了,菊剑姐姐在天山堪称八卦中之八卦,相信不日内此事便会遍传整个天山。想到凄凉前景,我不禁双手抚着额头哀叹。“灵儿,你快快去换掉湿衣,莫着凉了。”李继隆不知何时已从温泉池内出来,且已穿好衣物。

果然,我重新换好衣物这一会儿功夫,竹剑姐姐便传来梦姑姐姐的话,约我与李继隆上灵鹫宫用膳。

古人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哎!我与李继隆这个温泉池中的误会真不知算好还是算坏。我在石屋内故意拖拖拉拉直耗到晚膳时间才上峰顶,以为晚到比早到好,谁知用错计。晚膳间,整桌人皆暧昧地打量我,连平素老实巴交的虚竹大哥亦忍不住用关切的目光照顾了我几轮,愣是弄得我虽食美味佳肴亦觉难以下咽。好容易熬到用完晚膳,李继隆与虚竹大哥到偏厅去闲谈,我便使出凌波微步,神速避回厢房,岂料我前脚刚关上房门,后脚梦姑姐姐便推门进来。

“灵儿!”梦姑姐姐朝我抿嘴一笑,“你想不想与我交代下啊!!!”“哎呀,梦姑姐姐,你别听菊剑姐姐那个大嘴巴乱讲。”我无奈地使出惯用招数,与她撒娇,梦姑姐姐脚程也真够快的。“到现在为止,我只听见菊剑那丫头讲了她之所见,尚未听到正主的说法呢。”看样子,我是躲不过了,于是我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粘住她,认命地道,“好吧,梦姑姐姐,我现在便将此事巨细无遗地道与你听。”

梦姑姐姐听完始末,说了句,“灵儿,李将军应是喜欢上你了。”这回我倒未似往日般一味否认,仅是心口如一地道,“梦姑姐姐,我不知他是否真正喜欢我。我亦不清楚我的心意究竟如何,然有一件事我很清楚,我必不会钟情于薄唇之人,娘亲曾说过,薄唇之人必是寡情。”“那灵儿,你对逊宁呢?”梦姑姐姐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半圈,转了话题。“逊宁,是灵儿非常重要的朋友,仅此而已!”

后来,梦姑姐姐亦没再多言,改而与我闲话家常,只是在离开我厢房时,留了句,“灵儿,前尘似梦,来日乃真,莫为前尘苦,方得他朝甜。一切从头,是为上策。”我琢磨良久,不明其意,遂作罢。

许是因为梦姑姐姐同天山众人交代了,我原本以为与李继隆一事至少会流传个把月,然第二日便不再有人提及了,仿似不曾发生任何事般平静无波。没有流言蜚语,我亦乐得清静。李继隆的病情愈发好转,慢慢地除了一日三次温泉药浴外,其余时间他亦能四处上下走动了,起初他会帮我打理药材,后来更随我上天山各处采药。偶有闲暇,我便教他医理,他则教我音律。在他的细心教导之下,我的吹笛技艺可谓登峰造极。

暖春将至的一日夜里,我在温泉屋内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推了推身旁的千儿,欲让她陪我去石屋外走走,哪知那丫头睡得正酣,推拉不醒,最后我只得只身一人悄悄出去,正欲关上石门,不知何时跟在我身后的李继隆却出声道,“灵儿,夜已深了,你想溜去哪儿啊?”我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裙角,小声回应,“我睡不着,想去屋外走走。”“你等一下,”他似早有准备,拿过一件外衣便罩在我身上,“披上外衣,一齐去吧!”

许是春光将至,石屋外天空繁星满布,月儿亦分外明亮,此刻石屋外面恍若仙境,“不如我们上树屋去观星吧!”我高兴地提议。李继隆不置可否,随我飞上树屋。

树屋设计十分巧妙,整个布局应了那句古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树屋空间刚刚好可以容下两个人,屋内亦早早备好了过冬的褥子,屋顶则是一方似敞开的天地,躺在树屋内观星相较地上仰望确实别有一番趣味。“记得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在爹爹怀里看星星了,那时的星星亦若今晚般灿烂美丽!”我出神地望着天际,“李大哥你呢,喜欢看星星吗?”偏过头,我对着李继隆问。“唔…我自小爹便长年出征在外,甚少见面。家中小妹年幼时倒十分喜欢缠着我陪她观星,后来小妹嫁入宫中为妃,爹战死杀场,家中便只剩我与母亲二人相伴,自此便不再有闲暇观星赏月了。前两次蜀中、长沙两战中,倒有在营地上夜观星象,却只是为行军之用。”李继隆望着星空,淡淡地道。我立感失言,歉意连连地道,“不好意思,灵儿不该…”“没事,皆是些往事。”他出声打断了我。“那以后只要李大哥想看星星,灵儿一定相陪。”我允诺道。“谢谢你,灵儿!”

不知是今日美景使然,亦或其他,李继隆与我讲了许多他的事情,我听着听着便头一歪,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睡了一会,却觉周身冰凉,似梦似醒间,我好像嚷了句,“冷!”一阵后便感觉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上顿时暖气阵阵,于是我朝那暖气源头依偎得更近了些。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李继隆人早已不在树屋内,我身上则覆着厚厚的棉褥。“郡主!郡主!”千儿的大嗓门自树下响起,我连忙探出头,“我在这儿呢!”“我的好郡主,您可真是胆大啊,现在这种气候,您怎可在树屋睡觉,冻着了可该如何是好?”千儿边说边顺着树梯爬了上来,见我正盖着厚棉絮,便转了调,“郡主,我已备好早膳,去用早膳吧!”我继续闭目躺着不动,慵懒地问道,“李大哥去哪儿了?”“李将军已浸完药浴,现正在等您一齐用膳呢。您快起来吧,可不好让人家李将军这个病人等您啊。”

我仔细琢磨了下觉得千儿说得在理,便伸了伸懒腰,利落起身,对住仍在唠唠叨叨的千儿道,“千儿,你最近有些奇怪,怎么总是早出晚归,除了用膳时见到你之外,其余时间皆不曾见你的踪影,而且,”我顿了顿,续道,“你晚上睡得很早,且睡得相当熟。”千儿目光闪烁似有事欲瞒我,“郡主,您有所不知,灵鹫宫最近杂事烦多,梅、兰、竹、菊剑四位姐姐均是忙得不可开交,李将军现由您照顾即可,我便日日上去帮忙了。您之前未寻过我,故而我亦未对您讲。”“是真的吗?”我狐疑地问。“真的真的,不信您可以去问宫主夫人。”千儿的头点似拨浪鼓般,点得我头昏不已,于是我伸出手按住她的头,叫道,“停…,好吧,我估且相信你。”千儿这丫头不善说谎,今日之反应颇有些反常,她又提到宫主夫人,想必是梦姑姐姐有意撮合我与李继隆,罢了,我亦懒得费劲点破。

一入石屋,便瞧见李继隆正坐在床榻边看书,“李将军,用早膳吧!”身后的千儿有礼地叫道,“哦,好的!”他放下书,朝我瞧了一眼,“灵儿,昨夜睡得可还好?”“谢谢李大哥关心,都赖灵儿懒床,耽误你用膳了,下次不用等我了,你先用便是。”我略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儿,一个人用膳也没意思。”他冲我微微一笑。“李将军真是世间难得的俊美男子,笑都那么好看,恐怕只有皇上、耶律大人他们才能与他媲美了。”千儿低声嘟囔,我冲她连连点头以示赞同。

哥哥、逊宁、斜轸、李继隆确是外表出众的男子,但又各有千秋,别具风格。我一边用膳,一边时不时地望着李继隆发呆。“郡主,郡主,矜持,矜持!”千儿拿着筷子在我面前晃了几晃,又扯住我的腰,闭着嘴在我耳旁连道。我一听欲收回视线,又瞟见李继隆嘴角的笑意,顿觉不好意思,于是猛吞了一大口饭,不想被呛个正着,便剧烈地咳了起来,“灵儿,慢慢吃!”李继隆见状便轻捶着我的背道,我愈觉羞赧了,千儿则目瞪口呆地望住我俩。就这样,一顿早膳便在我的羞郝与千儿的呆愣中过去了。

早膳过后,千儿说虚竹大哥有事与李继隆相商,便领着他上峰顶了,我则独自去天山北面采药,直至月头高挂,方采完药归来。推开石门,见屋内小医庐人满为患,我微愣,“郡主郡主,您快来瞧瞧小颖儿的伤。”千儿焦急地过来拉住我,“发生何事,怎会有如此多病人?”我边跟着她边问。“天山东面厚雪融化,发生轻微雪崩。这里人尚不算多,灵鹫宫内人更多。”我一听,紧张了起来,随即奔到小颖儿跟前,且疾声吩咐,“千儿,在药柜横向第二排纵向第三层拿出止血丸与受伤流血的人服下,立刻去煮人参茶,与在场的所有人饮用。伤势重的、较重的先看,其余人先躺好,我一个一个看过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石门被用力推开,有个人急冲冲地闯了进来,我略一抬眼,见是李继隆,他这么晚跑去哪儿了,怎地才回来。不管了,多个人多个帮手,于是我大声喊道,“李大哥,麻烦您过来帮我瞧些情况较轻的病人吧!”

我们一齐坚持至半夜,才替所有人诊治完。待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我长叹了口气,正欲拖住乏累的身子去睡觉,李继隆却一把抱住了我,我欲推开他,却发现他全身颤抖不已,“李大哥,你怎么了?”我疑心他病情有异,便想拉过他的手,哪知他将我搂得更紧了,如此好一阵后,他缓了缓,道,“灵儿,你今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亦在东边,我在东边一面救人一面寻你,可救完最后一个亦未发现你,当时我的心跳都几乎停止,生怕你遭逢不幸,幸好你没事。”“没事,我没事,我去的是北面。”我见他如此,便不再推开他,改而轻轻地抚着他的背且软言安慰他。

天山东边雪崩,因李继隆指挥得当,我与虚竹大哥救治及时,故最后虽说受伤人数颇多,但无亡者,亦算是有惊无险。然此事之后,李继隆便没再让我单独去采药,他几乎每日与我形影不离。

如此又过了半月,李继隆已近乎全愈,天山之上四处皆已春暖花开。一日,虚竹大哥邀李继隆商谈要事,我因而得了空便跑到梦姑姐姐房里与她聊天,“灵儿,最近与李将军如何啊?”梦姑姐姐一见我便打趣道,“梦姑姐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和他之间每日如何相处,想必千儿那丫头早早汇报与你了。”梦姑姐姐闻言掩面一笑,“那灵儿妹妹如今心思如何啊?”“无风无浪,亦无所思。唯一不同之处便是习惯了采药时有人陪伴。”我十分坦白地回应。“那耶律大人呢?”“逊宁依然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同李大哥一样,无关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