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大学校园里,最好玩而且最重要的是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这个理论对于初出茅庐的我而言,是那样的神秘而美好。
我考上大学那一年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适逢全国人民喜气洋洋迎接过的亚运会闭幕,我刚满十七岁。
当我拎着行李站在宿舍门口时,郁闷得只想用头撞墙。我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抵达上海,傻头傻脑、低眉顺眼地混进某医科大学的校门,风尘仆仆地站在女生宿舍楼的传达室门前,可是寻遍了墙上张贴的新生名单,也没有发现我的名字!
于是,我不得不拎着行李到了系办公室,向老师汇报道:“老师,我找不到自己的房间号码。”
年轻的老师很是诧异,断然道:“不可能,我看看我这里的名单,你叫什么名字?”
“林立夏。”
老师皱起了眉头,“林立夏?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
对于这个经常被提及的问题,我早就回答得得心应手,不过还是装作羞涩的模样,说:“报告老师,我是立夏那天出生的。”
老师抬头,非常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你还真叫林立夏?我只记得有个林立果!”说完,老师又迅速地低下头,在名单上寻找我的名字。
我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东西,忽然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家伙,他正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我,在无意中对视上的那一刹那,他迅速地把目光转开,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中的一张纸片上。我注意到他身高腿长,浓眉大眼,穿着名牌T恤和牛仔裤。
老师总算发话了:“咦?是没有。怎么回事?你是我们口腔系的吗?”
我欲哭无泪,没有搞错吧!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老师,好像分错了,她在我们班男生的名单上,您看看。”刚才那个坐着的家伙站起来,将手中的名单递过去。
我沮丧到了极点,真是出师不利。
老师嘟囔道:“怎么会搞错了呢?后勤的办事能力太差了!”他总算发完牢骚,喝了口水,对着名单琢磨了一下,“这样吧,韩宇,你把她带到女生宿舍,安排到523房间,那里目前只入住了三个人。”
我和韩宇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他简直就不理我的死活,大步流星地飞奔着,我拖着我的行李一步三摇地跟在他后面。
爬楼梯的时候,他总算等了我一会儿,抱着膀子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我看了看他那张倨傲的脸,摇了摇头,因为我最亲爱的老爹曾经说过:“谁都不欠你的,凡事就应该靠自己。”韩宇却仿佛没有看见我的婉拒,自顾自地拎起最重的行李,向楼上走去。
等我拖着剩下的行李爬上五楼,站在523宿舍里时,我满头大汗的模样和某人的悠闲自若简直就是鲜明对比。韩宇向房间里忙碌的三个女孩子简短地转达了老师的意图之后扬长而去,剩下三个小妞围将上来,唧唧喳喳地问个不休。后来,其中一个貌似老成的女生皱着眉发言道:“你刚从火车上下来吧?瞧你衣服上脏的,嗯,好像都有味了,快去洗洗。”另外两个一高一矮都是圆圆的脸蛋的女生冲着我微微一笑,道:“你先去澡堂吧,澡堂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关门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个房间里,除了我是外地来的学生,她们三个都是上海生源。不过,老成的那个是上海郊县的,另外两个圆圆脸都是知青的后代。
她们倒是很热情,转眼的工夫,已经改口叫我立夏了。那个貌似老成的女孩儿叫江宓,于是她的外号--“江米条”不胫而走,糟蹋了她原本非常诗意的本名。而另外两个知青后代,男生们早给她俩起了绰号,一为“大胖”,一为“小胖”。就冲这俩外号,就知道她俩对饮食文化颇有研究,是我欣赏的类型,于是,我在最短的时间内和她们混成一团,三只“蝗虫”就这样厮混在一起。而江米条同学对我们的抱团行为颇为鄙视,她有些不可捉摸,总是行踪飘忽,神出鬼没。
我原本对大学生活有无限的憧憬和好奇,可是当跳进“火坑”以后才发现,现实和理想有那么大的差距。医科院校本来就袖珍,在上海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我们这个医学院的地盘简直小得可怜,与我之前就读的全国示范重点中学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伤心总是难免的,也只有在伤心的时候,我才会无比想念和我一同打发中学时光的那群死党,而最最想念的那一个就是我的发小儿--小米。
小米从小就和我在一起厮混,小学时她当大队长,我当小组长,虽然家庭情况不同,但我们都在一堆大孩子的“强权”下“苟且偷生”;初中时,我俩居然还在同一个班,互相攻击对方,偷看彼此日记,一起买明星的小贴画,一起偷看琼瑶的小说……这些都发生在我们身上;高中时,我俩仍然混在一起,就算高一那年被分在了不同班级,但我们依然相约一起去看那些爱情电影。高二、高三她更是坐在我旁边,成日里窃窃私语。她比我还喜欢发呆,经常双眼失神地凝视着前方,被我一巴掌拍醒后,她总是茫茫然一片恍惚。然而,这位经常神思恍惚的少女,却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女生。有时,我以为她只要冲我扬扬眉,我就知道她眉毛底下的潜台词。
老牛是我的另一个好朋友,据说在他看似粗犷的外表下,颇有些细腻的感情。可是,他对我和小米这两个从小一块儿摸爬滚打、共同长大的同班同学,态度很是粗暴,特别是在某些美女面前总是贬低我们,借以衬托出美女的高大形象,这让我和小米很是不满。不过,不满归不满,该帮忙时我们一向都帮的。
这两个家伙纷纷考取了理想的、名声显赫的工科院校,虽然学校不同却都位于北京,离我十万八千里。
还有淘气的张率……想到张率,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在我的生活里留下了一段我不愿意想的痕迹。
大一上半年,我们一直上大课,所谓大课就是几百号人挤在一个大教室里上课。上课时,除了宿舍的那几个家伙,我可真是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就连到校第一天见过的韩宇也湮没在茫茫人海之中。听着上了年纪的教授用半咸不淡的上海话照本宣科,可怜我这双耳朵,竖得笔直也没听明白老师到底在讲些什么,甚至连他断句断在哪个位置都值得商榷。
郁闷啊!既然无所事事,我只好投身于轰轰烈烈的回信热潮之中,全国各地的邮递员叔叔都要背着我的信寻找它的主人。我把我对学校的抱怨和不满都一一倾诉在信纸上,还有我对小米同学的思念之情。
小米在学校的日子好像并不比我好,至少她在回信里哭诉“我宁愿待在我们家的卫生间里,也不想来这个破地方”时,我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安慰。当然,像老牛这样没心没肺的同学是另外一回事,自从他步入那所号称“水母”的校门后,恍若鱼儿遇见了水,满篇的信纸都化作他的笑脸,真是虚荣!
在我最空虚的时候,我和大胖、小胖结成了同盟,把对现实的不满转化为满腔的饮食动力,除了每一顿正餐,还有点心、夜宵、零食。就在这样的无拘无束、肆无忌惮的生活中,我由入学时又干又瘦的“黄瓜条”,蜕变为学期末又白又胖的“大苹果”,可是我却不以为意。
像我这样不学无术的女子,上课时毫不专心,下课后却生龙活虎,尽管胆子还是很小,彼时的性格还很内向,却并不妨碍我在宿舍里和同学聚众打八十分。
到了学期末,班里居然还举行了轰轰烈烈的八十分大赛。就在这个时候,韩宇重新进入我的视线,因为抽签的时候,我和韩宇分在了一组。
他仿佛已不记得和我打过交道,斜睨了我一下,"你行吗?
我头也不抬地入座,正襟危坐,沉默不语。
趴在一边准备观战的小胖乐了,“立夏可不是一般人,在女生宿舍也算打遍天下无敌手,她喜欢算牌,我们总是很容易地就掉进她设的陷阱里。”
韩宇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战争总算打响,我们从周日的上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杀得昏天暗地。刚开始的时候,我和韩宇配合得不太默契,挨了他数个白眼,后来还有一次我计算失误,他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这些情景我觉得是那样的熟悉,想了半天才得出结论:他和张率那厮一个德行。
虽然开始时我们赢得有些磕磕绊绊,但后来过五关斩六将赢得分外痛快。我们一路拔营扎寨,直到冠军到手,韩宇总算给了我一个笑脸,但他却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你都吃什么了,怎么胖了那么多?”作为一个大一的“土包子”,我还没有意识到买一面穿衣镜的重要性,在胡吃海塞中任由自己的体重蓬勃发展,却毫不知情。
对于这种不识时务的家伙,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然而,韩宇的第二个问题却让我异常诧异:“你真的是立夏出生的?”
我点点头,说:“没错,如假包换。”
我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却发现他紧闭双唇,沉默不语,我心中一阵忐忑。
比赛的奖品是两盘磁带,一盘谭咏麟的,一盘张国荣的。由于受老牛、张率等人的影响,我喜欢老谭的歌喜欢得一塌糊涂,于是举着老谭的磁带问他:“我挑这一盘,行吗?”
他斜睨了一眼,一把将张国荣的磁带揽入怀中,从嘴里挤出一句:“现在居然还有人听谭咏麟的磁带!”傻子也能听得出这句话如果不是讥笑,那就是嘲讽。
从此以后,他的举动会偶尔落入我的眼帘。
韩宇比我大半岁,总是带着他招牌式的倨傲表情,目不斜视地在校园中穿行。他也从来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就连我们去共青森林公园骑马,他也脱离广大人民群众,自寻节目去了。
我也从同学的谈话中知道了韩宇是北京人,难怪人家一身的大义凛然,原来带着天子脚下的尘土,自然与众不同。
不过,因为这次八十分大赛,我和韩宇熟悉了很多。有时,我们会在阶梯教室的走廊上擦肩而过,或者在图书馆阅览室偶有碰面,彼此都会佯装礼貌地点头,点头次数多了,也会瞎聊几句。
寒假来临,我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父母身边,当然,还见到了和我交好的那一群臭味相投的死党--机灵的小米、狡猾的老牛,以及书生般文静的林晓军、活泼好动的陈文、漂亮的风儿以及成天教训我的张率。
我们天天凑在一块儿东游西荡。林晓军和陈文两个人的性格一静一动,天壤之别,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天天混在一块踢足球。晓军性格内敛,却总是胸有成竹;陈文潇洒帅气,性格开朗,颇招低年级小女生的喜欢。
时间长了,其他班的同学也往我们的圈子里凑,这其中就包括美女阿乖、才子“董小宛”,还有和我不打不成交的张率。董小宛是一个外号,他其实是我的小学、初中同学,高中时是阿乖文科班的战友,我们年级的才子,但又正好是不酸的那一种,所以颇受女生的欢迎。他从小就鬼心眼儿甚多,但是在老师面前总是装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高考时,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上了复旦,因此成为我在上海读书时经常一起厮混的哥儿们。至于美女阿乖,我怀疑她对小宛同学颇有些想法,苦于没有什么有力证据,也只能暗自揣度。
我们成天一起疯,一群人骑着自行车四处游荡,或者趁我父母去亲戚家小住时,朋友们日夜流连在我家里,大闹天宫。
冬去春来,当我从老家回到学校时,不仅携带着寒假中的美好记忆,背负着昔日同学、朋友对我体重直线上升的敬仰,还不停地回味着一帮朋友为我送行时,车窗外张率举得高高的手。
我回到了那个枯燥烦闷的学校,新学期的课程多得要死,而且净是一些不招人待见的课,比如人体解剖。每次我都捏着鼻子走进上人体解剖课的大楼,福尔马林的味道总是那么令人作呕。男生比我们更惨,他们还肩负着课前把人体标本从池子里捞出来的“热身运动”。
然而,对人体解剖课的厌烦并不妨碍我对食堂的热爱,一下课就从人体解剖教室冲向食堂,一如既往地购买大排小排,这对我们这帮医学生而言,是司空见惯的事。或许,只有看书、吃饭和写信方能排解我心中的落寞。
那年春天,上海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施工现场,到处都在拆改修建,最著名的工程就是修建高架桥。而我们可怜的学校旁边就有无数个叫嚣不停的工地,离工地最近的,便是学校的操场和图书馆。
在滚滚黄尘中,我和韩宇在图书馆的碰面越发频繁,聊的话题也与日俱增。我惊讶地发现,韩宇的文学功底相当深厚,尤以古典文学见长,而我那时滔滔不绝地向他讲述《简·爱》、《呼啸山庄》、《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也宛若一个文学少女。
估计就是这样的假象,蒙蔽了两位年幼无知的伪文学爱好者的眼睛,给了彼此一个不错的分数。
其实,韩宇并不符合我的审美观。我衣着朴素,成绩一般,姿色平常,又不活跃,放到人堆里立即消失得无影踪,中学时和我交情不错的男生也都是成绩又红又专的朴实少年,而韩宇却有别于他们,他身上时髦的T恤、牛仔裤左一条来右一条,全部出自所谓的名牌。可能因为从小就见过大世面,他在老师面前不卑不亢,很快就为老师所青睐,也跻身于校广播台,成为一名编辑,后来以飞快的速度荣升为副台长,身边簇拥着广播台里那些唧唧喳喳的小妞。
我以为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不可能产生交集。不料,由于我们在图书馆的频繁接触落入了某些同学的法眼,于是,学校里关于我们在交往的传言便在空气中游荡,谁让韩宇是名人来着!
当绯闻终于传到我的耳朵里,言辞里还带着对我的轻慢,无非是说我为了接近韩宇挖空心思,连图书馆相遇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居然都不会放过。听到这里我不禁勃然大怒,“这……这纯属谣言嘛!”可是怒完之后我也无计可施,总不能去食堂门口贴大字报,上书一排大字:“林立夏对韩宇没兴趣。”
作为一只有悠久历史的缩头乌龟,我唯一能做并且能付诸实施的,便是不再去图书馆,改为去教室了。
可是,我在教室里也不清静,没过几天,韩宇便把我从教室里拎了出来,“林立夏,你搞什么鬼?怎么不去图书馆了?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一脸委屈,却不忘开玩笑地说:“同学们都在传我们如何如何,我怕被人追杀,只得躲起来了,不好吗?”
韩宇用他一贯凌厉地眼神审视了我半天,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的话,我估计我已死了上百回了。
“周日我要去金山看海,你去不去?”他慢吞吞地说,眼神却在不停地闪烁。
“我不去!我可不想找死!”
“周六下午三点,我和江宓在校门口等你。”说完,这个家伙迅速转身离去。
我又急又气地冲着他的背影大叫:“反正我不会去!”惹得走廊外的同学纷纷侧目。
江宓,也就是我们宿舍的“江米条”,人家也是不折不扣的上海小姐,但因为家在金山郊县,所以并不招本地美女们的待见,依然被冠以“乡下人”的头衔。但她不像我这样的外地学子,就算别人叫我一百遍“外地人”、“乡下人”,我也安之若素。江米条总是心有恨焉!所以,她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上海郊区”后面的两个字去掉。
回到宿舍,我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看海是我多年来的渴望,谁让我出生在一个内陆城市呢!于是,我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说:“去去又何妨?不是还有别的女生吗?”一整晚,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周六中午,韩宇在食堂门口抓住我,很严肃地问:“你去还是不去?”
我想了想,犹犹豫豫地回答:“那就去吧,如果老师不拖堂的话。”
韩宇的脸色一下子放晴,快速地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下午当然要逃课才能去啊!三点钟,校门口,不见不散!”说完,他迅速离去,我还在原地发呆。
那个时候还没有实行双休日,周六是铁定要上课的,加上我们是医科院校,课多得要死,恨不能把晚上的时间也占上。我虽然对上课没什么兴趣,但是还保持着高中时的良好习惯--从不逃课。可是现在,这个韩宇,居然提出这样一个无理要求!
当然,如列位看官所猜想的那样,我肯定是和韩宇去了金山的。不过,在校门口和他俩会合时,江米条传递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们是挤长途客车去的金山。车上人满为患,韩宇和我被挤在车门前练习立正。五月的上海已经比较热了,贪图凉爽,我梳着高高的马尾,由于车窗全都大开,所以我的万千烦恼丝就这样被一股脑儿吹到站在我身后的韩宇的脸上。不要以为这是一个多么香艳的情景,事实上韩宇苦不堪言,因为以我和他的高度来看,许多头发都钻进他的嘴和鼻子里,他甚为恼怒,不住地摇头晃脑,然而迫于周围环境,也只能忍气吞声。
到了某一站,江米条却先于我们下车,原来她家并不在海边,人家只是和我们同行一段路而已。这时,我才惊恐地发现,原来我要和韩宇共度一天一夜!
我们到目的地时,已是华灯初上,当务之急就是找住宿的旅店。等我们一家家问下来,却沮丧地发现我们所带的银两只能住小旅店,即便这样,所有的旅馆都向我们表明恕不接待女客。这样的结果让韩宇和我都很抓狂。
我们只好先去小饭馆里果腹,我一边吃馄饨,一边听韩宇叽叽歪歪,言下之意不外乎是我要连累他在金山的大街小巷流浪了。我听得厌烦,对着他直翻白眼。韩宇回瞪我,“发牢骚也不行啊?”
总算吃饱喝足,我们又有了继续跋涉的勇气。
到了晚上十点,总算有一家旅店可以收容我,让我住在旅店的女职员休息室里。
韩宇把我送到房间门口,面无表情地嘱咐道:“你自己一个人睡,要小心。”
虽然言简意赅,我还是很领情地笑了。
金山的海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碧蓝,其实叫它江水可能更名副其实。
那天风大雨大,一改昨日的艳阳高照。而我仅穿了一件单薄的羊毛衫,冻得瑟瑟发抖。实际上,我连一块像样的沙滩都没看见,只记得韩宇临海眺望,深沉了好一阵子,我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揣度他肯定是文人冒酸水的臭毛病发作了,当然这一切和我并不相干。
最后,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火车站,坐上了返程的列车。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至于我是不是靠在他身上睡着的,我已记不清了,但是没有忘记的是,他并没有向我表白些什么。
回到学校,一切还是一如既往,一节节课仍然像大山一样堆在我的面前。只是关于我和韩宇的流言蜚语变本加厉了,这让我越发沉闷。于是,我干脆躲在宿舍里当蜗牛。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去了金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趟旅行。
终于在一个月以后,我被忍无可忍的韩宇抓住了。虽然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莫测高深,但是眼神里流露出的温柔让我猝不及防。
那天晚上,我们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溜达,说着一些深奥难懂的话语。
后来,我们坐在看台上,看着宿舍的灯一盏盏熄灭,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火车的鸣叫,而我却悲从中来,眼泪真如周星星所说的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韩宇慌了手脚,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地问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想家、想我的朋友了,也可能是对现在小得可怜的学校和陌生的同学失望了。就在我沉醉于悲伤时,韩宇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搂住了我,而我除了战栗之外,却无力挣脱。
就在这样的暧昧中,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韩宇忽然站起来,“立夏,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看着他迅速跑离操场,我才发现自己的脸早已像火烧火燎一样。当夜风拂面,我沉静下来,百无聊赖地向周围张望了一下,这才大吃一惊,因为除了看台的角落里还残存着一对卿卿我我的情侣,只剩下了一个孤魂野鬼,那就是我。
过了十分钟左右,我才看见韩宇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过来,不过他仿佛是演杂技的高手,手里捧着一个搪瓷饭盆,饭盆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其间还有一根火腿肠。我就这样被韩宇的糖衣炮弹击中了,但我一直固执地认为,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方便面。
嘿嘿,应该就是这样,韩宇和我对上了眼。不过,这只是开始,我没想到,到了下一个学期的来临,我们却已分手了,而这其中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区区在下。
炎热的六月,也是考试的季节。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时间就这样被我荒废掉了。我妄想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把所有的课程都塞到脑袋里去,可是谈何容易?
韩宇总会和我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自习,要么坐在我的后排,要么就坐在离我一米远的位置。
某日,我偶一回头,只见他坐在后面摇头晃脑地一边听walkman一边看书。当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我感觉到了一股异样,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悻悻然地回过头来,琢磨好半天,恍然大悟,原来韩宇把嘴唇上的软毛剃掉了,他的五官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我的面前,看上去端正而清爽,却让我很不习惯。
在教室里读书的时候,韩宇一点儿也不安分,来找他的不同年级、不同系别的男生女生络绎不绝,而且都是个性十足,完全非我族类。一个晚上他被叫出去七八次是常事。我不由得暗暗庆幸:还好没跟他坐到一起,否则还不被那些跟他嘻嘻哈哈的小妞的白眼湮没了!
当我把人身上大大小小的神经、血管、肌肉、骨骼背得七七八八,硬着头皮考完试以后,就整理好背包坐上了开往老家的列车,和小米相聚去了。
韩宇和我约定,暑假会给我去信。我自然唯唯诺诺。
等我从上海回到家里,郁闷地发现韩宇的信先于我到达,而且是被拆过封的。我用脚底板都想得到这肯定是母亲大人干的,说不定还得面对她的询问。
我草草地看过来信,发现韩宇的字清秀飘逸,内容倒是很简单,只是一些问候,不过署名却把性别暴露了。
到了晚上,父亲和母亲开始旁敲侧击,不外乎“学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你现在还小,不应该把精力放到别处”这类早就让我耳根子发痒的话。
十七岁的我还不够叛逆,也不会对他们侵犯我的隐私权给以反击,出路只有一个,那就是小米。
和以前一样,我和小米并肩躺在床上,开始憧憬未来、理想和爱情。
终于,我扭扭捏捏、云山雾罩地如蜻蜓点水一样谈到了韩宇,还有父母的不悦。小米仿佛找到了知音,原来大一结束时她身边也多了一个很谈得来的帅哥。我们都问对方,这应该不会是爱情吧?
暑假快要结束,和小米分手在即,我们两个傻姑娘做出了决定:“做个了断的时候到了!”于是各自鬼鬼祟祟地写了一封信。我那封自然是给韩宇写的,大意是要同父母的大政方针保持一致,年龄还小,眼光还要放得更远更长等。然后小米把给帅哥的信交给我,让我从上海寄往她们学校。而我那封自然交给了小米,让她带回北京。
小米的父母给小米大包小包地准备了无数吃的、用的,仿佛小米要去非洲,我却突发奇想打电话给韩宇,让他去火车站接小米,一来可以帮小米减轻负荷,二来小米正好可以把信转交给韩宇。我甚至万分佩服自己怎么会那么聪明呢!
那天,韩宇很凄惨,在妈妈的抱怨中于凌晨四点起床,终于在五点半赶到火车站,丝毫没有察觉他将要迎接的是什么。而小米的车却晚点了,他等啊等、等啊等,小米乘坐的列车终于姗姗来迟。
韩宇送小米回学校,坐的地铁,在西直门下车后,韩宇问小米:“远吗?要不我们坐车过去?”
小米很是大无畏地说:“不远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于是乎,可怜的韩宇背着小米巨大的行李,走啊走、走啊走,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小米的学校在学院路上,明光村还要往北。
后来,韩宇无数次地向我抱怨我和小米的残忍,不单单从肉体上进行摧残,还要从精神上蹂躏。他夸张地描述自己拖着沉重的身躯,坐在回家的汽车上看到我那封分手信时的心情,那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开学后,当我再次碰见韩宇,他却把我当作透明的空气时,我就知道,这下我是把韩宇彻底得罪了。
不过,得罪他的次数很多,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大二上学期,学校给我们的第一个下马威自然是军训。因为我的老朋友都是大一接受的军训,所以我早就接到了无数的军训照片,不论男生女生,穿上军装都是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我已然艳羡了许久,幻想着自己也有这样豪气冲天的时刻。
这一天虽然迅速来临,却完全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正规,教官、学员称兄道弟,沆瀣一气,负责训练我们班的两名军官,一名是正排长,一名是副排长,在混熟之后通通被我们戏称为“大排”和“小排”,两个上海菜名。
所有参加过军训的人都知道,大学生的军训相对比较轻松,不外乎就是队列训练、走正步、紧急集合、打靶、拉歌等。
九月,上海的太阳依然毒辣,所以在烈日底下的我们全都晒成了黑炭,宛若现代版的包青天。白天的军训本就松松垮垮的,至于晚上的紧急集合,完全就是一出闹剧。
那天晚上,我们一如既往地玩闹着,所以熄灯以后仍然有些亢奋,还躺在床上讲些不着边际的话。模糊之中,好像刚睡着,突然,我被一阵尖厉的号角声惊醒了,大胖、小胖也都一跃而起。黑灯瞎火中我把被子抡成一团,貌似豆腐干的变异,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就往楼下冲。
宿舍的楼道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脸盆架,仿佛设置了无数的障碍,就在人潮汹涌中,我不但被推推搡搡的同学挤到地上,把脚崴了,还被某些没天良的同学踩了几脚。当我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时,发现残废了不说,脚上的一只鞋居然也消失得无影踪。
小胖和大胖帮我在楼道里寻找着,摸来摸去,终于在某位同学的脸盆里找到了这个开小差的家伙。我自然是以无比丢脸的姿势,被她俩架着去了操场,而更丢脸的是,全年级的同学都齐刷刷地站在那里向我们行注目礼。可能是操场上的光线太暗,我看不清韩宇的眼神。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心中一阵冷笑,然后会内心暗自道:“哼,老天爷都出来惩罚你了!”
唯一令我感激的是教官并没有说什么,直接又让我最最亲爱的室友们把我架回去了,而且,接下来几天的队列训练也就这样免掉了。大胖和小胖还特地买了点心、水果,来我们寝室慰问我这个残兵败将,真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唯一让我有些心寒的,是韩宇同学连一个怜悯的眼神也不曾给过。不过,那时我并不在乎。
上大二了,我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完全是丑小鸭,也开始收情书,估计所有的女孩子都有过这样既幸福又头疼的经历。情书的来源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和我一起奋战过的中学同学,另一部分是大学同学的告白。其实对于中学同学的青睐,我比较理解,因为我是在中学理科班那种男多女少的环境下茁壮成长起来的,男生还没来得及开阔眼界,所以我和风儿、小米都算稀有品种,有人给我写情书是正常的。不过,对于大学同学的情书,我有些匪夷所思,难道他们不知道关于韩宇和我的绯闻?或者,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和韩宇已成了陌路?
军训结束时,适逢国庆节,我和大胖、小胖一起去了杭州,招待我们的是我爸的弟子们,我们住在浙大著名的“工”字形宿舍里。我爸爸是我所读中学的物理老师,自然是桃李满天下。
凌晨五点,我们站在浙大校门前时,大胖对着巨大的铁门哀叹道:“立夏,浙大太夸张了,还锁门!”像我们这样从外校赶来投奔朋友的还不是一个两个,当有勇士开始攀爬并跃门而过时,我们自然不甘示弱地仿效了。
由于天色尚早,我们在校园里流浪、彷徨,直到终于有人去买早饭了,才去敲了男生宿舍的大门。
我在杭州虎跑泉把钱包、身份证、学生证全部丢了,后来,我们在西湖旁边骑着从浙大借来的、除了铃铛不响周身响得一塌糊涂而且没有刹车的自行车,可怜的小胖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经过种种闹剧之后,我们坐上了返沪的火车。
在我们出去游玩期间,韩宇和广播台的成员一起前往南京一个学校的广播台做“学术交流”,而且还认识了一个漂亮的新疆美眉,美眉居然还和韩宇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回到学校后,我们又开始上大课了。
那时,医学院里最有名的课程便是《生理》和《生化》,它们出名是因为它们太抽象了,导致很多人没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师兄师姐都告诫我们,教这两门课程的老师属于杀人不眨眼、绝不手下留情的铁面判官。
《生化》实在是一门令人头疼的课程,那个可以让人发疯的三羧酸循环,什么乱七八糟的糖类代谢、脂类代谢,简直是不知所云。而生理学动不动就提到系统、器官、细胞和分子,这些名词让人除了沮丧就是郁闷。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情愿去实验室上《寄生虫》,也不愿意听这两门课,至少前者还有许多实物标本和涂片让我明白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当我正在为《生理》和《生化》苦恼时,学校开展了轰轰烈烈的“金秋千字散文大赛”。那个比赛盛况空前,许多人蠢蠢欲动,像我这样半吊子的,也跃跃欲试地想了一个题目,煞有介事地写了一大堆交了上去。
再后来,评选结果出来,我也攀上了一个三等奖。老师却交给我们一个更严峻的任务--让我们自己把文章抄到“大字报”上,并在下方贴上本人照片,这些“大字报”要通通贴在食堂门前的布告栏上,进行公示展览。
参加颁奖典礼的时候,韩宇坐在老师旁边,我这才得知,广播台是这个活动的组织者之一,而韩宇也是其中的一个评委。
我垂头丧气地拿着空白的“大字报”回到宿舍,意料之中地遭到大胖和小胖的嘲笑。
“林立夏同学,就你那歪歪扭扭、和小学生有一拼的字,还不把同学们的大牙都给笑掉了!”小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冲我抛白眼。
“早就让你和我一起练字,买本《席殊练字》回来努力努力。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要不要我给你写啊?”大胖邮购了一套《席殊练字》回来,每周还定期把作业寄回去让老师修改。只是她那笔字简直如螃蟹横行,惨不忍睹,还不如我呢。
为此,我烦躁了一整天。
过了几天,韩宇来找我,这是暑假以后他第一次和我说话。
“林立夏,你写完了没有?我们马上要贴出去了!”
“没呢!我的字太丑了,而且我也不会写毛笔字啊!”我嘟囔道。
韩宇冷笑了一下,说:“就你那像爬爬虫一样的字,我早就知道你写不出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这种人也太过分了,居然还说风凉话,把我想开口相求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我坐在座位上想了许久,终于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我不写了还不行吗?”写得不好不是我的错,可是把它拿出来吓人就是我的不对了。
又过了几天,食堂门口的宣传栏前挤满了人。虽然知道贴的是大赛的征文,可是基于人要脸树要皮的基本常识,我自然绕行,打完饭菜后就回宿舍了。
我很喜欢上海音乐台点歌节目主持人林海的声音,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多年后居然会跑到《正大综艺》做主持,让我得以见其尊容。当时,我正躺在上铺一边假寐,一边听林海的节目,突然耳机被人扯掉了。我一抬眼,看见似笑非笑的小胖居然踩着凳子趴在我床边。
“你干吗?”我不悦地把耳机重新塞回耳朵里。
“你的‘大字报’呢?”小胖贼兮兮地笑着。
“喏,在大胖的樟木箱子上。”我努努嘴。大胖有一口很帅、很酷的大红色樟木箱子,沉得要命,在我班男生中极有口碑,因为上次寝室南北对调时,大胖的这口大箱子很是出风头,动用了六个壮劳力,而且事后他们还都纷纷抱怨腰快断掉了。
“哦!那贴在宣传栏上的是谁写的啊?”
我的眼登时瞪大了,不会有这么夸张的事出现吧?难道有田螺姑娘?
混在人群中,我终于看到了我的文章,那字很漂亮也很熟悉,当然是韩宇的笔迹。人群里有人说:“这篇是男生写的还是女生写的啊?连张照片也没有。”
我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文章下面没有贴照片,看来这个田螺小子也不是万能的啊!
当我低眉顺眼地把韩宇从教室里拎出来,期期艾艾地表示了一通感谢之后,把装了我的照片的信封递给韩宇。
“这是什么?”韩宇疑惑地问。
“照片啊!”我回答得干脆利落。
韩宇的嘴边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你晚上还去图书馆吗?”韩宇问我。
“那,好吧!”我脱口而出,人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总不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我懒洋洋的生活,一如既往地上课、去食堂抢饭。现在宿舍里装了一面穿衣镜监督我们,我再也不吃三两米饭,而体重也不知不觉地下降,恢复了几分昔日的神采,同时也恢复了和韩宇的邦交,时不时地和韩宇在图书馆里碰面。从这里可以看出,我是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不像小米,她和那个帅哥的故事从那之后就结束了。
只是有一件事我觉得比较怪异,那天我交给韩宇的照片他并没有贴在宣传栏上,那里还是一片空白。我数次想问问韩宇是怎么回事,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反正我也不喜欢把自己挂在墙上,冲每一个进出食堂的同学微笑。
韩宇借走了我的《飘》,说是躺在床上慢慢看,不用着急还图书馆。他还教我下国际象棋,恨铁不成钢之后干脆连棋带书也一并给了我。
十二月底的最后一天,韩宇来找我,贼兮兮地说:“林立夏,你晚上想去我们广播台吗?我们可以在那里看书。”
看书我倒没什么兴趣,但是参观广播台实在是很吸引我,这可不是寻常百姓能随意进出的地方,我翘首以盼。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我假模假式地带着《生化》去了广播台,韩宇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进去以后,我才发现原来广播台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房间,只不过多了一些音像器材而已,看来是我自己把它神化了。
我们还真的坐在广播台里看书了,不过我是学习,他不是。看他看得煞是起劲,我不由得好奇,便想凑过去瞄两眼。就在我东张西望、跃跃欲试之际,韩宇发话了:“要看小说,里面房间还有。”
我好奇地进了里面的房间,果不其然,桌子上放了一堆书,一本本地往下翻,翻到了一本李碧华的小说。打开后,我发现里面有三张我的照片,不但有上次我亲手交给韩宇让他贴在“大字报”上的,还有两张我披头散发坐在床上抱着毛绒玩具的!前面那张毕竟是经过挑选的,还可以见人,可后面两张我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怎么会落入韩宇的手中了呢?
我很冷静地把书拿到外面,指着照片问韩宇:“这是怎么回事?”
韩宇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般地说:“你借给我的书里面夹着两张底片,所以我就把它们冲印出来了。”
我简直要晕了,“那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我指了指本应在宣传栏上张榜示众的那张。
他则完全装傻,“咦,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天哪,我快要被他的胡搅蛮缠逼疯了!
十二月底的夜晚,上海很冷,而且没有暖气,冻得人瑟瑟发抖。可是我看着小说,居然趴在广播台的书桌上睡着了。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把我惊醒了,我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军大衣。军大衣在当时那可是非常时髦的东西,在我们学校,晚上上自习时,那些来自东北、内蒙古、河北等天气比较冷的地方的男生都会裹着它来上自习,甚至也会有少数女生穿着,令我艳羡了许久,觉得很酷。我转头一看,韩宇正在接电话,隐约能听到电话那头是个女孩子。
韩宇挂掉电话,冲我走过来,看着我红彤彤的脸颊,乐了。
“你刚才睡着了还流口水了呢,不信?你看看桌子上。”
我扫了一眼桌子,脸更红了,不由得顾左右而言他:“谁打来的电话啊?”
韩宇一边帮我把军大衣裹好,一边不经意地回答:“广播台的主播紫萱,她在楼下经过时看见这里亮着灯,想看看是谁。”
我知道紫萱,临床系很出风头的一个上海美眉,她父亲是上海滩有名的外科医生。此女身高一米六七,长相不俗,身材婀娜多姿,追随者如云,还入选过本级十大美女。她的衣着打扮最抢眼,是全体女生学习和追赶的榜样,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我。
我和韩宇度过了一个甜蜜而又幸福的夜晚。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时,我们挤在那张长凳上相依相偎。再后来我们手拉着手,站在窗边观看不时升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