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妾心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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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落发为尼

紧接着一股风奇异地卷进来,绕着正跪在大殿替慕容靖诚心祈福的董君心身上打转。

那风虽怪异却有着暖暖的熟悉感,像某人宽大的手掌极轻极柔地抚触着她的脸颊,将她团团护卫祝心一怔,悲痛突自心口涌出,她伸出手握住一把空气,哀凄地低喃:“靖,是你吗?是你来看我吗?”

“今后无论你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哭……”低哑的声音在董君心的耳边响起,仿佛他就躲在她的身后,在她耳边低语。

“不哭吗?”脸上冰凉的触觉令她惊觉,她赶忙拭去泪水,勇敢地说:“你放心,今后不论再遭遇到任何挫折,我都不会再哭了。”

“保重……我的爱……”温度渐渐冷却!

“不、别走,别这么快就走,我还有好多话要说……”董君心伸手欲抓住他,可手上还是空空如也。

“盼来世再聚……”风如来时般突兀,走的无声无息。

董君心愣怔地呆坐在地上,好久好久……远方有鸡初啼,唤醒了几乎化成石的她,她突然记得戒色的交待,佛号不能停,靖他才能获得救赎,于是她赶紧爬坐起来,一把抹去脸上清泪,情绪激动的她敲着木鱼,带泪的哭声闇哑地开始唱念着:“南、无、阿、弥、陀、佛。恳求四方众神,引渡靖……到极乐世界吧!”一遍又一遍,永无停息!

次日,戒心道长又扬言要云游四海,便打算将董君心送到离相国寺不远的尼姑庵金仙观。

董君心踉跄地从相国寺走到金仙观,一路上上的太阳光刺得她那哭肿的双眼几乎无法睁开,一身黯淡破旧的裙衫,首如飞蓬,姑瘦形如鬼魅!

“对了,有一件东西要给你。”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只竹匣,董君心接过来打开,竟是八年前为慕容靖缝制的粗糙香包,“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也应该坚强起来!毕竟那是慕容靖与你的唯一骨肉!”心有不忍,戒心离去前劝道。

只觉得身子摇摇欲坠,董君心一个趔趄便要摔掉。戒心赶忙扶住她。等站稳后才缓缓的抽出手,轻轻说道:“施主既然累了,便进观内静一静吧。”

周围的一切变得如此空洞而寂寞,董君心显得是那样的凄惶,那样的无助。终于,她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涌出来,沿着面颊滚落到衣服上。她坐在那里,一颗心便如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就在她转身要离去时,却又突然开口:“道长,恳请道长一同进去跟师太说一声,容小女子落发出家,虔心为夫君念经诵佛……”

“你……”戒心听着,脸色渐渐变了,“确定?”

短暂的沉默下,董君心继续说:“是!”

戒心黯然微笑,渐而抬目,双手合掌,“阿弥陀佛!”

三日之后,裙衫换作缁衣,簪环珥皆去,却唯独留下那个香包,上面粗糙的图案默默摩挲着她的肌肤,一阵温暖又夹凉意,恍惚梦境。

金仙庵里香火繁盛,前殿的善男信女们虔诚祷祝。

一位女尼姑引董君心迈进寺院门槛,绕行至一处偏殿,金仙观的师太停在门边,说:“姑娘,此时尚可回头。”

回头,董君心从未想过回头。

于是垂身对她拜别,又转身进入殿内,两旁各立着合掌默诵的比丘尼立在眼前,主持剃度的老尼端坐蒲团。

金身佛像慈眉善目,悲悯注视匍匐于莲座下的芸芸众生。身后是呢喃一片的祷祝、钟磬,还有叮咚的环佩相击。

女尼递来佛香,董君心拈在手中,一时之间却不知该祈祷什么……孩子平安出世?靖,早日投胎安心……可是为何她的内心如此不愿意相信他死了,真的死了,一面都没有见着,孩子也没有见着!他就安心地走了吗?

靖……你回答我!

心事一阵迷乱,眼前一片迷蒙,头脑更是一阵剧痛。

恍恍惚惚在心里念了句:“愿你策马澜沧江,享尽昆池雪月风花!”

她终究不相信他就这么走了!竟然幻想着他还在战场上奋战,他有一天仍会凯旋归来……

没有人知道她在心里念了什么,或许天知地知她知佛知!就这样,将香送了出去。

董君心遽然跪倒,沉沉一头乌发坠于身后。老尼焚香净手,趋近董君心身后,那柄剃刀缓缓欺近她的头皮。

“不要!”董君心在心里低低唤道,“不要,我惜这五尺青丝,我惜这红颜韶华,我惜这尘世****,我尚未参悟,我尚未死心……”却已见一缕青丝委地,“若我所有的付出包括生命能换回我的良人,我甘愿!”董君心心里一静,缓缓落下两行泪。

“三千烦恼丝是人间的无数烦恼与错误,削掉了头发就等于去除了烦恼和错误,去掉人间的骄傲怠慢之心,去除了一切牵挂,从此心向我佛,专心修只行!”师太说罢,众人跟着吟了一声佛号。

董君心却专注看着渐渐积起乌云般的长发,离了身体,弃绝而去。

师太赐她法号昙晖。

最初几日在寺中严持净戒,只食松柏之子,清蔬瘦果,因董君心身份特殊且怀孕在身,很快有人安排让她独居宫苑。

宫苑门扉斑驳,启门而入,扑咧咧惊起一只乌鹊,那蛛丝枯草、断壁颓垣之中,有一间佛堂,乌色佛台供新旧一尊铜身观音,佛堂内缭绕檀香。

虽然简陋,但是却十分清静,而且膳食也有所改善,虽然仍是斋菜,倒也五花八门,换着不同的花样,营养应该有所调节。

来金仙观参拜的人众多,为了董君心的安全,每日待在自己的院里诵经念佛便可,饮食起居都有人照顾。

住进来一个多月后,董君心的心情才稍稍恢复,步入院里,竟看到有一池泉水,心里一怔垂顾见自己一袭素麻缁衣,暖融融的风灌入衣袖,贴紧肌肤,却变得冰凉。如今已是昙晕女尼,便是春风如何煦暖,槐柳如何青碧,这里的魏紫姚黄如何倾国倾城,都与自己没有任何关联。

佛堂外缓缓迁延的日影,挽不住迅疾而去的光阴,挽不住心中的他。

董君心低眉阖上双眸,左手缓缓捻着一串佛珠。缀成串的菩提子被日久天长地抚摩,成为这昏暗佛堂里唯一一痕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