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晚是在第二天草拟好辞呈,她先把意思同邹南讲了,邹南很赞同,但是问:“老大,你真的不想再在这行里干了吗?”
莫向晚喝一杯咖啡,笑着说:“行行都能出状元,我转一个行当混一混,说不定别有收获。”
邹南努力点头:“对对对。”
但莫向晚心头还是空落落的,今日起至之后不可预期的一段时间,她的生活就要转在管好莫非,寄求职信,面试等等功夫上,一下闲置下来,等闲是习惯不了的。
早晨她告诉莫北今天会交辞职信。莫非在旁边问:“妈妈,你是不是要炒你们老板鱿鱼啦?”
她亲亲儿子,说:“妈妈要换一份工作。”
没想到儿子鼓掌欢悦:“妈妈,我希望你做一个五点半就下班的工作,这样天天晚上都可以让你给我检查作业了。”
莫北对她说:“非非其实一直恋母,你工作忙碌,他从东家流窜到西家,纯属情非得已。”
说得莫向晚内疚不已。
莫北又说:“以后可以交给他爷爷奶奶带带,你要找一份忙碌工作,未必是不可以的。”
这是莫向晚心头另一宗心事,她不言不语,只在心内暗暗打算和琢磨。莫北看出来了,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我爸妈不是黑风怪。”
莫向晚“扑哧”笑出来。可是还有另一层担忧,她说:“我该怎么向非非解释,你是他的亲爸爸?”
说得莫北也发愁了,他这个现成爸爸当得太顺遂,猛然间想到这样一个关键问题,颇伤脑筋。
莫非一直要他当爸爸,但是从没曾想过他会是他的亲爸爸。他想了想,建议道:“非非以前对老师说,爸爸在出差,或许我们就这么说吧!”
莫向晚摇头:“孩子的智商没这么低。”
莫北只好继续头疼,不单单是爸爸的问题,还有爷爷和奶奶,以后的外公和外婆。莫非习惯了身边就母亲一个亲人,忽然冒出了这么大堆亲人,他会不会适应不良?
但莫向晚至少是不抗拒他请她的父母回来的建议了,但莫北暗中的打算是想父母首肯之后再办这件事。
如此种种,倒是令即将失业的莫向晚没有失落到底,因为令她思考的事情实在太多。
而她也知道,这个圈子里所有惊涛骇浪的新闻,过了新闻的保鲜期,都会一层层剥落,直到公众淡忘。
莫向晚也想就此淡忘些什么,譬如说,管弦。
事情发生之后,她平静地向人事部交了辞职信,这时候报刊还在对她早年的往事进行诸多的猜测,甚至累及“奇丽”。
莫向晚陈述的理由之一即是“私人事件影响到日常工作”。
张彬作为人事部经理,没有多问什么便要批示,反倒史晶对莫向晚近乎****地讲道:“你是没什么必要辞职的,你根本就是个受害者,干什么一辞职落人口实?”
莫向晚婉谢她的好意,只是说道:“我真的不太适合这行,我想换个环境。”
史晶看她意思坚决,颇觉惋惜:“祝总是相当看中你的。”
最近“奇丽”因为叶歆事件和她早年被兜底翻的往事,几乎成了媒体的众矢之的。这时候祝贺走到前台来,先联合电视台完成了援助阮仙琼的慈善节目。
这一档节目是祝贺亲自出谋划策,做的相当有质量,寓教于乐,就将老上海那班明星的辛酸往事一一陈述,引起社会各界广泛的关注。“奇丽”更是率先捐助,不单为阮仙琼解决了住院费和儿子的生活费,还引得社会各界为一些退居幕后导致生活潦倒的老演员提供了帮助。
这一役做的相当漂亮,连当初揭开叶歆事件的金菁都在专栏里公开赞扬。这么三两下,就慢慢化去了那宗事件的影响,莫向晚在论坛上被人曝光的帖子,也就此删除。
事件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越来越淡化。
莫向晚握着报纸想,阮仙琼这样惨的经历,最后竟然成了危机公关最重要的一环。这娱乐圈的相克相生,实实在在令人想象不到。而祝贺这一顿收拾也没白费气力。
张彬和宋谦相继也提了辞呈,手续办的十分顺利。莫向晚只是奇怪,为何只有自己被祝贺另眼相看,派来史晶当了一当说客。自己同这一位于太,从未深入接触过。也因为如此,她提了辞呈之后,虽然外间风言不止,但到了她这里,都未伤大雅。
不过总也有人会议论议论。
有一天莫向晚就听见许淮敏同两个女同事看娱乐报纸,女同事讲:“真是看不出来Merry年轻时候这么前卫。”
许淮敏就伺机笑了:“现在还宝刀未老呢!瞧见每日送她来上班的那位了吗?”
女同事是认得莫北的,就说:“莫律师啊?”
“谁都别说当律师的真精明,这小莫实实的一颗愣头青,家里爹娘死拦活拦都不听。”
女同事抿嘴笑了一笑,知道许淮敏说的是什么意思。
许淮敏倒也识得分寸,这么一说,即止住了。她岔开了话题:“他跟案子的时候就不想前不顾后的,惹到人也怨不得别人,谁让他爱当葱头。”
莫向晚这么一听不禁担忧起莫北来,很想一步上前抓住许淮敏问上一问。恰好此时邹南叫了她去接电话,莫向晚只好先行离开。
电话是梅范范打来的,她头一句就是:“晚晚,你换了手机号码都不跟我讲一声。”
这些天来的这些事,莫向晚并不是没有思虑过,也想出了一些门道,对于梅范范,抑或说是范美,她是真的没有了什么好声好气,只是平板地问:“什么事情?”
梅范范“嘻嘻”笑一笑,她讲:“晚晚,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如果没有,你今天下午能不能出来?”
“我没有空。”
“什么没有空啊!你都辞职了,圈内的人都知道了,他们都讲你引咎辞职了。”
莫向晚没有好声气,说:“瞎讲。”
梅范范笑:“晚晚,你着急了。你出来吧!我是跟你道歉的。”
莫向晚十八岁以后,一直告诫自己,交友是需要谨慎的。但她一疏忽再疏忽,终至落到如今境地。她想,她算不算识人不清?可是有些人分明也是帮助过她的。
莫向晚没有克制住,她还是答应了同梅范范出去见上一面。
梅范范把她约在闹市中心附近的一条弄堂,这条弄堂她很熟悉,很久以前她从这里转到了飞飞姐的家里,这里路口就是闹市中心,有最高档的百货大楼,里面的随随便便一件内衣就要千把块钱。
梅范范穿得很低调,没有化妆,好像是洗尽铅华的普通女人。她戴着墨镜在这里等她,看她过来了,不由分手拉着她从这里横穿到马路的另一头,再走进一条弄堂。这里是莫向晚没有来过的,她不太熟悉,站在弄堂后,看到挂了一块招牌,写着“旗袍定制”,上面娇娆的旗袍女人风姿嫣然。
梅范范拉着她站在招牌后面,莫向晚正诧异,就见飞飞姐穿着最简单的毛衫,卷着一头发,黄塌塌着面,送了一位太太出了弄堂。她笑得和蔼可亲,对那太太恭维备至,一副良家生意人的模样。送完了人,她马上收敛了笑容,又隐到弄堂里去了。
莫向晚问:“你就带我来见她?”
梅范范摇摇头,她说:“解放前这里有一家裁缝店,做旗袍最有名,师傅手艺好都不用打褶就能撵出腰线。很多客人来捧场,渐渐就做出名堂。解放以后,师傅把手艺传给了女儿,这家女儿插队落户的时候,还靠这手艺在当地做了点名气出来。”
莫向晚问:“范美,你到底想说什么?”
梅范范继续说:“她在插队落户的时候结过婚,为了回城又离了婚。因为她父亲以前留下来的老关系,她搭到了一些线,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女裁缝,而是飞飞姐了。”
莫向晚盯着她,不知她想干什么。
梅范范看她一副戒备的模样,“哧”地笑了一声:“难道你不想知道一切的源头是什么吗?飞飞姐怎么入的这一行,我跟了飞飞姐,你又跟我学了坏。”
莫向晚摇摇头:“范美,没什么必要了。”
梅范范讲道:“是的,向晚,你是重出生天了。”
她把又拉回了马路对面,指靠边一间敞开了门的民居,莫向晚看过去,正坐了一桌人稀里哗啦搓着麻将。其中有一个人,正正面对着这边,坐姿相当文雅,但表情猥琐,看着是输了不少的。
莫向晚一看,便明白了。
“那个男人,看到了吗?就是上次来威胁我的那个,解放前他们家也是大资本家,后来败落了,大少爷上山下乡时候遇见了裁缝姑娘赵丽飞。赵丽飞为和他复婚,要给他还赌债,纠集了咱们这帮堕落姑娘卖笑卖身。后来又为了她还赌债,又要来逼迫我这个可怜的有老底的姑娘。”
莫向晚说:“范美,过去的事情,不用想了。”
梅范范隔着墨镜,站在喧嚣马路边,望住莫向晚,她说:“晚晚,你的运气就这么好。遇见的男人既不像赵丽飞的姘头这么无耻,又不像我以前的那些恩客那样无情。你知道吗,我是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的男人,我摆脱不了赵丽飞。你的男人把她的手艺介绍给了展览中心,就要世博了,老外都爱中国旗袍,她一下多了多少订单?都可以去青浦买厂房了。晚晚,我真羡慕死你了。”
莫向晚将她往避风处拽了一拽,这么大冬天的站在风口,实在无需如此作践自己。
她心平气和地讲给她听:“范美,我以前那张照片是你拍的。”
梅范范往后退一退,靠在了墙根上,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她抽出一支烟,又拿出打火机打上火,但是风太大,打火机威力不够,一下就将火焰扑灭。
她只好夹着未燃的烟,啐一口。
“是那些记者找上我的,那些记者就当自己是救世主,发现一个非法买卖激动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到处找人采访。我——喝多了呗!”
莫向晚笑了笑,这笑容在梅范范看来,没那么释然,也更加不太可能动人。她用略微阴险的笑容抵抗。
“晚晚,羡慕的程度深一点,就是嫉妒了。”
莫向晚忽而就豁然开朗,她扬扬头,将一些发丝甩在后头,她对梅范范诚挚地说:“范美,我总归是希望你好的,你只要肯努力,以后拍戏会有成就。”
梅范范把手里的香烟扔掉,几乎是要咬牙切齿了,说:“晚晚,你就是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腔调,你捉到最好的靠山,你是可以洗底了。”
莫向晚用手挡一挡刺眼的阳光,冬日的阳光竟也如此扎人。她说:“我还有许多事情要交接,真的要走了。”
梅范范的声音忽地就发了颤,她捉住莫向晚的袖子:“晚晚,你会怪我吧?我糊涂了。”
莫向晚要挣脱开她,但她自己放开了。她对她说,说话的样子几乎是楚楚可怜:“晚晚,我不是坏人,你知道我不是坏人的。”
莫向晚对住她点点头,她讲:“范美,你不是坏人,你会成功的。”
范美跟着她点头,忽而又变得趾高气昂了,抬抬头,说,“晚晚,我是真不差的,我今晚就去北京拍戏了,进棚要一年,这个导演你是知道的,出了名的慢工出细活,不过他想要报送后年的奥斯卡,你看看我有没有希望?”
莫向晚自然会这样答:“你是有天分的,导演也很不错。”
梅范范笑了起来,她想要把手搭到她的手上表示亲热,但是莫向晚把手缩了一缩,她只能尴尬地收了回来,只好嘲笑她:“你就会说这样有距离感的话。”
莫向晚说:“不,范美,只要你认真去做了,总归会成功的,我是真心实意。”
梅范范的细眉毛扬起来,摘下了墨镜,她说:“你讲的没有错。晚晚,你现在是失业女性了,我是未来影后,我会更加好的。”
莫向晚也笑起来:“影后,好好拍戏啊!”
梅范范朝她抛一个飞吻,还是气昂的,纵使是江湖卖艺,她也有她自己独立的一套功夫。她先自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芳踪消失无迹了。
本来刺目的阳光跟着梅范范远去的车影子,忽地也没了,一朵乌云遮过来,就像无情的人事,经常会有疾雨。
莫向晚想,这得自救,她也招了出租车,速速远离此地。
只是离开的时候,看到飞飞姐挨着那间房门,对里头砌墙头的男人说着什么,男人一甩手,斯文面孔吐口痰到地上,飞飞姐转个脸,竟也是楚楚可怜的。
众生不过如此营营役役,她又何必再多生气。
这天下午她请了假及早回家。因为最近莫北又开始忙碌,每日接莫非的活儿又落在即将卸任的她身上。但晚上做好了饭,莫北总会回来吃的。
莫向晚就在饭桌上问过莫北最近的工作怎么样了,莫北总说一般就这样。
看她虎一虎脸,便对她又抱又亲,糊弄过去。
莫向晚发觉,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躲不开他的吻和他的拥抱,想一想,就要骂自己是真的“怀春”。
莫非鬼头鬼脑问她:“妈妈,爸爸是不是要过生日啦?”
莫向晚倒也意外,问:“你怎么知道的?”
莫非摸出家长联系本来,现在学生的联系本做的人性化,要学生记录好父母的生辰,好提醒自己要孝敬父母。以前那上面只有莫向晚的生日,现在多了莫北的。
莫向晚翻了一翻,发现自己稍微不留神,就有好几张家长意见是莫北写的。最近一页上,莫北留言,希望老师可以督促同学们不要以对方学生家长的私事作为课余讨论的材料。
她胸口好像被人捣了一拳,下午面对梅范范和飞飞姐还是好好的,谁知这番坚强得要毫不在乎,在波及儿子的这一处,还是难过了起来。她皱紧了眉头,问莫非:“最近你的同学对你说什么是非吗?”
莫非鼓着嘴直摇头,就是不肯说。他见母亲生起了气,就依偎过去,这样说:“妈妈,以前你不是常常说报纸上假新闻很多的嘛!我的同学很土的,他们和邹阿姨一样都是小八卦,我肚量大的很,不跟他们计较的。”说完扬扬头,甩甩手。
莫向晚看得是又愧又怜,撸撸儿子的脑袋。
她原本最最不作兴的就是自己的前耻辱及无辜的儿子,以前战战兢兢,避开过往远远的,就是怕这么个有朝一日。这个有朝一日终于到来了,她竟然是无能为力的。
待莫非睡着以后,她对莫北建议:“给莫非换一个学校好不好?”
莫北瞧她一眼,讲:“没这个必要。”
“我不想影响到小孩子。”
“你自己都说过娱乐圈的新闻传了一阵就没影了,之前把你们写的乱七八糟的某记者,现在还不是给祝贺大唱赞歌?更何况我已经——”他看一眼莫向晚,没把话说下去。
莫向晚追问:“你已经什么?”
莫北板着脸,一本正经说:“我用家长的身份严肃地和葛老师交涉了,为了顾忌儿童的心理健康,希望她能够把孩子们的心理向良性的方向引导。”
莫向晚望望他,忍不住笑起来,实实在在是放心的笑,所以笑得前俯后仰,不可抑止。
莫北上来吻住她,抱牢她,说:“今晚我不过去了。”
莫向晚摇头:“不行不行。”
莫北又说:“早上我轻轻地早点回去。”
“讨厌。”
他抵住她,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悸动,双颊“咻”地飞红,喃喃讲道:“非非在睡觉。”
莫北一把握牢她的手:“那么就去我那边。”
半夜的时候,他们又回到402室,两个人轻手轻脚走到莫非的房间。莫非睡得很沉,莫北同莫向晚一起看着睡出一张红扑扑小脸的儿子。
莫北坐在儿子的床头,抚摸着儿子的小脸,说:“我托人去找了房子,就在地铁线边上的,以后你要找工作也方便。”
莫向晚点点头,她坐在儿子的腿边。
这样静谧的夜晚,是她多年的所求。她从这边伸出了手,握住那边莫北伸过来的手。莫非翻了一个身,就恰似睡在父母双臂的怀抱中。
莫向晚对莫北说:“过几天你生日了,非非一直想着呢!我给你买蛋糕?”
莫北说:“行,非非爱吃巧克力的。”
她就嘟哝:“那是你过还是他过?”
“他过的时候我给他买哈根达斯巧克力冰淇淋去。”
原本睡得稳稳的莫非,忽地就张开了眼睛,透亮透亮,要多有神有多有神,他嚷:“爸爸,我就比你晚十天哦!”
莫北在儿子额头弹一个响指:“晓得了。妈妈心情好,爸爸和非非都有巧克力蛋糕吃。”
莫向晚的心情确实是不错,虽然此季是冬天,本该万物枯萎,但她仿佛是在这个冬季涅槃了,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在“奇丽”的最后几天,有不少以往交好的人过来惜别,譬如齐思甜和朱迪晨,这对明星和经纪人非要请她吃顿饭。
齐思甜拍的哪部历史剧在电视剧交易市场卖得很火爆,连北美的电视台都来下了订单,莫向晚祝她向实力派转型成功。
朱迪晨直骂莫向晚:“你是甩手不干了,往后我找谁给我的孩子们安排好活动?”
莫向晚眨眨眼睛:“自然会有后来人。”
朱迪晨恨得又说:“你就是个遇到好男人就没出息的。”
莫向晚承认:“我是真没出息。”
齐思甜喝了多了点儿,口齿不清地说:“走了也好,这里太复杂了。叶歆好不容易红了,说下去也就下去了。我想想林湘——”小姑娘说了两句,眼圈就红了,演戏的都是感性的人。
朱迪晨跟着唏嘘了一阵,讲:“于老总老早心在曹营身在汉,听说外头的公关公司业务已经如火如荼,张彬和宋谦这两个正式去挂帅了,股东还是香港那边的。”
她还问莫向晚:“你不会是跟着去了吧?”
莫向晚举起双手:“我和他们绝对没关系。”
“于老总什么时候离职?现在都是祝娘娘亲自执掌朝政了。”
莫向晚喝了酒,讲:“祝总是个强悍的人。”
朱迪晨突然问:“你后来和管弦碰过头吗?”
因为好一阵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莫向晚是恍惚了片刻才回神,她摇摇头。
固然她没有寻过管弦,管弦也没有主动来寻过她。
有时候她想,她和管弦的这段姐妹缘分,大约就是这样了。
可是想着想着,心里还是不痛快的。但日子照旧得过,正如这金融海啸中,波及到的波及不到的人们,大多都在平稳生活着。
风浪再大也会过去,因为生活是大海,可以容纳一切。
邹南在离职的时候,请了莫向晚和几个同事吃了一顿饭,莫向晚知道她还是在这一行里做,有些人面以后还须常常打交道,建议大请了一帮子人。
这里的同事们本来就是爱热闹,有人请吃饭唱歌,都热烈欢迎。祝贺路过的时候,听到这厢同事的讨论,便讲:“你们去哪里?也算我一份。”
大伙不由都静了一静,祝贺仿佛没有发觉,管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邹南是有点紧张的,问莫向晚:“祝总平时都在那种高级的地方出入,我们可都选的是一般的地方,这会不会不太好?”
莫向晚指点她:“入乡随俗,她既然提出了这个请求,自然不会太为难你们。”
邹南从来都信任莫向晚,便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在本城炙手可热的川菜馆定了一席,又在钱柜定了唱卡拉OK的包房。不过订包房时,她还是下了一个心眼,定了豪华包间。
祝贺果然是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还能同同事们打成一片,在吃饭的时候,从圈内八卦聊到明春的流行服饰,不会冷场。
莫向晚反倒说得少,只是间或插几句口,还同莫北发几条消息。
莫北这晚不用加班也没有应酬,早早接了莫非回家,顺便发消息给莫向晚。
他现在已经皮厚到在短信里直呼莫向晚为“老婆大人”,报告说莫非的晚饭和作业问题他都一揽子包干完毕。莫向晚看了就要微笑,回复一条“基于你的表现不错,特此表扬”。
莫北又回复:“怎么表扬?是不是今晚去403?”
这就暗示意味很强了,莫向晚只能发六个点丢给莫北。
她这么一忽儿笑,一忽儿脸红的情态全部落在祝贺眼里,等到她抬头同大家举杯,就看见祝贺对她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莫向晚颔一颔首,酒杯先碰在祝贺的杯子上。
后来一众人到了钱柜,果不其然的,祝贺起身,轻声问莫向晚:“我们出去走走?”
莫向晚此番便须客随主便,祝贺依旧是现在的主人,她也起身,跟着祝贺到了楼下的咖啡厅。祝贺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同她走走,她在咖啡厅叫了一杯蓝山,问莫向晚:“要喝什么?”
莫向晚想,今晚势必可能会无眠,用脑细胞来琢磨祝贺的讯息,她只要一瓶巴黎水。
祝贺先诚而且恳地问:“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
莫向晚也诚而且恳地答:“祝总,我想换一个行业试试。”
祝贺抿一口咖啡,叹一口气:“我和于正都用不到你这样的好员工,甚为可惜。”
“这年代好员工很多,只要是好领导,一定可以招到好员工。”
祝贺微笑:“我当你是恭维我。”
莫向晚也微笑。
“我一直觉得,‘奇丽’由于正做的好,我做二线,适适宜宜做人顶好。可惜天不从人愿。”
祝贺说出这么一句话,足够让莫向晚微微前倾了身子,做了一个自卫的状态。
然后,祝贺又说:“我和于正在阮仙琼出事的时候就离婚了,他现在完全自由,以后的人生归属你的管弦姐姐。”
莫向晚是骇异的,骇异于祝贺这一番挑开天窗说亮话,她只是静听着。
“经过最近的事情,你大致也明白了于正和管弦一直做的事情。这事情到最后,因为你变成靶子,当作我们‘奇丽’的靶心之一被攻击了,我着实感觉不好意思。”
祝贺颔首,竟然是在道歉。
莫向晚只是疑问:“祝总?”
祝贺举起手里的咖啡:“你是管弦的朋友,不管以后你们是不是,以前你对我总是有芥蒂的。但你鞠躬尽瘁服务于‘奇丽’这么多年,我仍感激。在这个圈子里,能够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不多,你算一个。好人就会有好运气,莫北是出了名的好人,你们很般配。我祝你们白头到老。”
这是莫向晚从未认识过的祝贺,落落大方地向一位老员工作别。或许这亦算做是管理方式的一种,但无疑是令人感到舒畅的。
莫向晚同祝贺握手:“这些年我要感谢‘奇丽’对我的提拔。”
祝贺则说:“希望能够喝到你和莫北的喜酒。”
莫向晚说:“祝愿‘奇丽’的发展越来越好。”
“承你贵言。”
她们相视而笑,祝贺说:“我要去唱一首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
莫向晚在回包房路上接到莫北的电话,他的声音格外嘶哑,好像发声都很吃力,说:“向晚,我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