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四季城内,秋厢。
霜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自己卧室的窗前呆呆地望着天边的那轮弯月,已经有好一会儿了。相对于白天的嘈杂,她更喜欢这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刻。没有人打搅,没有事情需要去分心,让她可以享受这仿佛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
然而今夜,她没有任何享受这美妙月夜的心情。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平时她一般独处到深夜睡意来袭,便去床上休息了。但是今夜,她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睡着的了。倒不是因为进贡日,而是白天秋毅跟她说的那件事儿,对她来说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其实在她心里,她并不讨厌秋毅,他总能逗自己开心,除此之外,在这十几年里,几乎没多少能让她开心的事儿了。况且,她曾经以为,除了爷爷,在这片土地上,所有人都不会喜欢她们姐妹俩,至少也是没有人会愿意主动去靠近她们。所以,秋毅的出现,就如同一缕阳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照进了她那躲在阴暗角落的心。但不讨厌并不代表喜欢,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过。因此,当白天秋毅告诉她,秋城主已同意会在明天的进贡日上正式向爷爷提亲时,她是着实被这太过突然的消息弄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从来就没有仔细考虑过,自己和秋毅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这种关系今后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从听到这个消息起,她的内心除了慌乱,更多的其实是迷茫。她自己也有点弄不清楚心里对秋毅到底是什么感觉,不讨厌是肯定的,但是否喜欢他,就不确定了,也许在某几个时刻,感到过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吧,但至于这种喜欢算不算是爱,她就更分不清了,因为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她,怎么样的感觉才算是爱。她心想,难道那种偶尔喜欢的感觉就是爱情么?为什么我没有任何的激动和兴奋呢?
她找不到人可以倾诉,可以帮她解惑,显然不好意思对爷爷开口,而自己的那个傻乎乎的妹妹,问了估计也是白问,她只能一个人瞎琢磨,那什么是爱情呢?母亲应该是爱着父亲的,那种感情应该就是爱。
想到这儿,她不禁厌恶了起来,觉得自己怎么会在心里称呼那个亲手杀了她们母亲的恶魔为父亲呢,他不配!但她又无可否认,母亲确实是怀着对那个人深深的爱的。因为,即使对方是个魔鬼,即便他那天作出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即便他当时那么的疯疯癫癫,即便他的双手已沾满了鲜血,可向来柔弱胆小的母亲,却能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抱住那个没有人敢靠近的恶魔。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是呢?
可,如果这就是爱,那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呢!那么的爱着对方,换来的却是背叛的一刀。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霜儿心想,就算她对秋毅的感觉是爱,她也宁愿一辈子也不要这种爱。全心的付出,换来的不过是生命的背叛,何苦呢。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除了要好好照顾妹妹,她更愿意孤独一生地呆在这座四季城内,陪伴在爷爷的身边,感恩回报。因为,爷爷不仅不将那个恶魔的错迁怒于她们姐妹俩,反而格外地疼爱她们。更何况,其实并不是亲爷爷,只是祖上要求她们姐妹俩这么称呼他而已,但却比亲爷爷还要好。
说起爷爷,一直以来,这片土地上的人都称呼他为祖上,所有人都约定俗成地这么叫着。但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他和其余各城到底存在着怎样的一层血脉关系,甚至连是否存在着血脉关系也无从知晓。没人知道他的年龄,千百年来他都一直这样亘古不变地活着,而其余所有的人则都经历着生老病死。一代又一代的人就这么敬仰着他,然后死去,周而复始,没有人知道这种状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过了多少年,传了多少辈,更没有人去揣测什么时候会结束。后来,甚至开始流传一种说法,说本来这片土地上没有人生存,上天派他下凡到此处,他觉得寂寞孤单,便用他的魔力创造了人,而这些被创造出来的人,便是后来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祖先。这听起来像是神谈怪论,但毕竟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只有他才长生不老?为什么只有他才会使用魔力?
说起他的魔力,起先一直是个迷,至少在这一辈人中没有多少人见过。一来,他很少在公开场合使用。二来,他几乎不跟任何人谈论关于他的魔力的事情。所以,这一辈人中也没人说的清,他到底会多少种魔力,也不知道他的魔力究竟有多厉害。因此,关于魔力这件事情,一直到十六年前,很多人都还只是觉得那不过是一种传说罢了。然而,十六年前的那一幕,让传说变成了所有人亲眼所见的现实。人们不再怀疑,在他们心中,爷爷也从一个异于常人的老者,转变成了一位真正的神。但不管是不是神,霜儿都觉得的不所谓。在她心中,祖上就是一位疼她爱她的爷爷,和其他人的亲爷爷没有什么区别。
霜儿想着,虽然白天,她当场拒绝了秋毅,但难保秋城主不会在这次的进贡日上向祖上提亲。但不管他提不提,她心意已决,她这辈子不会嫁给任何人,要一直守护在爷爷身边,直到她自己死去的那一天。坚定了心意,让霜儿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她突然发现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下起了雪来,自己尽然一直没有察觉。
“怎么会下雪了呢?” 她疑惑道。
她在这座四季城内已经生活了十几年了,从来没见过秋厢下过雪。即便是冬厢那边在下雪,雪花越过边界飘到这边来,也早该变成了雨才对。但眼前的一幕却是,月光下,大朵大朵的雪花从秋厢上空飘散下来,划过红色的屋檐、绕过凌乱的树枝,最后纷纷坠到那满地枯黄的落叶上,满眼都是。
霜儿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这在秋厢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她将手伸出窗外,一片雪花落到了她的手心,凑近来看,晶莹的雪花在她手中开始慢慢地融化,不一会儿就融化成了一滴剔透的水。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她觉得,眼中的这一滴水珠,仿佛倒更像是一滴泪珠,像在述说着什么,让她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悲伤。
悲伤的情绪在霜儿心中转瞬即逝,她很快便习惯性地理性分析了起来。她心想,这不同寻常的雪,必定是人为所致。雪落到秋厢没有立马融化,是因为秋厢的温度突然变的比平时要低很多,这一点她现在完全能切身感受的到。然而,秋厢的温度长久以来一直保持在一个范围之内,此时竟然突破了原本的界限,变得这么低,实在不同寻常。而能让这么大范围的温度发生变化的,除了爷爷发动魔力所致以外,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那么,爷爷又为什么要在这夜半时分,作出这么异常的举动呢?这一点也不像爷爷平日里沉稳的性格,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霜儿来不及细想,推开门,便奔着冬厢而去。刚奔出去没多远,一声爆炸声传来,她寻声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一枚烟花绽放。紧接着,又是两枚烟花弹同时升空,绽放开来,火光在她的眼中不停地闪烁着。这一突然其来的景象,让她停住了脚步,陷入了深思 ……
烟花的爆炸声十分的响,把沉睡中的王新惊醒了过来。
此刻他正躺在夏厢之前的卧室里,对于这半夜惊醒他的烟花爆炸声感到莫名其妙。这一天以来,这个鬼地方已经令他见识到太多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事儿和奇奇怪怪的人了。他想着,这天还没亮就放烟花,进贡日的活动这么早就开始了啊?!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翻个身试图接着睡会儿,但一想到白天在议事厅的事儿,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白天,在其他三人离开后,王新便俯身把匕首捡了起来。他上下翻看着匕首,怎么也想不明白,刚刚怎么会突然感到这么的烫手呢?
“它叫饮血。” 祖上见他十分陌生地翻看着匕首,开口说道。
“什么?” 王新没太听清,疑惑地问道:“你是说,这把匕首还有名字,叫饮血?”
祖上点了点头。
这让王新立马兴奋了起来,说道:“那就是说,你认识这把匕首,太好了,早说么,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我是谁了?”
祖上没有回应他。
“但你刚刚又不认识我……”王新兴奋过后,又立刻反应了过来,低头看着匕首,情绪低落地说道:“那是不是说……这把匕首不是我的。”
本来匕首是他唯一找回自己身份的希望寄托,现在突然得知匕首并不是自己的,就好比,在黑暗中,有人把他眼前唯一一根点亮的蜡烛给掐灭了。王新整理了下自己略显绝望的心情,望着匕首,心想,就当是天意吧。
“那……?”
王新刚想问,祖上似乎就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了,打断道:“是谁的不重要,你把它收起来吧。”
王新能感觉的到,面前的这个中年男子好像不太想看到他手中的这把匕首,于是便识趣地把匕首揣入了怀中。但是这个问题对王新来说很重要,匕首既然在他手中,那说明他和这把匕首的主人必定有某种牵连,如果能得知对方是谁,那有机会找到那个人一问,便有九分能知道自己是谁了,于是便眼神坚定地望着对方说道:“对我来说很重要!”
议事厅里再次变得一片寂静。
祖上望着王新,盯着他得眼睛,既像是在压制他眼中的坚定,又像是在试探他的这种坚定到底有多强烈。
“阁下能否答应老夫一件事?” 祖上收回注视的眼神,站起身,边问边向王新走了过来。
王新被问的毫无准备,不知所措中下意识地答道:“嗯。”
“三界虚妄,但一心作。十二缘分,是皆依心。”
“啊?”
“阁下来日见到匕首的后人,”
“后人?”
“能否将这句话代为转告,老夫感激不尽。”
“可……可是,我都不知道……”
“你会知道的。”
王新彻底被说晕了,连忙打住,说道:“你……你等等,我说……喂,你别走啊!“
祖上从王新身边走过,没有任何停留,径直出了议事厅。王新连忙追了出去,可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再然后,天渐渐地黑了,既然找不到,他就只能独自沿原路回到了夏厢的休息间,心想着,待明日定要找到这个老头,好好地问个清楚。
此刻,王新躺在床上,越想越气,心里骂道,装什么神秘啊,能好好说话不,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说话稀里糊涂的也就算了,居然还好意思跟我玩捉迷藏,你有点愉快的童年不。
骂归骂,但王新也能感觉的到,他身上的这把匕首,来历看来不简单啊。想到这儿,他伸手到怀中摸索着匕首,想拿出来再仔细看看,可令他吃惊的是,匕首居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