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从凌山回来之后,净水的精神就好了很多,不像前两天一样不吃不睡,痴傻的坐着,对祈睿的天天而至,也不再避而不见,偶尔还能和他说笑,这把祈睿乐坏了,一直追问慕容舒清到底和净水说了什么,让她竟能想开。
慕容舒清只是淡笑不语,她什么也没有说,是净水自己被那一对老夫妻所感动,他们沧桑的面容和相依相偎的步伐让她了解了爱。虽然她与祁睿中间的藩篱不仅仅是样貌这么简单,但是走出一步,就是向幸福近了一步。
看两人眼波流转间全是情意,似乎环绕着他们的都是甜蜜的气息,慕容舒清微笑着悄悄退出了这间温馨的小院。
再次穿过菩提树林,来到这片梅林前,慕容舒清为眼前的景致惊艳。才三四天吧,竟是大不一样了,满枝艳梅开得热烈,远看去,犹如一片红云,已是隆冬了吗?没有雪的映衬,那红越发的肆意起来,傲然而立的姿态,倒像是向这凛冽的寒风和迟迟未到的霜雪宣战一般。
本来以为,这满院的殷红会掩盖住那抹孤高的艳影,可是她错了,随风舞动的红衫,张狂起舞的墨发,让他在傲梅中更显风采飞扬。疏离的气质犹如身在尘世,心若天涯。
慕容舒清缓步走到他身后,静身而立,不想打扰这唯美的画面,只是她才站定,楚吟清浅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好久不见。”
久吗?才三天吧。慕容舒清好笑的回到:“是啊,好久不见。”
楚吟转过身来,未束的黑发扬起了美丽的弧线,慕容舒清赞叹,美人当如是,无论作什么动作,都是那么优雅和迷人,无关性别,无关身份。慕容舒清微笑凝视的目光,让楚吟不自觉的扬了扬眉,这女子就是这样特别,专注的视线,非但没有让人觉得厌恶,反而让你陶醉在那一汪宁静悠闲的清泉里。
“你来是要告诉我,你们已经商量好了不治了。”从她上次走之前的问话,他就猜出那女孩是不会与人换脸的。楚吟稍稍停顿之后,再次说话时,脸上的笑意已然敛去,低沉的声音有些压抑的说道:“要我帮她将脸上的胎记淡化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来听听。”慕容舒清有些好奇,楚吟这样的人物,有什么事需要她去做。
楚吟从怀里掏出一块扇形白玉,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宛若透明。轻抚着玉身,细细的把玩,良久,楚吟才轻声说道:“找到这块玉玲珑的下阙。”
看他如此珍视,还是随身携带着,这块玉玲珑对他来说,一定有着不凡的意义。慕容舒清问道:“除了它没有别的线索吗?”
她的问话,让楚吟抚玉的手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玉玲珑递给慕容舒清,楚吟转身立于梅林间,久久不语。
他的背影,慕容舒清看过无数次,在未踏进梅林的日子里,几乎就是这背影与她遥遥相对。有时孤傲,有时清高,有时随意,有时冷漠,却没有如今天这般萧索,沧桑。竟让人不忍再问。
慕容舒清低头细看塞到手里的玉玲珑,玉面一边雕刻着一枝怒放的寒梅,雕工没有什么特别花哨精细的地方,只是简单的几笔,就已经将梅花的灵性和傲骨雕刻的惟妙惟肖了,可见雕刻之人必有爱梅之心。简单的雕刻,就已经很有自己的风格。另一边则是雕着两行小字“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硬朗的骨架,飞扬洒脱的字体,自成一派。
因为长久的抚摸,玉的表面已经变得圆润光滑。握在手中,隐隐能感受到微凉的气息,竟与她的镯子的质感十分相似,但是现在正值隆冬,她也不能确定这微凉的气息是玉本身散发出来的,还是这寒风所致。
再次抬头,楚吟依旧是那样背对着她,慕容舒清轻叹,这玉玲珑是他亲手雕刻而成的吧。上面无处不显示着他的个人风格。而他一心想要寻找的下阙该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吧。
天色渐晚,本就寒冷的风更是刮得张狂,只是这梅林间,无论是傲立枝头的红梅,还是迎风而立的艳影,都似乎要与这劲风一较高下般对立,唯有已经将身上的棉锦裹得严实的慕容舒清受不了的轻颤起来。
正当慕容舒清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直不语的楚吟终于说话了,只是那幽然的声音蕴含着清冷与伤痛:“下阙原来的主人是我的师妹,也就是莫残的母亲。二十年前留给我的只有她的尸体和这个孩子。”
他与她,同拜一师,算得上青梅竹马,他习医术五行,她学琴棋书画,两人从小感情就很好,本来应该顺理成章的一对,然而她终是爱上了另一个男子。罢了,若是她能幸福,他便也无憾,只是为何最后留给他的,仅仅是临终前的一句托付和一声保重。
他要找到那个带走她的男人,还有杀她的人,可是二十年了,竟是找不到任何线索,就连她十岁那年,他用师傅传给他的玄冰玉雕刻的玉玲珑也一同消失的二十年。他猜想,这世间传闻的通天灵玉,或许与她的死有关,所以,他一定要找那下阙。
虽然没能看见他的表情,慕容舒清仍能感觉到他的伤痛。原来他和莫残之间,竟还有这样的渊源。然而正是有着这样的关系,他对莫残的收养,也就显得更为不易。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与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这对于他来说,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煎熬。
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楚吟一定已经寻找多年,至今仍未能找到,她又上哪去找呢?不得已,慕容舒清轻声说道:“你找了二十年都没有找到的东西,你认为我可以找到?”
似乎有些累了,楚吟低声叹道:“很多东西是看缘分的,我找不到,不代表你找不到。”他与她,是注定无缘吗?他找了二十年,竟是寥无音讯。
不忍再拒绝,慕容舒清平淡却认真的回道:“我尽力而为。”
走至楚吟身后,慕容舒清轻轻将手中的玉玲珑递回去,只是楚吟并没有收下,那双令人迷醉的眼注视着前方,似乎在看不远处的傲梅,又似乎注视着更远的远方。最后楚吟轻声淡漠的说道:“你拿着吧。”说完,又是那样决然而去。
慕容舒清有些微怔的立在原地,这不是他珍视多年的宝贝吗?为何最后又交给她?被寒风卷落的梅瓣,时断时续的在慕容舒清身边风舞,伸手接过一片落梅,轻握手中的残梅,慕容舒清轻笑的摇摇头,对于情殇,她还是不懂啊!
冬夜总是不会特别寂寥,寒风刮着落叶,发生沙沙的响声,就连门窗,也被风吹得吱吱作响。早已经睡下的慕容舒清被门的响声惊醒,细听之下,并不是风吹动门扉的声音,而是有人在敲门。可是这么晚了,谁还会敲门呢?压下心中的疑惑,慕容舒清问道:“谁?”
“主子。”门外,是一道冷硬的男声。
是炎雨,慕容舒清立刻起身,他这个时候来找她,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披了一件厚重的棉锦,点了灯,慕容舒清给炎雨开了房门。
借着手中的烛光,可以看到炎雨的脸色并不好看,本就刚毅冷硬的脸上,现在布满了阴霾。炎雨虽然平时就是一张冷酷少语的脸,可是脸色这样严肃和阴沉却是十分少有的。
才近了屋,慕容舒清便问道:“怎么了?”炎雨这个时间来找她,加上他现在的脸色,让慕容舒清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炎雨剑眉紧蹙,冷冷的说道:“东隅送往临风关的八万石粮食于昨日凌晨被全部焚毁。”
“什么?”果然,炎雨简单的陈述印证了她的想法,也差点惊掉她手中的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