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陌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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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虽然很震惊,但是季悠苒前胸不断涌出的血让舒清终于回过神来,将自己已经差不多干的外袍脱了下来,撕成长布条,现在根本找不到止血的药,只有先用干燥的布条将伤口缠住。

舒清在忙活着,西烈月却盯着季悠苒****的上身陷入了沉思。

想着这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在她的记忆中,季悠苒是一个儒雅,淡然拥有大智慧的温婉女子,但是,这样的她原来是他吗?!

西烈月还是不太相信,就在舒清为季悠苒包扎好伤口之后,西烈月将手伸向了季悠苒腰部以下——

舒清一愣,最后也觉得还是应该确认的好,将头别开,并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只听见西烈月有些艰难的小声说道:“他真的是男子!!”

确认之后,两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舒清将季悠苒的衣服烤干,为他慢慢穿上,心里却为这世上的事情,唏嘘不已。商君假扮成男人,有她的仇缘,那季悠苒的背后,又是怎样的心酸。

西烈月坐在火堆之前,盯着燃烧的火焰,脸上的表情阴晴难辨。

两个人默默无语,一声轻咳打破了接下来的平静。

舒清来到季悠苒身边,浅笑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看他脸色涨红,估计还是高烧不退吧,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醒过来,不难相信他平日多么的警觉。

季悠苒微微眯起眼,才看清面前的舒清,她淡淡的微笑,总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胸口的疼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只是这低头一眼,季悠苒就知道,自己苦苦掩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已经被揭破。

包扎好的伤口,整齐的衣着,不但没有让他自在些,反而觉得很不堪与尴尬,好在舒清始终微笑的看着他,和以往一样。只是季悠苒明白,一切,从这一刻开始,都将不一样了。

罢了,早点结束的好,心里无所谓的笑着,季悠苒挣扎着要起来,舒清扶着他的肩膀,急道:“你最好不要乱动。”胸口的伤口根本没有好好上药,他这样动来动去,待会伤口一定会裂开。

季悠苒并不管舒清的阻拦,坚持着爬了起来,好不容易折腾了半天,他才跪了下来,面对着西烈月的背影,说道:“臣罪犯欺君,请陛下降罪。”

西烈月并没有回头,平静却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你可知,这是灭族的死罪。”

就是她,也救不了他,这是海域多少年来的规矩,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决不能是男子,更别说是丞相了。

季悠苒低着头,回道:“臣,知道。”撑着地,季悠苒让自己的腰背挺得直一些,行了一个大礼,虽然困难,但是他还是坚持做了。最后,季悠苒用着呼吸不畅的声音,说道:“恳求陛下开恩,只降罪季悠苒一人。”

降罪、降罪!她现在一头雾水,这个季悠苒把天下人耍的团团转,现在就想一死了之!西烈月忽然转过身来,怒道:“你是死是活暂且不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

西烈月的愤怒舒清感受得到,毕竟被欺瞒了这么多年,只是,季悠苒这一番请罪,早就让胸口又染上了一片血痕,一个人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舒清不清楚,她只知道,季悠苒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拿出身上的帕子,压着季悠苒的伤口,舒清无奈的说道:“月~~他现在伤成这样,不能回去再说吗?!”

显然不习惯别人的碰触,季悠苒自己压着胸前的伤口,对这舒清感激的笑道:“多谢,我没事。”

这样还叫没事!舒清忽然想到了当年的商君,那时的她,都快冻死了,却依然倔强的说自己没事。轻叹一声,舒清无可奈何的放开手,从火堆里挑了几枝燃烧的树干,在季悠苒身边,为他点起了一堆火。

西烈月看着季悠苒惨白着脸,却依然跪着,也心生不忍,挥挥手,说道:“算了,躺下来慢慢说吧。”

“谢陛下。”季悠苒如释重负的跌坐在地上,依着背后的树木,他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干燥的树枝,烧的啪啪作响,火光为季悠苒带去点点的温暖,他的思绪也慢慢的飘荡在那些让他寂寞,恐惧,茫然的回忆里。

久久,他才仿佛回过神来,轻轻的说道:“季家历代为官,为朝廷效力是季家的祖训。但是到了我母亲那一代,季家有三个女儿,可惜,大女儿很小就夭折了,而小女儿也在生下第二个儿子的时候难产死掉了,于是,为季家留后就成为了我母亲的责任。”

“母亲年轻的时候,生下了大姐,也就是惜抒的母亲,本来以为,责任已经尽了,谁知,姐姐居然先天聋哑,天意弄人,母亲还必须为季家再生一个女儿,来效忠朝廷,光大季家。就这样,母亲在连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年纪也渐渐大了,身体开始负荷不了。但是,家中族长却并不放过她,就在母亲生下我的时候,血崩差点就没命了,当时父君看着母亲如此受苦,怕再生,母亲真的就会香消玉殒,一狠心,就向外宣称,季家,有了一个~~~”

一直平静的声音,终于在此时,有了些许波动,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才艰难的突吐出两个字:“女儿。”

也是这两个字,改变了他的一生。

又是无奈的笑容,季悠苒故作轻松的继续说道:“等母亲醒过来,一切已成定局。陛下已经送上贺礼,季家也广派喜饼。而我,也成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季家千金。”

即使再怎么掩饰,这看似简单的说辞里,舒清都深刻的感受到了季悠苒的痛苦。

火光映照下,季悠苒柔和的脸庞,明亮的大眼,油亮的长发,怎么看,都是一个雅致的美人,还有,他喉结一点也不明显,基本上看不出来,还有他的声音,虽然有些低,但是不不像男人的声音,这一切,只是上天的巧合吗?舒清并不这么认为,看着他修长纤弱的身形,舒清轻声问道:“你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呢?”

低头看了看这句具陪伴了自己三十多年的身体,季悠苒眼中有着淡淡的厌恶,他讨厌这样不男不女的自己,只是,这,就是他啊!

看向身边燃烧得炽烈的火苗,季悠苒清冷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灼热:“我始终是男子,就算在怎么掩饰,小时候看不出来,长大一定会露出破绽,母亲为了掩饰这点,从我出生开始就秘密的寻医问药,终于在我十岁那一年,找到了能让我看起来更像女子的药。从十岁开始,我已经吃了二十多年了。”

虽然早有预料,舒清还是心里微微一惊,二十年,一个人,到底有多少个二十年!

西烈月也紧紧的皱起了眉头,不相信的问道:“难道,这三十多年来,都没有人发现吗?!”这太不可能了,这样一个大家族,这么一个备受瞩目的孩子,居然没人知道他男扮女装!!

为什么没人知道,季悠苒也想问,如果,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即使那时满门抄斩,是不是,就不是他的责任了,是不是,他也不用这样背负着这些活下来。可惜,就是没人知道。

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季悠苒垂着头,仿佛是在说,又仿佛只是在低喃:“小时候,我并不被允许和其他小朋友玩,也不能出门,身边一定有奶妈陪着。长大了一些,总见到父君郁郁寡欢,后来知道,我这样的身份,是不能见光的,若是被发现,家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我害死。”

被我害死?!

这样的说辞,让舒清也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这些人怎么可以如此可恶,明明是他们的错,却给孩子灌输这样的思想!!天,那时的季悠苒,是在怎么的心里压力下去假扮女子的?!

气氛忽然变得很是沉闷,季悠苒忽然抬起头,伴着低喘,轻轻的笑了起来,自嘲的说道:“从此之后,我便很少出门了,也不结交朋友,过着规律的生活,或者是我的运气不错,三十多年来,并没有出什么纰漏。”

他的故作轻松,并没有让气氛变得轻松些,反而更加的压抑。

难怪那天在海边,他说——

“你似乎总懂得如何去生活。”

因为这样的错乱,让他不懂应该怎样才算生活吧。

难怪他从没醉过,是不能醉,也不敢醉吧。

舒清第一次觉得,原来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是一件多么幸运又多么不幸的事情。

西烈月虽然也为季悠苒的经历感慨,但是,既然都已经为官这么多年,为何一定是此时辞官呢?西烈月不解的问道:“这就是你想要辞官的原因?”

季悠苒点头,如释重负一般,笑道:“大姐已经在三年前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我的责任已经尽了。再待下去,若是被发现,就是灭族的大罪。再则,我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常常半夜醒来心就疼痛不已,最近这两年更是夜不能寐,就让他自己静静的死去,岂不是更好吗!

舒清皱眉:“那个药,有副作用!”

“副作用?”虽然不明白舒清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应该还是关于药的事情吧,季悠苒却不怎么放在心上,无所谓的回道:“常年吃违背天性自然的药,能活到今天,我已经很满意了。”或许,早应该死去!

想到母皇对季悠苒婚事的纵容,也从不在他家办宴请,让他低调而神秘,难不成:“母皇知道对不对。”

“是。”季悠苒也不隐瞒,叹道:“本来打算您登基的时候也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上皇却不同意。让我在辅佐陛下三年。”

季悠苒低头看看自己这狼狈不堪的样子,仿佛解脱般说道:“不过事到如今,也不需要了吧。”

他话音才落,西烈月却立刻起身,将火堆踢乱,用剑挑起地上的土,麻利的将两堆火熄灭,压低声音,说道:“别出声,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