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五叔赶到西河村这个颇为气派的小洋楼的院子里的时候,这里已经围了一群人。这些人都是附近的村民。这群人中间有一对中年夫妇,与其他村民不同的是,这对夫妇衣着光鲜,在这群“泥腿子”中间显得鹤立鸡群。
我们是今晨六点钟接到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叫刘庆根,也就是那对夫妇中的男子,他是西河村一带最有钱的包工头,他的发家是从修筑拦河大坝开始的。刘庆根在电话中说:“老五,家里出事儿了!”我和五叔就赶紧开着车过来了。
围观的人见有车进来,纷纷让开一个大的口子,我和五叔趁机把车停在院子里面。刘庆根的车就在墙根处不远的两棵树之间停着,大概是为了防雨吧,这辆黑色的尼桑车被主人蒙上了一层彩条塑料布,显得不伦不类。然而车前面的标志还是很不配合地从彩条布的遮挡中露了出来。当我和五叔乘坐的奥迪车出现在院子的时候,刘庆根走到自己的车跟前,将彩条布拉住了,正好遮挡了车的标志。大概他觉得有些没面子吧!我想。
院子较大,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一张大床包括上面的床上用品都在院子中央。刘庆根的老婆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很长时间不能说话,看到我们来了,这才恢复了一些气色。之后便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却根本不得要领,我和五叔听得云里雾里的。
“你滚一边去!来回话都说不了,球事儿都弄不成。”刘庆根生气地骂了妻子一句,然后客气地将我们让进屋里,让儿子刘晓沏了茶,这才和我们坐下慢慢说起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五叔一边听着,一边贪婪地盯着那茶杯,仅仅一分钟,他立即将那茶杯端起来,狠狠地呷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入定一般慢慢地享受起来,丝毫不管那刘庆根在说什么。刘庆根也知道五叔有这个毛病,也就开了个场,等着五叔过完瘾,这才开始正式说起家里这件离奇的事件:
这两天家里一直不太正常,先是每天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能听见院子里面有脚步声,那种拖着鞋蹭地走道的脚步声,还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老太太的咳嗽声。我壮着胆子出门去看,院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以出去,声音就没有了,可是我一回屋,那声音又想起来,让人怕的不行。再就是昨天晚上,我和老婆睡下没多久,就觉得冷得不行,醒来一看,吓了一大条!发现床不知道什么时候移了位置,竟然在院子里面!而且不是在地上,悬在两米高的半空里,好像周围都是水一样,这床就像漂在水里一样,晃晃悠悠,我和老婆在床上动也不敢动,这样对付了大半晚上,鸡叫了三遍,这才慢慢落下来。为了让你看个清楚,我没有挪动床,回家穿了衣服,就在门口等着你们。一落地这死婆姨就杀猪一样叫起来,把大半村子的人都喊来了。
五叔不说话,继续喝茶,等那茶喝了差不多一半了,这才缓缓道:“今天晚上先换个地方睡吧。我在你家这儿呆着。”那刘庆根这才微微释怀,不似刚才那般紧张。又闲聊一阵,五叔突然问起刘庆根一件事情:“你家搬到这里大概多久了?”刘庆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发家也就是三四年的事情,原先在这个村子里,刘庆根是出了名的破落户,连这一带的讨饭的花子都绕着他家走。几间破房子漏风漏雨,什么牲口都养不住。养了头猪瘦得赛狗,时常没有硬料,整天的糠草还不能保证正常供应,那猪营养不良饿得两米高的猪圈围墙,一跃就能跳出来!猪满身的红绒,能清楚地看见骨架,没几天,这头倒霉的猪就在刘庆根家饿死了。村里人长时间将这件事情作为笑谈。然而他家当时有一样畜生却养得极好,那就是老鼠!刘庆根的屋子破,到处是洞,这正好给老鼠有了生存的空间,一时间,满地老鼠,上上下下,非常热闹。老鼠吃百家饭,却怎么也饿不死。刘庆根不仅穷,却也懒,地里的活儿不会做,也懒得出力气,于是过得更穷了,即使在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一家人还穿着破了腚的裤子招摇过市,昭示着家里的窘境。
当时的刘庆根是村里的落后典型,二十年来一直是农村贫困人口的一面旗帜。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虽然不会种庄稼,但是刘庆根脑子好使,自从承包了这个拦洪坝工程之后,他就像吹了气的猪尿泡——发了。村里人开始有人眼红,随着刘庆根财富的不断增加,那些眼红的村人再也不敢拿原来的眼光看待他了。当然仍然有人对此颇有偏颇:“他的庄稼种得最差,咋就能发财呢?”听到的人说:“盘子装水,咋也不如碗,人家是盛大菜的。”
如今富起来的刘庆根开始在这据说风水最好的地界给自己修了别墅一样的房子,还买了车,总算是出人头地了。这也不过是三五年之内的事情。刘庆根回答五叔:“三年了!整整三年!”五叔皱起眉头道:“那三年间,你没有觉得家里有什么不对吗?”那刘庆根想了想,笑道:“说有还真有一件事儿!我搬过来之后,这家里竟然没有闹过一次老鼠,不管隔壁活着整个村里老鼠有多少,这整个院子周围都见不着一只老鼠!那猫更别说了,根本就不敢踏进我家的范围。所以说这人一有钱呀,连畜生都害怕三分。你想我当年,家里那老鼠,整个成了一个集中营了。”五叔仍然皱着眉:“你不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你家的树上连只雀儿都没有?”刘庆根大吃一惊,当时就呆在一边,连话都不会说了,刚刚缓和了的气氛又紧张起来。我也发现,这家里别说没有别的动物,就是我们坐在这里,都感到隐隐的凉风吹起。这还是在室内。
刘庆根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搬过来之后总共养过六只狗,没有一个能活过三个月的,都死球了!老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五叔问:“这风水是谁给你看的?”刘庆根道:“是老年,年卫平。”年卫平也是我们这一带颇有几分道行的阴阳先生,平时驱鬼除魔还真有两下子。这年卫平虽然没有开了天眼,看不见鬼神,但是驱鬼除魔的手法也是真的。当年我们村有一个后生,出去玩闹,到了半夜回家,路过村口乱葬岗子的时候急尿,对着一个新坟就是一通水柱,晚上回家之后,家里的狗咬着他死活不让进门。其母拉住狗这才让儿子回了家,但是刚躺下就高烧不退,说胡话。让这年卫平过来一瞧,二话没说烧了符念了咒就好了。那狗也不叫了,后生也清醒了。而且这年卫平还有一样特异功能,据说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在五叔面前还施展过。当时二人去了甘肃的一个村子,这地方五叔可以确认二人绝对没有来过。因为是在火车下错站的情况下才偶尔遇到的。到了一处坟地,年卫平跟五叔说:“老五,这一路也真无聊,这样,我跟你玩个戏法。你去前面随便找一个坟头,抓一把草下来。我看一眼就知道这里面死者的身份,多大年纪死的,什么原因死的。”五叔半信半疑地去了,抓了草回来,这年卫平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用手量了一下最长的草和最短的草,断言道:“死者女性,四十五岁死亡,死于肺病。”到附近村子找人一打听,果然毫发不爽,五叔这才服了。他甚至跟五叔说:“老五,你五叔开了天眼,能指使小鬼,甚至能使唤鬼差,那手艺确实了得,但是论起这看风水、驱魔、看死,他确实不如我。”五叔信服。
所以说,年卫平在风水上看差了那绝对不可能!但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风水肯定有问题,要不然怎么连个生灵都没有。”我在一边断定。五叔瞪了我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你懂个啥?”五叔对年卫平还是很尊重的,不容许任何人亵渎他。“只好把年老请来问问,一切都清楚了。”五叔建议。刘庆根眉头紧锁,道:“年老打看完我这个风水之后就回成都老家去了,他老孤身一人,成都的地址没人知道。而且现在生死都不知道,怎么请?”五叔无奈,只好作罢。于是按照前面的安排,今晚刘庆根和老婆换个地方住,我和五叔今晚在这房子里守着。而且都要严格保守秘密,不能走漏风声。
当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刘庆根开着五叔的车,载着老婆和儿子刘晓,去了县城的宾馆住去了。我和五叔则在这里住下,等待这天黑的那个时刻到来。当天晚上,月黑风高。我和五叔在刘庆根家的二楼上面找了一个好的位子藏好了,虽然这个屋子没有灯光,但是周围的光亮也能让我们一眼就看清这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夜里十一点五十五分,有凉风吹起来,吹得那尼桑车上的塑料布哗哗响。整个院子由于没有任何动物,更显得寂静。整个村子的狗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死绝了,竟然不发出一点声音,完全不如白天那般喧闹。远处空阔的野外倒是有写浮光掠影的东西飘来飘去,但大都是些孤魂野鬼,成不了什么气候。而且我发现,这些东西在经过这个院子的时候,往往都绕道别的地方,并不十分靠近,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逼迫地它们远离这里。
指针指向十二点整,新旧一天就在这一刻交替。院子里开始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很有特点,完全是一个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发出的,因为明显这鞋子是蹭着地发出的。随着脚步声的不断增强,一种类似于老人的咳嗽声也渐渐清晰起来。可是楼上的两个人睁大了眼睛看,整个院子里面却什么都看不到,漆黑一片!声音渐渐更加清晰,五叔突然打开灯,整个院子被这灯照得恍如白昼。我俩迅速下楼,循着声音的来源在院子里寻找。果然找到了一只鞋子!不同的是,还有一个蛤蟆在前面蹦着,鞋子被拴在蛤蟆的脚上,这蛤蟆一蹦一跳,拖动着鞋子走,还真像一个老太太走路的声音啊!可是问题出现了,这老太太的咳嗽声是怎么回事呢?这蛤蟆究竟是谁放到院子的呢?谜团还没有完全揭开。
按照五叔的解释,这蛤蟆的嘴里被放了盐巴,故而会发出类似于老人咳嗽和清理肺部的声音,至于这蛤蟆是谁放的,目前还没有准确的线索,不过这肯定是人为的。最大的问题是,床的漂移之谜还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等到天亮,这床纹丝不动,而五叔的电话却在天亮之后响起来了。挂掉电话,五叔神色凝重地说:“宾馆出事了。刘庆根和他老婆的床再次漂浮出来,而且这次是从六楼漂走的,猛然摔下来,他们两个受伤入院了。”我和五叔赶紧开着那尼桑车前往出事地点,警方已经拉起警戒线,我动用了警官证这才进入现场。床已经完全破损,而且能明显看到床上两个人形的压痕,重要的是,这次床上用品全部湿淋淋的,好像从水中刚捞上来一样。
我和五叔赶紧开车去了医院,由于警方怀疑有人故意伤害,所以对死者进行了相当严密的保护。我和五叔在到了病房门口之后,死活不能进入。即使我拿出了警官证。看着这非常坚持原则的小武警,我和五叔无计可施,在外面干着急。这时候,走廊那头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是刘晓,刘庆根的儿子。他拎着一个包,血红的颜色,半透明状,包里面什么东西看不清楚,但是鼓鼓囊囊的一堆。他径自从我们跟前走过,招呼也不打一个。他似乎刚洗了头,因为他的头发是湿的。眼前的刘海遮住了大部分眼睛,但是仍然能透过头发感觉到那冷冷的眼神。他跟武警说:“让我进去,我是她们的儿子。”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沙哑。武警看了登记薄,准备放行,却被五叔制止,他一下子冲到门前:“不行,他不能进去!”武警感到莫名其妙:“按照规定,这是伤者的亲属,我们不能阻拦。”“在事情没有查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否则出了什么差错,谁都承担不起。”五叔说着。我也感觉到这后生有些不正常,但是哪儿不正常呢?我仔细看了看这后生,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刘晓在昨天还是小平头,今天竟然长出这么长的头发,简直是不可能的。而且这孩子的头发还是湿的,整个身子好像也在不停地往外滴水。因为地板上已经有面积不小的一块水渍。五叔指着那水渍对武警说:“你不觉得奇怪吗?再仔细核对一下照片,那孩子是短头发,这个是长头发。”武警这才恍然大悟,但是明显感到很吃惊,因为从照片上看,这完全是一个人,出了上述不同之外!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五叔立即转身在医院的房门上尽可能多地贴了几道黄符。那后生见到灵符,竟然往后退了好几步。扔下包裹,匆匆地跑掉了,在地板上留下一串带着水渍的脚印……
我和五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武警呆呆地望着我们,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拿起那个“刘晓”留下的包裹,刚准备打开,五叔一把夺了过去。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灵符夹在指头上燃了,并将那正燃着的灵符吞进嘴里。不懂的人看了,还真以为是江湖上卖狗皮膏药的在卖弄本事呢。那武警就哭笑不得地盯着五叔怪异的动作,不知所措。
做完这些工作,五叔将那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我正要往前凑,那包里竟然流出大量的水来,源源不断,好像一个泉眼。五叔也觉得那包越来越沉,终于坚持不住的时候,才将包放下,并用双手紧紧捂着包口,以减少水的流出。我和那武警战士都惊呆了,从来没有见过这包里能流出来这么多的水。一会儿工夫,整个医院的这一层楼道就出现了积水现象。所有的人都赶过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见五叔在这儿捂着一个出水的包,都觉得不可思议。院长说:“怎么会这样?一会儿医院该被水淹没了。这个人你怎么回事儿?在搞什么东西?”五叔一脸痛苦的表情,看样子支持不了多久了。这时候,所有的水都集中流向刘庆根夫妇居住的特护病房!五叔大喊一声:“老五!快进去把门窗打开,要不然他们就该被淹死了!”我也急了,和那武警一脚踹开房门,只见一大股水从整个房子里面涌出来。好在水还不深,再晚一会儿,就要殃及躺在病床上的刘庆根夫妇了。
然而那水仍然没有停止流动的迹象,五叔再次大喊:“老五,咬破右手食指,点在包上!”我迟疑地咬破了手指,钻心地疼,却只有一个小口子。挤了半天,才出现一个绿豆大小的血珠子,这显然是不够的。这时候,五叔已经满头大汗,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又狠狠心,使劲一咬,这一下可真带劲,指头都快咬掉了!那滋味更不用说了。按照五叔的要求,用血把这包的口儿给封住了。水随着我的手指的滑动渐渐小了下来,终于不流了。我和五叔颓然地坐在水里,连裤子湿了都完全不顾。五叔是累和紧张造成的,而我除了紧张,就是手指上的疼痛让我不爽。
我和五叔来到病床前,刘庆根已经清醒,而且能开口说话,只是他的妻子,却仍旧昏迷。五叔将晚上的事情说了个原委,那刘庆根哼哼两声,道:“原来是这样。可是,这浮起来的床怎么解释呢?”我和五叔面面相觑,不得要领。而且刘晓的反常状况,也成为一个新的谜团。看来一切问题的关键都集中在年卫平身上了。只要找到年卫平,这一切反常的现象就能够解释了。因为任何动物都不曾光顾的刘家大院,只有一只嘴里被放了盐巴的蛤蟆来过。蛤蟆是至阴之物,说明这宅子的风水绝对不是兴旺之选,而是一个楔子,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要害死刘庆根一家。而选风水的年卫平成为关键人物,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究竟什么人要害死他们一家呢?五叔问:“刘庆根,你最近几年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说你有没有做过什么违反天理的事情?”刘庆根断断续续地说:“这……”可是刚开了头,他仍然在昏迷中的老婆却咳嗽了两声,这咳嗽声一般属于两种,一种是发自肺腑的难受的咳嗽,而另一种就是为了发送某种信号,传递某种信息而发出来的,刘庆根老婆的咳嗽明显属于后者。刘庆根转头看了她一眼,就摇了摇头,但是眼角却流出了泪水。
五叔将这间屋子的门窗紧闭,然后在所有地方都贴上了用血写就的灵符,我的手指头难免再次被他蹂躏一番。干完所有的事情,我们驱车准备去成都寻找年卫平,尽管没有线索,但是也要搏一搏。正准备走的时候,却被院长一把拉住:“你们可是任老五的后人?”五叔点点头,那院长从一个发黄的信封中拿出一个纸片交给五叔:“你家老五生前交给我的,让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亲手交给你!”五叔点点头,打开纸条,见上面写了一个地址,是成都某个地方的,而且上面写了三个大字:年卫平!
我和五叔立即上车,按照纸条上的地址一路狂奔。经过八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在一个偏远的小镇子里,我和五叔找到了地址中的这间房子。而且重要的是,我们见到了年卫平,只是,他已经挂在了墙上。我和五叔向他的灵位上了香,然后问了问这家人年卫平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这家人说:“年卫平是我家二伯,早年流落陕西,三年前突然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寄到了我们家,信中说我二伯已经死了,让我们侄子们去领骨灰。我们到了陕西之后,找到了二伯住的屋子,这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在炕上放了一个骨灰盒子。我们急忙将骨灰带走了,因为当地没有亲人,也没有逗留。”
“大概什么时候接到的信?”五叔问。“是三年前的六月初三,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是我丈母娘六十大寿,我连寿宴都没来得及去,还因此被老婆骂了许久。”那人说。“不可能啊!七月十五那天我们村的人还都看着他给人看风水盖房子呢。六月初三你们就接到死讯。这怎么回事呢?”那人也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我们两个人去的,根本错不了,而且骨灰现在还摆在后院的佛堂上呢。”五叔急道:“快带我们去!”
到了后院儿,那骨灰盒穿过院子一眼就能看见,只是走到跟前,却发现这骨灰盒上竟然长出了三根草来,看得出这骨灰盒天天有人擦,因为上面一点浮土都没有,如今却长出草来,实在令人费解。年卫平的侄儿感到奇怪:“怎么回事儿,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长了草了?”五叔笑道:“我知道怎么回事儿!”说完吩咐道:“老五,你去拔了那草下来。”我依言去了,将草交给五叔,五叔闻了闻,然后用手量出最长的一根和最短的一根,算了一会儿,皱起眉头道:“六月初三早上六点殁的,死者是年老没问题。”虽然五叔判断得很精确,但是这后面的事情怎么回事呢?五叔对年老的侄子道:“我能不能打开盒子看看,因为他是我的师傅,我想看看老人家。”那侄子同意了。五叔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有一封书信,上面赫然写着:“任儒云收启”,五叔拿起书信道:“是我师傅的手笔。”信中写道:
老五!我去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因为我要害一个人,尽管你知道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害过人,但是这一次跟以前不一样,我一定要亲手惩罚这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人——刘庆根夫妇。
刘庆根偷工减料修大坝的事情也许你们并不知道。他甚至用草来,整个大坝没有用一点水泥,全部用土垒起来,要不然他能那么富?可是你也看到了,前两年那么大的洪水,大坝安然无恙,第三年却出了大事故,为什么?前两年稳固是因为刘庆根和水鬼们说好的。到时候洪水来了,水鬼们挡着,第三年给他们找替身,如果找不到替生,或者替生不够,就要用自己家人的命顶上!水鬼们顶了两年的洪水,第三年的时候,大坝突然坍塌,死了十四个人。按照约定,刘庆根还差两条人命。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家人搭上,这两条人命从哪儿出了?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十六个水鬼齐刷刷地站在刘庆根家门口,等到每个人领到一个陶罐之后,纷纷离开,最终剩下两个水鬼,依然等在那里,刘庆根自然不敢得罪,只好让他们伏在儿子的身上,按照他老婆的指示,去了村东头东风母子家里,你知道,这对母子是盲人。那被两个水鬼附身的刘晓在这对母子门前的水井跟前大喊救命,然后跳到井里,这母子虽然眼盲,耳朵却好使,听见救命连忙从屋里摸到门外,守在井口处,对着那孩子喊话,并大声喊人。可是一瞬间,这对母子就在井里了,而刘晓已然站在井口……
我和五叔彻底明白了,那蛤蟆应该也是年卫平放的,模仿的就是盲眼老太太的蹭地的脚步声,而自己的儿子,自然是被那东风附身了。至于他们的床会浮起来,也自然是那对母子冤魂的作用,加上年卫平的推波助澜,于是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年卫平生前不能害人,这是祖训,只有死后才能为这对母子伸冤。所以才有了死后看风水的这一幕。当然,死人自然认为至阴的地方最好,年卫平也没有看走眼,对于死去的人来说,这确实是好地方,也没有失了手艺。
五叔呆呆地拿着那封信,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刘庆根夫妇已经死了。而且,咱们拿的那个地址,也绝对不是你五爷的手笔。”五叔拿出那个写有年卫平成都地址的纸条,上面果然一片空白。
我和五叔立即赶回陕西,果然不出所料,刘庆根夫妇已经死了。整个病房变成了海洋馆,即使打开门窗,水也不曾流出来一滴。而医院的院长,也在我们走后不久,命令工作人员摘掉了所有的灵符,之后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和五叔回到刘庆根家里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刘晓,但是在村东头,我们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短短的头发,趴在井沿上,对我们笑了笑,就落下去了,只留下那个瞬间的身影,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