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残月挂在坤宁宫一侧的天际,清冷的月辉洒下来,被宫殿剪成碎片,投在地上,斑影驳驳。
曹新雨一身雪白长衫衣裙,披着散发,站在雕花窗前,望着夜空。月光投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她的脸一半在月光里,一半在火烛的映射下,显得阴沉而诡异。
“天下无妃……”她喃喃道。
叶紫这个女子,她十分的佩服。就是她有着华龙第一权臣做后盾,她也断然不敢提出来。她叶紫一个山野村姑,仗着皇帝的宠爱居然有这个胆子。真不知应该笑她无知还是应该笑她狂妄。
“皇上……”她蠕动着嘴唇。
她进宫有几年了呢?她细数着手指。自从十三岁嫁给华巍赢至今已经有7个年头了。光阴如梭,怎么一眨眼就有7年了呢?嫁给他的时候,自己还未及笄,还是那样的天真烂漫。她还记得大婚那天的情景,大红的毯子一直从皇宫铺到家门口。整个坤宁宫红光辉映,喜气盈盈。床前挂着的百子帐,床上铺着的百子被,上面可爱的小孩是那样的栩栩如生。她还记得,和皇上喝合卺酒的时候,那个在烛光里的少年脸上的一丝羞涩。在抬头看到他的那一刻,自己的心就为了他而跳。当年就在这个屋子里,记载了一个少女的梦想,一个少女所有的浪漫情怀。新婚的一个月里,他除了上朝就是陪着自己,那个月里,自己仿佛就是他的唯一。她甚至忘记了大哥对她的嘱咐,只想就这样和他一起到白首。时光荏苒,他一个接一个将一些女人迎进宫里。她知道自己是一国皇后,心胸要宽广,要顾及他的身体,还要顾及后宫的平衡。所以,她亲手为他安排人侍寝。可又有谁知道,她在做这些的时候,内心的苦楚。而皇上,却像换了一个人,对她再没有了温情,她安排什么人侍寝,他偏要敬事房的太监换成别人,说是那人不是自己所喜。到了自己侍寝,他更说自己像一滩死水,激不起他任何的欢喜。想到这里,曹新雨凄凉的一笑。当初,他说就是喜欢自己这样的娴静和这份高贵。怎么到后来,这些曾经的优点却变成了死水?是了,从那一刻起,她逐渐明白了自己是一场政治的牺牲品,他让她成为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无非是为了安定大哥的心。“是不是就在那个时侯,自己开始拉帮结派,在宫里培植势力?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她开始相信了大哥的话呢?”她将头转向屋子里,看着跳跃的火光,脸色变的无比阴霾。自从他去了一趟苍山后,就再也不找人侍寝,这后宫三千,居然比不上一个叶紫一个村姑。自古帝王多薄幸,帝王的情和爱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东西。
“叶……紫……”曹新雨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甚是愤懑。
华巍赢居然给了她凤玺!凤玺啊,原本应该是属于皇后的东西!原来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将她当成一国皇后。
她想起大哥曾说过的话:“雨儿,我们曹家是华龙的第一世家。到了我们这一代,风光更甚。我为一国之相,你贵为皇后。树大招风,到了今时今日,皇上怕是已经容不下我们曹家了。你不帮大哥,我们曹家就只有死路一条。”
华巍赢,我曾想过和你永定鸳盟,我曾想过要爱你生生世世,我曾想过不论如何,都是你的妻,我要永远站在你这边,我也想过要做个好皇后。可是,你——不给我这个机会。你既不仁,不要怪我不义。
曹新雨的腮边滑下一滴泪珠,落在地上瞬间无影。
在雕花窗外,有一个欣长的身影。他无声的叹息!他想起前些天在桂花林所看到的相拥的情景,心里有种不知名的酸,还有妒忌华巍赢。他还记得初见叶紫的时候也是在一片桂花林里,桂花树下她素净的小脸,看起来与世无争,她那小鹿般的眼睛澄净,夹着好奇和惊讶,惹人喜爱。就像当年的雨儿!他看了一眼屋内的曹新雨,再次叹息。
“痕哥,还不歇着?”走过来一个宫女。
“蓉儿,你还是离开皇宫吧,我看这几天似乎不太平。”花痕对着上官蓉儿说。
“痕哥也离开吗?”没了恐怖装扮的上官蓉儿不再是玉面阎罗,现在的她只是坤宁宫里的一个小宫女。
“我不能离开,雨儿现在的处境看起来不妙。”
“那我也不走,我要陪着痕哥。”上官蓉儿脸红红的说。师傅曾经说过,喜欢一个人就要让他知道,这样自己才会有机会。
“痕哥,听说师傅前些天进宫了?”
“恩。”
“那……以后若师傅进宫为妃,会不会和皇后不和?如果两个人斗了起来,你帮谁?”
“这……”花痕听到叶紫要入宫为妃,心里就一阵烦闷,他发现自己很不想再在皇宫里看到叶紫,尤其是当了妃子的叶紫。
上官蓉儿看着花痕犹豫的样子,心里有点酸楚。她知道皇后是他的青梅竹马,当初离开了苍山,他直奔皇宫。曾经的第一杀手,沦落到要扮成太监。只为了他幼时的承诺,要守护曹新雨。
痕哥,真是傻气!可更傻气的却是自己,无怨无悔的陪着他混在这宫里。
“师傅入了宫后,会不会成为最得宠的妃子?”
“这我怎么知晓!”花痕无故的发起脾气。
上官蓉儿低头看着他在地上的影子,鼻子一算,眼里就流出了咸咸的液体,怎么止也止不住。“痕哥,你在意的究竟是哪一个?”说完,她拖着脚步,转身离开了,步伐沉重的如同老妪。。
花痕看着她孤独而又萧瑟的背影,一阵发呆。看了一眼曹新雨的屋子,他问自己,在意的到底是谁?雨儿,是自己幼时的梦想,那时她是自己立志要娶的新娘,后来她成了皇后,他为了她加入了‘缥缈楼’成为第一杀手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杀了皇上,救出雨儿。因为,他还记得雨儿要嫁人的前几天在梨花林哭成泪人儿,她说她不想嫁人,她要和他一起做个江湖侠士,她还说要他学有所成的时候来皇宫救她出来。所以,他来到了皇宫,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后来,为了帮她就留下来。叶紫呢?花痕一想到她,心就变得柔软起来。她的俏皮,她的聪颖,她发起火来像只小野兽一样可爱,她有副菩萨心肠,不计前嫌救治自己,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她也会不计报酬的医治村民。如果她真的和雨儿对立了,自己会站在哪边呢?他想起了上官蓉儿的话。
“上官蓉儿……”花痕无力叹息。他不是不明白她对自己的情意,可是自己始终将她当做妹妹。有些人你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有些人在你看到的第一眼就会爱上……
慈宁宫。
金嬷嬷正在伺候太后安寝。
“娘娘,您听说了没有,镇远府里的郡主,要皇上做到‘天下无妃’。听听,多大的口气。她一个乡野的村姑,居然狂妄到这种地步。这,您可得好好管管!”金嬷嬷絮絮的说着。
太后将正在喝着参汤的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发出“嘭”的声响。
金嬷嬷和屋里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天下无妃?哼,她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品性。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抛头露面不说,还和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再者说了,‘龙云寺’的事情,谁还知道她是不是清白之身?要不是看在镇远的面子上,哀家见都不想见她。”太后生气的说。
“可奴婢听说,皇上喜欢她到心坎里去了。依奴婢看呐,她入宫后,必定能宠冠后宫,指不定哪天皇上就真的为她做到天下无妃了。”金嬷嬷说道。
“哀家这老婆子还没死呢,她想都别想入宫为妃!”
“奴婢听说太皇太后喜欢她喜欢的紧呢,您上次宣她入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刚好去了寺里礼佛,这些天回来了,说是要再宣她入宫来,陪她老人家住上几日呢。”
“太皇太后那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赶明儿哀家去和她老人家说说去。趁早把她给嫁了,省的她一个狐媚子迷了皇上的心智。痴人说妄语!天下无妃,哼!”
“娘娘消消气,奴婢伺候您躺下。”金嬷嬷扶起太后睡下。
第二日,还在和周公下棋的叶紫又被一道懿旨给叫起了床,说是太皇太后要见她。
得,上次是华子他娘,今次是华子他奶奶。不知,这次自己会遇到什么的待遇?
叶紫一想到进了宫后,又要三跪九叩,心里十分抵触。可是,人家是父王的娘,华子的奶奶,自己于情于理都得去。所以,她虽然心里十分不愿,可还是打扮妥当,跟着小黄门入了宫。
太皇太后的宫殿叫做凤宁宫,听说是当年华子的爷爷特地为她所修建。这里比起慈宁宫,要朴素的多。
“叶紫叩见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快到哀家这里,让哀家好好看看。”太皇太后慈祥的说。
太皇太后满头的银丝,精神奕奕。叶紫小心的走到她面前,也不敢用眼睛瞟。上次的教训记忆犹新。
“瞧瞧,多喜人的女娃儿,跟玉琢似得。”
“太皇太后说的是。”边上的嬷嬷们附和道。
“紫儿在镇远那里住的可还习惯?”
“回禀太皇太后,紫儿甚是喜欢。”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紫儿就在宫里住几天陪陪哀家。”
“可是太皇太后……”
“哀家知道你的顾虑,那些事是前庭男人们管的,我们女人,安分的呆在宫里就好,何必去劳心那些个?”太皇太后拦住了她的话。
“是,叶紫遵旨。”
就这样叶紫在凤宁宫住了下来。她每天一大早就要给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请安,然后回到住的地方,以发呆打发时光。山洞里的火药始终是叶紫最担心的,眼看着南宫小姐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心里说不出的焦急。那座山离皇宫那么近,如果说那个山洞真是一条密道的话,极有可能通到皇宫。里面堆放的火药是曹国舅为了在南宫小姐入宫的那天趁乱炸皇宫吗?这样又好像不太符合逻辑,以叶紫掌握的谍报来看,曹国舅的性格是典型的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就是说他要扶风王爷上位,会找个十分妥当的理由拉华子下马。炸了皇宫,会使那天所有道喜的官员死于非难,这样的话,整个华龙就会瘫痪,曹国舅应该不至于傻到要接手一个空壳的华龙。如果不是他放的话,那又会是谁?也不知道华子和子谦将那些火药处理妥当了没有。看样子,还是要找个机会再去探探那个山洞,还有去好好会会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