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巍赢见卫子谦飞速的离开,才惶恐不安的将轻功运至极致,直奔凤仪殿。
两人刚到大殿门口,就闻至一股浓郁的血腥之味。两人颤着心,走入大殿。看见地上有一股细细的暗红色的液体从厢房内一直延伸至门口,浓稠的凝固在地上。两人再顾不得什么,奔到厢房。
穿着一身雪白的叶紫斜躺在美人靠上,一张小脸削瘦,柳眉紧蹙,眼窝也有些凹陷,脸色苍白如宣纸,些微泛着青灰,嘴唇干裂,嘴角还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雪白色的绸衣上有一大片已经干了的暗红色液体,暗红映着白色,显得触目而惊心,一手毫无生气的垂在地上,地上也有一处干了的血痕。
卫子谦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只是一月余没有见,一个曾经那么有活力的少女,现在居然变成了这番模样。这么多的血,她似乎将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咳尽了。一时间,他感到天旋地转,一颗心像琉璃落地般碎裂成片片,同时又扎进了骨肉里,疼的他几乎忘了呼吸。他颤抖着手,放在了她的鼻尖试了试气息。良久之后,像是被抽尽了力气,哀然的垂下。
“不——”他的双脚忽然失了气力跌跪在她的身边,悲怆的仰天长啸,一时间竟是泪如雨下。
华巍赢看着叶紫的样子,懊悔的用头一下一下撞着门,他不敢迈步走近叶紫,生怕一个声响就吵醒了她。他屏着气看着卫子谦将手放在了她的鼻尖,眼里满含希冀。当他听到卫子谦那声饱含了无限悲意的叫喊声时,他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抓住,然后慢慢的揉碎,他疼的弯下腰来,不断的咳着,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许久许久之后,他艰难的走到了叶紫身边,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就像以前那样,一遍一遍的用手描着她的眉和眼,唇。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化开了她嘴角的血迹,他轻轻的柔柔的一点一点将那丝血迹擦拭掉。他慢慢的抚着她的眉间,像是要把那微蹙而形成的纹路给抹平。他依稀看见瀑布下披着如绸一样长发游在水里的身影,月夜下那双关怀的秋水双眸,四象阵里扑向他怀里的少女,护城河边对着柳树吟诗的少年。
叶紫的一颦一笑还是那么清晰的在眼前,为什么抱在怀里的躯体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看到……满片花儿……的开放,隐隐约约……有声在歌唱……”华巍赢一遍又一遍的唱着当初遇见叶紫所听到的歌。
他想起叶紫唱了一宿歌的夜晚,是不是她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会唱尽了各色各样的歌?是不是她已经将所有的柔情都已融化在那些曲子里?她对他可有怨恨?
以为多时的隐忍会换来两人的海阔天空,没有想到真到了这一天,得来的却是天人永隔。那么久的忍耐,到了现在竟是毫无意义……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不顾一切的封她为后……然后再为她清尽妃子,做到天下无妃……
卫子谦捡起地上的一块绢帕,看见上面的点点如桃花瓣的血迹,紧紧的捏在手里。对着华巍赢,悲泣的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紫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他的问话,双眼空洞的看着他。
是啊,为什么,紫儿为什么会这样?
华巍赢也在不断的问自己。
“若你无法给紫儿幸福,为什么不放手?”卫子谦大声的斥问道。
“大胆,卫子谦你怎可对皇上如此无礼?”从殿外走进了一帮人,为首的是太皇太后和太后。
“微臣冒犯皇上,自请去西北!”卫子谦并不管太皇太后的呵斥声,对着华巍赢说道。
“准……”很久之后,华巍赢无力的说道,双眼只是看着叶紫,眼泪一滴滴的滴在她的身上。
“微臣有个请求。”
“说……”
“微臣请求皇上赐婚。”
“赐婚?”华巍赢终于转动了眼睛,有点诧异的问。
“微臣求皇上将郡主赐婚于微臣!”
他一出此语,殿里顿时安静的可以听见针落地的声音,所有人的都看向他。
叶紫已然逝去,卫子谦却为何还要皇上赐婚于他?
所有人都不明白。
“皇上曾经说过,等所有的事情一了,就给微臣赐婚。微臣斗胆,请皇上将郡主赐婚于微臣。”
华巍赢看着他,嘴角扯出个苦笑。
卫子谦这是在对他提出了异议,责怪他没有照顾好叶紫。
“所有的事情朕都可以答应,惟独这件事,不行。”
“为什么?”
“朕和你一样都深爱着紫儿。紫儿始终都会是我华龙的皇后。”华巍赢落地有声的说道。
“赢儿,你说的是什么样的浑话?”太皇太后生气的说道。
“皇奶奶,孙儿没有说浑话。孙儿答应过紫儿,要给她幸福的。她现在不过是睡着了,等她醒了,孙儿就封她为后,然后清尽宫中所有的妃子,为她做到天下无妃……”华巍赢婆娑着叶紫冰凉的脸说道。
太皇太后气得浑身发抖,龙头拐杖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地面,发出“当当”的声音。
“叶紫已经死了!”她不顾形象的大声喊道。
“嘘——皇奶奶轻点声,勿要吵醒了紫儿。她最讨厌别人吵她睡觉……”
“你——你——”太皇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南宫轻歌看着华巍赢深情的样子,心里酸涩的落下泪来。
叶紫何其幸运能够得到两个优秀男子的爱恋。自己一个新妇还未入洞房,自己夫君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休妻。
她心里一阵发苦,真希望此刻躺在华巍赢怀里的是自己。可看着华巍赢痛苦的样子,她又一阵心疼。
如果能够得到这样一个男子的爱,这辈子必定是十分幸福的……
苍日远看着华巍赢和卫子谦一人抱着叶紫,一人抓着她的手,两人都深情而悲痛的凝视着她。心里一阵感动,却也在唏嘘。世上有几个女子在已经逝去的情况之下还有人这样的为着你?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而感到骄傲。
“儿臣启禀太皇太后,小女已经故去,老臣想接她回家去,让她安心的上路……”苍日远说着挤下几滴清泪,用衣袖擦拭着眼角。
太皇太后转过身略带歉意的看着他说:“镇远,是哀家没有照顾好紫儿,要怪你就怪哀家。哀家这辈子总归欠着你了……”
“儿臣不敢。是紫儿福薄罢了。”苍日远有礼而生疏的说道。
太皇太后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心里不免一阵内疚。以前就让他吃了许多苦,现在好不容易认了个女儿,却又在宫里死去了,这辈子亏欠着他有太多太多。
苍日远对着边上一个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个太监上前去想要接过叶紫的身体。
华巍赢戒备的看着他,见他手伸过来,把叶紫搂得更紧了些。
“赢儿,你醒醒!华龙的上下还要你去稳住,你何故为了一个女子如斯?”太皇太后有心心疼的看着这个专情的孙子,语气软了下来。
“皇奶奶,紫儿真的只是睡着了……”华巍赢悲恸的说道,“皇奶奶您不知道紫儿是多么的聪明。这次平定曹氏一族,她有好多想法和孙儿不谋而合,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和孙儿一起指点江山,只有这样的女子陪着孙儿,孙儿才不会觉得孤单……孙儿好爱好爱她……爱的孙儿心都发疼了……”
“赢儿……”
华巍赢的一番话让在场的臣子无不感动,尤其是南宫轻歌忍不住的啜泣起来,不知道她是被感动的还是为自己而感到尴尬和悲哀。
“皇上,紫儿在天之灵听到这番话会感到欣慰的,她不会希望看见你这样的。”苍日远见华巍赢怎么说都不肯放开叶紫,不禁有些着急,“赢儿,你要紫儿死了都要背上红颜祸水的骂名吗?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禁足在宫里已经是万分不妥了,你现在这样做,想让世人永远的唾骂她吗?”
说完,他虚手一直,华巍赢和卫子谦就瘫软在地。
“请太皇太后恕罪,儿臣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苍日远对着太皇太后道。
“哀家明白。你带着紫儿回府吧,以公主之礼厚葬她。”太皇太后说着,让人抬了华巍赢和卫子谦去了偏殿休息。
“儿臣告退!”
苍日远和一个太监抱着叶紫离开了。
苍日远的马车刚出了皇宫,叶紫就幽幽的转醒了。
“紫儿醒了?”苍日远关心的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叶紫轻轻的咳了两声。,仍是有血咯出。
苍日远皱了皱眉,为她诊着脉。
“你若再不好好的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就真的可以去阎王殿喝茶了。”
“女儿明白。”
“明白就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苍日远接着问。
“爹,女儿想离开华龙,到处走走。”叶紫有些虚弱的说。
“紫儿,你虽是爹的干女儿,可爹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今天在凤仪殿里,赢儿和卫子谦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两人都对你情深意重,你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不再考虑?”
晚风吹来,掀起了窗边的帘子,透过车帘,还可以看见夜幕里的灯火通明的皇宫。
叶紫的腮边挂下两行清泪。
“爹,华子的话你也听到了。为了他,我也要离开华龙。我若留下,华龙势必要乱,那么我们这段时间的努力就要白费了。”
“唉。”苍日远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对。爹是怕你日后再也找不到像他们这么好的男子。”
叶紫莞尔一笑,说:“那女儿就不找了。等女儿游遍了这个世界,女儿就回到爹娘的身边侍候着你们二老。”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着,眼睛却无限留恋的看着皇宫。天知道,她的心此刻有多痛?在皇宫的时候,虽然吃了‘来生丸’,整个人犹如死了一般,可是听力却丝毫不损,当她听到两个男子这样的对着她的时候,她的心并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她甚至有打破计划留下来的冲动。
“傻女儿。”苍日远笑了笑说,“你要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放在车上,这里有一瓶‘梨清丸’对肺疾很有效,一日一粒别忘了吃。否则你这咳嗽要是落下了病根,就麻烦了。还有,稍后我会让车夫停在客栈,等天明了你和云骏再出城。”他指了指马车外的云骏,又说,“小心点,不要太相信别人。”
“恩。”叶紫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娘给你的东西,你要收好,若有什么危险拿着它们上门求救就是。若玩够了就来南海寻我们。”
“恩。”
苍日远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直到客栈。
叶紫在云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苍日远身边,轻声的说:“爹,你将曹新雨的尸体易容成我的样子,我猜想华子和子谦还有三哥明天都会来吊唁,若是明日没了灵堂,怕会拆穿。易容的法子我已写在这张纸上,”叶紫说着将手中的一张纸交给苍日远,“若子谦还是执意要娶我的‘尸体’,你就将我房里的一个鸳鸯荷包当着他的面给华子,就说是我一直来都想给华子的。他看见了后,必定会死心,这样他日后就能找个好姑娘了,也能安心的帮华子。”
苍日远接过,叹了一口气,看着叶紫因为吃了‘来生丸’而显得青灰的脸,轻声的说了一句“好”。
第二天天刚明,叶紫和云骏易容成一对小夫妻,出了龙城。
坐在马车上,回首看着越来越远的城门,叶紫泪如雨下,马车每行一步,她的心就像刀子剜着的痛。
“咳咳——”她又轻声的咳了起来。
云骏从瓷瓶里倒出一粒‘梨清丸’。
“王爷吩咐的,别忘吃了。”他说,“如果真的舍不得,我们就回去。”
叶紫喝着他递过来的水,吃掉了药丸,说:“不能回去,不能因为我而毁了华子。”
车轮碾着路面发出了空白而枯燥的声音,叶紫怏怏靠在了云骏为她准备的褥子上,眉眼间尽是忧郁之色,时不时的落下几滴泪来。她没有想到,亲手斩断情丝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