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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常宁一听太医这么说,也不顾太医还在场,就坐上软榻,狠狠的把敏梅揉进自己怀里。他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原本以为没希望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实现了。心头的大石亦落了下来,她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吧。

怀孕了?竟然是怀孕了?!

回想起这些日子的乏力,贪睡,还有食欲不振,都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吗?月信迟了许久,她却因为频发的事件而忽略了过去。她是做过母亲的人,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的没有察觉呢?她只以为是身子不适,是心情不好,却不曾想过是有孕了。怎么会怀孕呢?

从归元堂回来后,她便不曾再往自己的药里加过避孕的凉药,常宁日日睡在东苑里,要怀孕也属正常。只是她那时以为一切都将雨过天晴了,心里存着小小的希望就是能和他再拥有一个孩子,弥补从前的遗憾。然而再后来,心中生了隔阂,她也因为烦闷而没有去想到这些事情。这一来一去,竟然就真的怀上了。可是此刻,她怎么能再拥有孩子呢?怎么能?

先不说她这越来越糟糕的身子能不能挨到孩子瓜熟落地,她可是刚刚下了决心要离开这里啊。允承已经让她放不下了,她或者还可以说服自己,允承大了,以后将有自己的生活。可是孩子呢?再要一个孩子,她如何走得了?十年,二十年,她也将同皇奶奶一样,为了骨脉亲情把自己锁在幽幽侯门之中不得自由吗?她在心中感叹,这个孩子真是来得不是时候啊,若早一些,或者就能安定了她的一颗心,但如今…只能是把她陷入两难的地步,莫非这一切都是天意?

敏梅怀孕的事情,不消多时就传遍了整个紫禁城。太医去前殿向太皇太后禀报敏梅的诊断时,宴席还没散,他那不高不低的声音起起伏伏的说过后,让大殿里的人一时神色各异,表情异常丰富。

太皇太后自然是欣喜不已,可是再看看众多宗亲面面相觑的凝重神情,心中却是好一番叹息。敏儿毕竟不是活在独立的世界里,她还有许多要面对的人和要面对的事。未来真的还有许多的困难在等着她去一一征服。

因为敏梅突来的喜事让常宁顾不得皇上的宴席,跟太皇太后告罪后,就匆匆离了紫禁城。

从慈宁宫到东华门的路上,他一直紧紧的抱着她,因为心中的喜悦,脚步都带着几分凌乱。敏梅要他放下自己,他不肯。因为她不知道此刻他有多么珍视她肚子里那个也许还未成形的小生命。

马车太颠簸,他在心里埋怨怎么一开始没有发觉她的异样呢,若是早点发现,他绝不敢让她坐马车出门。他已经换了一顶轿子来,即使上了轿,他也没有放开搂抱她的手臂。

他无法阻止自己心头的幸福涌溢出来。原来这就是幸福啊,那种内心的满足感,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不爱她时,她怀孕,他只是对于将拥有一个子嗣而觉得欣慰,可是此刻,他却觉得一颗心都快要被那种狂喜撑破了一般。他甚至在想也许以后他将拥有更多的子嗣,可是却永远也无法超越这一刻他内心的澎湃。他将拥有的是他最爱的女人和他共有的血脉,那孩子或者会有他的眉眼,她的坚韧。想着想着,他的眉眼就飞扬起来,唇边那抹笑意越来越深。

他用轻柔的声音对她说:“敏梅,信我,这一次,我会给你和孩子幸福的。”

腾空的烟花将京城的除夕之夜照得宛若白昼,她清清楚楚看见拥抱着自己的男人眼里的款款情意。她蜷缩在他怀里,手紧紧贴护在腹部,这世间何苦如此作弄人,百般挣扎,万般思量,终究只是累了他人,也累了自己。

“常宁…”她幽幽开口。“若我和孩儿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会选谁?”她问,灼灼的看着他。

那张俊美无涛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你在说什么鬼话?”他的语气也结了寒冰,就如这除夕夜里未融的冰雪一般,叫人瑟缩。

“我只想知道,孩儿和我,你若只能拥有一个,你要谁?”她非常坚定的想要知道。这话,在小时候她曾经听额娘问过阿玛,那年额娘生允承,遇上草原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找不到接生的稳婆,阿玛看见一直血流不止的额娘急坏了,额娘问他,如果孩子和她只能选一个,他会选谁?阿玛没有半分犹豫的就说会选她。

当时她只觉得那就是世间最美的瞬间了,因为见过爱情最美好的模样,所以她一直一直都渴望遇见阿玛那样深情的男子。

“两个都要!”他答得霸气十足,不相信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谁把他们分开。

她点点头,眸光黯淡,悠然的看着窗外。白驿丞说过,她的心疾让她的血液连自身的所需都无法供及。若是再加上一个孩子…她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或者有奇迹两个都能存活。这么一想,她自嘲的笑了,心里明明清楚,以她现在的情况,孕育一个孩子,十之八九是双双丧命。

罢了罢了,再争也争不过天去,在强大的命运面前,她一向只有低头的份。

他看着她,被她眼里的悲怆骇住,搂在她腰间的手稍稍用力,让她挣不脱,却又控制恰当的小心不伤到孩子。他见不得她这样的神情,所以那一刻,他低头在她耳边说:“敏梅,安安分分呆在我身边,我拥有的便是你能拥有的。”他要她留下,不介意拿出自己的所有与她分享,这样的承诺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承诺了。

她淡淡笑着,她要他的那些做什么,她真正想要的他却给不了她,那么那些其他对她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

临窗而立,屋外的景致已经与冬日里的冷萧完全不同,梅树上再找不到昨日猩红,满树满园,葱郁的绿成了这里的主色调,偶尔歌吟的虫鸣鸟叫让园子呈现出好一派欣欣向荣的初春景致。她忍不住要想,这才刚刚过了除夕几日啊,明明空气里还透着余存的冷寒,还真是春风催物暖,半点不由冬啊。

这东苑里再不如往日的清闲淡雅,看着园子里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她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不过是她一个人,哪里需要这许多人的照顾。

自除夕那些太医诊断出她有孕,这园子里便仿佛一夕之间新生出了许多的人来一般。有皇奶奶特意从宫里挑来的御厨,她不挑剔,也不见得特别喜好哪样食物,孕期初期的不适褪去后,她已经能正常进食,她不知道皇奶奶送这御厨来做什么,莫非真要她胖得走不动了才行?

常宁也从前院调来的随身丫鬟,而且一调就是四个,她已经有了叶儿,这些年来都是叶儿照顾她,园子里本就有侍候平时所需的几个丫头,再多出这四人来,真是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了,已经忙惯了的叶儿,陡然空闲下来甚为不习惯,已经好多次向她抱怨自己的无聊。她也几次和常宁提了,却打消不了他的主意,只说多几个人照顾起来更加方便。

最为奇怪的是允承,他居然也凑热闹似的给她送来几个护院。她要护院做什么?这东苑原本空置的房间如今都住满了人。每日清晨,他们虽然尽量放轻手脚,可是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把一向浅眠的她搅得好生不习惯。

关了窗子,即使已经过了半月,已经过惯安静日子的她还是无法适应这样嘈杂的生活。

回头看见叶儿正在屋里的圆桌上忙碌着什么,她走过去,才发现叶儿竟然是在专心致志的糊着花灯。

“今日就是上元了吗?”她忍不住问。

叶儿抬头“格格和叶儿一样过得清闲无聊,连日子也记不住了。”言辞间颇有怨意。

敏梅听见这话,呵呵笑了。“叶儿,让你过得清闲不好吗?你呀,倒真是这几年和我过得辛贫了,我也希望你能闲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叶儿本来就是劳碌命,这清闲只会把人逼疯了去。”整日坐着不动,对于一个忙碌惯了的人来说,真是度日如年。

敏梅笑笑,懂她的意思。确实,这日子,好则好,富贵且富贵。但没有希望,没有动力,生活真就空落得宛如一湾死水。

目光落回叶儿手上的花灯“今日城南有花灯夜市是不是?”京城里这一日最为热闹,比起家家户户关门团聚的除夕更为热闹。年轻的男女在这一日都会提着花灯出门逛市,希望能遇上好姻缘。已婚的妇人也喜欢搀上自己的丈夫,一家和美的在月色灯色下晾晒着自己的幸福。夜市上商家更是频出花样,在花灯题上各异的灯谜,等着他人来猜,猜中有奖。

住在紫禁城里,她有好几回扮成宫人和叶儿偷偷摸摸的溜出去瞧灯市,凑热闹,至今还忘不了那“明月满街流水远,华灯入望众星高。”的繁华场面。

“格格想去吗?”

“想去的是你吧。”她忍不住掩嘴娇笑。“怎么春天来了,你的春心也动了吗?”

叶儿一听,红透了一张脸。“格格,你胡说什么呢!”

她有意揶揄,不肯放过“哦,对了,是我胡说了,叶儿早已经有了心上人,自然不会去那灯会偶遇良人了。可惜啊,那人如今身在皇城,今夜,怕是去不了城南灯会了。”

“格格。”叶儿这下不止是红了脸,连脖子耳朵都红了。

常宁在这时走了进来,因为天气变暖,门口的帘子已经撤了,大门敞着,就为了能透进些新鲜空气。所以直到他走进,屋里的主仆二人才发现他的到来。

敏梅转头,灿烂的笑容在看见他的瞬间,悄然散去。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扎了一下,她面颊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对他说:“怎么回得这样早?”

叶儿已经起身离去,园子里的人都知道,王爷回来,敏梅格格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他不喜欢和别人分享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

他的目光还流连在她脸上刚刚消失笑容的嘴角,那样的笑容总是让他翼望颇深,却始终不得。这半个月,因为宫里来的御厨的细心调理,她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脸上慢慢有了浅弱的红晕。她的孕吐并不明显,只在清晨偶尔发作,那时他还躺在她的身边,她便会拼命忍住,披了衣裳起床,在她以为他听不见的角落细声呕吐着。然后他就会仍由心里的空落蔓延,盯着床梁木发呆,直到她平复走回床榻前,又假装闭上。

“今日还好吗?”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坐下,然后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手很自然的搭上她的小腹。温暖在这一瞬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他的掌心传来的热量温暖了她的肌肤。而她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存在却温暖了他的心灵。他忍不住要想,这就是他的妻儿,他的心最后的归宿。

“很好。”她微微的笑着。

突然看见桌上的花灯。“你做的?”

“不是,是叶儿。”想起叶儿刚刚糊花灯的模样。“我们一会能不能去灯市逛逛?”她试探的问着,知道依着如今常宁紧张自己的程度,怕是不会让她去。

果然,他聚拢了眉梢,他是不想让她去,灯会上人头攒动,难以控制,她如今有孕在身,闪失不得。可是看见她殷殷期盼的模样,他又不忍拒绝,她现在很少向他提要求了,无欲无望的模样更加让他害怕,所以他更加不舍得拒绝她,看见她的失望。叹了口气,她究竟把自己变成什么模样了。“想去?”

“嗯。”她轻应了一声,就如叶儿说的,生活太平淡了,呆在这东苑里久了,她也想要出去透透气。

他微微沉吟,半晌才神情肃穆的开口:“要去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不会到处乱跑,紧紧跟在我身边。”他不会忘记,那年太皇太后让他带她观灯,她却在半路上走失了,让他好一阵找,最后还是出动了御林军才找到,她却是为了几串糖葫芦迷失在了北京城。他想到了她的糗事,她也回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已经久远的记忆里那些年少懵懂便在这一笑里变得生动得宛若就发生在昨日一般。

“还给你买糖葫芦吗?”他笑着问,为她眼里的灵动心潮澎湃。

她的笑容突然转淡,想起那个总是托太傅给她买糖葫芦的皇帝哥哥,不觉心里闪过一丝酸涩。那时的皇帝哥哥对她的真心疼爱已经成了昨日云烟。那记忆中让她在众多格格面前炫耀的糖葫芦如今在自己的记忆里竟然只剩下酸涩。上元,年年如期而至,只是观灯的人,心境却年年不同。

用过晚膳,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常宁换了一身常服,可是依然难掩他的贵气。他们带上叶儿和一行护卫,毕竟如今是多事之秋,多带上几个人总是安全。

跟着出门的高兴地欢天喜地,留下的,却是满面愁容。是啊,这样的佳节,谁愿意呆着园子里枯等年华逝啊。她看见院子里其他几个小侍女也是满眼的羡慕,便微笑着对她们说,如果她们想要看灯会,等会可以自行去看,那几个丫头一时雀跃不已。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在她们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年轻真好,单纯,也容易满足。

她仰头,看见天空那轮皎洁的明月,空气中弥漫着逐渐暖煦芳香的味道。春天真的要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