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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格格,皇上还在宫里等着您了,软轿就等在门外。还请格格快些上轿,免得误了时辰,引得万岁不悦,奴才们可担罪不起。”那公公说话相当客气有礼,神情自若也不像别有所图之人。何况他手中还有皇帝的令牌,心中了然,她是断然违抗不得的。此时白驿丞站在敏梅的身边,双臂环胸冷冷看着厅中的一切。而那四珠就站在敏梅身后,管家,仆役,站了一屋子,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拧。

敏梅刚要说话,身后的银珠抢在她前面沉声说到:“我家王爷此刻还在宫中,府里无人做主。有什么事,不能等他回来再去吗?”

那公公眼中闪过一道锐光,面上依然是笑脸盈盈。“恭亲王如今也正在皇上那儿呢,格格此去,不是正好可以见着。这位姑娘就不要多加阻挠了,奴才们给万岁办事,可都是提捻着脖子的。让万岁等久了,惹怒圣颜,可就不好了。”

这话,那公公说得轻轻柔柔,语气里的威胁却是一丝不减。

“那好,我随格格和你们一同去。”金珠眼神冷了冷,王爷已经一再交代要她保护格格,她知道王爷是把格格的命看作比他自己还重要。眼前这几人虽然有皇上的令牌,可是看那身后几人分明都是身怀武艺的高手,既然是身怀圣旨请格格入宫,大不了多派上几个宫娥显排场,为什么还要配上侍卫,弄得好像要强行绑人一样。她直觉这事透着古怪,不敢有丝毫闪失。

太监眼中明显已有不耐,脸上却依然端着笑。“姑娘,皇上只召格格一人入宫,可没说带上家仆。”看来这公公是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金珠还欲说话,就见太监身后的一个健硕男人突然开口说到:“她要跟着,就让她跟吧。反正万岁爷只说让我们带敏梅格格一人进宫就好。让她跟到宫门,也好让府中的人放心。”

金珠正眼打量了那人一番,只觉得面熟,低头想了想,这才想起,这几人不就是那人和她们一同捉拿泰必图的宫中禁卫军将士吗。她事后有和他们一起指认人犯,收拾残局,自然就记住了几个人的脸。

金珠走到敏梅身边,附耳说到:“格格别怕,这几人确实是宫中之人。”

敏梅抿唇不语,是宫中人又如何,如今常宁毫无音讯,这皇宫此去,怕也是龙潭虎穴吧。只是此刻,即使明知面前是无门地狱,因为常宁,她也必须要闯上一闯了。

“那就走吧。”她轻叹一口气,虽然心中也有忐忑,不知皇帝为何出动自己的令牌来召她入宫,但眼前也没有什么事比常宁的安危更值得她用心去想的了。现在好像也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了。

白驿丞在她快要走出厅门的时候突然拉住了她。两人交握的手中似乎有异物,她心思微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带上,或者对你有帮助。”趁人不备,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到。

她回头,只是看他一眼,再没多说什么,领着金珠,随那几人出门而去。

就这样,她上了那顶软轿,朝东华门而去。

轿身摇摇晃晃,端坐在轿内的她一颗心也是起起伏伏。摊开手,那白色的纸包就在手中央赫然摆放着。不敢凑近嗅闻,但甜蜜浓郁的香味却扩散开来,她知道那是曼陀罗,那花,她在白驿丞的宅子里见过的,本该是生在西南部的植物,他却硬是把它培育得适应了江南的阴雨天气。

有一次,她见那大叶白花开得娇美,就要上前嗅闻。幸得白驿丞拉住,她还记得当时他一脸铁青的告诉自己,说那花有使人醉闷的作用,根茎连着花瓣一起磨成粉,更是能让人长睡不醒,宛如动物冬眠一般,造成假死。

她想她是明白了白驿丞的一番良苦用心。只是,这一次,她实在不想再逃避了。常宁说得对,她的蜗壳实在脆弱,躲在那之下,并不能让自己免于伤害。

将药包藏入袖中,轿子也停了下来。轿外人朝里喊了一声,说东华门已经到了。

她掀开帘子,高高的红墙就耸立在自己眼前,那样威严,却也隐隐透着阴森。

金珠走到敏梅面前。“格格,我只能陪你到这。宫门不让我进,我会在这等着你。”

她朝金珠微微一笑。“不用了,你先回府吧。”

“可是…”金珠还有犹豫。

“这紫禁城好歹我也住了十几年,没事的,你不回去,府里众人更是要担心。”虽然金珠平时冷冷淡淡,却实实在在是那四珠里心思最为剔透玲珑的一个。府中主子不在,一干人等必然要乱了阵脚,管戎又还在病中,需要人照顾,有她在,才可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自己也才能放心。

见金珠点了头,她这才安心随那几人入了东华门。

入了宫门,太监领着她走过长长的宫道。这条路她并不陌生,那方向是往皇帝的南书房。小时候,她总是喜欢从慈宁宫一路奔跑去到那儿,因为她知道皇帝哥哥总会举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在那里等她。只是今日,等在那尽头是什么,她却已经完全不知道了。袖下的粉拳紧握,三月的初春里,北方的天空清朗,迎面的风却犹带微凉,她的掌心里却硬是让自己握出一片潮湿来。

南书房,其实就是皇帝特意命人在乾清宫西南角开辟的一间不大的房子,只是这房子虽小,却是极权的中心。

自皇上斩杀揽权自重的议政大臣之后,就使得这里权势日崇,更是明令规定不但进出要奉旨出诏行令,非崇班贵檩、上所亲信者不得入内。这是一个属于朝堂政事的地方,也是属于男人们的地方,她猜测不出,究竟是为了何事,皇帝要召她来此。

因为那领路的公公手中的皇帝腰牌,让他们一路畅行无阻。

进了乾清宫,到了南书房的门口,刚要跨入门扉,却被里屋出来的当值太监拦住,那位公公她是熟识的,他自小就一直跟着皇帝哥哥身边,她还记得他叫顾问行。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喊了一声“问行公公。”

那顾问行听到她唤自己的声音,这才朝她看去。“是敏梅格格啊。”微微一笑,难得自己的俗名还被她记挂着。忍不住打量了几番,这印象中的小格格,如今真是长大了。

拿着皇帝腰牌的那位公公看了看天色,不耐的对顾问行说到:“怎么不让进去?”万岁爷可以下了旨意,要他尽快带这敏梅格格来见的。

那顾问行收敛眼色,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到:“房里来了重要人物,这会谁也不让进。”

“什么人?万岁爷刚刚不是还说急着见格格的吗?”那公公眼露好奇。皇上给他下诏的时候那个紧急啊。害他一路疾行,就怕误了时辰。这会怎么又因为突然来的一人,把这急事摆在一旁了。君主的心,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主子的事情,是你能问的吗?”顾问行板起了脸。

敏梅听着这两人的谈话,心中已经有了知晓,常宁此刻果然不在这南书房内。那也就说明昨日给王府管家报信的那人说的定是假话。虽然明知此事有诈,事到如今她却还是只有硬着头皮上的份了。只是不知道此刻常宁到底在哪,是否安全。

“公公,您不是说恭亲王在这吗?”心中明明有数,却还是出口问了一句。

“这…”那领路的公公面上显然有了愧色,低下头去,也不言语了。

几人站在殿前的屋檐下,一时皆是无语。看着园子里畅意春色,她心中幽叹,看来一切的一切只有等见了皇上才能知道了。

等了有一会儿,就见那南书房里走出一人来,敏梅抬头,视线落在那人脸上,她微微愕然,竟然是那久未见面的和硕大公主。先帝的妹妹,皇帝的姑姑。

她很讶异,会在此时此地看见她,自从那大驸马被擒之后,她已经许多时候不来宫中走动,也不参与皇家的活动了。为什么她会来这南书房?今日真是奇了。

太监们已经齐齐躬身喊了吉祥,敏梅缓过神来,也迎上去喊了一声“大姑姑吉祥。”

那大格格看见敏梅,眼中却是没有讶异,仿佛在这个地方看见她是很平常的事,或者说她一早已知她会来?

敏梅还陷在自己的怔仲中,身旁的顾问行已经唤到:“格格,皇上还在书房等着呢。”

她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朝顾问行点了点头,欠身越过大公主,随他往书房门栏走去。一脚跨入门栏,却听见那身后传来凉凉一句。“格格,那恭亲王府可还住得安适?”

敏梅停下步子,微微一愣,听她话中意思,颇有几分讽刺。转头朝那公主微微一笑:“谢大姑姑关心,敏梅向来随遇而安。”她记忆中,自己与她并无交集,为什么此刻会在她眼中看见几分对自己的不善呢?

那大公主见她如此回答,略沉了眉眼。“格格倒是真把自个额娘的那几分学全了去。都是为了男人连这宗教礼法皆可不顾。”

敏梅胸口窜起一股寒意,连眸子都变冷了。她要说自己什么她都可以忍下,但若是对她的家人出言侮辱,那就不行。“大姑姑何处此言?”

那大公主皮笑肉不笑的撇了撇唇,眼中突然迸出厉光:“格格不知道吗?你额娘的丈夫是从别人手中抢去的。”

敏梅心中一震,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大姑姑真是说笑,我阿玛终身只得我额娘一个妻子。可没听人说过他曾另娶大人。”

那大公主此时已是满面赤红。“若不是她,晋王爷怎么会拒绝先帝将我赐给他的旨意。”她心有不甘啊,本该是段美好姻缘,却被人横刀夺走。让自己最后只能流于命运,嫁给了那南藩王的儿子。直接导致了今日的丧夫丧子之痛。她狠狠看着眼前这和那女人长得一般妖翘的女子,心中恨恨发誓,自己定要她母债女偿。

“那是我阿玛额娘的缘分命中注定。”敏梅冷淡的说着,心中对这女人的遭遇也有同情,但她实在不该把失序的命运都怪罪在别人身上。

那大公主还欲再说,此时里屋却传来皇帝的声音:“敏梅来了吗?”

她轻轻应了一声“是。”也不再看那屋檐下的大公主,直接朝门内走去。

入了房间,她低着头,心思还在大公主的那几句话上转绕。阿玛额娘当初究竟是顶着多少困难才走到一起的呀。且不论那些不容于世间浅俗之见的拒婚,悔婚将遭到多少人的反对。光是这皇家公主之爱,世家子弟的倾慕,恐怕就已让他们那时的前路布满荆棘了。

对比她和常宁经历的那些,此刻倒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直到这威严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看向两边,那顾问行和领路的太监早已不见了踪影。

房间里充满了书卷的纸张香味,她盈盈上步,这才看清了长案后那抹颀长身影。窗格透过来的金黄色光晕正包围着他的周身,微微眯了眯眼,这样的时刻,真是让人无法不想到那句“真龙天子”。

环顾四周,房内除了眼前的天子,就只有她了,心微微一沉,直到眼见这一刻,才终于肯定常宁确实没有在这南书房内。

虽然因为有孕在身,多有不便,她却还是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皇帝迟迟没有说话,仿佛是成心冷淡于她,她虽然低着头,却还是能感觉到皇帝锐利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这天家威严,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眼前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年可以仍由她撒娇耍赖的皇帝哥哥了,为君多年,他周身总是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让人难于靠近,疏离感就在成年后的岁月里渐渐显现出来。

敏梅恭顺的低着头,心中叹了口气。过去,果然只能存在于过去,流逝的时间让所有过去的一切都变了。

过了好半晌,头顶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声,敏梅一时迷茫,也分不清是幻觉还是什么。就听见皇帝清冷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她不敢迟疑的连忙起身,却是因为跪在冷硬青砖地面上,一时使不上劲来,只能扶着身边的椅子,慢慢立起身来。

“你有孕在身,还是坐下说话吧。”

“谢皇上。”她不卑不亢的谢过恩,这才慢慢坐到了身旁的梨花木椅子上。

探究的目光,又在她身上绕了许久,她力持镇定,知道这个时候慌乱对自己毫无益处。

“刚刚你也在屋外见过大公主了吧。”

她微微点了点头。

“大驸马伏法,今日大公主来朕这,为朕献上了一件宝物,是那云南的军事机要图。”

她心中微愕,有了那图,想必皇上要拿下云南要塞之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吧。只是这么一来,皇帝心中还余的顾虑也就消了。这天下,怕是真的不得太平了。一直低着头,并不是惧畏天子的威仪,只是不想在那双堪以透视人心的锐目下曝露不该有的心事。心中只觉诧异,皇上为何跟自己这一介女流说这朝堂之事。

“大清入关建国,交到朕手上不过二十年的光景,朕不能让它败在我的手上啊。”

明知此刻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把持沉默,可是在瞄到皇帝脸上的忧色时,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皇上英明睿智,天朝威名早已震慑寰宇,敏梅相信皇上定会在将来开辟出一个千秋功业。”这话她说得心悦诚服,对于皇帝在治理国家方面的睿智,相信没人能说个不字。

皇帝朗声笑了。“没想到小敏儿如今也能说出这样一番奉迎的话来。”

敏梅微微一笑。“皇上应该知道敏梅并不擅长阿谀之言。”她的眼中闪现夺人光芒,自进这南书房起,第一次迎上皇帝的目光。“敏梅前些年,也走了不少地方,那些从前经历战乱,贫瘠之地,如今也慢慢变得富饶起来。满人对皇上的歌功颂德,相信皇上已经听多了,也听腻了。但是敏梅在民间听到的却是其他各族人民对皇上的诸多称赞。这对于异族治理天下,是何其难得的事。百姓不关心战事,他们关心的只是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她越说,眼中光芒越盛,那是随着见多识广和知识在心中沉淀,不自然流露的自信。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因为这份自信显得光彩照人。

皇上打量她良久,突然叹了一口气。“朕终于知道多尔济和常宁为什么都这般痴迷于你了。”

她心微微一跳,慌忙起身。“皇上…”她急欲解释自己和多尔济的关系,她早知道皇帝有心将恪纯公主下嫁多尔济,她和多尔济是绝无半点可能。

皇帝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听自己说完。她抿了抿嘴,无声坐回椅子上。

“敏梅,你的意思,朕明白,这天下,包括朕在内,也不喜欢战事。只是这南藩王不除,国无宁日啊。”

敏梅被皇帝说中心思,也就不在言语,静静坐在那里等着皇帝的下文,她相信皇帝此番叫上她来这,绝不会是要听她这女流之辈谈论对国家政事的见解。

“既然避无可避,我们便只有迎头而上不是吗?”皇帝也颇为无奈。

她点了点头,这话正是她刚刚在进宫门那一刻对自己说的。原来对命运感到无奈的并不止她一人,就连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有他无法控制的为难之处。

“开战在即,常宁和多尔济都是朕阵前不可或缺的强将,朕一直望他二人齐心协力护卫国家疆土。常宁擅于谋略,多尔济却是英勇无比,这两人配合默契,无异于是如虎添翼。”他说到这里,突然黯了眸光,看着敏梅的黑冥,深远悠长。“若是他二人因为私事有了心结。敏梅,你知道战场无情,不能和自己的战友齐心,那就等同于腹背受敌,不仅对战事不利,对他们谁也都不会是件好事。”

娥眉轻拢,她静静听着皇帝这番语重心长,剖析利害的说话。她懂得皇帝的为难,只是自己的态度一直很明确不是吗,多尔济和常宁之间,她早做了选择,不然此刻她又怎么会还身处皇城。若不是明白感情不能勉强,她又怎么会舍得下多尔济身后那片自己一心向往的辽阔草原呢。她相信皇帝是明白自己心意的,只是此刻他说这一番话的目的何在,她却是不甚清楚。

“朕也明白感情之事,不能勉强,多尔济对你有心,这次朕要他为朝廷效力,是许了他一个心愿的。你与常宁之间早已没有了夫妻名分,他若利用那个心愿要朕将你赐于他,也没什么不可的地方。可是他却是一次也没有在朕面前提过,我想他是在尊重你的感情归属。”

她胸口微微发热,为了多尔济那无私的感情。若是他和常宁换一个位置,依着常宁那种个性,就是强取豪夺,也绝不会放开自己的。想想自己果然愚笨,怎么会放开那温柔多情的多尔济,爱上霸气乖戾的常宁的呢?

感情啊,果然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敏梅,你都想好了?真要选了跟着常宁一辈子?常宁为了你多次和宗亲闹翻了脸,你要再入族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如今福晋之名空置,他日必定还会再娶,到时不一定有你容身之地。”

这话若是在一个月前问她,她一定选择放弃。可是在她知道常宁为她做了这么许多事情之后,她怎能再对他放得开手,哪怕明知前路坎坷,荆棘满布,她这一次却不愿再做逃兵了。

“皇上,我早做了决定不是吗?”她苦苦一笑,眼中确实坚定无比。

皇帝看着她,眼中有欣赏,却也有深深的同情。“那大公主的军机图,朕目前只得了半张,你可知刚刚大公主用那余下的半张军机图向朕求了什么?”说得好听是求,其实说穿了,就是威胁。

她摇了摇头,心中却窜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他向朕求了她唯一的女儿的姻缘。”皇帝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和常宁的姻缘。”

敏梅倒抽一口气。顿觉得心中椎痛难耐。纤手捂上胸口,她的心疾明明早已痊愈,这一刻却觉得那感觉比心疾发作时还要疼痛上百倍不止。“皇上要将那大公主府里的格格赐给常宁做福晋吗?”她抖着声问出口,这才是皇帝今日召她来南书房的目的吧?原来并不是那劫囚之事东窗事发,赐婚?是喜事啊,总比常宁被投入监牢来得强,她应该要开心的,只是勉强的笑容挂在脸上,反而更显得凄楚。

“不!即使她是大公主之后,却也是罪臣之女,做不了福晋的,只是个妾室。”皇帝恨得咬紧了牙关,他是天子,岂能让人威胁。那大公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的错就在于彻底错估了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帝王的脾性。

皇帝见敏梅逼着自己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也为她心软,毕竟是自己自小疼爱的妹妹啊。可是一想到国家之重,他就不得不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在国家和情感间做选择,他永远会将国家摆在第一位。所以他只能暂时委屈敏梅,也委屈自己的五弟,等到拿下那南藩王的人头,他定会为他们讨回应有的。

“皇上要敏梅如何做?”她猜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若是只是纳妾,只要常宁点头同意就行,实在无需大费周章的让她来这么一趟。

皇帝叹了口气。“敏儿,你再过几个月就要临盆,常宁不日就将出征。朕已经跟皇奶奶说好了,你就去慈宁宫住上一段日子吧。那里有皇奶奶,还有莫尔姑姑在,好歹是个照应。如此一来,也可让身在疆场的常宁无后顾之忧。”

她抬头,目光幽幽,嗤笑到:“皇上,这也是那大公主的意思吧?”让她女儿入恭亲王府的门,将她禁足在宫中,这一步棋,真是走得极好。

皇帝凝了眉目,冷声说到。“也是朕的意思。”

看她,又自作聪明了,皇帝的心思岂能容她时时看透点破。

她轻轻点了点头,是啊,当然也是皇帝的意思,留她在宫中,对多尔济是一个牵连,对常宁来说也算是个人质吧。这皇帝对谁也不可能完全放心,交了手中兵符给自己的弟弟,等同于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起交付了,怎能不拿点保证在手呢。知道了常宁和自己如此笃定的爱情,将自己留在宫中,等于牢牢牵制住了常宁。他是把自己的亲弟弟也当作贼一般的在防啊,这般深重的防人之心,她真替他觉得累。闭了闭眼,这个时候她实在不想自己把一切看得那般通透。越看得透彻,越是觉得这世间脏污。

“敏梅。”皇帝见她沉默不语,也软了声音。“委屈是暂时的,皇帝哥哥日后会补偿你的。”

暂时?皇帝的暂时是多久?这场伐藩之战会打多久,谁也说不准。补偿?她更是嗤之以鼻,他能给她什么样的补偿,金银珠宝还是高官厚禄?他该知道她统统不稀罕呀。由始至终,她要的只有那个男人,和那男人属于她的唯一性。“皇帝哥哥。”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喊过他了。“我想要见常宁一面。”

皇帝叹了一口气。“去吧,他此刻就在慈宁宫里等你。”

她麻木的起身,僵硬的俯身叩首高喊了一声“谢主隆恩。”心中忍不住嗤笑这无理的制度。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要为这恩赐高呼万岁。

皇帝抿着唇,略显疲惫的朝她摆了摆手,他是帝王,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他不求别人明白他的苦楚,只求自己不愧对祖上就好。

敏梅起身拍了拍自己裙摆上的灰尘,那动作轻缓中透着决绝,仿佛掸落的不是尘土而是过去与之共有的那些岁月。临出门前,她又再看了一眼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心中只觉陌生。

从这一刻起,他们就将成为陌路。她不怨他为了国家牺牲掉旁人的举动,可是要她对这人再怀有从前兄妹之情,却是不可能的了。

屋檐下等着她的依然是那位领她来的公公。

“格格,让奴才送你去慈宁宫。”

送?这位公公说得真是客气了。她撇了撇唇一脸讥诮的看着他身后那几个一路跟来的高大护卫。这情形,与其说是送,不如说是绑去慈宁宫来得贴切。

皇帝多虑了,他以为她会逃跑吗?不!她还没有那么笨。

他是天子,手握这天下最高的权势,她的家人,爱人的命都被他攥在手心里,让她动辄得咎,她此刻就是那如来佛手上的孙悟空啊,凭她再怎么翻腾也翻不出他手心那座五指山。

已经知道常宁就在慈宁宫那里等着她,她就不急了。抬头看着那延长笔直的宫道,从前她总是觉得这条宫道太长,从慈宁宫里跑到常宁读书的文华殿要花上一刻钟的时间,可是此刻,她却想这路能再长些,再长些,长得没有尽头就好。那样她就可以不用去面对那些分离和痛楚了。

这条宫道,从初入宫中到如今,已经不知走了多少次了,只是印象中没有一次是不匆忙的。第一次走,她是被太监宫娥引领着去觐见太皇太后的旁系格格,宫人最是势力,以为她这样无依无靠的格格,不过是因为自己阿玛的功绩被太皇太后召到跟前寒暄几句,就会放养在外,任她自生自灭。所以在宫道里,一直不耐的催促她和奶娘走快些。那时的她对于眼前高大建筑透着的威严和那些陌生人眼中的厉色是惧怕的。

也许就是因为第一次的不良印象影响,让她在往后的岁月里每每走在这宫道里总是不忘催促自己走快些,再走快些。

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直到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远没有自以为的那般勇敢。

难道自己和常宁真的要等到红尘碾碎,才可相守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