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官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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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女人听了立刻说:“当着领导的面,我可得把话说清楚喽。这房子可是我拿钱买的,那个混帐王八蛋跑了,我可没有义务给他养活老人,我也不给他养活孩子,明天,都给我卷铺盖卷滚蛋!”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

王志刚的父亲叹着气,大声地说:“好!好!不用你撵我们,我们明天就走。老天报应啊,谁让我们生了这么个畜生!”老人对着曹平林等人说:“各位领导,你们去抓他吧,抓到了他,一个枪子儿就地就把他嘣了算了,就当我们没生过这个儿子!”

曹平林紧紧地拉住老人的手,关切地问:“搬出这个家,你们有地方住吗?”

老人掉下了眼泪:“哪有地方住哟,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

曹平林的眼泪也快掉下来了,他从衣兜里掏出几张钞票塞进老人手里,陈悦生急忙用眼神制止他,曹平林说:“就算是我个人给老人的吧,跟案子没有关系。”

没想到王志刚的媳妇蹿了上来,喊道:“不行,这钱得给我。王志刚为了拉存款,把我们家存折上的钱都取出来花光了,我没吃没穿的可不行。”说着就要上来抢钱。

陈悦生一把把她推开,怒喝道:“你别在这里撒泼!告诉你,王志刚把公家一百多万块钱都拿跑了,你们家的财产都应该没收。你现在放老实点儿,我高兴了,兴许给你点儿生活费。否则,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王志刚的媳妇愣在了那里,几个人赶紧退了出来。

张凤鹃的家是平房,一看就知道是白州市的棚户区。家里没有人,几个人砸了半天门,邻居就出来了。陈悦生做了介绍,邻居赶紧说:“他爱人喝酒去了,你们赶紧走吧。这几天,他正要找银行的人算帐呢。呆会儿回来看见你们,趁着酒劲儿,他可敢动刀子啊。”

几个人听了,无可奈何地上了车。

这天夜里,曹平林一夜都没睡着。他慢慢地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第一次认识到,也许自己是真的错了。

人民银行检查组最后形成了检查报告,报告内容基本没有改变,但是对处理相关责任人的问题进行了调整,并且非常明确地提了出来:建议商贸银行对主管存款工作的副行长曹平林给予行政记大过处分,对纪检组长邓成功给予警告处分,对全省各级分支行行长、主管存款工作的副行长给予严重警告处分。

这次,孙文龙没有面对面地跟杜念基交换意见,而是派一个工作人员把检查报告送了过来,那意思很明白:他不想再跟商贸银行的人说过多的废话了,这边必须签字了事。

看了报告,杜念基心里禁不住有些沉重。虽然这是他早已经料到的结局,但是临到这个时候,他签字的手真有点下不去了。

好言打发掉来人,杜念基陷入了沉思。

其实,杜念基心里对这次人民银行检查的来龙去脉是很清楚的,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了这次检查。前一阶段,看着曹平林、邓成功两人操纵全省各级机构大搞高息揽储,虽然存款上去了,但是却给各分支行的经营管理和效益状况带来了无法弥补的硬伤,杜念基感到非常痛心。这种感觉的产生,与所谓的维护金融秩序稳定的社会责任感毫无关系——杜念基相信自己还没有那么高尚——这种感情的产生,直接来自于他内心里对商贸银行的一种深深的爱护和眷恋。好像这家国有大型银行的兴衰与自己有着无法割断的情缘,自己的父辈为建设这家银行付出了一辈子的艰辛,忍受了一辈子的清贫,自己也为她奉献了大半生的精力和心血。他殚精竭虑地经营管理着这家银行,努力地使她维持着良好的运转系统。他知道,这个运转系统是十分脆弱的,来自于任何方面的打击,都可能使她陷入瘫痪和濒临倒闭的深渊。这是他日日夜夜唯一担心的事情。前一阶段,车樵民出于种种目的,用行政命令的方式,要求商贸银行向汽车工业集团发放二十亿贷款,曾经使杜念基陷入了无法控制的苦恼和恐惧,好在经过众人的反复权衡和运作,使这笔贷款维持了良好的投资方向,现在也正在获得收益。后来,崔浩胆大包天,试图贪污银行资金,杜念基和李小强不惜采取暴力和违法的手段加以制止,终于保护住了自己的信贷资金。她就像自己精心抚养的一个孩子,是自己希望的寄托,是自己生命价值的体现。就像工商银行的李济周说的那样,杜念基对商贸银行的事情总是太过认真了,就好像这家银行是他自己家开的似的。正是出于这种感情,杜念基绝不允许任何人出于任何目的破坏商贸银行良好的运行系统,他必须与那些试图破坏系统的人做斗争,以保护这个对于自己来说寄托了太多的希望,投入了太多心血的银行。

全省范围内高息揽储活动愈演愈烈,给商贸银行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曹平林还同全省联社、证券、保险行业签定了全面合作的意向书,试图把他的战线进一步扩大。杜念基意识到自己必须采取行动,阻止曹平林这样糟蹋商贸银行的宝贵资产,同时,也必须阻止他向商贸银行一把手宝座迈进的速度。因为,如果这样的人接替黄可凡的位置,那就意味着商贸银行末日的到来!

就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存款处处长王华宇向他传递了某种信号,杜念基也准确地接收了这种信号。他心里完全明白王华宇要做些什么,也知道他所要采取行动的方式。像王华宇这样银行里的老油条,在自身能量无法使他达到某些目的的时候,只能采取一些非常规的、近似于阴谋一样的手段和方法。这一点,杜念基心里非常明白。本来从杜念基的本性来说,对权谋、作梗之类的行为是很不屑一顾的,似乎那样做,有违忠厚。但是,既然王华宇向他暗示了,既然自己对曹平林的做法也非常反对,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去阻止他这么做,由他去算了,也许凭借这种阴暗的行动,自己也有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于是就出现了那封高水平的上告信,于是就来了人民银行的检查组。在整个过程中,杜念基充当了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他不乏阴险地冷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暗自欢喜着,看着事态的发展,逐渐地向不利于曹平林的方向转变。如今,这出好戏到了该收场的时候了,他凭借王华宇、凭借孙文龙这些小角色,已经巧妙地制造出了一只足以把曹平林炸得粉身碎骨的重磅炮弹,并把它推上了炮膛,只要自己轻轻地一按发射的按钮,保证转瞬间就会把对方炸到九霄云外,同时也顺利地剪除掉自己仕途道路上最具威胁的敌手。

但是,就是在这样一触即发的时刻,杜念基的手停了下来,不是因为胆怯,也不是因为同情,更不是优柔寡断,他开始犹豫了,犹豫着是否就这样猎杀对手;他开始怀疑了,怀疑着自己这次猎杀行动的合理性和目的性。

能不能不采取这样的办法呢?杜念基在问着自己。

对于商贸银行的敌人,杜念基能够毫不犹豫地把他排除掉;作为在仕途上混迹多年的官僚,杜念基也能够不择手段地清除敌手。在商贸银行一把手宝座不知花落谁家的关键时刻,他是不应该手软的,他更应该不择手段。

但是这一次,他抬起来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放不下去了。

茫然之中,杜念基不知不觉地拿起了电话,拨叫了曹平林的手机。

“平林吗?你那里怎么样?”杜念基斟酌着问道。

“哦,是念基啊。”几天不见,曹平林似乎还热情些,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看来案子没有什么进展。

“平林,人民银行检查组这边,还要维持原来的检查结论。”杜念基说。

“哦,是这样……他们要维持就维持吧。我看我们也没有什么冤枉的。”提起检查的事情,曹平林的情绪似乎低落了下来,这使杜念基感到有些以外。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们提出了对有关责任人的处理意见。如果这样的话,恐怕要牵涉到你。”杜念基把孙文龙建议商贸银行给予曹平林行政处分的事跟他说了。

曹平林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非常沉重地说:“我是难以推脱责任的。”

“平林你不要有什么想法。”杜念基诚恳地说。

曹平林说:“念基,这几天,我对我在存款工作方面采取的一些作法进行了反思。我想,目前我们商贸银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是有责任的,也应该承担责任。不管人民银行的人来还是不来,这样的问题迟早是要暴露的,早暴露比晚暴露要好,防止我们走得更深更远。他们要处理就处理吧,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

杜念基听了,非常诚恳地说:“平林,你既然说了这样的话,这件事情我倒要管到底了。一会儿我就请示一下黄行长,立即想办法,再到人民银行那里做做工作,一定要把对你的影响,减少到最低的限度。”

“念基,你就别费心了。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承担。”

“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我们都处在一个领导集体里,我们不希望这个集体的任何一位成员,因为工作方式、方法上存在的问题,受到任何影响。”杜念基坚定地说。

“谢谢你能够理解我,念基!”曹平林说。两个人便不再多说些什么,放下了电话。

杜念基拨叫了黄可凡的手机,跟他详细汇报了人民银行的检查结论,以及刚才跟曹平林交流的一番话。

黄可凡听了也说:“平林从本质上来说是个好同志,只不过有些时候做事情缺乏考虑,这不是根本性的错误啊。”

杜念基说:“所以我想应该替他把这件事情摆过去。”

“你感觉难度很大吗?”

杜念基说:“孙文龙是个很难对付的人,我试了几次,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

没想到黄可凡说:“他不是听不进你的话,凡是跟他官一样大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的,这个人的眼睛只看着上面的脸色。”

“哦?您认识他吗?”杜念基感到很惊奇。

黄可凡轻蔑地说:“这样的人,我是不屑于认识的。好吧,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不用放在心上。”

“好的好的。”杜念基心想,原来老爷子在人民银行那里的道行还是很深的啊,否则也不会这么胸有成竹。

“不过,对平林的这个人情,也应该记在你的名下才好。”黄可凡说。

杜念基想了想说:“现在我和他在一些方面已经能够达成共识了。”

“这样就好。案子的情况怎么样了?”黄可凡问。

“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平林一直在那里坐镇,好像很有信心。”

黄可凡听了说:“叫他不要太过认真,保重身体是主要的。”

杜念基没想到,第二天,就从夏行长那里反馈回来了信息:孙文龙主动要求撤回已经送达商贸银行的检查报告,并准备把建议商贸银行处理相关责任人的一段删除,就是说,他不准备再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了。

“你行啊,念基,我正为这件事犯愁呢,没想到,还是你有能量啊!”夏行长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哪里是我有能量啊,还不是黄老爷子动了龙威,才出重拳,把这件事情摆平的。”杜念基说。

“黄老爷子也是爱才心切啊。其实,曹平林到底还是一位干将,他为了存款的事情,只是有点儿过于急功近利了,所以才想出了高息揽储这样的下策。从本质上来说,这个人还是不坏的。”夏行长说。

“是啊,黄老爷子也是这么说的。”杜念基诚恳地说。

夏行长说:“说实在的,若论你们高息揽储情节的严重性,给曹平林一个行政记大过的处分,也不算过分。但是如果那样,就给人家造成硬伤了,太伤人的事情,做起来总是不好的。孙文龙就理解不到这一点。”

杜念基说:“说到这,还是要感谢你老兄理解我们商业银行的苦处:工作要干,业务要发展,错误难免不犯。如果真的都像孙文龙那样追究下去,恐怕没有人会幸存下来的——都被他处理掉了,哪还有人干工作?”

“他明天就要回总行了。”

“谢天谢地,总算躲过了这一劫。”

“以后可不敢再出这样的纰漏了啊。”夏行长叮嘱道。

“那是那是,吃一堑,长一智嘛。”杜念基说,两个人笑了笑,收了线。

放下电话,杜念基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下来,忽然有了想喝酒的想法,就拨了李小强的手机,没想到竟然是车钟信接听了电话,杜念基就说:“正好你俩在一起,出来喝酒啊?”

电话里车钟信说:“喝酒的事情先不忙,念基,汽车工业集团的股票出了问题。你能过来一下吗?”他的语气里流露着歉意。

杜念基笑着说:“股票方面你是专家,出了问题,你找我有什么用?”

“小强已经在我这里了,我想找你过来,我们一起坐下来商量商量。”

“好吧,我马上就到。”杜念基意识到,一定是汽车股份出了比较严重的事情,想必是他也处理不了的重大问题,否则,车钟信是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地找李小强和自己一起过去商量对策的。

杜念基一个人开车,很快赶到了国安证券公司。

车钟信的办公室里,李小强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里抽着烟,车钟信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盯着桌上的电脑屏幕。李荷也在屋里,坐在车钟信旁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俏丽的脸上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两个多月前,李荷在杜念基的建议和请求下,已经接手汽车股份,正式做了这只股票的操盘手。

杜念基走进门,一见这样的情景,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看了一眼李荷,李荷也看着他,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杜念基快步走到车钟信的办公桌前,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汽车工业集团股票“汽车股份”的日K线图,只见连续五天以来,汽车股份接连拉出了长长的阴线,有的阴线还拖着长长的下影线。他心里明白,长阴线表示当天的股票价格出现了大幅度的下跌,而下影线的出现,则表示那一天股价曾经一度“跳水”,只不过在收盘前又有过大幅度的回调,但是仍旧没有挽回股价大幅下跌的败局。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先后显示出大盘走势和汽车股份当天的股价走势图,接连两个星期以来,沪深两市大盘一直保持着稳步攀升的良好走势,两市一片飘红,跟汽车股份的K线图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再看汽车股份当天的走势图,杜念基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午股票市场开盘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汽车股份的交易量异常放大,大量的股票被抛售出来,直拉得股价一路下跌。目前盘面上仍然挂着三百多万股的抛单,象一把利剑一样悬挂在盘面上,但成交量却微乎其微,想必是市场已经被汽车股份连续的大幅度下跌吓破了胆子,再也没有人敢碰一碰这只面临崩溃的股票了。

杜念基转过头来问李荷:“怎么会这样呢?”

李荷摇了摇头说:“没有办法,我们已经不坐庄汽车股份了,现在这只股票的价格,完全操纵在别人的手里。”

杜念基看着车钟信,等待着他的解释。

车钟信抬起头看了杜念基一眼说:“两个月以来,我们一直控制着汽车股份,使它处在一个相当强劲的上升通道内,市场上普遍对这只股票看好。最近,我急需调用一笔资金,见大盘走势很好,就想暂时把资金撤出来,临时用一用。这样,就指示下边的人,抛出了绝大部分汽车股份。我心想,反正大盘向上攀升,不如把汽车股份放‘单飞’,等资金回笼,再重新坐庄。没想到,刚刚几天的工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你抽出资金做什么用去了?”杜念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