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县衙,李慕白亲眼看见傅倾城手刃苏浩,是震惊,是痛心!那现在,心酸之余则是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逼得她不能再由着伤感在心中肆虐、颓然下去!但她依旧不动声色,站在一旁默不吱声,死死的盯着傅倾城的一举一动,手中不断玩弄着红色的小纸鹤。倾城越癫疯,她反倒越沉静。傅无凌和皇帝怎会由着倾城变成这样?她想不明白。
或许是根本没把李慕白放在眼里,傅倾城连朱四都询问过了,却单单不问他。得到的答案全部是“没有!”,如同霜打的茄子霎时没了精神,蹲在地上,手抱着头。墨黑的长发散落而下,挡在他的脸颊,亦也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掘墓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拄着锄头,不知所以的呆呆看着他。
“小壮士,那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吗?”朱四双臂挽在胸前,蹙眉而问。并非好奇,只觉得奇怪。掉了一只小小的纸鹤,也用的着这么失魂落魄?
“是心上人送的吧?”另一个男人猜测道。
傅倾城不啃声,杵了半分钟,忽然跳起来,朝着原路就要跑。
李慕白猜他定是要回县衙继续找,双眼一横,三两步跑到他身后,抓住他的胳膊:“你说的纸鹤,是这个吗?”待他惊的回转头,她已松开他,退后三步。
倾城那原本无光的双眸,看见她手中的红纸鹤后,瞬间闪烁出耀眼的光辉,如同两颗星星。上前两步,露出笑容:“是!”伸手:“给我!”
李慕白却朝后又退了三步,盯着纸鹤上的字,读了起来:“好好照顾自己,若能再相见,希望见到一个成熟的你!”并加重了‘成熟’二字的音量。抬头审视他:“就这么重要?”
“给我!给我!”他却不管她怎么去读,在哪一个词上面加了重音。迫切的很,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给你?你杀了苏浩!”冷笑一声:“杀人就是成熟?”心底却不住的掂量这句话是否说的恰当。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要你在苏浩坟前道歉!”
她微喝一声。他的眼中却越发的阴鹜,渐渐射出寒光,冰冷如剑,带着杀气!陡然之间,抽出腰中长剑,剑锋直指向她。歇斯底里大喝起来:“我要你给我!”胀红双颊,额上青筋暴露,和着浑身的血污,竟是极为暴戾!
“我要你道歉!”提高音量!
“小壮士,冷静一点!”朱四两忙冲到两人之间,左右劝着。又对李慕白说道:“慕白,我知道你重情义!可是苏公子的事,亦也不能全怪这位壮士!你就把纸鹤还给他!天色不早,我们也该上路了!”
李慕白却不惊,但心中冷冷热热说不清个滋味。脸依旧沉着,不顾朱四,厉声:“如果不给你,你是不是准备杀了我?”
“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愤怒之极!
“那就杀吧!”
说着,那抓着纸鹤的手却朝着河里重重一弹,只见一道红色的弧线,纸鹤顺着这条线,缓缓的朝河水中落去。
说是迟,那是快!傅倾城见状,扔下青光宝剑,朝着河纵身一跳,“噗通”一声。众人顺着那声音望去,却见他只一只手还在河面之上,居然抓住了那纸鹤,并未让其落入水中,阳光照在上面,闪闪发光。而他的身子却全部没入了冰凉的河水之中了。
李慕白又气又急。直想自己跳进河里,将他拉起来。但十秒之后,他却浮出了水面,单手划着水,爬上了岸。岸上的人一阵喝彩,纷纷来拉他。可他并未开心起来,反倒更加的慌乱。忙天慌地从怀中掏出一张一湿了的画,痛心的展开,凉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不顾自己浑身是水,弯着腰,傻乎乎的吹着那张画纸。似以为这样就可以把那画纸吹干。
画纸虽有些湿润,但画中的人还未全部模糊。那正是他亲手画的舒清然的工笔画。一笔一划极为认真仔细,几乎与本人不相上下。
连朱四都围过去,仔细的瞧着画中的人。
“仙女?”
“好美!”
“小壮士,就是这个女人送你的纸鹤吧!”
众人的眼中,忽的闪出了些暧昧的笑意。他却不回答,只顾着吹那画。一口一口,把嘴里的热气呼到那纸上。完全忘了扬言要杀李慕白的事。
“四哥,你有没有觉得这画上的女子很面熟?”
李慕白心“咚咚”跳了两下。傅倾城更是惊的跳了起来,凑到那人面前,抓着他的肩,用力的摇晃着:“你见过她?见过?”
那人哪儿受得了这么重的力,不悦:“你倒是让我再看仔细点!”
“好,你看!快看!”他用力拽着他,将他拉到画纸前,容他细看,他自己则在一旁激动的一瞬不瞬的盯着。等结果。
那人摇了摇头,退了半步,扭头。李慕白更是吓了一大跳,可他并不是看他,只望着朱四:“四哥,我觉着这女人有点像上次到落云坡去的…那个叫…叫…”
“是不是叫舒清然?”傅倾城已等不得他细想了。
“落云坡有这样的天仙?”
“四哥,有这样的仙女在,你还在等什么?三十了吧,该娶了!”其余几人却先调侃起来。
只这一句,傅倾城就有拔出剑,把这男人了结掉的念头。双目一瞪,眼神变得异常锋利。
可朱四手摸着下巴,想了想,反问道:“落云坡里有这样的女子吗?”茫然:“女人倒不少,可我记得不是太清楚!”
“你问四哥也是白搭!他一天到晚就想着网络江湖豪杰,想着他的大事,哪关心过女人,否则也不会现在还一个人过!等我们去了,好好为四哥张罗张罗!一个男人不成个家,英雄好汉也白搭!”
说着说着,众人大笑起来。全忘了身后还躺着刚死不久的兄弟,未下葬。生活就是这样。
大事?
李慕白却吃了一惊。不由得盯着朱四细看,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余光落到倾城脸上,他却什么也没有察觉。
突然对他们不耐烦的大叫道:“她到底在不在你们那儿!倒是给我一个准信啊!”
“这…”众人都敛了笑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朱四想了想,问道:“要不,小壮士就跟着我们一齐到落云坡去看看吧!你随身带着她的画像,是在找她吗?她是你什么人?”他最看重的是有情义之人。
傅倾城的脸顿时阴沉了下去,失落,半敛了眼眸。话音却很清晰明了:“她不要我了!”简简单单。
众人一愣,全“噗”的一声狂笑起来。甚至于朱四,也勾起了唇角,伸手拍拍他的肩:“男儿志在四方!你看看我们现在的国家,满目疮痍,岂是儿女情长之时!”
傅倾城不耐的打开他的手,白他一眼:“你不明白!”跳到一旁,拿起锄头挖起坟来:“快点把这几个人埋了,我们好上路!”
李慕白听着他那句话,再看着他此刻挥汗如雨的为苏浩挖小小的坟墓,呆呆的,心酸涩起来。只是,这句话在她心中,如同弟弟委屈的撒娇,并非其他。而越是如此,她越放不开,越是揪心。
天气越来越炎热,气温不断攀升着。李慕白却不得不穿着高领的衣衫,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闷极了。而这一路走来,原本二十天的路程,被傅倾城催促的只用了十五天。更是痛苦难耐!经常处于半昏厥状态。
二十来个人朝着落云坡急速进发,每到一个小镇,就会有七八十,甚至是一百来人加入这个行列。他们不走大路,就连晚上也只在野外露宿。更加重了她的疑心。到了落云坡,这一行人已经接近千人了。
落云坡是一个山坳,四面由大山围着,只一条寸草不生的狭长甬道可以通行。并被重兵把守。
进入山坳当中,其余的人都觉得像是到了家似地。而李慕白和傅倾城却惊的撑大了双唇,半晌也闭不拢。这个山坳真如一个世外桃源一般。最外一层,农田、屋舍、鱼塘,农人居家之品,一应俱全。男耕女织,老人们悠然的坐在大树下。小一点的孩子窜过来跳过去,大一点的则盘腿坐在地上,跟着一个似秀才的男子齐声朗读学习。一派祥和。
而往里多走一点,则可看见一个练兵场。骄阳下,单一块空地上,就有七八百人操练着把式。更别说山上的人了。
大家见朱四回来了,都很高兴,纷纷围上来,与他打招呼。他就是这里的首领。而在这些人眼中,他更像一个国王,让他们能有吃有穿的好皇帝。可叫她们死心塌地跟着他。
李慕白跟在他身后,越发的觉得无话了。如果看到这样的场面,还不能明白朱四的大事,除非她是傻子!不由得对这位一身豪气的男人,另眼相看!
傅倾城不断的四下张望,回头不顾众人,大嚷起来:“朱四哥,我要去找人!”像极了一个迫切的,要找自己情人的男人。
朱四停下脚步,拍拍他的肩:“去吧!你慢慢的找,这里人太多,单身女子,住在西侧山坡上。如若跟了人的,则住在南侧。不要急。”
“知道了!”傅倾城急切的要走,他却继续抓着他的肩:“天黑了,这里一般不许人瞎晃悠,你还是回来跟我们住在一起。大家相识一场,即使你在这里找不到你的人,我们也是好兄弟。”
“好!”傅倾城点了点头:“晚上我回来,和你痛饮三百杯!”
朱四见他跑远了,才带着李慕白继续朝前走。越过练兵场,山坳最深处才是朱四的住处,这里非常安静,茂林修竹,几排竹屋掩映其中。虽简陋,却与外层相比,有着很明显的等级差别。至少,最外层是不可能在房前凿一块景观的莲花塘。此时正值五月末六月初,莲花正开的娇艳,一朵一朵,从莲叶中冒出,白的、红的,动人的很。
走过石桥,朱四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笑着对李慕白说道:“慕白,这里不错吧!”
“就像一个世外桃源!”略略有点紧张。
“我说过,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你现在孤身一人,我定会照顾你!所以,希望你能安心在这里住下来!”顿了顿:“先到西屋去休息吧。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人叫你。晚上把你介绍给大家。现在我和他们商量点事!”
李慕白见他站着一动不动,似等着他离开。识相,立刻拱手谢道:“好,我就不客气了!多谢朱兄!”
“以后叫我大哥,不要再叫我朱兄!”
“是,大哥!”
李慕白独自朝西屋走去。进屋之后,却没有立刻关上房门,虚了一条缝子,站在门后朝外望去。只见朱四看他进了屋,才带着身后的人,神色凝重的朝东屋走去,吩咐两个人在外守着。后关紧房门,似乎刚回来,就要密谈。
李慕白在屋里一会儿想着傅倾城,一会儿又想着这里的环境。这三年来,上凌国的情况是每况愈下。她在外,感触很深!刚出京城时,虽天灾刚过,上凌百姓不少人三餐不饱,依旧在外流浪,可并没有人对皇族、朝廷、官府有意见。而最近这一年来,不知怎么回事,各处突然出现了如朱四这样的人。当然,具她的观察,那些人并不如朱四这样有能耐。
坐不住,开门出来。
守在对屋外的人见她,有一个立刻跑了过来:“有什么事吗?四哥正在商量要事。他说,若慕白兄弟有什么事,叫你尽管吩咐我去做。”
“我想洗脸!屋里没水!”李慕白想了一个由头。
那人却觉有些难办:“王头已经叫人上山抬水了。水源在山上。”指了指影在一旁的山径。
却在这时,从练兵场走过来一个人。那人远远的,就望见了李慕白,未走近,便停在半道上,不停的审视着他。直到李慕白感觉有人在看他,转过身,他才提步走上前来。
“令狐先生!”
令狐凯朝守卫点点头,又朝李慕白善意的笑笑,并不多说什么。直径去了东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