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盈刚一回来那会,静香跟那个婆子就像是有话要对她说,但碍于她刚回家来来往往打探消息的人多,便隐忍了。
上官盈心里隐约猜到,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家里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碍于人多嘴杂,上官盈也不方便过问。
等到那一拔又一拔的人终于退了,她便叫静秋跟婆子关了门户,也不转弯磨角,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说吧,我不在家都发生了些什么?”
那婆子、憋了一肚子的火,好不容易见到主子了,急忙抢先说:“小姐,您进宫之后,奴婢们在这上官家就没人当我们人看。每日里到了饭点吃不上饭,去早了说没够时间,骂我们一天到晚只会张嘴要吃。去晚了说是已经没饭了,要吃明儿赶早。小姐,老奴就算之前跟您在乡野那会,小姐您也从来没有短过奴才们吃的,如今到了这京城,一天却连顿饱饭也吃不上了。”
那婆子说着就 开了眼泪。
上官盈看她太过激动,便示意静香:“你说吧。”
“每天只能吃上一顿,冷饭冷菜饱不饱的就不用说了。大冷的天屋子里不给炭取暖也就罢了,最过份的是,夫人竟然连梳洗用的热水也不肯给奴婢们用。”
“这一个月你们都用冷水梳洗?”
上官盈气愤了,呼地一下站了起来。
静香与婆子原就觉得委屈,现在见着自己的主子替自己觉得委屈,那股憋屈就压也压不住了,全化成委屈的泪水哗哗地流。
静香哽咽着稳了稳情绪,又接着说:“奴婢们受些委屈倒不打紧,最要紧的是奴婢无意中听到,夫人跟老爷商量,说是小姐已经及笄,是时候替小姐您许个人家了,最好是开春就将喜事儿办了。”
静香抬头瞥了上官盈一眼,顾虑着顿住了。
深深吸了口气,上官盈抚着胸口将那口堵在嗓子眼的恶气生生咽了下去,咬牙生硬地问:“老爷当时有什么表示没有?”
“老爷说是小姐的婚事先不忙。”
“唔?!”
上官盈这倒奇怪了。
难道上官鸿认了她这个女儿,还真良心发现,有了当爹的自觉了?
只是上官盈心里的疑虑只维持了三秒,静香接下来的话,气得她一口老血差点没直接喷了出来。
“老爷说皇上才赏了小姐千亩良田,这时候让小姐出阁,难免要平白搭上许多的陪嫁奁田。”
静香嗫嚅着说到这里,又担心地瞅了上官盈一眼。
好!很好!
不愧是夫妻,活生生一对狗男女!
上官盈心里有多愤怒,面上便有多冷静。
在心里将李氏跟上官鸿祖宗八代都请出来问候了个遍后,她心里那股郁闷虽然未消,但是当务之急却是要先解决生活必须的炭火跟热水。
缓缓坐下去,上官盈冷冷一笑,“去,现在让灶房给我准备热水,小姐我现在要沐浴更衣。”
“小姐……”
婆子不知事,心想,难道自己受了这么多委屈,敢情小姐一句话没有,这事就算完了?
倒是静香眼力介好,一看上官盈面色不善,便暗里伸手扯了扯那婆子,答应着拖了她出去。
不一会儿,静香跟婆子抬了热水回来了。
“小姐,热水准备妥当了,请您沐浴更衣。”
准备妥当之后,静香上前小声禀告。
上官盈却稳稳地坐在案前照旧儿看书,淡淡地说:“不是说一个月都没用热水净过身么,那还不赶紧的洗洗。”
“呃……”
静香愣住了,上官盈却浅笑着斜睨她一眼:“你要再这么呆站着,热水可就要变凉水了。”
静香如梦初醒,红着眼福下身去:“奴婢谢过小姐了。”
上官盈却不再看她。
“赶紧的去吧,不过是一盆热水,犯得着哭鼻子抹眼泪的?!”转过头去,又径自翻过一页,上官盈这才不紧不慢地丢了一句:“你洗好了,再照旧儿给我去灶房要热水,小姐我今天要好好儿清洗清洗。”
静香破涕为笑, 着眼泪起了身,答应着高兴地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上官盈的一日三顿伙食倒还不错,只是那婆子跟静香的境遇,也只是比起先前来好了一点点。
冷饭剩菜虽然还是有,但是想要吃饱,却不太可能。
上官盈也不生气。
只是从那以后,她便时不时要静香去灶房以她的名义讨要点心。
上官盈要,灶房却不能不给。
就这样,静香她们的饭菜不好,上官盈便借自己的名义用各种点心让她们吃得饱饱的。
奴才不给用热水,那她就多要些热水,再均给静香她们用。
这样过了十来天,李氏坐不住了。
于是静香再借上官盈的名义上灶房提热水或是要求加餐时,那苞厨就不怎么客气了。
那奴才不仅不给,还叉着腰明目张胆地冲静香吼道:“要说你那主子,不过是个打小玩泥巴长大的,现如今进了京城倒是恁地娇贵起来了。敢情入了一次宫,这回来闹得排场比起娘娘公主们的排场还要大,一天到晚的热水侍候着不说,那胃口也一天比一天大起来了。这御史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一个个要照她这么折腾下去,奴才我没那个命侍候。”
静香跟婆子气得不行,回来直 眼泪。
上官盈却放下书,长长吁了口气:“母亲,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我原想着不是还得再等个十几天那奴才才会跳出来呢,看来我是高估你了。”
静香一怔,上官盈却盈盈站起身来,勾唇一笑,“找个老爷见客的机会,赶紧的前来报个信儿。”
虽然不解,不过上官盈这么老神在在的,静香心里还是隐约觉得,自己的主子只怕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静香恭敬地应诺了。
自那以后,她心里还真留了个心眼,专心留意起上官鸿平时在家里的举动来。
上官盈又交待静香跟婆子,仍然一如既往地让灶房要热水跟点心,不管苞厨给不给,都去讨要。还说那奴才要骂,便由着他骂好了。
那得了李氏指使的奴才自然是不给的了,所以静香跟婆子去十次,还是十次都会被骂了回来。
直到有一天上官府真有客来访,婆子讨要点心时照例又被骂了,上官盈得了信,二话不说就跑去找上官鸿。
上官鸿正与来人寒喧,上官盈一头跑进去,佯装没有发现来人,直接就控诉府上的奴才断她热水,少了口粮。
这时世的人最怕家丑外扬了,何况还是上官鸿这样有些身份的人,他自然就更忌讳这种事了。
上官盈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进来,还当着外人的面自暴家丑,让上官鸿一张老脸立刻就沉了下来:“放肆!像油盐酱醋这样的小事去找你母亲就好了,没看到我这里有客人在吗!”
上官盈一惊,像才发现他有客人在似的。
顿了顿,她咬着下唇委委屈屈地说:“阿盈知道,家里都是母亲在主事,按说这事我应该先去禀明母亲。可阿盈又想,这御史府中一个煮饭的奴才都可以对我这个嫡女不假颜色,若不是母亲治家无方,就是母亲有意而为。无论是哪种原因,我也只有请父亲为我作主了。”
在座的宾客都知道,这个上官家的嫡女还是因为种成了两季稻,很得皇上欣赏之后才认祖归宗的。
如今听说她认祖归宗之后在上官家过的却是这种日子,一时间,众人看向上官鸿的眼神,明显便带了一点若有所悟。
上官鸿被上官盈自暴家丑的行为气得不行,正好李氏闻讯急匆匆赶来,他那一肚子气不打一处来,不由沉着脸冲她喝道:“你倒是给老夫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李氏也气蒙了,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论她承不承认,对她而言都不是太光彩的事。
上官盈的话都说在前面了,若是她不承认这事是她唆使的,那就说明她治家无方。
若是她承认自己有意而为,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在众人面前就更难下台了。
现在上官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起,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强笑:“老爷,妾身持家这么多年,几时薄待过府中各房的人?”
上官鸿重重地一哼:“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氏红着眼诘问上官盈道:“孩子,你凭心而论,但凡你要的吃食或是热水,我几时短过你的供给?!”
说着她冷冷一笑:“我不出声,可不表示我不知情。这些日子以来,你要的那些点心吃食,可都是让你院子里那俩个奴才吃了。上官家虽然不差银子,但是却没有将奴才当主子供着的道理。”
这是承认了?
肯承认就好!
上官盈眼风扫过一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旁人,似乎有些为难:“母亲今天要不提起,我还真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说。既然母亲自己提起来了,那我少不得也要说两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上官盈坦然承认:“是!诚如母亲说的,那些点心跟热水,确实是我为了奴才们讨要的。”
在李氏一副“看,我没说错吧”的笃定中,上官盈却轻叹道:“父亲身为御史大夫,在世人心中向来政清人和,家中若是传出苛待下人的事来,实在是有损父亲清誉。这么大冷的天,母亲不让奴才们用热水净面,阿盈心里已是不忍,如果再让她们三餐不继,那就更不像话了。之所以借我的名义暗里接济她们,阿盈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有这种事!”
不管上官鸿之前是不是真不知道,反正这会儿他是绝对得拿出一个姿态来才行。
李氏急得青白了脸,惶然望向四周,无论是上官鸿还是座上的贵宾,一个个看着她都面色不善。
“老爷,妾身打理这一家子大大小小几百号人口,有时难免不周。但也绝对不会像盈丫头说的那般,待下人如此苛刻。”
李氏说着一边抹泪:“老爷为官清廉,那点月俸要照顾一家上下妾身自然不敢大手大脚花销,盈丫头是不当家不知油米贵呀老爷……”
李氏说着就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