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后,上官府上上下下都在忙于为上官青与楚玉的婚事做准备。
相比前院的热闹,上官盈的院子便显得要冷清许多。
上官盈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却不免想到:楚轩那边,必定也是如此吧。
圣谕都下了,楚轩他会在楚玉之前先成婚的。不同的是,楚玉娶的是正妻,而他却是纳侧妃罢了。
说是侧妃,其实跟正妻也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皇上一时让步。
太傅常大人的掌上明珠,那样的出身,本就担得起贤王正妻那个名分。若是婚后怀了子嗣,扶正更是早晚的事。
上官盈的胸口又开始隐隐犯痛。虽然来势不再那么凶猛,只是那道狰狞的伤口一天不痊愈,那种痛,势必是会伴随着她的了。
医治心病是需要时间的,上官盈唯有寄望时间可以冲淡这一切。
好不容易熬到二月中的时候,眼看上官青的好事已近,上官盈终于找着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词,名正言顺地搬离了上官家。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上官盈悄无声息地离开上官家时,那婆子忍不住嘀咕:“想当初小姐认祖归宗时,那可是带着十五牛车大米风光入府的,没想到如今离开了,却连个相送的人都没有。说是高门大户,住着的却都是些无情的人。”
静香担心地瞅了婆子一眼,忙不迭地暗里揪了揪她的衣服:“嬷嬷,小姐能这样离开是好事。其他的,就少说两句吧。”
那婆子暗里瞅了上官盈一眼,撇了撇嘴,终是将一肚子的不满咽了回去。
上官盈径自望着上官府一点一点地后退,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想着她去跟上官鸿提出要搬离的时候,望着坐在一旁的李氏心里还捏了把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句“孝期在身”,让李氏忌惮冲了府上的喜气,所以对她要离开的事不仅没有横加阻拦,反而还生出了几分迫切。
至于上官鸿,在她有可能成为对上官家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时,他或许对她还有几分兴趣。而今,上官盈除了种地已经一无是处了,他也就再没那个心情将她留在府上,所以倒是答应得十分痛快。
“吁――”
马车在车夫的吆喝下突然刹住,让原本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上官盈差点没裁出去。
静香手忙脚乱地扶她坐好,气鼓鼓地挑着车帘朝车夫喝骂道:“怎么突然就停了,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差点让我家小姐……”
摔得七晕八素的上官盈听到静香嗖然收了声,揉着额头正想问问她是怎么回事,不想车帘被人从外面大力掀开。
一张笑得欠抽的脸嗖然凑了进来,让她吓得三魂少了六魄。
“戢,戢王爷……”
一旁的婆子也吓傻了,望着来人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楚睿笑着点头:“没错,是我!你们俩奴才先下来,爷有话跟你们小姐说。”
婆子跟静香面面相觑,作势就要下车。
上官盈一把拖住她,力持镇定地一笑:“上官盈还要赶着出城,王爷有话在这里说就好了。”
“要出城?”
楚睿斜睨着她。
上官盈忙不迭地点头。
“正好,爷也要出城。干脆用你的马车捎爷一段好了。”
楚睿笑得先无赖,他的行为比笑容更无赖。
大刺刺地上了马车,这厮冲静香跟婆子一瞪眼,“你们这俩奴才敢情是要跟爷平起平坐还是咋的,再不下车,等着爷踹你们下去吗?!”
上官盈无奈,只好苦着脸冲俩人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马车再次起程,摇摇晃晃地向城门驶去。
“后悔吗?”
安静的马车中,楚睿问得突兀。
上官盈一怔。
她没有想到楚睿如此开门见山。
嗓子眼突然变得干涩难受,撇头望向窗外,上官盈赌气地回了一句:“后不后悔的,好像跟戢王爷您也没有什么关系。”
马车内的空气突然一滞,像是停止了流动。上官盈咬着下唇,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凭她对楚睿的了解,原以为他少不得会反讽回来,让她意外的是,过了少顷,楚睿的声音没有语调地传来:“大哥他,最近也不好过……”
“够了!”上官盈蓦然回头盯着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在你心里,其实是希望我跟你大哥在一起的么!否则你告诉我这一切的用意又是什么?”
勾起嘴角,上官盈嘲讽地问:“又或是,你单纯的只是想看我难过?”
“如果这样想会让你心里更舒服一点,那你就这么想好了。”
上官盈佯装了很久的坚强,原本以为可以轻松应对的一切,在楚睿恶狠狠逼视中嗖然间便变得脆弱不堪。
在眼中那股涩意涌上来之前,她略嫌狼狈地将头别了过去,不再看脸上挂着跟她一式一样嘲讽着的楚睿。
“你说得没错,原本我就是奔着想看你难过的样子来的。只是见着你了,却临时改了主意。”
过了半晌,楚睿干哑的声音在安静的马车中响起:“之所以跟你说大哥的事,不过是以为你想知道。如果你已经整理好了,往后我不提就是了。”
上官盈静静地听着,不敢回头。
面上已经爬满了泪珠的她,不想让楚睿甚至是任何一个人看到她的脆弱。
一片沉默中,楚睿在叹气:“如果你心里还没有放下,也无须太悲观。毕竟大哥现在娶的只是侧妃。我了解他,贤王正妃的位置如果他想要留给你,谁也勉强不了他。”
楚睿顿了顿,又补充:“就算是父皇也一样。”
上官盈心里愕然:楚轩他,会留个正妃的位置给自己么?!
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袖管,上官盈嘴角嘲讽的弧度在不断加大。
楚轩他,明明知道的。几曾何时,她在乎的又只是那个虚名!
还来不及出声,楚睿却突然扬声喝道:“停车。”
马车再度嘎然而止。
感觉到一旁的楚睿起了身,脚步声响起,随着帘子挑起一股子冷气吹了进来,楚睿像是回头定定地望了她一眼。
少顷,他又放下帘子,回身将一个物件塞入她的手里:“现如今在这京城只怕你也没有谁可以依仗的了,万一遇上个为难的事,便让你的人去戢王府找我吧。”
说完不容她拒绝,楚睿几步踱开,一把掀了车帘子跳下马车。
上官盈怔怔地将手中的物件一举,这才发现是一块刻着睿字的玉佩。
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随着马车震动,上官盈猜是静秋跟婆子回来了,赶紧 起袖子将面上胡乱擦了擦,黯然挑帘望向车窗外面。
一个俊挺的背影随着人潮消失在街市转角处,上官盈没来由地眼眶发热。
手指抚过那块冰冷的玉佩,心里却淌过一股暖流。
上官盈没有想到,她搬到庄子的第一天,王 便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那个不齿于商道的寒门士子,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轻车就熟地将她所有产自陵郡的鸡、鸭、鱼、肉以及花子、花生那些以往的囤货全部变成了真金白银。
不敢置信地望着王 将到她手上的银票,上官盈忖度着怎么样开口才不至于伤害这个寒门士子脆弱的心灵。
谁知道她惴惴地还没开口,王郡却在一旁坦然自若地说道:“不用怀疑,这些银子确实是我卖了你那些攒下来的私货得的。那天跟你跑了一天,这才觉得商道也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难。你走了后我又试着跑去跟人接洽一番,发现比我想像中的更加容易。”
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上官盈,王 面上有着得意:“坚持做下来,倒是生意越做越开,也越做越轻松了。再加上大过年的,那些大户人家缺的就是这些鲜时现货,所以能赚八百多两,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望着说得云淡风轻的王 ,原本还有点儿郁闷的上官盈,顷刻之间有了拔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从那天她带着王 行商却被楚轩半路上截走之后,上官盈一直被楚轩逼着她决然面对的事忐忑着,再没有心思去琢磨商道。
其实另一个原因也是她对王 能不能做生意这事,一直信心不足。
接下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上官盈自顾不暇,做生意这回事,她就更不去想了。
在那之后王 倒是托静香找过她,那时他也只是向她请示:她谈妥当的那些人家的要的物资,是不是如常照发。
那时上官盈便让静香替她传话给王 ,让他一切按之前谈好的照办,万不可失信于人。另一方面上官盈又托了信给远在陵郡的昆叔,让他尽管按王 开出的清单将物资配送过来。
上官盈没有想到这个王 天生是个放养的主,当初亲自带着他行商好像要他的命一样,由着他自生自灭,他倒做得有模有样了。
“王 ,原来我还以为你是块 木不可雕,没想到你却是块金镶玉呀。看来我真的在庸人堆里捡到宝了!”
上官盈激动之余不由得一巴掌拍了下去。
王 呲牙咧嘴地面上突然变得狰狞,上官盈这才后知后觉地收回自己的禄山之爪。
见识过王 拧起来时一根筋的可怕,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举动在他眼里是有伤风化的行为,上官盈讪讪地解释:“一时激动。这个,完全是一时激动……”
原本还有些恼怒的王 见了上官盈忙不迭地撇清,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他不露神色地揉了揉被这个有时候完全不像女人的女人虐过的地方,面色如常地说:“如果没什么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等。”
上官盈叫住他,回身取了一锭足有五十两重的银子递给他说:“这点银子你带回去,给你母亲买些滋补用品调理一下身子。”
“什么意思?”
望着面色嗖然间涨得通红的王 ,上官盈不明所以地解释:“这些是你工钱之外的奖赏,是你应得份额,没有其他的意思。”
王 的脸色嗖然变得极其难看:“既然没有其他的意思,就请你不用拿它来辱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