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轩无法回答。
他闭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就像一尾濒临脱水的鱼。
“王爷请回吧。事已至此,王爷何不洒脱一点,坚定地走你该走的路,不要回头!如果你我情断于此,可以让你今后的路走得更平坦一点,这样的选择,于你于我实在都不是什么坏事。”
在楚轩的沉默中,上官盈郑重其事地冲他福了福,毅然走到门边,扶着门,静静地等候着他离开。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楚轩终于机械地朝门口走来。
上官盈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他移动。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自己,眼睁睁地看他俯下身来。
眼睁睁地看着就算在黑暗中,他面上那种不能抑制的痛苦,也是如此清晰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上官盈心里一痛,然而她却拼命咬牙忍着。
她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这种痛就过去了!
“上官盈,你真残忍。”
楚轩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崩出来似的,虽然细不可闻,却成功地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嘴里有股子血腥的味道缓自舌尖漫开,楚轩已经一甩袖大步走了出去。
脚下一软,上官盈跪坐在地上。
泪水喷涌而出的瞬间她不由得在心里庆幸,自己终是坚守了最后的底线……
时间是医治创伤的良药,这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不过却一点都没说错。
那次事后,无论是楚轩还是楚玉、楚睿,他们终于彻底地消失在上官盈的生活中。
王 没有问她那天为什么会半路而返。相反地,他更用心地打理着京城中的一切,而且再也没有提过要她进城的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京城便成了上官盈心里的一块禁地,她将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农庄跟田间地头。
都说付出就有回报。好歹她也是来自数千年后的大学生,无论是当初那个冷僻的农业专业,还是现代人天生的商业嗅觉,在这农业时代,这样一门心思钻究的结果,钱途自然无量。
这期间上官盈虽然没有入城,但是像亲王娶妃这样的大事,往城内送菜回来的车夫在亲眼目睹那种盛况后,还是津津乐道地在农庄里宣扬了很久,让她想不知道都难。
在资讯不发达,娱乐有限的时空,这样的爆炸新闻自然够寻常百姓茶余饭后说上好一阵子了。
对于亲王娶妃这样的事,上官盈就算听了也没有太大的触动。
楚玉娶了上官青,对他不是坏事。
毕竟,他那一方阵营有上官鸿的加入,也算是手中多了一员大将。至于上官青,能成为亲王妃也算是心愿得偿了。
说到底,这事无论于楚玉还是上官青,都是皆大欢喜的事。
上官盈心里原本因为楚玉曾经说过的那席话而隐约的不安,随着这场世纪浩大的婚礼结束,也终于慢慢淡然了许多。
放下心事的上官盈最近所有的心力全放在一件事上,那就是希望在这时空,可以在夏国成功地培植出西瓜来。
在太后手里好不容易得来用于育种的西瓜籽有限,尽管上官盈熟知西瓜育苗跟培植的方法,但是她还是不敢冒险全部一次性全部赌上。
想了半天,最后她还是决定先用一半的西瓜籽先进行试验。
上官盈深知西瓜种皮坚硬,出苗困难,在播种前先用五十度温水浸种,不断搅拌至水温降到二十度至三十度后,再浸十二个小时至二十四个小时,然后用湿布包好种籽,放在二十度至三十度处催芽。
然后每天用二十度至三十度温水淘洗一次,经五到六天微露幼根时再行播种。
虽然播种的方法有浸种催芽育苗移栽、催芽直播和干籽直播三种。但是由于催芽直播适用三月中旬播种,使盛果期在梅雨季节前,减少落花落果,可达到早熟高产,所以上官盈还是选择了催芽直播的方式。
显然她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些经过催牙后直播的种苗长势都还不错。
先前楚玉在陵郡监田时有个习惯,上官盈倒是十分欣赏。
那就是他有随时将农作物种植、生长的过程记录下来的习惯。上官盈初时不以为意,后来看他做得多了,倒是悟出来一个道理。
这些在她看来简单的事情,对于这样一个时代而言,它的意义则是非凡的。
上官盈虽然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一个圣人。但是自己在做着的事,如果可以影响一个时代,或是说大了,对几个世纪的影响都举足轻重,那么这件事的意义已经非同凡响了。
她依稀记得学过的历史中有那么一茬事,说是元世祖即位以后,重视农业生产,他派司农司搜罗古今农书,采集民间生产经验,编成《农桑辑要》一书,对恢复和发展当时农业生产起了积极作用。
现在,她渐渐地,也有了这样一种念头。
种地、种瓜、种菜,并将这一切与农事有关的事整理成书,占有了上官盈所有的时间跟精力,让她没有那个时间去伤春悲秋。
转眼间又到初夏,空气中的风带着一股不知名的清香,让人嗅着神清气爽的,非常舒坦。
上官盈像往常,带着静香准备去巡田时,突然被刚从京城送菜回来的车夫与庄子里的佣工一席话惊呆了。
“小姐……你怎么了?”
“你先回去吧,我,我这就入城一趟。”
嗖然回过神来的上官盈顾不上静香眼里的讶异,力持镇定地吩咐完,她自己则软手软脚地向车夫走去。
“贤王督建的水库有数座出现库坝、堤堰溃塌,不仅淹没了大量农田,让牲畜、作物受损惨重,更祸及二十几个乡人毙命。灾情上报后皇上震怒,奴才回城时听说贤王已经被拘了。
飞奔的马车上,上官盈紧握着的双手已经汗渍渍的。
她的耳中,反反复复地回响着车夫刚才的话。
天朝缺粮,夏王对春耕寄予了极大的厚望。如今这不是一处水库出了问题,而是几处水库同时出现库坝、堤堰溃塌的现像,不仅牲畜、作物受灾严重,还闹出这么多条人命。这事,已经不是一般的小事故了。
就算楚轩贵为皇子,可是闯下这么大的祸,皇上不惩罚他,只怕杞县的百姓都不会答应。
更何况……
上官盈嗖然一惊。
一个念头突然闯入她的脑海。
这样的境况下,同样具有继承皇位可能的楚玉以及他身后的那些幕僚,他们会愿意放弃这么好一个可以搬倒楚轩的机会吗?
还有楚睿!
上官盈突然意识到,与楚轩一同督建水库的楚睿只怕也难逃一劫!
她刚想得明白,车夫在外面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小姐,戢王府到了。”
车夫在外面高声禀道。
上官盈抬手撩起车帘子,望着眼前的高门大宅,原本火急火燎的心渐渐趋于平静。
想了想,她吩咐车夫道:“你上前跟门房先打个招呼,就说上官盈到访,请问王爷是否方便接见。”
车夫答应着去了,上官盈抚着自己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暗暗祈祷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不一会,车夫折了回来。
上官盈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戢王府的人只说王爷昨儿就进宫了还未回来,其他的一概不愿多说。”车夫躬身回了,然后又小声问了一句:“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上官盈头“嗡”地一下就 了。
难道,事情真的像她猜测的那样,这次几处水库同时出现库坝、堤堰溃塌的现像,不只是单纯的天灾,而是――人祸!
上官盈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她怔怔地呆了半天,这才缓缓放下车帘子,毅然吩咐道:“去找王管事。”
车夫答应着一挥马鞭,熟门熟路地向京城中上官盈置下的店铺赶去。
王 见到她来先是有些意外,随即便意会过来。
上官盈也无暇与他客气,跟在王 身后一进入内堂,她便迫不及待地问:“如今你在京城公卿世家中走动得多,可听到过关于贤王与戢王的事?”
王 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深叹了口气:“像贤王跟戢王那样的身份,就算现在有什么事,只怕外间的人也不那么容易探听得到。再说了,以小姐的身份,就算真探听到了,又能怎么样?”
上官盈一愣。
一时心急,什么也顾不上便跑了过来,现在让王 这么一说,她真的怔住了。
先不说这事如果只是天灾,自己人微言轻为楚轩他们说不上话,如果是人祸呢!自己又凭什么可以斗得过这件事幕后的推手?
自己又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跟人家斗。
上官盈本来就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就算来到这个世界,她也无法像这时代的女性一样,以男人为天。
一直以为,她都自我保护得很好,现在,她想要为楚轩跟楚睿做点什么。
她不能坐视他们身陷囹圄却不管。
王 这么一提醒,上官盈倒是镇定了下来。
她深思了许久,这才毅然对王 交待:“最近你出入公卿世家时留个心眼,尽量探听一下有关贤王跟戢王的消息,如有消息,马上让人来告诉我。我会亲自前去灾区察看,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点有关事实真相的蛛丝马迹。”
王 嘴唇张了又合,上官盈却已经起了身准备向外走去,他只好也起身送着她出门。
“你自己路上小心,京城这里有了消息,我会马上着人来告诉你的。”
上官盈准备踏上马车时,王 在她身后轻声说。
点了点头,上官盈感激地冲他一笑:“那就辛苦你了。”
王 一讶,面上渐渐掠过一 暗红,不过上官盈已经进入马车放下帘子,什么都没看到。
目送着她离开,王 不由得在心里苦笑:这个女人,从来都是固执如牛。她一旦决定的事,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势必不会回头。如果自己不帮她,他也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帮她。
上官盈离开京城匆匆准备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向楚轩与楚睿督建水利的杞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