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下一犹豫,抬眸已见屋里的几个下人虽有棒棍防身,却依然不是少年的对手;有一人很快便被少年扑击在地,其余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想上前却畏缩不敢再靠近,只有眼睁睁看着地上的那人双目死闭,一脸绝望地等着被咬断喉咙的可怕后果。
“别咬他!”云镜一瞬间吓得魂不附体,尖叫着猛冲向前欲试图阻止,惊得同样被意外怔住的萧煜心头一突,反应过来忙不顾礼数地从后牢牢搂住云镜身体,死死拦着不让她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意外瞧见那原本凶猛龇牙扑压在下人身上的“狼”性少年,此时竟闻声转头看向二夫人方向;而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但见他目光凶狠地仰头“嗷呜”一声,便闪电般直直猛扑向云镜后心。
“啊!”
所有人惊得失声低呼,没想到那小兽会无端弃了到手的战利品转而攻击别人。
就连萧煜亦是心头一惊,下意识中他只来得及抱着云镜向后骤闪,却依旧未能摆脱那少年闪电般的迅猛速度;眼看着少年双手作前爪地直身扑立上来,他眸子一紧,顾不得身份干脆抱着云镜就地一滚,总算免强避过。
可他快,少年却也丝毫不比他慢。
他前一刻刚借位躲过,后一刻那少年便已如影随形,容不得他有半点迟缓,泰山压顶地猛力扑袭上来。
云镜但觉一阵头晕眼花,身体已经连翻带滚中被萧煜牢牢压在身下。
还未弄清什么况状,却听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张眼便见萧煜俊眉紧拧,似乎正承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
“喂,你受伤了?”云镜目光微讶,没想到萧煜会这么好心为救自己而受伤。
方才那情况她虽不明,却从他一路始终紧护着自己的动作不难发现,他明明可以放开她独自闪避,却根本没这么做。
换了旁人,怕是不仅不会顾她,还会为求自保将她推向“虎”口,任她自生自灭吧!
由此看来,这个看似腹黑邪恶的小叔,到也不是那么可恶惹人嫌。
萧煜咧了咧嘴,捕捉到身下的女子正为他担心的眼神,心中一暖却未敢有所滞留;单手揽着她轻轻撑地一跃,便险险避开身后少年的再度追击,紧跟着身形一个急旋,已抱着她重新站起,“还好,比起二嫂先前那几十下子,也就算个血肉模糊罢了。”
他到真没夸张。
那“狼孩”何其凶猛,方才那无可避免的一抓,饶是他穿了一身厚厚的绸袄也未能幸免抓破。
这会儿他只觉后心火辣辣的疼,又添一股子冰凉透骨的寒气儿直钻,当真是冰火两重天,生疼得紧。
“喔喔,真的冒血了吗,我摸摸……”
云镜简直哭笑不得。
竟然还能不咸不淡地开起了玩笑,想来不是伤筋动骨,疼不死他。
可一连翻被他抱着躲来闪去,他不累,她还嫌勒得慌。
趁着他忙着避闪的当口,她瞅准时机从他胳膊下环伸至后,当真说到做到伸手往他被抓破皮肉的地方用力一按,不动声色地点压过他心俞穴,瞬息令萧煜身体骤然一僵,再欲凝力揽扣时却已让她灵巧一钻,成功挣脱出他的怀抱。
“二嫂,快回来。”这一系列的小动作外人皆雾里看花,不得其境。
便是萧煜本人,也只是觉得被那只冰凉凉的小手陡然一激,才使他疼麻交加,神志有所松缓。
这一会儿眼见那女人不要命地迎头转向那发狂小兽而去,他不觉又急又气,恼她的不知轻重、胡闹添乱。
情急下,他连忙大叫着追了上去。
可惜云镜已快他一步,直生生朝着那个呈现扑抓之势的野性少年迎头而上,袖中藏有银针的手已悄然拈捏成势。
然说时迟那时快,云镜但见先前还狂性大发的少年在她挣脱回身的刹那,一双黑亮的眸子无端骤然放光,连带着一张满是怒意的脸孔也跟着立时变化,竟似隐隐生出喜意来。
那样子,分明似一只拼死护主的小兽在得见主人平安归来后,所流露的欢喜,与雀跃。
眼眶莫名一热,云镜突然间有种不能抑制的心酸泛滥成灾。
这孩子,先前一直拼了命地发狂攻击别人,原来并非是他又狂性发作,而是因为他见到自己被人困住,想要扑上来救她。
而她,却是那个亲手抑制了他的全身气力、让他硬生生被人暴打的狠心元凶。
这一刻的触动,让云镜果断放弃先前打算,冒着失算被其咬伤的后果,微笑着张臂迎接那一头扑来的瘦弱少年。
“咝!”
身体相拥的刹那,云镜只觉全身似被一头力大无穷的大熊紧紧抱住,用着不属于正常人类才有的野蛮动作,力道大得一下子将她直接扑倒在地。
四周的抽气声此起彼伏,俱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生生吓呆。
却只有云镜欣慰得扬起了笑脸,同样用力地抱住身上少年,低低在他耳边轻声安抚:“乖孩子,没事了,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少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觉得她温温软软的声音很舒服,低头用着懵懂无知的眸子认真盯着那张白净带笑的俏脸,小兽般呜咽着算是回应。
云镜唇间的笑意不觉间更浓,庆叹自己总算赌对了一把。
倘若为求保命再给这少年来一针,虽说可以制服他,却再也不会收获这样温驯的孩子了。
如此她到该感谢那萧煜一回,若非他不辩因由地试图阻困自己,这少年也不会看明白自己是这么多人中唯一想保护他的那一个!
然而让她未曾想到的是,身上的少年见她笑得开心,竟破天荒地也跟着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奇怪笑容来。
这让云镜先是一愣,随后满满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住,忍不住开心大笑起来。
这一笑不止让先前的众人大出意料,也让正准备出手袭击“狼”性少年的萧煜动作一滞,眼中溢出些许迟疑来。
这一短短怔愣,他紧跟着又见那“狼孩”突然头一低,竟当着这屋里屋外所有人的面,伸出舌头无所顾忌地径舔起那被他扑压在地的小女人来。
不知为何,萧煜立时只觉头脑呼地一热,身体便不经思考地一把拎起还紧趴在云镜身上不放的“狼孩”少年,出拳“砰”地一声,直将少年打得面孔骤白,“噗”一口吐出鲜血来。
云镜万没料到这一出,尽管她同样被那少年突如其来的舔吮弄得尴尬不已,却很快便明白这只是少年经年来在狼群中养成的动物习性。
是以见到自己所喜欢的人,便会以这种方法以示亲近。
谁想萧煜竟会出此狠手,生生打得那孩子吐了血!
靠,她收服的孩子,还轮不到旁人教管。
“谁让你打他的?”不待李婆子上前来扶起她,云镜已经快速从地上爬起。
跟着她两步便窜奔至虽已受伤不轻、却仍低吼着就要反扑的少年,张手护抱住他暴动生抖的身体,一边极力安抚着他的怒气,一边扭头质问萧煜。
这一刻的她,已然不见了一丝傻气。
相反她目露寒光的神色,使得在场的那些下人皆见之一怵,恍悟着难怪那小兽对她与众不同,原来这傻子疯傻起来,也真是凶得吓人。
显然那小兽已当她是同类,才独独不伤她、跟她亲厚。
萧煜却并不这么认为。
从昨日到方才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傻子有着太多让他意外的异处,总在傻与精明之间绕得他晕头转向。
如果说方才她挣脱自己仅是偶然,那么此时此刻的凌厉气势,又岂会是一个真正的傻子所能拥有?
这个女人,肯定不傻!
亥时,前院里主屋的暖阁之内。
从萧煌屋里出来的丫鬟冬竹正安份地低垂着眼帘,静静候立在老夫人床下。
身前宝蓝色的软烟罗纱帐半撩半放,早已安歇的华氏此时正靠着丝绒靠背倚在床背,听了冬竹前前后后的回禀,她脸上初时的惊异之色也渐渐变得寻常。
“这么说,奶娘和老四都依了二夫人,容她将那小兽收在房中?”
良久,冬竹才听到老夫人懒懒问了一句,忙点点头应道:“是的老夫人。四爷因着受了伤,被二夫人胡搅蛮缠地打闹一通,便再无多话,沉着脸回了西苑。那李大娘则恐众人再惹事端,让着大伙儿先且依着二夫人,有事待二爷回来再定夺。奴婢怕误了事,这便赶着先回老夫来了。”
华氏面色缓和,浅浅点了点头,满意道:“嗯,到底是从我屋里出去的,都够伶俐。往后要好好侍奉着二爷,一切须以二爷为重,凡事莫自作主张、先问了二爷再作定夺。至于像今晚这样的事,你做得很好!二爷不在,便记得及时来报于我知道,莫等到出了乱子,连个管事的人都还蒙在鼓里。”
“奴婢知道。”冬竹面色一紧,忙将头埋得更低。
华氏见状却笑了,摆摆手,让跟前的丹珠赏了二两银子,便让冬竹先回去了。
丹珠待冬竹离去,才问出心下疑问,不解道:“老夫人,您怎么也同意让那小兽住进二爷屋里头,万一不小心伤到二爷可怎么是好?”
华氏听了只是摇摇头,非但一点也不急,相反还一脸的轻松之色,“你放心,老二身手不凡,能抓那小兽一回,便能再抓他一回。白日里你也看到了,老二似乎对这个傻子颇为爱护,这是连我这个做娘的都难见一回,却偏偏啊,那是一个傻子。”
说到这里,华氏略顿了顿,丹朱神色一恍,已是有所领悟。
华氏长叹一声,接着又道:“如今便让那傻子闹闹也好,等回了门使得萧家跟云家关系稳定下来,估计老二也该被闹得烦了。唉,其中若她不是个傻子,只要老二喜欢,我自巴不得他们好。可惜呀……”
“老夫人……”
丹朱欲言又止,华氏却摆摆手,由着她重新替之铺盖好,便让丹朱下去休息。
灯火吹熄的当口,丹朱听老夫人悠悠又说了一句,细听却是――“老四竟然能被那小兽抓伤,秦氏那头今夜怕是要睡不着了。”
于此同时,后院东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