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开心无忧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先前的惊慌,当真是个没半点心思的傻子。
偏厅里,被李铭和云府侍卫照看着的黑米一见到云镜,便欢欣雀跃地朝她奔扑过来,力道大得生生将她扑倒在地,还浑不在意地伸出舌头就直往云镜脸上舔,直惊得一干侍卫面色巨变,“唰”地一声齐齐拔出腰间佩剑,出手欲将“发狂”袭击人的黑米当场刺杀。
李铭暗忖一声“糟糕”,下一秒已经闪身如电,及时挡在了亦察觉到危险、正警觉抱起云镜就地翻滚的黑米跟前:“误会误会,大家别激动哈。这孩子是兴奋过头了力道没控制好,不是真的要伤人!”
“哎哟黑米,你快把我的腰给扑断了……”云镜哀呼一声,真心被这又扑又滚的转了个头晕眼花。
幸好有李铭挡了一挡,不然依着府中这些侍卫的出手,这会儿他们就不是好端端躺在地上这么简单了。
一群侍卫闻声面面相觑,看着这会儿正戒备地紧紧护着三小姐的“狼孩”,确实不像是突狂袭击的样子,遂纷纷松了口气收回佩剑。
李铭赶紧回身拉二夫人起身,却还未等先将黑米拉开,那个被压在地上的女人却一把挥开他的手,小脸气鼓鼓道:“不要,是黑米把我弄跌的,我还要他把我扶起来!”
李铭伸出去的手便这么被晾到了一边,面色不由有些为难起来。
今日因为黑米的原故,二夫人的贴身丫环小蓉便被留在了萧家未跟来。
按说自己作为二爷的跟班,冒冒然伸手拉二夫人起身实则有些不妥;可若眼看着她跌倒而不扶,教这云府的人见了,怕又会以为是二爷不待见二夫人才如此,平空多生出那闲话来。
而今二夫人却因恼了黑米而拒绝自己帮忙,他莫非就真这么杵一旁干站着不成?
黑米呜呜两声,虽听不懂云镜在说什么,却从她相对严厉的目光察觉到她似不喜欢自己这样亲近她。
委屈地翻开身,他乖驯地伏在她身边用身体轻轻拱拱她身子,希望她能像之前那样对自己温和一笑,伸手来轻轻抚摸他的脑袋。
可云镜却并未即刻爬起。
相反将手径直伸到黑米跟前,转眸认真看着黑米宝石般的眸子,再度开声道:“扶我起来,黑米!”
四周的侍卫目光微异,却并无人上前帮扶,显然已不止一次见识到这位傻小姐的傻样。
李铭也是暗暗摇头,心道二夫人真是傻得叫人哭笑不得。
黑米既听不懂人话又不能直立行走,哪能像个正常人般拉扶她起来?
云镜何尝不知这一点?
却之所以坚持,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让黑米懂得他自身的优势,即使不能很好地站起,也不失为一个良好的开始。
眼看黑米傻愣愣地盯着自己不动,眼底还有着受到冷落后的委屈,她心底一软,几乎就要忍不住放弃。
抿了抿唇,她心知此刻半点急躁不得,须耐了心一步步引导才行。
遂试着上下晃了几晃手臂,一边抓起黑米撑在地上的右手往自己手背上搭,口中唤道:“哎呀我的背都要冻僵了……黑米,你要再不扶我起来,小心我生气了今晚回去不给你饭吃!”
李铭抚抚额,暗叹这位傻二夫人明知地上冰凉,还不晓得自己赶紧爬起来,也够傻得无语。
再度上前一步俯了身,他决定不跟一个傻子较真,她说不要扶就当真不扶。
万一冻着病了,教二爷知道指不定要训自己一通。
而这一回,云镜倒没再拒绝他的好意,任由他拉起自己一只胳膊,一手托了她的肩部施力将她带起。
可李铭前脚放她站稳,后脚她竟又就地一坐,再次重新躺了下去,“我说了,我就要黑米扶我起来!别的谁扶我也不起来!”
李铭目瞪口呆,怔怔望着才被自己扶起来又重新躺回到地上的女子,彻底傻了眼。
云镜还是老样子,再度伸了手在黑米跟前,执着道:“黑米,你拉我起来!”
经由方才李铭的“示范”,黑米似隐隐明白了云镜意图,由着她将自己的前“爪”搭在她的手背,他下意识地收紧了前“爪”,初次紧紧将那只白嫩柔软的小手抓在“爪子”里。
云镜目光轻喜,下一刻便伸出另一手紧紧攀住黑米胳膊,欲借力坐起。
谁知黑米不妨她突然的用力,还以为她要拉他趴下,竟顺从地不出一点力,被云镜一把拉覆在她的身上。
这真是南辕北辙得厉害。
云镜闷哼一声,当真要给气得要笑起来。
这孩子,莫非当她是嫌冷要他来取暖么?
这样神色乖驯地极力讨好,真叫她想打舍不得,想骂不忍心。
只得用力推了推他,无奈道:“被你打败了……”
黑米挠挠头,看着身下揪着眉头、一脸头疼状的女子,才知自己好像又做错了。
重新坐立起身,他又试探着重复一遍方才的动作,望见地上女子的眼底光芒一闪,终于扬起笑脸对他猛点头:“对对,黑米真聪明,就这样把我拉起来!”
得到她的夸奖黑米兴奋地吐吐舌头,尽管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知道照这个样子做,她就会开心。
于是他开始用着全身的力气,以一种未曾尝试的姿势,在云镜有心的拉扶下,用他两只前“爪”紧紧抓裹着她的手掌,一点一点,一次,两次……
终于,他渐渐拉带着她,与她一起直直竖立了身体。
这一瞬,仿佛天地初开,万物逢春。
他只觉眼前视野骤然开阔,周身热血沸腾;仿佛是自己第一次真正站立在了这个世上,见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眼底的一切俱在这一霎发生了无比奇妙的变化,从前需要仰视的人与物,这一刻,他同样可以做到目光平视。
而身前的女子,此刻正满脸欣慰地笑看着他,那与他一般高低的纤细身材,从他此刻的角度看来,远比他伏于地上时见到的要好看得多。
兴奋之中,他忍不住放眼四眺,欲将整个世界统统看在眼底,看出不同。
却无意间看到那个当初抓了自己的男人此刻正从不远处悠闲而来,见到他这般直直立着,那人俊冷的神色便微微一变,转而目光紧紧落在他身前的女子背上。
不知为何,那目光让黑米觉得很不舒服,仿佛有根细小的尖针突然刺在了心头,促使他仰头“嗷――”地一声示威怒吼,却没想惊得身前的女子双手一抖,一个没抓稳便令他重心立失,再度压着她直直往地上摔去。
情急之下,他忙双“爪”牢牢一护,动作极快地抱紧云镜后背凌空奋力一翻,终于成功地将她与自己颠了个,承了她后背着地之痛。
这一切,皆在短短片刻之间发生。
看得四周还未从“狼孩”站立的震惊中回神的众人眼神俱是一跳,便又见他们重新跌到了地上。
“笑笑!”正与萧煌行在一处的云天傲立时面色一紧,显然被那“狼孩”突然的吼叫吃了一惊。
眼看着云镜出了状况,他不由得心中大急,步子一跨便欲冲去帮忙。
谁知他刚刚窜出两步,偏厅里却传来云镜欢喜无比的大笑,同时见她不顾狼狈地从那“狼孩”身上爬起,又伸了手再去拉那“狼孩”起来:“太好了黑米,你做到了!嗷嗷嗷,你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了!啊啊啊,开不开心,好不好玩?酷毙了对不对?”
少年哪听得懂她的疯言疯语,只知道她笑得那般开心,便也跟着咧开了嘴,笑意发自心腑。
云郡王步子一顿,面上略略松了口气。
却眼看着女儿那旁若无人的傻笑疯闹,又直觉面上发烘,下意识看了眼身边正静静看着这一幕的新女婿,略为尴尬地轻咳了咳:“呵呵,小女向来言行特异,这个,让你也跟着受累了。”
“岳父哪里的话!”萧煌面色一动,已很快从远处收回了目光:“笑笑天真活泼、心性开朗,又天性善良惹人爱,与她一起生活,人的心情都会跟着明快起来,只会喜欢,岂来受累之说?”
“如此甚好。”云天傲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傻得叫人心疼的女儿,复又低低叹道:“我这女儿这等情况,嫁了你这般夫婿,已是她修来的福气。你便是嫌弃亦是常理之中,我亦不会怪责。只希望你能好好待她,供她好吃好喝无忧无虑,不受欺凌,便是你极大的宽容。至于其他方面,你亦可以放心,我非那保守之人,一切皆不会多管。日后家宅、生意上但有难处,我皆会倾力相助,也算,是一点小小补偿!”
“岳父请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萧煌笑了笑,俊美的面容阳光下温和如玉。
微一抬袖,偏身让了云天傲转道先行,随之一同往书房方向而去。
另一厢,云镜正与黑米闹得欢快,不防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笑,伴有几道脚步声相继来到了身后。
“呵,果然有三妹的地方就有热闹,好像我们来晚了,似乎错过了一场好戏!”
这声特有的娇笑云镜不须回头便已猜出是她那位二姐云奕水。
云府里确实不缺热闹,但还从未有一回,少了她云奕水掺和。
云镜不知是她与云奕水生来不和,还是云奕水对她特有偏见。
明明她只是个与人无忧的“傻子”,云奕水偏偏三天两头来给她平静的生活添彩加料,手段热辣得已非叫人受受小苦、吃吃小亏这般轻巧。
若非云镜早非昔日阿斗,又有幸熟知一些医理常识,那些奇花异草、毒蝎毒虫什么的新鲜汤药她怕是一碗便该小命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