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镜微微扬眉,对秦氏这样明着护子的行为很是意外。
秦氏看着也不似那没点脑子的人,昨夜之事稍有判断都会知道事态严重,华氏禁了萧煜的足本在情理之中,她却这般跳起来护着,到让人暗暗不解。
正听着,那华氏已脸色不佳地冷哼一声,道:“妹妹这是在质疑我的教管吗?”
“不敢。”秦氏哼笑一声,脸上也明显写着不满:“姐姐管教谁我都不敢随便插话,哪怕是我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直以来老四他游手好闲、无所作为,我是恨铁不成钢,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却是姐姐宽容他年幼不懂事,劝我别过度心急,没什么大错儿便由着他去了。如今老四年已十九,换着一般人家早该成家立业;可老四却玩心甚重,家未立成,这商行里的事儿也是一样不沾边,我也都一句话未说未提。昨晚那事也是意外,谁知道一盏花灯会引出那么大事儿?老四自幼游散惯了,碰着这样的热闹,又怎忍得住不去凑和?要早知道会遇上这档子事,那我昨天便是死活也不让他出门的。可话说回来,昨儿个老四出去,还算是老二的交待,姐姐这样大的怒气发下来,是不是显得有点过了?小辈子还都在这儿坐着,姐姐作为一家之长,行事也不能过多偏颇,好歹也要让老四他心服口服不是么?”
秦氏这一气说下来,云镜也不由暗暗乍舌。
好家伙,她就说这秦氏不是个省油的灯,公然当着这些人的面反驳华氏,原来是那一石二鸟之举。
忍不住抬眼悄悄瞅了萧煜一眼,云镜暗道难怪这家伙表里不一,看着放荡不羁却又心明眼透,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娘呢。
如此云镜到也理解了为何秦氏在萧老爷生前极度受宠,若非华氏也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只怕这正偏之室都要颠倒过来了。
果然华氏给气得不轻。
云镜看到,秦氏这一番话明显戳中她的要穴,以至她当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整个人明显已气得隐隐生抖。
一旁的凌锦如见着,眼底波光一现,便温声轻道:“姨娘消消气,娘生这么大的气也全是因着关心老四。昨夜之事无关紧要的人都听了提心吊胆,让老四关上两日,大家也能稍稍放些心不是?”
“这有什么放不放心的,真要有事,关在家里也无济于事。若真有个不测,也全怨我平日没有好好教管,错在我,也不在老四。”秦氏瞟一眼凌锦如,叹息着自怨。
却明事人都听得出,秦氏这番话,一是讥讽作为嫡母的华氏平日里对萧煜过度放纵,以至他今日行事失当;二则反击她处事不公,以着萧煜少不经事,一直不给他接触商行的机会。
长此以往,秦氏真要担心儿子一事不通,日后若大个家业全被别人暗中瓜分也都还蒙在鼓里。
别以为她不知道,老大为人看着忠厚老实,私里却也纳银丰厚。
自己隐忍了这么久,若再不为老四争取到管理商行之事,眼看这商行日趋下落,一旦萧家败落,那老四便该吃苦了。
“好!好!好!”华氏缓了半晌,气息终于恢复了平稳。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她的面上已不似方才气怒:“妹妹这一说,我才知道原来妹妹对我竟是成见至深,当我平日里的宽容和善,是对老四的故意纵容。呵呵,也罢,既如此,我便依你之言,这件事等了老二回来再作商议。只是有句话我先说在前头,这萧家的家业当初该怎么分置,老爷都是留了话、经了萧氏族人作过公证的。今日妹妹怨我未曾安排老四去行里帮忙,我本一片好心,想着行里辛苦,有老大跟老二照看着,老四若想去便去,不去就由着他在家里闲着,也绝不会少他一份吃的穿的。这样,最近行里已是忙得不可开交,妹妹既然有心,便让老四去帮着照看照看,也好让老大轻松一些。”
华氏这话出来,不仅秦氏面色微变,一旁坐着的凌锦如面色也隐隐变了。
华氏的话看似极轻松,最后一句,却只字未指萧煌,只提了让萧煜去帮萧炫。
显然,秦氏聪明,华氏比之更精明。
这一来,秦氏千方百计把儿子塞进商行,却对萧煌影响不大;相反可以让想要私下做小动作的老大与老四相互牵制,反成全了萧煌好好把商行稳住。
这也正是华氏迟迟不让萧煜进商行的原因,故意拖上这么几年,等到老四再进自不能立刻与萧炫为伍,总要彼此戒疑上一阵子。
可而今这情势,除非萧炫愿意把自己的那份好处分一杯羹,亦或是萧煜不嫉妒萧煜从商行里暗里私挪的那些银子,二人才有合作的可能。
可别忘了,这中间还有一个当家人萧煌夹在那儿。
二人若能天衣无缝、不露半点蛛丝玛迹地合作,估计也需要极大的本事。
云镜一路听下来,心里忍不住连连叹息。
萧家有这样两个精明厉害的女人守着,竟未能将家业发展壮大,相反日渐衰落,可见女人的争斗有多可怕。
华氏与秦氏从前为了丈夫斗,如今为了儿子、家业斗,当真可悲。
尼玛日后萧煌若敢娶半个小妾,她定一脚将他踢开,这辈子别想她与人共夫。
呃,不对。
萧煌那家伙还未正式通过她的考验期呢,一个挂名夫君,谈什么将来。
她好端端没事想到那家伙干吗,难道是坐这儿听得太无聊了……汗!
云镜想到这儿,不觉心烦地甩甩头,一脸烦闷。
却觉一道厌恶的目光从斜侧射来,余光扫去,便见姚婧正时不时地从自己身上扫过,似乎对云镜的存在反感至极。
而事实上,姚婧眼见得姑妈与那秦姨娘斗气,倒忽略了那个一旁安静坐着不出声的傻子,心底很是不快。
先前因二人言语激烈她插不上话,此刻得空,便忙起了身走到那华氏跟边,一边轻轻替她添了热茶,一边道:“姑妈这样安排甚是好,四哥老大不小了,也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有些事四哥不知收敛,姨娘其实多该劝唠的。姑妈你是不知,昨晚数千双眼睛看着,二嫂脑子不清当众与四哥拉拉扯扯,还一度胡乱撕扯着四哥衣带,四哥竟也由着没制止她。唉,这事一夜之间已经传遍大街小巷,真不知道待二哥回来后,面子都往哪儿搁……”
“表妹说话可不能只凭片面。”萧煜眸色一沉,一度漠不上心的神色便因姚婧这番话隐隐生了怒意。
姚婧却嘴角一翘,很是不耻道:“哦,昨晚我与大嫂可都在场看见,四哥莫非要说我是冤枉了你们么?”
云镜面无表情,心底暗暗轻笑。
这位婧表妹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挑自己的刺,她都明着是个傻子了,还怕人说她行为不检点、不守妇道么?
借机这么说,不过是想让华氏对自己心生反感,好让她即便在萧煌的日益“教导”下渐渐像个正常人,也难以获得华氏的喜爱。
呵,她真搞不懂,喜欢一个男人不争取让自己入了对方的眼,却一个劲儿在旁边跳上窜下是何打算?
就算斗败一个,赶跑一个,便能保没有下一个,再下一个?
看来,这位婧表妹心思用错了地方,南辕北辙了!
“表妹所说的拉扯,不过是我看护二嫂的情急之举。看台下人山人海,若不拉着点,万一让二嫂伤着碰着,我当如何向二哥交待?”萧煜冷笑一声,对姚婧的心思看得通透:“至于表妹说到二嫂扯我衣裳之说,那更是光明正大、无须隐瞒。二嫂虽傻,却天性善良,对我这个四叔她知道关心紧张;对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她亦懂得帮助友善。这一点,昨晚可是被世人看在眼里,到了表妹口中,怎么便变了味道?相反,相比于二嫂的醇良,我对表妹到是颇为心寒。一个口口声声唤我四哥的人,却见我置于危险不阻不拦,事后更是连句关心担忧都没有,反站在这里数落我的不是来了?说到成家立业,表妹也年岁不轻,女子芳华有限,表妹才该是着着急了!”
“我……我与四哥你又不同,四哥管我作甚?我的婚事自有姑妈为我做主,何须着急。昨晚我被挤在人群,走都走不动路,怎么过去阻你拦你!”被萧煜针锋相对的逐项反击,姚婧当场面上红白交替,连声辩解:“再说,你不是好端端的,压根没受伤吗?”
萧煜听了更是一笑,眼神却寒冷如冰,“我受没受伤,表妹你问都未过问一句,从何断定我就没受半点伤呢?”
姚婧心中发急,求救似地看一眼坐在一旁的凌锦如,对方却眼观鼻鼻观心,自是不愿趟她这趟浑水。
说到底,萧煜这话也连带凌锦如一并捎带了,凌锦如若聪明便该知道闭嘴。
姚婧给他说到无法,死死一绞手帕,恼道:“四哥自己方才不也说你一切都好好的,啥也没有?再说,我之所以不曾关心,是对四哥你的身手有信心,二嫂她一无所知,当然跟我不一样。”
绕了一圈,姚婧已将初衷丢弃,听得华氏都暗暗皱眉,萧煜却是忽然一笑,极轻松快道:“那便是了。表妹也道我身手了得,不过小凑热闹,该有的分寸我还是有,大娘跟娘何须为这等小事劳神?不过娘跟大娘的教诲煜儿却是深感认同,你们放心,经此一事煜儿一定收心养性,再不让大家操心了。”
一番话,说得一屋子人面色各异。
华氏默不作声,凌锦如微微拧眉,姚婧呼吸急促,秦氏则一脸喜色。
云镜忍不住暗暗好笑。
萧煜这厮当真是巧舌如簧,不仅轻轻松松反击得姚婧哑口无言,又一语多意,叫人不敢轻看。
有时候人便是这样,平日里风轻云淡、无欲无求,不等于没心没肺、由人好欺。
璞玉浑金常无饰,光华绽现价连城。
“姑妈,你听四哥方才说的那些话,婧儿哪儿得罪他了,口口声声帮着一个傻子,却把我说得一文不值,真是气死我了!”
待遣了众人散去,华氏的跟边便只有姚婧赖着未走,明为诉苦,暗里却是要让华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