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下一刻,花灯却忽然定住在半空静止不动。
青焰此时已轻手放下虚弱无力的莫兰素,掌力微微一收,那半空的花灯便开始往他的方向快速移去,“若想拿到花灯,先把人给放了!”
说话的同时,一片青色雾芒隐隐笼罩住灯身,使云镜有些惊异地发现,青焰伸出的掌心里竟有青光浮动,仿若跳动闪耀着的青色焰火。
“灵虚子不愧是圣地尊祖,不过随手点拔的弟子,竟能有如此造化,到是本尊主看轻你了!”
龙紫霄掌心一覆,一道紫色光芒便随之倾泻而出。
只见那盏返飞青焰眼前的百花灯不过微微一顿,便迅速按原路而回,却至半空,又是骤定不动。
有如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直直拉绷住,静静悬于龙紫霄与青焰二人的正中间,直叫人看得叹为观止。
对龙紫霄的话,青焰也不计较,只淡淡一笑,平静道:“看轻看重到不打紧,论辈份,你还当叫我一声师叔才是!”
室内紫光陡然一涨,那原本静逸不动的花灯随着龙紫霄气息一重,已往他身前移动半尺,“好大的口气!便是灵虚子本人在我面前,也当唤我一声圣尊,你不过一个方外弟子,也配当这师叔二字?”
“有何当不得?”青焰淡然而笑,手臂向后微微一拉,青色光芒已笼住了花灯大半,“逐逃在外的孽徒都敢自称圣尊,何况我乎?”
“大言不惭!”
龙紫霄冷哼一声,紫袖一翻,半空中的花灯便脱控地往着屋顶飞撞。
同时他已身形如电,一击挥出人已箭般窜飞向花灯,抬手一抓,便稳稳将花灯抓至手上,“这花灯我要,人我也要!你既用这花灯救了你想救的人,我当赠你一用,用过,便与你再无瓜葛!”
言毕,他已带着云镜飞身出屋,眨眼便消失在小苑之外。
黑衣人影随后紧追,手中的青峰宝剑祭出一道醇青焰芒,凌空一划,已生生化作一道青色屏障,将龙紫霄与云镜双双困制在内。
“我说过,灯可以带走,人留下!”
夜空里,青焰如一道黑色旋风很快站定在屏障上空,挥剑一击,又是万千道青色焰芒从四面八方疾射向屏障里的龙紫霄。
刹那间的青光仿似无数支锋利的宝剑,森冷笔直、方向各异地奔袭而来。
云镜被龙紫霄挟在臂弯,眼看着龙紫霄紫袖连挥,一圈圈紫色光圈便随着他的挥动纷纷击散青剑。
惊奇间,但见龙紫霄唇角一弯,那一层层紫色光圈便合散为一,瞬间化为一道光芒耀眼的巨大光刃,当空一劈,便使得身前的青色光屏倏然开烈。
而那立于光屏前的黑衣男子也身形一退,疾疾被震飞出老远。
可半空里黑影却猛一个鹞子翻身,便很快又挟风袭卷而来。
铺天盖地的狂风卷得四下枝叶纷落、百草劲折,连带被护在龙紫霄怀中的云镜亦有些吃不消地紧眯了眼,伸手下意识揪紧了龙紫霄的衣袍。
身边的人臂弯微紧,面具下的紫瞳幽幽生光,却是带着掩不住的自信狂妄,扬声笑道:“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从我手上把她抢回去了!”
“轰!”
剑影夹着啸啸寒风层层袭裹住龙紫霄身影,却被他周身散发出的耀眼紫光挡护在外,随着青焰化虚为实的一剑刺至,他亦抬袖虚晃一招,任由他的剑穿透他的宽大紫袖。
在其长剑疾疾改刺为挑的当口,他脚下生风、有意身形一转,怀中的女子便成功挡在青焰剑下,迫使青焰的剑身一滞,已迅速抽离出袖。
可龙紫霄却不再给他半分机会,趁他一刺未中、试图收剑之际,掌心一翻一覆,已凝起十成功力照准身前黑影、出其不意地平掌推出,当场使得青焰避闪不及,连人带剑被他一掌掀翻出三丈之远。
远远地,云镜见着那个嘴角已有血液渗出却依然扶剑而起的黑衣男子,脑海不自觉浮现他当日与萧煜比武时的情景。
当时,萧煜那一剑他明明有机会躲开,却宁愿用身体去承受那一剑之痛,亦不肯偏移半分,也要赢得站在台上的机会。
方才,他明明有机会让他自己避开龙紫霄的那一掌,却因顾忌手中的剑会伤到她,硬是不偏分毫接下了那一掌。
这样的他,有着太多让她震惊的地方,亦有着许多令她不解之处。
他要她做的事情,她已经尽力帮他完成。
百花灯已开启,莫兰素的病也应该得到治愈,就算会有无法避免的后遗症,那已经非她所能控制。
相信这点他亦不是不知,却至如今,他宁愿为她受伤也要将她从龙紫霄的手中留下。
这样的他,到底为了什么?
心底一紧,她在青焰再度运气而来的当口,趁龙紫霄御而击,手指不动声色地突然点上他的气海穴。
身旁的男人气息一滞,却不过片刻已恢复如常。
然便是这短短的一刻,已为云镜争取了至关重要的机会。
“为什么?”
紫眸紧紧锁落在那张苍白俏丽的面孔之上,龙紫霄生平第一次尝到一种不属于他的奇异情绪。
惊、怒、疑、悔。
他自负一生,从未有过被人这般近距离地偷袭成功!
他骄傲一身,便是被世人惧为妖孽,亦毫不将此放在心上。
他聪明一世,识人任物从未有错,却唯有她,教他失了算!
他自认对她已经倾了足够的耐心,任她胡作非为,由她无法无天,却反让她胆子大到,连自己都敢算计!
在青焰的长剑同时袭来之际,云镜用力将他一把推开,人已不顾一切地向后奔逃,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只留下一句叫龙紫霄今生都无法释怀的话,被夜晚的凉风随意吹散:“因为你与他的利用不同!我宁愿与他君子协定,也不想被你一手操控!”
身后的巨响轰然如雷,强烈的震动波及得方圆百米内的草木瞬间枯折,也震荡得云镜心房骤紧,人已不受控制地飞摔出去。
失去意识之前,云镜隐隐看见一人骑着快马突然出现在眼底。
月光下,他衣袍飒飒、墨发飞扬,如乘着闪电飞驹眨眼已奔袭而至、弯腰快手一捞,云镜虚软的身体便很快落到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之中。
“二嫂!”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怜惜响起,四周奔雷般的马蹄一顿即起,已载着马背上二人疾驰向来时方向。
身后紫袍人影飞身欲追,却被黑衣男子当空截住。
青色宝剑平空里划出三尺剑芒,逼得紫袍男子身形一退,那二人一马已瞬间奔出去老远。
月华如水,悠悠倾泻而下。
缭绕在整个天地间,浓雾般浅浅裹缠住马前女子娇弱的身影,越发使得那单薄的身体不经风侵雾扰,下意识地瑟缩着往身后之人怀中蜷靠几分。
“萧煜……”低弱的呼唤轻不可闻,身后男子胳膊一紧,已微微倾身凑近,怀中之人那低不可闻的浅浅叹息方被风送耳,“你没事,真好……”
――
夜,漫长。
无尽的颠簸仿佛永无休止。
从寂静的林间,到陡峭的山道,又转踏上尘土飞扬的大路,奔腾过欢流的小溪……直至日出日又落,耳旁踏踏作响的马蹄之声亦不曾消失片刻。
身后始终有一双坚强有力的手臂紧紧环抱着自己。
冷时有他的衣袍将她整个人小心包裹,热时又有他清凉的手掌缓缓慰贴在额前……不辞辛苦、不嫌麻烦,带着她跨越万水千山,迎接着朝霞与日暮、穿越过山风与浪涛,一路带着她不知走了多久,不知到了哪里……
等到意识再度恢复之时,云镜方觉那无尽的颠簸终于消失。
身下是平坦柔软的床铺,轻软的绸被有着从前熟悉的紫檀气息,耳中偶有唧唧喳喳的鸟鸣,亦有着或轻或快的脚步忽近忽远地三两而起。
暖暖的阳光照得人舒适至极,满身的酸痛与疲惫在这一刻似得到释放,令人滋生一股浓浓的倦意。
纵使外面一切已发生翻天覆地巨变,也只想避开那薰人发烘的暖阳,翻个身继续睡。
可是,有人却不想让她再这样睡下去了。
一道突然的开声,瞬间便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她到底怎么样了?都睡了三天三夜,怎么还不醒?”
清涩带点微哑的声音陌生而又熟悉,虽音量不高,却于宁静的房中听得格外清晰。
外面打帘而进的俊逸男子径直来到了床边,下一刻,一只微凉的手便轻轻覆上了云镜额前,“热度已经消退,可能是太虚弱了,需要多休息。”
“真的吗?”
青涩的声音分明映上喜意,随即云镜只觉额上一轻,换成肩部被人轻轻揽起。
正心惊,身后已有一只柔软枕头轻轻将她托住,同时萧煜略显担忧的声音便在头顶响起:“哎,小心别弄洒了,这药可是世上难寻之物!”
“哦!”
青涩之音略略靠近,云镜动动沉重的眼皮,下意识地避了直射的光线,终于缓缓张开了双眼。
立时,熟悉的床帐、熟悉的锦被、熟悉的房间便清清楚楚地映现在眼帘。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帘幔浅浅洒在水色床帐上,给清雅的水蓝罗帐染上一层迷离金色。
床边正端着药碗小心凑近的黑衣少年瞬间星眸一亮,清俊的面上已泛上一片喜意,无比欢欣道:“醒了!姐,你醒了!”
“黑米……”
云镜动动干涩无比的嘴唇,虚弱苍白的俏脸也迅速浮上一片笑意:“……真的是你,黑米,我不是在做梦……”
“是我,是我!姐,你终于回来了,黑米好想你!”
清瘦的少年眸眶一红,手中的药碗不经放下便端着手上迅速扑将过来,直看得床边的萧煜俊眉立拧,已快手探出将药碗稳稳端了过来,“混小子,若将药给洒了,看我不揍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