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在即,京城的街头愈见热闹。客栈爆满,酒楼,茶肆也是人满为患。临近正午时分,洛晓冉一行由福王府出来,准备绕道燕王府,送燕王妃回府,再回宫。
虚软的撑起身子,洛晓玲摇着头,望向车外眼中又闪出泪光,“不用送我回府,若可以就送我去洛府。我想最后在看看他们。不知道这一别再见何年,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剔透的泪,在眼中滚了几滚,终还是如晨起的露珠伤心掉落。
洛晓冉微蹙眉头,睨了她一眼,轻声道:“听燕王妃的。去洛府。”
马车在前面的路口转了方向,驶向曾经门庭若市的洛相府。不管曾经有多风光,树倒猢狲散。如今的洛府,似一块生了病的腐肉,躲且来不及,谁还敢沾,谁还敢碰。如雨打浮萍,不觉让人顿生苍凉之悲。
然,洛府落败于此,想不到洛晓玲还如此记挂于洛家,她的娘亲,她的哥哥不由也让洛晓冉心中一软。天上的星星总有自己的位置,人也一样,有着洛相这样势利的爹,洛夫人嚣张蛮横的娘,洛晓玲长成这般的性情倒也并不出奇。但凄凉落败至此,她尚能如此有情有义,算难得了。想着不由心中一叹。
远远地就听到这条向来清肃的街上有哭泣声不止。及近,这哭声更盛。洛晓玲早已坐立不安,凑到车帘边,挑起车帘,抻着脖子向外张望。果然,洛府的男男女女,人挨人的聚在府门前,有些是家住京城,或有亲友的,更多的就是洛家的家生奴,二十多年就在洛府安了家,如今家没了,哭得不止是洛府的几个主子。
一片轻泣中,官兵的吆喝声如暗夜的利风,冷嗖嗖的让人沉心,“滚远点,哭什么哭,惹得老子心烦。”
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如撕裂锦帛透着尖锐,“娘。。。”
车帘边,洛晓玲探头望着,那女人的尖锐的哭声如根哨棒打在她的身上,猛得一震,眼前发黑,洛晓玲差点扑出车外,亏得旁边的小秋手急眼快,一把扯住了她,“燕王妃,燕王妃。”
似无力支撑她的头,洛晓玲的头抬得很慢很慢,无声低泣,却听得浅浅的啪啪声打落在车上,终于扬起头望向车外,望向那围成一个小圈的人群,洛晓玲突然仰起头哭道:“停车,快停车。娘,别走得太快,等等我,再让女儿看你一眼。”边说边挣开小秋的手,再也顾不得这车还未停稳。
洛晓冉闭眼深叹,“卉儿。”
“停车,快停车。”卉儿会意连声道。待车停下扶着洛晓玲,身子轻纵如落叶涡转,轻飘飘落于那群人后,“闪开,快闪开。”
听到叫声人群闪开,正中央地上躺着一个女人,消瘦的脸庞,脸色腊黄如土,眼窝深陷,唇色青紫。正是弥留的洛夫人。
“娘,娘。。”洛晓玲尖厉的叫着,甩开卉儿的扶持,一下子扑到洛夫人的身上,伸手摇晃着洛夫人,“娘,醒醒,再睁开眼睛看看,是我呀,是我晓玲,你的女儿。你快睁眼看看我。”凄然的哭声不禁让在场的人纷纷落泪。卉儿看着也不禁咬着唇,侧过头去。
还好,洛夫人似听到了女儿呼唤,慢慢睁开了眼睛,涣散无神,瞪瞪的看着洛晓玲,少许眸间忽而的有了几分的神彩,嘴唇抖了拌,张了张,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娘,你说什么,女儿在听。”洛晓玲趴在她的嘴边,可哪里有声音。
“娘,你是在惦记大哥和二哥是吧。”洛晓玲哭着问道。
洛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娘放心,有女儿,有我的吃粥,就不会让哥哥饿死。你放心吧。”洛晓玲拉着娘的手,眼泪噼噼的掉,却咧嘴给娘一个甚是安慰的笑脸。
洛夫人枯槁的脸上终现了几分的笑意,眸光在人群中打转,突然眸子定住,神采更润了些许,举起另一支手,在半空中扬了扬无力般又遽然的落下。顺着她的手举方向,洛晓玲及众人看去,却见卉儿身边正站着洛晓冉。原来洛夫人所指正是她。
洛晓冉冷着一张俏脸,慢慢走近,蹲下。洛夫人似乎很开心,眸中带着烁烁的笑意。干枯的手又举了举,并把洛晓玲的手拉过来,唇瓣抖索着,似在交待什么,眼神很是郑重的把洛晓玲的手放在洛晓冉的手中。二手相叠,倏地,她的手一僵,眼神似烟花历尽了绚烂,头一歪,手拍摔落地上。
“娘。。。娘。。。”洛晓玲抽开手,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娘,娘。。。”旁边那个女人也同样的嚎啕大哭。
“娘。。。”一记低沉的男人的哭声响起,熟悉的声音让洛晓冉侧头,原来是二哥。二哥瘦了,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发觉她在看他,扬起头,脸上有着泪水,对着她仍是挤出些微的温和。
“哭什么,快走,别在这哭丧呢。滚。。。”人群外,几个士兵推推搡搡的,不耐烦的叫骂道,人群的人不住有人被推倒。眼瞧一个人脚步踉跄的往洛晓冉身上摔去,卉儿急忙一闪身,拉过她,伸手推开摔倒之人,在她们身边小秋和小枫习惯了张狂不禁张嘴骂道:“是谁出门没带眼睛,狗眼看人低。推什么,没看到里面有人,若是我们王妃有什么闪失,你们谁来负责?”骂完,回过味,二人突然如漫山的野花遇风急雨骤,谄媚的笑容僵在脸上,垂头蔫了。
轻呵,因着她俩,倒冲淡了她心中一时的涌起的悲凉的滋味。说不上是可怜洛家,只是觉得人生走到这一步未免凄凉。可前路漫漫,谁能预见谁的未来?谁能保得自己一定没有这一天。有道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然,若是早知道,前世洛晓冉如何会死?她不会死,自己怎生会到这个时空,有着这惊险,艰难的一路。所以冥冥上苍还是公平的,没有谁会预见自己一生如何,凭心而为,凭命而走。一如她,用心的活着,随心,随意,对得起良心就好。
人群外的士兵听到叫骂被唬得一愣。王妃?燕王妃?牵强的脸上肌肉一跳,“王妃在这儿,是,小人错了。告退。”瞬息,刚才耻高气扬的气势立马没了。不禁惹人发笑。洛晓冉斜了眼小秋小枫嘴角含笑。
“卉儿。”挑眉使了个眼色,洛晓冉转身向人群外走去。卉儿微扯了下二哥,示意他随她来。。。
从洛府门前离开,洛晓冉如释负重。洛家败了,败得彻底。感觉大快人心却隐隐的有种悲戚。她是不是太过了。当年的洛晓冉无辜被害,可怜但无人怜。如今她这样的做法不是等同效尤。洛家一门二百多口流离失所,有多少人又是无辜的。可转念。就算她不这样做,以洛相干下的勾罪获此罪只是早晚的事。当然洛相的死,洛夫人的死,洛大哥这些恶人,他们是罪有应得,再悲,再惨也入了她的眼。如此想倒也安心了不少。
这时候马车转了个弯,街口秋风荡荡微撩了车帘。莫然间一道人影掠过在车帘的缝隙入了洛晓冉的眸子,随着车走而落在车帘之外。微怔,洛晓冉伸手撩起车帘往后瞄去,眸光倏地一紧,燕王,他怎么会在这儿?这匹狼不会又在算计什么吧。
“卉儿,快帮换我男装。”洛晓冉淡淡的说道。
卉儿微耸眉头,主子这又是看到什么人或事了?倒也未多言,翻出衣服,伺候洛晓冉换衣服。几人宫女见卉儿未多言,伸手都来帮忙。少顷又一个公子哥风流俊俏的公子出现在众人眼前。让马车停在一边,洛晓冉一身招摇的,后面跟了二个明眸皓齿的丫头,三人进了旁边的酒楼。
此时酒楼里已是人满为患,熙熙攘攘甚至是热闹。眼见洛晓冉一行人进来,如漆黑夜色中忽现明月的清朗,三人俊秀的外貌立于大堂上,甚是惹人注目。
“公子,几位?”掌柜的眼见三人衣着光鲜,容貌不凡,心知定是家世不凡,赶紧笑问。
“三位,但我们是找人的?”洛晓冉貌似潇洒的扇着折扇,一双美目流转生辉的打量了下这酒楼,故作神秘的凑近掌柜的,“我们约了燕王。”
掌柜的微愣,眸子存疑,燕王刚上去,明明说了不准任何人打扰的,可这三位?若细看,这当前的公子明明就是一个女红妆,因而更是不敢得罪,掌柜的圆滑一笑,“噢,公子约了燕王。但不巧燕王还未到,王爷订了三楼的雅间,小人让伙计先带几位去,等王爷一到,小人立马告知他老人家。”
轻笑出声,洛晓冉睨着掌柜的眸子里闪着邪邪的幽光,“掌柜的,撒谎是不是先打好草稿啊。燕王是不是到了,你知,我也知。敢不敢与小爷打个赌,若是燕王未到,小爷赔你千两白银,但若是燕王就在楼上,你个奴才撒谎,别说小爷我拆了你的酒楼。”
掌柜的一听,如三伏天在外跑了一圈,光亮的脑门上立时冒出薄汗。
“公子说笑了,非是小人想撒谎,实是王爷吩咐不和外人打扰,小人也事出无奈,望小爷见谅。”
“好说,你且告诉我燕王在哪个包间?”
“这。。。”掌柜的为难的一皱眉。
这时候,二楼的走廊忽然探出一个脑袋,对着洛晓冉一笑。
横了眼掌柜的,洛晓冉轻嗤,啪,收了折扇,用折扇对着掌柜的胸膛敲了敲,“不想说没关系,小爷不与你计较,但你若敢坏了小爷的事,别说小爷我在这里放上一把火。”冷冷的声音似北风呼呼,那轻敲胸膛折扇似有千斤,压抑得大气都不敢出。
“是,小人不敢,小爷请。”紧拧了眉头看着洛晓冉带着二个丫环上了楼,掌柜不禁纳闷,这是谁家的女子这么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