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静王的诗书会出来,宝玉立刻被那些狐朋狗友们给拦住了。宝玉早就吹嘘受到北静王赏识接到诗书会的请柬,像他们这种层次的半吊子可从没有接到过邀请,参与过那种大场面,于是宝玉刚出来就被拦住到酒馆里述说经过去了。
宝玉甩开三寸不烂之舌把经过说的是天花乱坠。
狐朋甲问:“那三项比试你参加了那一项呢?”
宝玉道:“我当然参加了我最擅长的比诗书了。要知道我的诗写的是相当不错的。”
狗友乙道:“不如这次贾公子的大作说出来我们也品评一下?”
宝玉得意的念出自己的大作:“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蟆更听未真。。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脂粉气息十分浓厚,狐朋狗友们听了却是连连叫好,又是奉承了一番。宝玉听了心中高兴,不免又多吃了几杯。
回到贾府,宝玉虽有些微醺,但是仍然记着王夫人临走时的嘱咐,于是先行赶往王夫人处,准备向王夫人禀告今天的经过。
宝玉来到王夫人上房内,只见几个丫头子手里拿着针线,却打盹儿呢。王夫人在里间榻上睡着,金钏儿坐在旁边捶腿,也是边捶着边闭着眼睛,身子止不住歪来斜去的乱晃。本来宝玉看着时辰晚了,王夫人今日又睡的早,想跟王夫人跟前的大丫头交代一声先回去。
见到金钏儿正在打盹儿的慵懒模样一时起了调笑之心。
宝玉轻轻的走到跟前,把金钏儿耳上带的坠子一摘,金钏儿睁开眼,见是宝玉。
宝玉悄悄的笑道:“就困的这么着?”
金钏抿嘴一笑,摆手令他出去,仍合上眼。
宝玉见了她的娇俏模样就有些恋恋不舍的,悄悄的探头瞧瞧王夫人合着眼,便自己向身边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掏了出来,便向金钏儿口里一送。金钏儿并不睁眼,只管噙了。宝玉上来便拉着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
金钏儿不答,只是不以为然的瞪了宝玉一眼,闭上眼睛只是不理她。
宝玉见到金钏儿不理睬反而起了争胜之心,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
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气道:“你瞎说什么!你那院子里袭人、晴雯、麝月什么的美人一大堆现在又到我这,说什么有的没有的话,把我当成什么。”
宝玉笑道:“她们是好,可你也是好的,为什么不去我那里。凭别人再怎么漂亮我还是惦记着你的。不管怎么说,我只守着你就好了。”说着趁着酒劲更往金钏儿身边凑去。金钏儿见他这样子忙伸手去挡他。
这时,夫人睡醒了睁开眼睛正看见这副情景,以为金钏儿在勾引宝玉,于是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的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
宝玉见王夫人发怒,一时间顾不得金钏儿,也不敢言语早就一溜烟跑了。
这里金钏儿挨了打,半边脸火热,却由于奴才的身份,一声不敢言语。外间的众丫头听见王夫人醒了,都忙进来。
王夫人便叫玉钏儿:“把你妈叫来,带出你姐姐去。”
金钏儿听说顾不了脸上的疼痛,忙跪下哭道:“我冤枉呀,太太要打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
王夫人硬着心肠只是不理,虽金钏儿苦求,亦不肯收留,到底唤了金钏儿之母白老媳妇来领了下去。那金钏儿含羞忍辱的出去。
且说,宝玉因王夫人发怒一惊之下跑了出去,冷风一吹,酒一下子醒了不少。回想起王夫人发怒的情景,不禁又打了两下哆嗦。王夫人向来对宝玉和颜悦色有求,应何尝在他面前发过火?虽有些担心金钏儿,但转念一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骂一顿罢了,母亲素来和善能把人怎么样?于是,也不去打探消息,心安理得的回怡红院倒头变睡。
过个两日,宝钗正在大观园中玩赏,忽然遇到了袭人。宝钗素来是体恤下人的,从不以身份压人,遇到袭人之类的大丫环也从不矜持身份每每会多聊几句。
两人正聊着,忽见一个老婆子忙忙走来,说道:“这是那里说起!金钏儿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
袭人唬了一跳,忙问“那个金钏儿?”
老婆子道:“那里还有两个金钏儿呢?就是太太屋里的。前儿不知为什么撵她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会她,谁知找她不见了。刚才打水的人在那东南角上井里打水,见一个尸首,赶着叫人打捞起来,谁知是她。他们家里还只管乱着要救活,那里中用了!”
袭人听了,平素与金钏儿、鸳鸯等几个大丫鬟向来是一气连枝,想着素日同气之情,不觉流下泪来。
宝钗听了这件事,忙向王夫人处去了。
宝钗来至王夫人处,只见鸦雀无闻,下人们大气不敢出,在外边候着,于是点头致意,不用通禀走到里屋,见到独有王夫人在里间房内坐着垂泪。
宝钗便不好贸然提及金钏儿的事情,请了安后只和王夫人说几句亲戚之间的闲话。
过了一会王夫人主动提起:“你可知道一桩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
宝钗见王夫人如此说,便道:“怎么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
王夫人叹气道:“原是前儿她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她几下,撵了出去。我只说等气消了,过两天还叫她回来。谁知她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待下人和气也是有名的,哪个不感恩戴德?据我看来,多半在玩耍时不小心失足掉进了井里。又怎能怪罪到姨母头上呢!只不过是她没福气而已。”
王夫人听了心中宽慰不少,“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
“姨娘,果然良善。您也不必不安。不过多赏她几两银子,也就尽主仆之情。”对于包括宝钗在内的大多数富人贵族而言,奴才的命如草芥,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王夫人点头称是,“金钏儿虽说是个丫头,但跟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
嘴里说着,想着自己许多年立下的善名很有可能毁于一旦,不觉泪下。
宝钗忙道:“我也是觉着金钏儿这个丫头,与别个不同,格外的亲热。这样吧,我刚做了两身新衣服就送她去,也算是尽了姐妹之情。”王夫人听了对宝钗如此识大体十分满意。
一时宝钗取了衣服回来,只见宝玉在王夫人旁边坐着垂泪。王夫人正在训斥他,因宝钗来了,却毕口不说了。宝钗何等聪慧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也不多问,只放下衣服便托词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