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为官上说,贾政的确不是一个坏官还算中规中矩,但从为父上来说,贾政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子不教父之过”,平日里玩清高,放任王夫人和贾母对宝玉无边际的溺爱,遇到了事情又不分青红皂白先打一顿再说,这样的环境宝玉能成才才有鬼!
众人将宝玉抬回怡红院,袭人小心的解下汗巾一看,由臀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然无一处是好的。贾母和王夫人见了,不禁泪又留下来,贾母哭道:“这哪里是老子管教儿子,这纯粹是仇人见面直往死里打呀!”
常在贾府走到的大夫也一老早就有人去请了,不一会的功夫也到了。大夫查看了宝玉的伤势之后,对贾母和王夫人说:“老太太、太太不必太担心。令公子的伤势不妨事的,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是不过是一些皮外伤,并没有伤到筋骨。只要收住伤口,在喝些汤药活血化瘀,好好将养一段时日就好了。”说完就留下了外用的伤药和内服的汤药方子就告辞了。
贾母和王夫人这才将心放到肚子里,吩咐袭人好生伺候着。见确定没大事薛姨妈也就告辞了。等众人都走了,王夫人命人将焙茗叫来细问:“好端端的。老爷为什么就打起宝玉来?还下这么重的手。你不是一直伺候着来吗?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报信?”
焙茗着急的解释:“这次宝二爷是从内院被老爷叫过去的,小的平日里是在外院守着准备伺候二爷出门,这次根本来不及跟。等小的听说二爷挨打赶过去的时候,正打着呢,小的急忙打听原委。却好像是为忠孝王府问置琪官的事情,不过听说在忠孝王府长史官来之前,老爷下朝之后就已经训斥过二爷了,这倒是不知道为哪一件事情了。”关于金钏的事情焙茗是不知道的,毕竟当时只有贾政贾环和几个小厮在场,那几个小厮也是一时失言,也是知道轻重的,如果那话要是传到王夫人的耳朵里面,不死也得扒层皮自是不敢张扬唯恐惹祸上身,贾环更不是傻子自也不会说。也幸亏如此,这次的事情王夫人才没有把气撒到赵姨娘身上去。
“琪官?琪官是怎么回事?”王夫人疑惑的问。
焙茗不敢隐瞒,“琪官,原是忠孝王府里的小旦,是宝二爷在赴薛大爷生日宴会时候认识的。”接着焙茗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王夫人听了心火很盛:就是这些低贱的人,将我的宝玉给带坏了——其实是“物以类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以后可要好好管教一下宝玉的交友情况,不能再和这些下贱的人混在一起了。于是咱们的宝二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她娘决定大幅度的缩减交友范围,当做深闺儿子来养了。
其实听到宝玉挨打的事情时候,宝钗正在梨香院,于是就和薛姨妈一起去看了。直到贾母把宝玉救下来,宝钗觉着给宝玉疗伤,她一个大家闺秀不方便在场,于是就先回去等消息了。
过来不久,薛姨妈就回来将宝玉的情况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宝钗思索了一下,就叫莺儿去拿薛家最好的金创药丸来,再去怡红院走一遭。
“薛姑娘来了!”怡红院外面的小丫头喊着。
宝玉一听表姐来看她,也不顾着臀上的伤痛了,虽然爬不起来,但是仍然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把小铜镜照一照,嗯,很完美,吓不着神仙姐姐。
宝钗手里托着一个丸药进来递给袭人,说:“晚上将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一敷,把热毒散开这伤就好的快些。”又问“宝兄弟,这会儿可好了些?”
宝玉扭着头露出完美微笑,说:“表姐,我好多了,没事的。”一不小心牵到了痛处,又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宝钗娇嗔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于有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在眼里也怪心疼的。”说完,自悔失言,脸一下子就红了,忙低下头。
宝玉听了这话,如此亲密,大有深意,于是望向宝钗,只见宝钗面若朝霞,自有一股娇羞怯弱,与平日里大有不同,一时间身子酥了半边:能让姐姐如此牵挂,这打也不算是白挨!
宝钗很快镇定下来又问:“怎么好好的,说打就打呢?”袭人将王夫人问的焙茗的话说的一遍。
王夫人许是不知道的,但是宝钗可是一个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恐怕是薛蟠脱不了干系,恐怕是大哥拖累了宝玉。——她确实是想对了,只是没想到薛蟠实际拖累了宝玉两次,才有了这次的暴打。也幸亏王夫人也不知道内情,否则害到他的宝贝儿子,即使不扫地出门,也不会有好脸色看的。
宝玉在哄女孩子方面还是有一手的,见到宝钗沉思怕她多想伤神,“是我不懂事的,父亲教训也是应该的,我以后改了就是了。”
宝钗听了更觉着宝玉都这样了,还为自己找想,果然是个有心的,“你好好养着吧!明儿我再来看你。”
袭人赶着送出院去,“姑娘费心了,等爷好了定然亲自去谢。”
宝钗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一家人罢了。你只劝他好好静养,别胡思乱想又生出事来。倘若再传到太太、老爷耳朵里,无论是宝二爷,还是你们这些伺候的人终是没好处的。”
袭人听了对宝钗更加感激,觉着她是真为宝玉找想,又是大度顾全大局的,真不愧是主母的好风范。
虽然平日里三春,尤其是惜春也觉着宝玉言行太过荒唐不上进,是该好好管教一下,这次挨揍也是活该的。但毕竟是自家的兄弟,又有那么双眼睛看着呢!所以宝玉不好太冷淡。于是就和李纨、贾兰、贾环一同去看望宝玉。不过是晗嘘弄暖的问候几句,略尽些本分罢了。
宝玉毕竟是贾府的凤凰蛋子,关注度是极高的,很短的时间里他受伤的消息就传遍了贾府内外和亲戚家。湘云和黛玉当然也就不小心知道了。
虽然黛玉一直对这个表哥十分看不惯,但是时常回去贾府陪陪贾母,想装聋做哑巴不知道这件事都不行。于是这天湘云来了之后,两人就联袂去看宝玉。
宝玉一见黛玉来看他,那叫一个激动,于是见了姐姐忘了妹妹,见了妹妹忘了姐姐的毛病又犯了。
黛玉见了宝玉说:“表哥,你好些了吗?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一来药效好些,二来可以不留伤疤,你倒是可以用用试一试。另外,我和云妹妹一人给你带来了一瓶香露,云妹妹的是玫瑰香露,我的是木樨香露。喝水的时候放些在里面,到不至于嘴里没什么滋味,也好多和些水。”说着两人将东西给了袭人让袭人收起来。
湘云也笑道:“是呀,爱哥哥,早点将伤养好,也省得老太太、太太担心呀。”
宝玉却像是没看到湘云的人,没有听到湘云的话,只是如呆了一般的看着黛玉。黛玉有些奇怪有什么好看的呀?又不是没见过。
宝玉激动的说:“我果然是没有料错的,平日里林妹妹对我不假辞色,肯定是怕那些小人嚼舌头说闲话而已。实际上林妹妹心中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这一番话说下来,只把黛玉说的莫名其妙,真是无语,探个病,而且还不是单独来探病,也可以这么理解吗?黛玉抬眼见晴雯在一边伺候着,就说:“晴雯,试试你家二爷是不是还发着烧?”
晴雯听了宝玉的话也觉着很尴尬,平日里林姑娘对二爷的态度大家也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是顾着兄妹之情亲戚之谊罢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甚至要说起亲厚,还比不上林姑娘对贾兰、贾环更亲厚些,二爷他的想象能力真好——也太能瞎想了。
晴雯听了黛玉的话又不得不装个样子,伸手在宝玉额头上试了试,回话道:“林姑娘,宝二爷,体温很正常并没有发烧。”
“喔?没有发烧么?”黛玉慢条斯理的说,“那怎么会说胡话?那你快告诉你家太太去,宝二爷恐怕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跟上了,让她再找个道士给宝二爷驱驱邪。我们就不打搅了。”说完就告辞走了。
宝玉一听就知道黛玉生气了,忙喊:“林妹妹别走呀!是我不对了,我怎么能把姑娘家的心里话青天白日的就说出来了。是我该死,林妹妹别走呀!……”
袭人刚放下东西回来就见宝玉在这里喊着呢!袭人看看黛玉的背影,再看看宝玉,这唱的是哪一出?问在场的晴雯,晴雯只是捂嘴偷笑也不答话。
湘云随着黛玉出了怡红院才扑哧一声给笑出来,黛玉斜睨了湘云一眼,“有那么好笑吗?”
“就是那么好笑!有趣极了。我这个爱哥哥从小就自恃甚高,自云是护花使者,当然只护漂亮的花了。但是好听些是一视同仁,难听点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不过一直是你情我愿的。没想到这次林姐姐魅力大到他连这种牵强的想法都想得出来。怪不得爱哥哥明明是不上进,不爱读书的,偏偏诗文写的还不错,原来是想象力丰富呀!”说着又笑起来,湘云对宝玉只不过是青梅竹马的兄妹之情,随着年纪的增长对宝玉的一些言行是越来越不赞同的,这次宝玉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自是毫不留情的嘲笑了。
黛玉的脸也有些红了——气红的。一见面就对宝玉看不上眼,平时也是对他能躲就躲尽量的少接触。没想到他还是能得出这样的谬论来,看来这顿打挨的一点都不冤。宝玉挨打的原因恐怕黛玉是最清楚的一个,谁让她想知道扫了他兴的仇英的下场呢。
湘云见黛玉真的有些生气了,才不大笑了,不过到底是憋不住,一会儿又偷笑几下。黛玉无奈也只好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