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南阳王府里一阵萧瑟,自从四年前赵怜篡位之事发生之后,这里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
当年,天子与太妃被囚,被赵夺与邀月宫的人及时救出,继而生擒了赵怜,将他关押天牢,永世不出。而眉儿亦受到牵连,被皇上施以腰斩之刑。清音、秋月还有汀兰三名侍妾,则在赵怜预谋篡位时,被赵怜一一杀害,理由是她们曾经公然地找花想容的麻烦。
赵夺负手站在窗前,皱着眉头,望着冷清的月色。月光
下,似有一点霜花落于鬓发之间,闪落光华。微微一动,那点异色又悄然不见,只剩一团墨色。
寂寞飞花,蓝田种玉,碎碎琼琼天涯。
不忍山河陋,西风踏,别去宫阙仙家。
携来春风絮,千花散,依依风飒。
吴霜晓融,藏了旭日羞了月华。
谁怕,冷雾斗轻白,斜坠明铛银簪。
仙踪泥尘,雪里傲梅,同争芳华。
梦里又忆花想容,依稀旧春貌,一树红艳落云霞......
一首词,哀哀婉婉地吟完,赵夺又再一次陷入沉思。
书房外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卓言手执长剑,细步而来。
“王爷,属下回来了。”
“怎么样?”赵夺猛地回头,满眼焦灼,“邀月宫还是不肯交人吗?”
卓言道:“回王爷,邀月宫坚持说夫人在外学艺,一直不曾回去过。”
赵夺点点头道:“卓言,让你周旋在朝廷与邀月宫之间,的确是让你为难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希望你能够谅解。”
卓言垂首道:“属下明白。”
赵夺眯了眯眼眸,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又道:“那上官一家找了没有?”
“不曾找到,据说当日收了夫人为徒,那上官云展就辞了仵作一职,隐匿无形了。”
赵夺握了握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派人继续盯紧邀月宫,另外,一定要想办法查到上官一家的所在,如果她果真不在邀月宫,那就一定跟在上官云展的身边。”
“是,属下明白了。”
卓言走后,赵夺信步走到书柜前,打开暗门,取出一个精致非常的盒子,掀开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棵紫色的小草。没错,这就是千万人都想要得到了蔓蔷藤。而这棵蔓蔷藤,正是七十二年前,烈焰国为了救她母亲月如太后,用半壁江山换来的那棵。
容儿,你到底在哪儿?我找到蔓蔷藤了,你为什么还不出现呢?时间已经过去四年了,你知不知道我在担心你的安危?
赵夺叹了一口气,盖上盖子,轻轻地用手指细抚去盒子上的微尘,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回原处,扳动机关,咔地一声,便隐入了书柜,丝毫看不出一点破绽。
“王爷,平阳王在天牢里,大吵大嚷,要你去见他。”不知何时,王公公已然站在门外,细声细气地禀报,当他看到赵夺那张阴冷的脸,不由得放低了声音。
赵夺缩了缩胴眸:“哦?这么晚了,他因何事想要见我?再说,他一个罪臣,岂是说想见我就能见得着的?”
王公公点点头,缩着身子小声称是,随后又道:“王爷,平阳王嘴里一直嚷嚷,说是王爷不去见他,他就自尽。”
“自尽?,他曾经不顾兄弟之情,暗算于我,如今,他在那暗无天日的天牢里,等同死了一样,他以为我还会在乎吗?”
赵夺虽是这么说,却又动手披了件外袍,无奈地轻道:“走吧,看看他又想耍什么花样。”
王公公错愕地看着赵夺的背影,想着当年他拼死替赵怜求情,留他一命的情景,暗道:王爷还是嘴硬心软呐。
天牢内,霉气横生,昏暗的火把照亮了四周的墙壁,几根粗硬的铁链缠在铁栅上,轻而易举地将赵怜的自由禁锢。
赵怜蓬头垢面地靠在墙上,潮湿的地面散发着阵阵凉意,冻得他瑟瑟发抖。
赵夺站在铁栅外面,看着赵怜的样子,心中一阵惋惜。他咳嗽了一声,随即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赵怜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晕上一层难以言表的激动,却又在下一刻,黯淡下来。
赵夺道:“怎么?大叫大嚷地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赵怜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道:“我想向你要一幅画,我听杜眉儿说过,你的暗格里,有一幅画,能不能把它送给我?”
赵夺闻言,立即知道他要的是哪一幅,想也来想便拒绝道:“不行。”
“皇兄......三哥,你胜利了,你可以天天守着她,看着她,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她的画像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孤独......”
赵怜的一句孤独,触动了赵夺的心事,心底那层最最柔软的地方,立即出现了一道压痕。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七弟,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只是,我也离不开那张画。你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我也是看着它,才能以慰相思啊。”
赵怜一脸不敢相信地道:“你的意思是......她不在你的身边?”
赵夺点点头:“她没有选择我,也没有选择她的家人,而是拜了师傅,学习验尸去了。”
“什么?”赵怜不禁瞳孔放大了数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三哥,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文治武功,你样样拨尖,怎么对付个女人,就如同白痴一样?她居然愿意整天对着尸体,也不愿意面对你,你未免了也太失败了吧?”
“你也不必在这里冷嘲热讽,当初你把她拴在你的平阳王府,之后又怎么样?她还不是千方百计地想要逃走?”赵夺掩下心底的愤怒,心中衍生出一丝报复的念头,随即又道,“跟你比起来,我觉得我幸运的多。至少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小妾,我得到过她的身子,她是我的女人......”
赵怜冷哼一声,斜眼睨向赵夺,笑道:“她在我府里呆了那么久,你焉知我就没有得到过她?”
“你说什么?”赵夺眉头一纵,怒意横生,几欲冲进牢房将他的嘴撕烂。
赵怜一脸不屑地道:“说什么你不是听的清清楚楚?难道要我再重复一遍?”
赵夺咬牙切齿地看着赵怜,恨不得能用眼睛把他瞪死。
“好,你好,本王会让人提醒你,惹怒本王注定会有什么下场。”
说完,赵夺便甩手而去,只剩下赵怜,用长长的指甲在墙壁上,留下一条条尖利的划痕。
荒郊山外,一个短衫打扮的俊俏小生正蹲在一个土坟前,凝视着石碑上的字迹,暗暗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动手。这时,上官云展从不远处走来,看见他迟疑不决的样子,不由得沉下了声音道:“琉璃,你还不动手?”
“师傅,不是说了不要叫我琉璃?从现在开始,你要记得,我叫继承,承诺的承。”
没错,这位俊俏小生正是当年决意要拜师的花想容。
“我不管你叫继承还是叫什么,眼下,我叫你继续。”上官云展一边说,一边从腰间解下一把小铲子,扔在了花想容的身边。
花想容垮了垮脸道:“师傅,这些年来,我从一个见尸怕变成一个不怕尸,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要把我变成盗墓贼吗?这可是丧尽天良的事,我可不想将来变成绝户。”
上官云展冷哼一声道:“你当我愿意干这档破事?还不是前些天,听说了小王庄的恶霸仗势期人,打人致死,却在检验的时候没有伤痕的事,特意来找你一起看看。”
“师傅,反正你有了洪杰和媚月,什么也不怕了,你挖,我在边上等着。”花想容一边说,一边懒洋洋地走到一棵树下,靠在树干上。
“你......”上官云展无奈地摇头笑笑,随即在那个凄凉无比的坟茔上落下一铲。
“爹......琉璃姐姐,邀月宫来信了。”上官媚月提着裙角,一路小跑地自远处而来,额角泛起细密的汗珠,晶莹闪亮。
花想容怨嗔地道:“是继承哥哥,不是琉璃姐姐,知道了没有?”
接着,不等上官媚月点头,便抢过她手里的信,细细地读了起来。
琉璃吾儿:
接到少林悬济大师的书信,近日,一南洋客商携带疗毒圣药蔓蔷藤欲以高价出售,因恐生事端,特求暂住少林寺。
父听闻此事,忆起你身中之毒,特约你一起前往,重金相购,以解虚毒。接信之日,立即赶回邀月宫五里之外的相阳亭汇合。
花想容收起信,眸光一凛,只跟上官云展草草交待了一声要回邀月宫,便往山下跑去。
等花想容赶到相阳亭的时候,继练风和新任宫主继卿颜早已经携众多弟子等候多时,待他们看到一身男装打扮的花想容,纷纷露出赞叹的目光。
继卿颜欣喜地伸出手,满眼怜爱地拉了拉她束起的小辫子:“璃儿,原来你做这样的打扮也这么好看啊?”
花想容打掉了继练风的手道:“二哥哥,怎么当了宫主还是这样?你再欺负我,我让爹打你。”
继练风站在不远处,看着兄妹二人逗趣,呵呵地笑着,满脸的皱纹之中嵌着欣慰,那满头的鹤发似乎又光亮了许多。
“爹,二哥哥,这次我出来,就以这一身男装亮相,以后你们不要叫我继琉璃,叫我继承。”
花想容郑重其事的样子,若得继练风一阵阵想要发笑:“继承?你想搞什么名堂?”
花想容摇了摇脑袋道:“少林寺是佛门净地,我一个女人去,总是不大好,况且,又不是在外一日两日,多有不便。如果换个男儿身份,免得麻烦。”
继卿颜点点头,表示赞同:“璃儿想的周到,我看,就这么办吧。”
邀月宫不愧是江湖属一属二的正宗大派,这一路来,虽比不上皇帝亲巡,却也声势浩大。
与此同时,悬济也因早就受赵夺之托,寻访蔓蔷藤,而特意写了一封信函,告诉他南洋客商出售蔓蔷藤的消息,并邀请他去少林参加竞投。
赵夺拿着信,交给卓言,道:“你有什么见解?”
卓言接过来,粗略地扫了一眼道:“王爷,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赵夺摇了摇头:“悬济德高望重,应该不会写信欺骗于本王。”
“可是,蔓蔷藤明明在我们手里,怎么会......难道出现了第二棵?或者是有人贩售假货,又或者是有更大的阴谋?”卓言眉头紧锁,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蔓蔷藤,分明是他于两年前历经艰难险阴,由西域带回,怎么会又出现一棵呢?多么稀罕之物,在几十年中从未露面,怎么会在一时间,同时出现呢?
赵夺背起手,在屋里踱了几步,幽幽开口道:“其实,本王和你是一个想法,蔓蔷藤这件事,的确事有蹊跷,但是,这一趟,我们必须去。”
“为什么?”卓言有些不解。
“你想,花想容中了遗心散,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我猜,邀月宫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说不定,久未谋面的她,也会出现吧?”
说完,赵夺的眼中溢满期待的光芒,透过窗口,望向远处的幽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