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县衙门后堂,看不见人影,也听不见一点活物的声音。甚至于因为这是盛夏,连风都吝啬光顾。
但是走廊下种的那些花儿,还是开的好好的,空气中偶尔会飘来一阵淡淡的花香,那香味清新,倒是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一些。
白胡子老头仲山齐施展绝好的轻功在后堂来回奔了个遍,确定的确找不到东方奕,这才往门口又跑去:糟了糟了,他把徒弟弄丢了,而且还是乖徒弟的老公,他那胆小的徒弟一会儿怕是要哭闹他了。
他奔出衙门后堂,到了门口才要叫喊,这一看却大惊失色。
“老太婆,怎么只有你?我乖徒弟呢?”
奇拉娜嘴角一抹血丝,坐在马车轮子边喘着气。小北、赶车的小年轻、柳静月、还有柳丁丁,全都不见了。他连忙催力在她背后为她度进一些真气,奇拉娜的喘息才渐渐平稳下来。
“我没事!都怪我太大意,居然着了人家的道,哼哼。”
奇拉娜张口吐出一口淤血,那血中赫然有一只蛊虫在恶心的扭着身子。不过离开了温暖的人体,那虫子不一会儿就僵硬了身体不再动弹。
“怎么回事?”
他才弄丢了小兔崽子,结果这老太婆弄丢了更多人。奇拉娜摇了摇头,正要解释,忽然发现怎么东方奕不在?
“东方奕呢?他在哪里?快叫他出来,快去找月月。”
她焦急的说,谁知道仲山齐脸上一僵,十分难看。
“奕儿那兔崽子也不见了。老太婆,你那师兄,该不会跑到鸾凤来了吧?”
他看到了奇拉娜吐出的蛊虫,这世界上还能叫奇拉娜着了道的,除了她那个诡异的师兄,还能有谁?
“怕是,真是他来了。”
奇拉娜脸色变得极差,她师兄其实极有天赋,只是师傅说他心术不正,再加野心颇大,所以一直不肯将最厉害的秘术传授给他,而最后他居然弑师,奇拉娜也是在那时候彻底和他决裂了。
“咱们快去找她们。若是他来了,我大概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了。”
奇拉娜匆匆从地上站起,从怀中掏出个两个药丸,一个给了仲山齐。两人将药丸咽下去,奇拉娜抹了抹嘴角的血丝,拉着仲山齐就往衙门后堂跑。
“那里头有古怪……”
白胡子老头说,奇拉娜只是匆匆的点了个头。
“我知道,那是他的幻术,其实你们从一开始进去就没走在一起。东方奕大概还在里头转悠着。”
她匆忙解释到,老头也不不再多问,只是跟在她身后跑了进去。
东方奕一个人在里面走了好一会儿了。从他发现师傅不见以后,就知道这里头必定有人在等着他,否则为何要将他师父引开,单单留下他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到底是谁,需要设一个这么复杂的阴谋将他引来?
而且他已经在这里走了很久了,那个人为何还不现身?
胸口忽然一阵腥甜,东方奕脸色骤变:糟糕,他中毒了。
“你果然厉害,居然到现在才毒发。”
邱花语,不,应该是大巫师,从暗处走出来,他跟着东方奕很久了,一直在等他的毒发作。他现在除了仅余的一点用来做移魂大法的法力,没有多余的力量来和他周旋。刚才给师妹下的蛊,叫他再没有一点点法力可以浪费。
东方奕只觉得现在连呼吸都困难,他眼前一阵弥蒙,几乎要看不清楚那个说话的人。只是他耳力极好,记得那个声音是邱花语,可是,又有一些不像。
他喘息着,想要张口质问,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大巫师将东方奕的身体拖近墙,在那墙上摁了几下,那墙居然打开了,里头竟然有一间密室。他将东方奕拖进去,再里头又摁下一个机关,于是墙又阖上了。
他颇费了一点时间,才将东方奕完全拖进密室中心。那里地面上画满了诡异的符号,整个室内都是淡淡的血腥味。若是低头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原来那些符号已经用血描过。
而东方奕就被放置在画满符号的阵法中间。他的手脚被摆成大字型,四肢和脑袋的两边都是诡异的符号。
大巫师拿着一柄血刺,在他手腕和脚腕上各割出一道伤口,汩汩的血冒了出来,流下去一个一个的填满那些符号。大巫师走到邻近的有一堆符号中,将自己的手腕也割开,那血同样一滴一滴冒出来,不一样的是他的血浓稠而黑,而且淡淡散发异香。
当血填满1/5的符号时,大巫师开始吟诵繁复而古老的咒语。他闭着眼睛,那嘴唇蠕动的速度极快,那些符号依次亮了起来,红色盈盈的,好似红宝石铸造而成的。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大概是因为失去的血液越来越多的原因。他神情专注,极为认真的吟诵着咒语,手中时而划过几个复杂的符号。却没有发现,本应该昏迷的东方奕,悄然张开了眼睛。
手一扬,袖中的梨花针密如牛毛冲着大巫师飞过去。大巫师听见那些‘嗖嗖’的冷声,急忙睁眼,却是已经来不及。那些梨花针几乎将他扎成了刺猬,然而这不足以致命。东方奕的本来目的,自然只是要打断他的阵法而已。
“你……”
大巫术大口的吐出一口污血,身子一软坐在地上,一双眼睛中是不敢相信。东方奕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白色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很快就止住了血,幸好那伤口本来也不狰狞。
“你很好奇我怎么会醒过来吧?”
他慢悠悠的站起来,俯视着大巫师,脸上甚至还有浅浅的笑容。
“我师傅是个疯子。你不知道吧?从小他就喜欢就拿各种奇怪的草药给我吃,又拿我泡药汤,大冬天的逼我在澡盆子里一泡就是大半天,水凉了也不准我出来;大热天的逼我在温泉里一泡就是一晚上,都不知道泡晕了多少回。”
他边说,眉头还要皱起来,好像想起那时候的痛苦,到现在还叫他难受。
“所以,你那点儿毒不算什么。不过你也还是很厉害的,我一直到你给我放血才醒来。”
他将软件抽出来,指着一脸颓废坐在地上的大巫师。
“你不是邱花语。我猜,是大巫师吧?我师娘的师兄。你的野心还真不小,你刚才是要做移魂大法吧?”
大巫师耷拉着头,已经不说话了:这个男人太聪明,什么都猜到了,不会给他机会再反击的。而且他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他们在后面。”
他只是指了指身后的方向,然后就断了气息。东方奕一惊:月月。
“月月!月月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嘛?月月?月月?”
密室里没有其他的机关,他在墙上拍了半天都没有动静,急得他对着墙大叫。然而对面没有一丁点回应,东方奕愤怒了,手中软剑奋力的劈向墙壁。
“东方奕!”
“师傅,师娘!”
石墙轰然倒塌,出现了两个人,然而却不是月月。东方奕心里越发的又惊又怕:月月。你在哪里?
“别急,我们一起找。”
三人重新返回密室,大巫师已经咽了气。邱花语从此真的是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他说在后面?”
奇拉娜看着大巫师手指的方向,的确是东方奕劈倒的那一面。可是除了进来的那一面,这里还有两面墙。
“等等。”
看东方奕急得又要去对另外两扇墙动手,奇拉娜一把抓住他。
“我们从外面绕出去。那一扇墙后面,应该是……柴房!”
她们刚才在后堂绕了一大圈,应该没有错。东方奕听他们一说,撒腿就跑。
“月月!”
他大叫着推开那破旧的柴房门,柳丁丁昏迷的躺在一堆稻草上,小北、辛宁州的年轻小车夫、柳静月等都躺在一边,邱礼仁在一旁也已经咽气了。他慌张的抱起柳丁丁,急切而小心的拍着她的脸颊。
“月月,醒醒,月月。”
柳丁丁只是紧闭着眼眸、乖乖的躺在他的怀中,呼吸均匀,面色也正常。看他那慌了手脚的模样,奇拉娜连忙将柳丁丁的袖子捋上去,手指搭在她的脉上。
“没事,她很正常,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奇拉娜从怀里又掏出几颗黑色的药丸来,给柳丁丁口中塞了一颗,又给其他人口中各喂了一颗,手在喉结一滑,那药丸就下去了。
“咳咳。”
小北率先大声的咳嗽着醒了过来,他觉得一阵恶心,连忙冲出去呕吐了。不一会儿,传来他惊吓的叫声。
“天呐,这是什么东西!”
其他人也陆续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一样是去外头吐了,然后发出一样的鬼叫声。白胡子老头受不了的掏了掏耳朵:不就是只恶心的虫子么,大叫什么呀,他乖徒儿身体里还有一只呢。唔,没准是很多只。
“咳……”
柳丁丁也终于醒了过来,杏眸眨了眨,看见东方奕的下一刻,直接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紧他的脖子只是大声的哭。
“哇,奕,我差点以为又再也看不到你了。”
为什么为什么嘛,她老是要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只是个普通小女人啊,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为什么大家都要来害她?
她在他怀里哭的夸张,大家一开始只是看着,似乎能感受到她的伤心。可是她越哭越大声,还大有没完没了的趋势,最后小北终于忍不住,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没事了,月月,不用担心了,明天我们就去琉璃,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他宠溺的将柳丁丁抱紧在怀中,一手轻缓的拍着她的背部,低声地对她说着,亦是对自己说着,更是许下了永久的承诺。柳丁丁抽泣的点点头,她困了,而且好饿。肚子在这时候很响的咕噜了一声,大家又是一阵笑:早就过了她吃饭的时间了,现在她都应该吃点心了。
一行人来到了渝县唯一的一家客栈,而这客栈这么早却已经是关上了大门。听闻有人敲门,非但没有欣喜的过来开门,那声音反而带了恐惧。
“官爷,我们真的没有银子可以给你们了啊。”
东方奕等人脸色皆是一僵,渝县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他润了润嗓子,这才轻轻开口。
“大家不用担心,我是辛宁州新上任的知府大人,这渝县的县令已经就地正法,大家以后都可以好好的安心过日子了。至于其他为非作歹的官差,我也会一并处置了。”
“真的吗?”
里面传来惊喜的声音,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而实际上,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围不知道有多少户人家届是竖起了耳朵。有人偷偷打开一点窗户缝偷觑着他们,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好日子就要这样到来。
“再也不会有人欺压你们,大家有什么苦和冤,现在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为你们做主。”
东方奕站在客栈门口,温声说着,他的声音不算太大,却叫人听进了心窝里,诚心的原意信服。
“青天大老爷啊,你总算来救我们了。”
客栈的门哗啦一下打开,许多户人家的房门也一并打了开来。许多人涌了出来,那些饥黄的面孔,叫人看了心疼。
忙碌的一夜过去了,到了隔天下午,东方奕已经将渝县原本的师爷找了回来,新县令上任之前的一些琐事,就暂由他代为处理了。那是一个年轻的师爷,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而原先的衙役们,跟着邱礼仁为非作歹的那些全部都被辞退,并各自领了罚。而那些未曾同流合污的,也全都回了衙门当差。
渝县的街道当天上午就重新热闹了起来,笑容也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重新浮现,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只是大家都更加学会了珍惜。
“走吧。”
东方奕一行人远远的站在街尾处看着重新恢复生机的渝县乡民百姓,大家也都由衷的为他们高兴。而现在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带着柳丁丁去琉璃。找到图塔,解了蛊毒。
刚被一场大雨洗礼过的天空,格外的清透湛蓝。那生机勃勃的太阳也露出了脸,照耀着东方奕柳丁丁的马车,在黄土路上落下长长的影子。
他们的路都还有很长,这样相爱的一对人儿,谁会舍得拆散呢?也唯有那些没心没肺的恶人,才舍得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