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培根人生论蒙田随笔集帕斯卡思想录(超值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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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蒙田随笔集(21)

我生来就是这样的:我愿意既非常幸福同时又非常审慎,既把我的成绩归功于上帝的恩惠,同时又归功于我积极参与的活动。我曾经公开地宣布我在管理公众事务中的缺点。比缺点更糟糕的是:我并不讨厌这种缺点,而且要考虑到我给自己规划的生活方式,我并不想方设法去纠正这种缺点。在参与活动的时候我对自己也并不满意,不过我大体上实现了我对自己所许下的诺言,并且大大地超过了我向别人许下的诺言。因为我更乐意让我允诺别人的东西少于我能够做到的和我愿意做的。我深信这样来行事既没有触犯谁,也不会留下仇恨。至于是否留下了惋惜和对我的希望,我非常明白自己对此并没有过多的奢望。

▲四十二 我没有说要摆脱生命

我自开始写作以来已老了七八岁,这也没有完全虚度,慷慨的人生让我体会了肠绞痛。跟时间长期打交道不可能不得到新的收获。我只是希望,岁月在献给暮年人的许多礼物中,给我选择一个更容易接受的礼物。但是岁月要我接受的东西,决不会比我从童年起就得到的东西更为可怕。老年人的所有不幸中最令我畏惧的也恰是这种不幸。

我好几次自忖,我在人生道路上走得太远了,走这样漫长的路程必然会遇到不愉快的意外;我觉得,也屡次诉说,应该是我走的时候了,应该遵照外科大夫开刀截肢的规则,在健康、有感觉的部位切断生命。谁不及时向大自然还债,大自然会向他索取敲骨吸髓的高利贷。但是这些话都是白说。一年半以来我一直处境不妙,却也不像即刻要走的样子,倒使我学会安之若素。我已经与这种肠绞痛的生活取得了妥协;我也发现一些令人安慰、令人希望的东西。人对自己悲惨的处境都会习以为常的,以致没有什么条件严酷得使他无法生存下去!

听一听米西纳斯的话:

就是失去一条手臂,生痛风病,双腿残缺,拔光摇动的牙齿,只要生命存在,我会感到满足的。

帖木儿对待麻风病人残忍得出奇,实在是一种愚蠢的人道主义,凡他听说那里有患麻风病人,就把他们处死,据他说这是使他们摆脱痛苦的生活。可是,没有一个人不是这样想,就是生上三次麻风病也比死去的好。

斯多葛派人安提西尼病得很重,大叫:“谁使我摆脱病痛呀?”第欧根尼正巧去看他,递给他一把刀子:“可用这个东西,如果你马上要的话。”他反驳说:“我没有说摆脱生命,我是说摆脱病痛。”

有的痛苦,仅仅只是触及灵魂,对我来说就不像大多数人那么难受:部分出于心理看法(因为世人认为有的事情非常可怕,不惜失去生命也要避开,而我对这些事几乎无动于衷),部分出于意识,对于不是直接伤害我的事情冥顽不灵;我认为这种意识是我天性中最好的组成部分。但是肉体的痛苦则是实在的,我对此特别敏感。

在我风华正茂的年代,上帝使我长期享受幸福的健康和安逸,从前预感到痛苦便会软弱胆怯,在我的想象中简直不堪忍受,因而实际上我往往害怕多于受伤害。这件事使我愈来愈相信,我们灵魂中的大部分天赋,在使用中经常是扰乱生活的安宁,而不是促成生活的安宁。

我是跟最坏的疾病交上了手,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痛苦非凡、可以致人于死的痼疾。我曾经五六次忍受这种长期难熬的发病;每次我暗中祝愿康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灵魂摆脱死亡的恐惧,摆脱医学不停灌输在我们心中的威胁、结论和后果,一个人还是可以找到支持的力量。痛苦也不是那么尖锐和厉害,会使得一个心态平静的人变得疯狂和失望。我至少从肠绞痛中得到这个好处;本来无法跟一切和死亡取得谅解与妥协,现在肠绞痛使我做到了这点:病痛愈是逼得我走投无路,死亡愈不叫我害怕。我从前是一丝不苟地为着生而生;病痛解除了我对生活的这种理解;上帝有意如此安排:如果痛楚一旦压倒了我的力量,那是催我走向另一个并不见稍好的极端——对死的爱好与期望!

不害怕也不盼望最后的日子。

——马尔希埃

这两种情欲都是可怕的,但是其中一种解药比另一种解药更为方便,唾手可得。

况且,要求我们对病痛抱一种镇定自若、不屑一顾的大无畏态度,我总觉得这种说法虚假做作。哲学研究的是心灵活动,为什么对表面现象也感到了兴趣?哲学应该让喜剧演员和修辞学者去操这份心,他们才是注意我们的形体活动的。哲学应该让痛苦从口头上怯懦地表现出来,如果怯懦不能停留在心房和肠胃内的话;哲学应该把这类不由自主的埋怨,归入叹息、呜咽、心跳、脸色苍白等这类大自然不让我们有控制能力的反应上去。

只要心里不存在害怕,言词中不包含失望,哲学应该心满意足!只要我们的思想不扭曲,胳臂扭曲一点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哲学培育我们,是为我们自己,不是为他人,哲学培育我们是改变实质,不是改变外表。

哲学要改进我们的理解,那就不要控制我们的理解;在忍受肠绞痛的时候,要让灵魂保持清醒,维持惯常的思维,压倒痛苦,忍受痛苦,不要让它可耻地俯伏在痛苦的脚下,战斗使灵魂发热燃烧,不是萎靡颓唐;要让灵魂能够交流,甚至达到某种程度的对话。

处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要我们在行为上瞻前顾后,这是残酷。如果我们心里坦然,表情难看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如果肉体在呻吟时减轻痛苦……就让它呻吟;如果身子高兴颤动,让它爱怎样旋转就怎样旋转。如果高声怪叫会让痛苦像烟雾似的散去(如医生说这帮助孕妇顺利分娩),或者可以转移我们的苦恼,就让他喊个够。不要命令声音如何如何,但是要允许它如何如何。伊壁鸠鲁不但同意,还劝说他的贤人有苦恼就叫。

“角斗士扬起护手皮套要出击时,嘴里哼哼哈哈的,因为叫喊时全身肌肉绷紧,打出去的拳头更有力量。”痛苦本身已够我们忙的了,不用再去忙那些多余的规则。

§§§附录:蒙田年谱

1533年2月18日,米歇尔·蒙田在蒙田城堡诞生,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出生后被送到邻村奶养。

1535—1539 蒙田被交给一位不懂法语的德国医生,由这位医生教他拉丁语。

1536 蒙田的父亲被任命为波尔多副市长。

1539—1546 蒙田在波尔多的居耶纳中学就读。

1544 弗朗索瓦兹·德·拉夏塞涅诞生,她后来成为蒙田的妻子。

1554—1556 蒙田的父亲任波尔多市长。

1554 蒙田被任命为佩里格间接税最高法院的推事。

1557 蒙田进入波尔多最高法院工作。

1558 蒙田结识拉博埃西,两人成为莫逆之交,直至1563年8月拉博埃西逝世。

1559 蒙田陪同弗朗索瓦二世国王巡视巴黎。

1561 蒙田被波尔多最高法院派往巴黎,以解决居耶纳省的宗教叛乱,历时一年半。

1562 蒙田在巴黎最高法院宣誓效忠天主教。

1565 7月,蒙田与波尔多一位议员的女儿弗朗索瓦兹·德·拉夏塞涅结婚。

1568 蒙田父亲去世,他继承父亲的名字和地产。

1569 蒙田在巴黎出版雷蒙·塞邦的《自然神学》的译本。

1570 蒙田卖掉波尔多最高法院顾问的官职,前往巴黎出版他的挚友拉博埃西的几个作品:拉丁语诗、法语诗和一些翻译作品。

1571 蒙田三十八岁,因厌倦官场生活而退隐归家,过起“自由、平静、安闲”的乡绅生活。从此开始撰写《随笔集》。

1572—1574 法国国内战争。国王的三支军队向新教徒进军。蒙田同居耶纳省的天主教绅士们加入其中一支军队。

1574 拉博埃西的《甘愿受奴役》被编入卡尔文派的一本小册子而出版。

1577 纳瓦尔国王封蒙田为侍臣。

1578 蒙田患肾结石症,此病一直伴随他终生。

1579 《随笔集》第一卷编完。开始撰写第二卷。

1580 3月1日,《随笔集》分两卷出版。蒙田去瑞士、意大利治病。在罗马谒见教皇,《随笔集》得到教廷承认。在巴黎,蒙田把他的书赠送给亨利三世,深得后者好评。

1581 蒙田被授予“罗马市民”称号。是年,蒙田当选为波尔多市长,任期两年。

1582 《随笔集》第一、二卷经过修改和增补后再版。

1583 蒙田第二次当选波尔多市长,任期两年。为促使法兰西国王和纳瓦尔国王和解从中斡旋。

1585 瘟疫蔓延波尔多,蒙田被迫离开他的城堡。

1586—1587 撰写《随笔集》第三卷的十三篇文章。

1587 《随笔集》第三卷在巴黎出版。

1588 《随笔集》一、二、三卷的第四版问世。一、二卷共增加了六百处。是年,蒙田认识了德·古内小姐。她对蒙田本人和他的著作深表敬佩。从此双方开始往来,德·古内小姐成了蒙田的“干女儿”。

1589—1592 蒙田为《随笔集》新版做准备。该新版增加了一千来处。其中四分之一涉及他的生平、爱好、习惯和思想。从他开始写《随笔集》的二十年来,他的书越来越带有他个人生活和坦白胸怀的色彩。蒙田写作《随笔集》是在向世人暴露自己的思想,他在写书的同时也塑造了自己。

1590 蒙田写给亨利四世一封文笔优美的信,这好像是他政治声明的遗嘱。

1592 9月13日,蒙田逝世。留下一本用来出第五版的《随笔集》手稿,蒙田在书页空白处增加了许多内容。

1595 蒙田的干女儿德·古内小姐将蒙田留下的《随笔集》新版整理出版。

蒙田随笔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