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极夜呆坐在桌前已经超过三个时辰了。
外头寒风呼呼，黑极焰舍命陪君子，在另一个房中，他的妻子千柔正替极夜照顾两个刚出生的孩子。
沉默让空气中的寒流更盛。
黑极焰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双手不往黑极夜脸上揉去，瞧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好吧，对他而言，这真是一件比天还大的事。
但是，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你坐够了没有？”怒火在他的眼中燃起火红一片。
黑极夜没有回答，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只是兀自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头出不来，他的脑海里除了九儿还是九儿，九儿痛苦至极的表情，九儿完全毫无反应的表情，在在的揪着他的心，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却一刻也忘不了。
不，他不能再让九儿受任何的苦。
他不能。
“四哥，替我拟定圣旨，我要废了三宫六院。”突然，他出声了，黑眸中闪亮的晶光让黑极焰的怒火转为叹息。
“你根本就没有三宫六院。”
“但是只要有三宫六院九儿就会不安，宫中几名妃子也全数遣回原籍，我不想看到九儿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
“你想立九儿为后。”
“是的。”
室内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黑极焰才又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大臣会有什么反应。”
黑眸一暗，渐显阴沉，“若是他们坚决反对，我会让他们无从再开口。”语气中的狠厉显示着他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有那样的打算。
当初支持黑极夜一派的大臣在黑极夜登上帝位之后，颇以功臣自居，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来上点意见。
特别是对黑极夜久未立后之后，更是干涉的极为彻底，长久以来，哪个皇上不是在当太子时就立了太子妃，哪像他，不仅没看见太子妃，登基都五年了连个皇后都没有，若不是当初强制将几名女子留在后宫，说不定，他连一个妃子都没有。
堂堂天朝大国，如此事情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而那些大臣是绝对不允许有此笑话传出去的。
“好吧。”见黑极夜神情坚定，黑极焰也没有再说什么，“不过，还是软着来好些，也不至于让你太烦，这事就交由我来办吧，暂时先顾着九儿，她的身子骨需要调养，心里也是。”
为人兄的，就是这个时候才感觉特别好用。
黑极夜感激的回以一视。
复杂的心情最后变得单一，单一的只剩下九儿，再也容不下其他。
或许，他是个自私的皇帝，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并没有自私的犯下任何过错，每一项决策，百姓的每一项福利，他都尽心尽力。
手底下的三候一王更是帮手中的帮手，也让他稍稍省了心，不至于累死累活。
如今，他是该让自己好好休息休息。
也让九儿好好休息休息。
当一切都摊开之后，他们还要面对许多的问题。
“不想看看你儿子吗？”黑极焰开口询问，宣告正事当此结束，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跟刚才的怒意全然不同，“又是双生子，你打算如何立储？”
黑家有双生子的血统，会生下双生子并不奇怪，难就难在两位都是皇上的儿子，“你不会坚持以大为主吧？”
以他的了解，夜及有可能这么做。
果然，黑极夜点点头，大皇子便是他的大儿子。
“对了，有没有想过要取什么名，还是需要到太庙之后再确定？”
“不用。”儿子的名字他自己取，黑极夜才不打算把儿子抱回太庙让人轮来轮去，辛苦了大半天只为了一个名字。
九儿会心疼，他也会心疼。
“好吧，取好了告诉我，有什么问题可以马上来找我。”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决定回去陪自己的亲亲老婆。“你也早点休息，等九儿醒来你才有力气去陪她。”说完之后，他离开了。
独留黑极夜一人。
但是黑极夜没有依他所言去休息，静坐一会之后，他也起身了，朝着他们的房里走去，静静的坐在九儿的床边，看着她的睡颜，一夜未睡。
翌日。
当九儿缓缓醒来，接触到的是一双凉冷的手，突来的冷意让她轻颤了一下，双眼微眯着打量这双冰手的主人。
黑极夜斜靠在床沿，他睡着了。
小手抚上他的大手，再顺着手上去，一路越过的地方都是冰冷的，没有一处温暖，这么热的天气，就算屋子里点上了火也抵挡不住凉意。
他真傻啊。
“夜。”小手轻轻的推着他。
细微的声音已经足够让黑极夜清醒，他睡得很浅，所以，他立刻醒过来，抓着九儿的小手神情有些激动。
“怎么样？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了吗？”
他的忧心盈满了双眸，九儿看得心里一阵难过，这些天里，他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好容易受到惊吓，只要她有一丝丝动静，他就像是惊弓之鸟，九儿很心疼。
轻轻的摇头，“不，我没事，你为什么不去睡觉，瞧瞧，连手都冰了。”她的脸色还是苍白一片，只是双眼中多了些精神。
“我没事。”他摇头，大掌抚上她的小脸，“饿吗？”天已近午，她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九儿摇摇头，没有胃口。
“你呢？”
他也摇头。
“不，我饿了。”九儿突然改变主意，“你去找些吃的东西好不好，我们一起吃。”
黑极夜沉默了一会，深深的看着九儿，似乎要将她刻入骨中，然后，轻轻的额首，“你再睡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事实上，黑极夜真的很快。
一会，他就进来了，手上拿着饭菜，这些饭菜是千柔带来的仆佣准备的，都是上好的养生之品。
九儿身体虚弱不能下床，黑极夜便一口一口喂着她吃。
他很小心，很细心，很温柔，九儿免强的吃完一口又一口，不想让他担心。
直到肚子实在装不下了才摇了摇头。
黑极夜将碗放在一边，扶着她。
“不用顾着我，你也去吃吧。”
听她的话，黑极夜在桌前吃了起来，速度很快，简直不像是在吃饭，而是在完全某种任务。
九儿静静的凝视着他，好一会，她开口了。
“夜，你为什么会娶我？”
终于，她问出了心中的凝问，这个时候问，或许有些不合时宜，他们已经生下三个孩子了，但是，闷在心里头她实在是闷得难受了。
吃饭的动作猝然停顿。
他放下碗筷，没有再吃的打算，然后，抬起头，深深的望着她。
“因为我想娶你。”
因为我想娶你？
这是什么答案。
她以为最佳答案应该是“为了照顾你。”“可怜你。”或是“喜欢你。”
因为我想？她是不是该问问他为什么想呢？
凝了眉，思索片刻，她决定这个问题等以后再来慢慢理清。
现在，好累，应该再睡一觉。
双生子老大取名黑耀天，老二取名黑耀星。
名字是双生子的四伯黑极焰取的。黑极夜和九儿没有任何意见，觉得挺好。
孩子满月的时候，九儿总算可以下床了，虽然要跟以前一样跑跑跳跳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能下床，她已经很开心了。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她觉得自己都会发霉了呢。
孩子满月这一天，整个村的人都上门来祝贺，村子很小，哪一家有什么喜事都是全村出动，没有人知道黑极夜是当今皇上，所以亲切的村民只是将他们当成寻常人来看待。
除了黑极焰一家之外，当今两位皇子满月并未大肆辅张。
不过，可摆了不少桌，屋里屋外的气氛可热闹了。
“快快快，把这些红鸡蛋全部送上桌，每一桌都要，不许泄掉。”丫环仆人全是极王府请来的，那么多人，要忙还真的忙不过来。
黑极夜和九儿手上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没有多余的手去帮忙，现场全都交给千柔指挥，她曾是醉君楼的大当家，这么点小事对她而言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他们夫妻倒也轻松。
“娘，你不能太累，弟弟给我抱。”娃娃很懂事，也很疼弟弟，一天到晚抢着要抱自己的弟弟，不过，才一个月的人儿还太小，家里有两个乳娘。九儿并不会太辛苦。
等她身体再好些，孩子的所有事，她都要自己来做。
自己生的孩子怎么可以让别人来带呢。
“娃娃最乖了，来，跟弟弟亲一个。”九儿屈下身子，让娃娃在黑耀星的小脸上亲了一个，湿湿的口水沾满了小人儿的脸上，娃娃得意的笑哈哈，也要黑极夜蹲下身子让她也亲一口黑耀天。
黑极夜照做了。
然后，娃娃开心的又跳又叫，像是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一般。
“九儿，把星儿交给奶娘，你快回房歇着。”黑极夜见不得妻子累，九儿才下一会床便催着她上床休息。
九儿噘起小嘴跟怀中的儿子比，“才不要呢，人家好不容易可以下床了，打死我也不回去，躺着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不信你去躺躺看。”保证不出二天一定会无聊的哇哇叫要下床。
这可是她的经验之谈，若非必要还是少躺为妙。
“你的身子还虚……”
“哪里虚了？”九儿睁着眼睛说瞎话，她还抱着儿子转了一圈，若不是黑极夜眼明手快的扶住她，估计这会真的要到床上去好好躺着了。
生下孩子之后，她的身子差了许多，就是因为生产的时候她失血过多，不易调养，御医已经从宫中送来大量的补量。
不过，这身体还得慢慢养，一时半会是急不来的。
“九儿，别让我担心。”黑极夜将黑耀天交给身后的奶娘，也将黑耀星交给另一个奶娘，扶着九儿虚弱的身子骨，眼中满是自责。
他的自责，九儿看在眼里。
扯开唇，她笑了，小手扶上他的娃娃脸，三十多岁的男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别自责。”若是可以，她想直接抚去他眼底的自责，“那都不是你的错，是我，都怪我太孩子气，太任性了，要是乖乖听你的话让御医跟着，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所以，别在自责了好吗？不然的话，我会更自责哦。”
她说的没错。
但是，黑极夜半丝也舍不得她自责。
“好好好。”他连忙应道，“我不自责，你也不要难过，从今往后，我只会让你笑，不会再让你痛让你哭。”
九儿笑着直点头。
瞧，多美的甜言密语，以前的话，她可是半丝听到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无时无刻都可以听到，不过，他太紧张了。
她得好好的开导开导他，再这样下去，他非得累跨了不可。
“夜，你看着我。”小脸仰起。
黑眸直直的望进她的眼中，在那里，他看到的是完完全全的自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心中涌起一抹激动，她的心中，她的眼中，只有他啊！
“我是个人。”她很慎重的宣布。
呃？
黑极夜有些傻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声明，任谁都知道，都看得出来。
“我不是容易碎的水晶，我能生下孩子代表着我很勇敢。”自夸一下，不过，她也真的很佩服自己嘛，那样的疼痛，虽然是女人必经的，可是，她生下了三个。
想想都觉得自己很伟大。
“所以，放轻松一点。”小手朝着他的俊脸轻拍。
黑极夜的表情有些古怪。
瞪着那双小手直瞧。
“来嘛，笑一个，今天是大好日子呢。”
娃娃脸上扬起笑，被扯出来的。
然后，九儿才满意的点点头，从他的怀中离开，离走之前还不忘交代，“请你无时无刻的提醒自己，我是个人，不是块水晶，好吗？”
小小的身影穿梭在众宾客之中，她的步伐不快，没有跑没有跳，但是她的脸色红润，一点事也没有。
独留呆怔在一旁的黑极夜。
妻子的态度变化太大，他需要时间去消化。
可怜的男人，快成化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