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飞沙走石的寂静过后，山神大笑说道：“开了个玩笑。交易这事讲究你情我愿，若你不同意，我自是无法取走你的魂魄的。”
我松了口气，摸了摸受到惊吓的小心脏，从季予慕身后慢慢的走了出来。却不料被季予慕反手握住了手不让上前，我偏着头看了看他，他的表情一贯优雅，眉目也依旧从容自信的盯着山神，只是.身子紧绷的不行。
山神倒是饶有兴趣的盯着季予慕瞧：“你小子，修为不错。”
季予慕突然说道：“我师傅是九天真人。”
山神嘴角一勾，了然笑道：“原来如此，那老家伙居然收徒弟了，”又上下打量了季予慕一番，赞道：“不错，是个好苗子。”
我也震惊了，九天真人的，徒弟？这家伙居然是九天真人的徒弟，九天真人，或许并不为凡人熟悉，可对于修仙的人来说，却是熟悉不过了，据典籍上记载，九天真人与西天如来原在一处修行，却未入佛门，反而升了仙，天君给他封的官职他也拒绝不任，也不与人来往，最后挂了个真人的闲职，深居简出，但佛法道法精通，可谓仙界的一朵奇葩。就这么一位性子古怪，不理世事的九天真人，居然是这家伙的师傅，真是难以置信。不过，这样一来，季予慕会仙法，能召唤土地，面对这么位压力三大的山神依旧从容稳定便都有了解释。
季予慕一笑，道：“家师常与晚辈提起神尊，说与神尊是难得的知己，‘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家师曾告知晚辈若遇到困难要求助于神尊时，神尊定会施以援手。晚辈本不欲打扰神尊清净，只是..有人爱管闲事，神尊行踪又飘忽不定。所以，万不得已叨唠神尊，还望神尊网开一面，给我们一条明路。”
山神扫了我一眼，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最终朝季予慕叹息道：“我和你师傅几万年的交情，又与他有过约定，自是得卖他这个面子的..你打算找谁的魂魄？”
季予慕看着我，示意我说话，我回过神，忙道：“云裂锦，精灵谷的。”
山神想了片刻，点着头道：“是她啊.。。若是她，只要她救的那个人死了，誓言解除，交易终止，自然魂魄归位。”
我干干的打了个哈哈：“这是冷笑话吗？”
山神直视我的双眼，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画面都远去了，唯一能感觉的只是耳边充斥着山神的声音：“女娃娃，我活了百万年，一向是一言九鼎，看在九天的面子，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愿意放出云裂锦的魂魄，可若那男子不死，魂魄是无法回到那女子身体内，无处寄托就只能四处飘荡。我不是在开玩笑。任何出卖魂魄与我交易的人，除了我放出魂魄，还需解除交易。这是唯一的法子。”
正当我被那山神说的话震惊到不行的时候，季予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聚魂之术，你居然用了聚魂之术？”
山神满是欣赏的看着季予慕：“咦..不错，小子，见识不错，看来九天确实是倾尽所有教你了，哈哈哈.要不是我现在不方便，我都想收你做徒弟了。”
季予慕看着山神：“你这又是何苦..。”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季予慕看向那座山的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看了看山神，又看了看季予慕，这两人之间仿佛是电波联系着的，眼神一直胶着着，那山神不仅俊朗，气势也强大的不行，一般的女子他定然瞧不上。季予慕也是才貌俱佳，那山神对季予慕，又是满满的怜惜欣赏之情，再加上季予慕现在看向山神那欲语还休的眼神..
苍天啊，我是见证了一对男子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的全过程了吗?啊？虽然他们两个在一起确实十分养眼，可是，心里面莫名其妙的堵得慌。
在意识到我居然对那个目光产生一种近似于嫉妒的情绪时，我知道我完了。
接下来的季予慕和那座山的对话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这个认知太震撼了，我得花些时间平复一下。
浑浑噩噩的，连那山神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季予慕带我找到个落脚的山洞稍作歇息，季予慕睡在山洞外面，我躺在虽然铺了茅草，却依旧硬邦邦的石头上面，久久不能入睡。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同了，可是，却抓不住，我不知道故事在什么时候改写的，但当我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是我逃不开的劫难，而我，却不是可以留住他的港湾。
在叹了第一百三十七次气时，我最终从石头上爬起，打算去外面透个气。发现季予慕也很有默契的没有睡，在火堆旁看着从不离身的书。
我刚走到洞口，季予慕听到响动回过头，看着我笑了笑，我被这笑晃了晃神，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法纾解的苦闷，我默默地走到火堆旁坐好，季予慕好笑的看着我，“怎的一脸丧气样？这个世上发生过太多太多的悲剧，而我们不过是在某个角落，上演着自己的一切，因为只看得到自己，所以盲目的把痛苦放大，其实，生活的苦难是避不了，逃不掉，也扯不断的。”
一阵无名之火倏然涌上喉头，“够了，这句话我听了太多遍了，”我最最讨厌他说这种话，仿佛他离我很远，我莫名其妙的发了脾气，这是我有意识以来第一次生气，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只会说个人有个人的因缘，你就从来都不会争取什么吗？你喜欢的你不强求，你讨厌你也不回避。你就是这样是吗？”我最最讨厌他这种说教的语气，总是一副淡然处之的表情，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
季予慕仿佛被我吓到了，愣在原地。我知道我这是在迁怒，我知道这怒气来的莫名其妙，我也知道我怨季予慕怨的没有道理，只是忍不住埋怨，只是向来愉悦总是轻易被人遗忘，而烦忧的苦境如重重阴影，越想克服就越难摆脱。我知道季予慕的性格——真如本性。心本是无形相的，情仇恩怨，世事万物与他而言皆为虚空，他就像一面镜子，不会因为物的好恶美丑而生憎爱，也不会把物的影像保留在镜子中。这是佛家一直追寻的大智慧，我一见佛法就头痛，季予慕却修的很好。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像那些影像一般，无法在季予慕的世界留下痕迹。
我想起季予慕以前问过我的话——如果你喜欢的人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对了，好像是，会找第二春吧。我捂住被火光刺得有些痛的眼睛，默默对自己念叨：“如果你会想我，那我也会想你的。”
如果你没有想我，那我想不想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根本不会在意。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不知道季予慕是不是听到，我只看见季予慕一手拉开我捂住双眼的手，一手扶着我的脸，火光中季予慕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冰凉凉的唇附上我的嘴角，像一首隽永的长诗，任时光侵蚀，却只在流年中越久弥香。又像绚丽漫天的烟火，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
这个人明明距我这么近，我却抓不到他。
凉薄的唇一触即逝，我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来不及感受他的鼻息，所能见到的，便是他一脸呆滞的看着我，手还放在我脸上来不及收回，我想他大概会说：月色太美，乱人心智。但还是觉得月色无辜，我想亲耳听听他说什么。
“你在做什么？”不期待从他那里得到回答，我又问：“你亲我，是因为喜欢吗？”我不想这么咄咄逼人，但有些事情，我喜欢对方给我答案，我是不聪明，所以，不喜欢揣度答案。
季予慕猛地抽回双手，脸上还留下他的余温，晚饭轻抚，带上层层凉意，凉意甚至沁到心里，泛出片片失落的涟漪。就像蹲在葡萄架，等待成熟葡萄落下的狐狸，一眨眼，发现葡萄架不过是海市蜃楼梦一场。
“时辰太晚了，早点睡吧。”季予慕的嗓音有些晦涩不堪，遗留给我的后脑勺也看不出任何情绪，这就是他给我的答案。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眼前一片模糊，远处的山脉，近处的灌木丛，呼啸的狂风，苟延馋喘的蝉鸣，那些景物和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被放大，被缩小，我努力压下眼泪，深吸了一气，狠狠的站起身，狠狠的走进山洞，狠狠的躺在石头上，最后背被狠狠的一挌，痛的我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我使劲咬着嘴唇，把呜咽声咽了下去。眼泪却怎么止也止不住，我伸手捂住双眼，不让眼泪掉出来显得很难看，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没什么的，我努力安慰着自己，那些留下的或者从未得到过的，都是一种成长，他陪你走过的那段时光，即使不在一起，留着回味也是美好的。
待到眼泪终于不再往外流，我挪开手，睁开酸涩的双眼，却发现季予慕站在旁边，我尴尬的转过身，即使没有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糟糕的不行，而且，我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他。
季予慕强硬的将我抱起，我才仔细的打量起他，他双眼泛红，嘴唇也破了皮，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终于泛滥开来，季予慕抱着我，手细细的擦起我脸上的眼泪，哑声调侃道：“多大了，还哭鼻子。”
我硬气的反驳：“是这石头太硬了，把我挌疼了。”
季予慕用额头抵住我的头，如梦呓一般说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还来不及回应，下一秒，冰冷的唇映上了我的嘴角，我僵硬的愣在原地，我这是在做梦吧？是了，一定是梦，我瞪着眼睛，不舍得眨眼，即使是梦也好啊，聊以安慰了。我放松自己适应着季予慕的节奏，鼻子口腔全是季予慕的气息，抱在腰间的手像树枝一样把我紧紧缠住，我情不自禁的伸手缠上季予慕的脖子，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在彼此口腔中蔓延开，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我的血，或者是两个人都有。我从头皮到脚趾已全然麻木，唯一有意识的我的双手，我不想将他放开，不愿将他放开。意识都已不清醒了，我却还知道现在抱着我的是季予慕，知道紧紧地缠住他。
良久，季予慕微微退开身子，手抚上我的脸，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可以感觉的到，他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这是我与他靠的最近的一次，我知道，即使我原先还留有对他的怨念，在看到他眼睛里深埋的痛楚的这一秒，全部释然。他不爱我，或是无法爱我，都是他无能为力的。
季予慕一把将我搂住，我感觉他的发丝拂过我的鼻尖，双手轻轻地放在我后脑勺，温热的鼻息划过我的耳朵，我只听得他气息有些不稳的说道：“对不起。”
我正要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下一秒，一阵香气传来，我便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