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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生活中的感动(11)

这个时候,有一个被雨淋得浑身湿透了的乞丐从外面把门推开,之后又打开了高约一米的围屏。他没有立即走进屋里,而是先把脑袋探进来,仔细地听了一会儿,确定房间里没有人之后,才迈步往里走。他的脑袋上包着一块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头巾。他小心翼翼地迈步来到厨房。地上铺的新席子都被他身上流下来的雨水弄湿了。那只猫为了自身的安全,就往后退了两步,刚才竖起来倾听外面动静的耳朵,此时也放了下来。猫的活动并没有吓到那个乞丐。他把身后的围屏关起来,然后慢慢地把头顶上包着的破头巾摘下来。他的脸上贴了两三块膏药,浓密的胡子占据了多半张脸。他的鼻子和眼睛都很脏,不过他的脸看起来倒是很正常。

“大花,大花!”

乞丐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和头发,用很小的声音呼唤猫的名字。猫的耳朵又竖了起来。它好像觉得那个声音有些熟悉,所以就站在原地,盯着乞丐的脸看。乞丐进来的时候,身上围着一个席子。此时,他把席子解开,露出了两条腿。他的腿糊了厚厚的一层泥。

“大花,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别人走的时候没有带上你,或许是他们太忙了,没有注意到你。”乞丐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伸手去抚摸猫的脑袋。乞丐的举动可能吓到了猫。它本来打算逃走,可是又蹲了下来,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乞丐摸过猫之后,就做起了其他的事情。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摆弄起来。在昏暗的光线里,那把手枪发出亮闪闪的光芒。一个乞丐,带着一把枪,在空无一人的厨房里……这样的情节好像只会出现在小说里。可是那只猫并不这样看。它好像知道所有的秘密。此时它正蹲在地上,想着自己的事情。

“大花啊,明天这里将会进行一场非常激烈的战斗。你可千万小心啊,否则中一颗流弹,你的小命就结束了。你一定要躲到屋顶上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下来。咱们相处多年,算得上是老朋友了。今天分别之后,我就再也不能照顾你了,以后你可要受苦了。也许明天我会被别人用枪打死。如果运气好,能够活下来的话,那么以后也不会同你一起到垃圾堆里捡东西了。以后垃圾堆就是你的了。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很开心?”

这个时候,外面的雨又下大了。雨云也越来越低,都压到房顶上了。本来就已经昏暗的厨房,此时变得更加黑暗。那个乞丐还在摆弄着手里的手枪。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子弹装进枪膛里。

“以后你会想我吗?人们都说,猫的记性不好,你不会很快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吧……就算你把我忘了,我也不会怪你的,不过,我离开之后……”

突然,乞丐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所以他立刻不再说话,在收起手枪的同时,转身面向门口。乞丐听到门口的围屏被推开的声音。他立即警觉起来,注视着门口。

那个人走了进来。她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所以看到乞丐后,吓得大叫一声。她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子,带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脚上没有穿鞋。她被吓得退了出去。当她的情绪恢复平静之后,她借着厨房里微弱的光线,打量着乞丐的脸。

乞丐也在不住地打量着来人。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就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默默地看了对方一会儿,然后都松了一口气。

“老新?原来是你呀!”来人向乞丐喊道。乞丐羞涩地笑了笑。他说:“实在对不起,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我只是进来避避雨,并不是来偷东西的啊!”

“你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把我吓了一大跳……就算不是来偷东西的,你也不能随便进入别人家里啊!”

她甩了甩雨伞,要把上面的水甩掉。“我要进去了,你赶紧出来。”她好像有些生气了。

“好,我这就出来。阿姐,别人都撤走了,怎么你还在这里?”

“我本来已经撤退了,可是……哎,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忘记带走,现在来取了吧?你快进来啊,外面的雨那么大。”

她的气还没有消。就像没有听到乞丐的话一样,她自顾自地在门口坐下来,开始用勺子舀水冲洗她那沾满了泥的双脚。乞丐一边摸着长满了胡子的脸,一边默默地看着女子的一举一动。她是一个乡下姑娘,穿着一身土布单褂,腰间系着一条很窄的带子。她的皮肤有点儿黑,鼻梁附近还有些许雀斑。她的鼻梁高耸,眼睛很大,还有着一身结实的肌肉。

“阿富姐,现在外面的风声那么紧,你为什么还要往回跑呢?是不是走的时候太过匆忙,落下了什么宝贝,现在跑回来取?阿富姐,那究竟是什么宝贝啊?”老新再次开口问道。

“快走吧,这不是你该管的事。”阿富气急败坏地说。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就抬头看了老新一眼,问道:“老新,你来到这里时,看到我家大花了吗?你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吗?”

老新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立即向四周望去,寻找猫的踪影。此时,猫已经跑到橱架上睡觉去了。阿富和老新在同一时刻看到了它。阿富非常高兴。她不再冲洗她那沾满了泥的双脚,而是放下舀水的勺子,站起身,呼唤起那只猫来。

“哦,我明白了,这只猫就是你落下的东西啊。”

“是它又如何……大花,你别老待在上面啊,你快下来!”

老新觉得有些好笑,就大声地笑起来。他的笑声本来就不好听,此时外面又正下着雨,因此他的笑声愈加显得难听。阿富非常气愤。她向老新大声骂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老板娘发现大花没有和我们在一起,就知道一定把它落在家里了。她非常喜欢大花,害怕大花会被别人杀死,所以就非常伤心,甚至还哭了起来。为了让老板娘安心,我就冒着大雨来找大花了!”

“好,我听你的,我不笑了。”虽然他这么说,但是他仍然继续笑着。他说:“明天这里就要变成战场,咱们能不能活下去还很难说……这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老板娘实在太不厚道了,她为了找猫,竟然让你冒险……”

“住嘴,不要再说了。我不允许别人讲老板娘的坏话。”

阿富非常气愤,不停地跺脚。乞丐并没有因为阿富的发怒而有所收敛。他觉得阿富此时展现出了一种原始粗野的美——衣服被雨淋湿后,紧贴在她的身体上,年轻少女肉体的轮廓尽显无遗——所以他就一直盯着阿富看。老新笑着说道:“就算是要来找猫,你也不是合适的人选。现在上野一带已经没有人了,人们都已经搬走了,当然,狼不会到这里来,可是危险恐怕就难以避免了……你说是不是?”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马上把猫给我捉下来……”

“小姑娘,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啊。在这样非常紧张的时期,一个人行动是非常危险的。就像此时此刻,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如果我图谋不轨,那么你该怎么办呢?”老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显出一副下流的样子。但是,他的话又让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阿富非常镇定,并没有因为老新的样子而有所担心。她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刚才就涨红的脸此时变得更加红了。

“老新,你在说什么?你是在威胁我吗?”阿富一下子冲到老新面前,想要吓唬老新,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威胁?除了威胁,还有别的呢!现在到处都是带肩章的流氓,更何况我只不过是一个乞丐,靠要饭为生。除了威胁之外,我还要……”

阿富没等老新说完,就拿起雨伞照着他的头狠狠地打了一下。之后,阿富又举起雨伞,大声对老新说:“你要是再乱说,小心我打烂你的头。”

阿富抡起雨伞再次向老新脑袋上砸去。这次老新有了防备,非常迅速地向后一闪,阿富只打到了他的肩部。在橱架上睡觉的猫这时被他们打斗的声音惊醒了。它先将一只铁锅踢翻了,然后又碰倒了供神用的长明灯和松枝,最后又跳到了老新头上。老新匆忙地躲避,阿富趁机用雨伞打了他好几下。

挨打后的老新变得有些气急败坏。他从阿富手里夺过了雨伞,扔到地上。之后,他又用尽全身力气,向阿富身上扑去。阿富看到老新的举动后,立即进行反抗。于是,他们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这个时候,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屋内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暗。老新被打之后,想扑到阿富身上,狠狠地教训一下阿富。可是,正当他要把阿富按住的时候,阿富却非常迅速地逃到下水口附近去了。

“这个可恶的女人……”老新非常气愤地说。此时,他背对着围屏,恶狠狠地盯着阿富看。阿富的头发在刚才扭打时被揪散了。她坐在地板上,伸手向腰间摸去。很快,她从那里掏出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剃头刀。有一股杀气在她的脸上弥漫开来。她的脸也因这股杀气而显得格外动人。他们两个人对视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老新露出了非常轻蔑的微笑。他把手枪从怀里掏了出来,对准了阿富的胸口。“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就算你再厉害,也无法与它对抗。”

阿富没有想到老新会有枪,所以有些不知所措。老新看到她安静了下来,就想到了一件罪恶的事情。他将枪口从阿富身上移开,移到了那只猫身上。

“你觉得我一枪打死它怎么样?阿富。”老新面带着微笑,慢慢地说:“我只要轻轻扣动扳机,这只猫便会一命呜呼。现在,我先打死它,让它给你做一个榜样吧!”说着,他打算向那只猫开枪。

阿富向他大叫一声,让他不要开枪。听到阿富的叫声后,老新并没有开枪。他转过头去看阿富,但是枪口仍然对着那只猫。

“它只是一只非常可怜的猫,你为什么要打死它呢?就算我求求你,饶它一命吧!”阿富不再像刚才那样坚强了。她显得非常紧张,嘴在微微地颤动着。老新看到她可怜的样子后,才把枪放下来。

“我答应你不杀大花,可是你得拿出一些东西来报答我,”老新蛮不讲理地说,“我想用一下你的身体。”

阿富非常清楚老新要干什么。她对老新充满了憎恨之情,可是,为了救大花,她只得答应老新的条件。老新明白,阿富会答应他的,所以就走到她的身后,把通往茶房的那扇门打开了。

与厨房相比,茶房里的光线更加暗淡。主人留下的长火钵和茶柜还在这里。老新站在原地,盯着阿富突出的胸部看。阿富好像察觉到了老新的举动,所以她转过身体,看了老新一眼,脸上露出了活泼愉快的表情。这下子轮到老新不知所措了。他眨了一下眼,又把枪口瞄向了那只猫的身上。

“别开枪……”阿富一边阻止老新,一边把手里的剃头刀扔在地上。

“我可以不开枪,但是你要答应我的要求。”

阿富非常清楚,只有答应老新的条件,才能够挽救那只猫的性命。于是,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然后就非常坚定地向茶房走去。老新没有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的条件。这个时候,雨停了下来,太阳拨开云雾,把它的光芒重新洒向大地。因此,厨房变得明亮起来。老新站在茶房外,听到阿富在里面脱去衣服,躺在席子上的声音。之后,茶房里又变得非常安静。

老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向了茶房。他看到阿富仰面躺在茶房的席子上,用衣服袖子把脸遮了起来。老新看到这样的景象之后,像打了败仗的逃兵那样退到了厨房里。他的脸上出现了非常复杂的表情,既有厌恶,也有害羞,同时也有惊慌。他背对着茶房,非常无奈地笑了几声,然后说道:“阿富姐,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啊。你赶紧出来吧!”

不大一会儿之后,阿富从茶房走了出来。她用一只手抱着那只猫,另一只手提着雨伞。老新正在把席子摊开。他问阿富说:“阿富姐,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一下……”他非常紧张,不敢看阿富的脸。

“什么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女人把贞操看得非常重要,可是你,为了救那只猫,竟然肯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老新说完之后,阿富一边抚摸着怀里的猫,一边微微地笑了一下。

“你为什么会那么爱那只猫?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我只是觉得它可爱……”

“大家都知道,你是这一带最好的仆人,无论主人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尽心竭力去做。或许,你是觉得如果猫死了,你就对不起你的主人了吧?”

阿富看着远处说:“该怎么说好呢?反正当你要开枪打死它的时候,我就觉得有责任去保护它。”

不久,阿富离开了,这里只剩下老新一个人。他抱着膝盖,坐在厨房里,默默地想着心事。外面的雨越下越小了。天黑了下来,屋里屋外的东西都越来越模糊。突然,上野的钟声响起,把老新从迷茫中惊醒过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慢慢地走到水缸边,用勺子从水缸里舀了满满一勺子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源氏的子孙后代,村上新三郎,干杯。”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明治二十三年3月26日。阿富同她的丈夫,带着他们的三个孩子,经过上野的小路。

那个季节,正值黑门一带的樱花盛开。那天,第三届全国博览会开幕典礼在竹台举行。小路上,到处都是行人。将要离开上野的各种车辆,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色泽荣一、千田正名、始新次、下桃正雄、岗仓觉三他们都是明治维新时期非常有名的人物。……他们这些乘车的人也在拥挤的人群之中。

在拥挤的人群之中,阿富的丈夫手里领着一个大男孩,怀里抱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走在前面。阿富拉着一个女孩走在后面。她看到丈夫回过头来看她们,就对丈夫笑了笑。二十年转瞬即逝。阿富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也不怎么显老。尤其是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点变化也没有。在明治四五年间,阿富嫁给了她的丈夫——古河屋政兵卫的外甥。结婚的时候,她的丈夫还在横滨。后来,他们搬到了银座,在一条街上开了一家规模很小的钟表店。

当一辆马车跑过来的时候,阿富抬头朝马车上看了一眼。她看到,老新正非常舒适地坐在马车上……此时的老新完全是另外一副打扮。他穿着一件非常漂亮的衣服,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勋章;戴着一顶镶着金边、插着一束鸵鸟毛的帽子。他的脸仍然是紫红色的,上面长满了花白的胡子,和他过去要饭时没有什么变化。阿富感到非常吃惊。她早就觉得老新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尽管她不知道带给她这种感觉的是他的长相,还是他的谈吐,抑或是他手里的枪。反正那时她就感觉他不是普通人了。阿富向老新的脸上看去,半天眼皮都没眨一下。老新好像也认出了她,正在看她的脸。此时,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20年前的画面。当时,为了救一只猫,她差点委身于他。就算过了20年,阿富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老新明明可以占有她的身体,可是老新却什么也没有做。这又是为什么呢?……她完全无法理解。虽然如此,但是她仍然觉得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当马车擦着她的衣服急驰而过的时候,她的心强烈地颤抖了一下。

马车离去后,阿富又看到丈夫回过头来看她。她冲着丈夫笑了笑,内心又变得非常平静了。

精要评点

《阿富的贞操》主要是描写的明治时代,一名乞丐进入了一户因躲避战乱而空无一人的家中避雨,在那个家里,他碰上了回来寻找花猫的女佣,女佣为了阻止乞丐杀死花猫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身体,看到这里大家一定会知道乞丐会怎么做了,但是乞丐却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头。

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女佣和乞丐在街头再次相遇,这时乞丐已经成了明治维新的功臣,女佣却对此不感到好奇,似乎她早就知道了乞丐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