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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又一个晚自习结束了,莲儿嘱咐完学生,便疲倦地赶往寝室。葱郁的青山好像衬得这山城学校格外地平静,但远处几声偶起的汽笛却证明这里并不平静。莲儿轻轻地迈着步子,望了望在上璀璨的星星,“明年的黎明不会是昏暗的吧!”——或许,她正呼唤着多泪黎明的出现。踏着脚下油油的绿草,呼着开空新鲜的空气,“终于又可以回家了!”莲儿长长地舒了口气,“今天是不会有麻烦的了!”莲儿加快了脚步,绕过一堆乱石堆,穿过一排绿树林,终于到了自家的院子里,“他们已经回来了,”见到房楼上隐隐的灯光,莲儿不禁有些兴奋。可就在这时偏又听到不远处起了争吵的声音,“哎,真扫兴!”莲儿叹一口气,继续向那灯光起去,——可马上又停了下来,“怎么像孙雯的声音?”想到这里,莲儿也顾不得跟家人打声招呼,便匆匆地跑了过去。

不错,正是孙雯,还有一个男的,后来知道叫方伟。

“你无论如何,你也不该这样啊!”那孙雯急得直跺着脚,对那方伟道。

“我也不希望这样,可是,”方伟道,“我必须承认现实。”

“现实,什么现实?”莲儿走了上前,瞪着方伟道。

“梁老师,他是我男朋友,”孙雯哭着扑倒在莲儿怀里,“他一会儿说自己不在乎学校的处分,一会儿又说自己学习太差考不上大学。”

“为什么不在乎?受了不公正待遇,有什么理由不在乎?学习差可以努力,更何况上大学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莲儿道。

“可是,我在乎有什么用?我来读高中的目的,不为了上大学难道是为了回老家种庄稼?”方伟理直气壮。

“正因为你们不在乎罪恶,才让罪恶横生;正因为你只为了上大学,才让我们的青春变得死气沉沉……”

“梁老师,别跟他说了,”孙雯松开莲儿,“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你能了解我。”

莲儿看了孙雯一眼,又对方伟道:

“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于承担责任!”

“我不是不敢承担责任,而是我觉得,”方伟满不在乎地道,“没有必要。”

莲儿又气又恨,“难道你不需要自由,不需要爱情?”

“不,我需要!”方伟道,“但我的自由,首先需要平静,还有,”方伟顿了顿,“我希望嗅到我心爱的人的体香,但我同样不愿意嗅到硝烟的味道!”

“在这个时候,”莲儿道,“在你还是囚徒的时候,没有喧嚣,就没有自由;没有硝烟,就没有爱情!”

“我还可以同死囚为伴!”方伟笑笑,“梁老师,谢谢你的教诲,我要走了。”说罢便耸了耸肩,冷冷地走出了视线。

“哎,真是没有办法!”莲儿叹道。

“孺子不可教,就算了吧,”孙雯道,“反正我也把他看透了!”

“哎,”莲儿低下了头,“想得开就好,人年轻的时候总是这样的。”

孙雯看了一眼莲儿,“梁老师,咱们都是年轻人,对吗?”

莲儿点点头。

“你有没有过彷徨的时候?”孙雯又问道。

莲儿想了想,又笑了笑,继而拍拍孙雯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

“像我这样的人,会彷徨吗?”

孙雯低下了头,“只有我没用!”

“没用可以变为有用嘛!”莲儿道,“孙雯,讲讲你的过去好吗?”

孙雯点了点头。

“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星星只会在明朗的夜空里唱歌,唱的就是自由、幸福和欢乐。她说,要我做一颗闪亮的星星,不仅要在风清月洁的夜晚闪耀,更要在风雨如晦的日子里照亮夜空。我一直都有一个梦想,梦想看有一天跟着母亲一块儿划破夜空,看尽世界所有的小花、野草,还有它们的欢乐与微笑。但命运犹如一盆冰冷的寒水,将我那火一般的美梦,给残酷地浇灭了。我七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临死的时候告诉我,叫我做一颗闪亮的红星,今后将我看到的所有欢歌笑语和美满幸福,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告诉给她。可是,我没有,直到现在,我仍在彷徨,彷徨着在迷雾中寻找希望,在黑暗中寻找亮光。在无数阴霾的天空里,在无数晦涩的夜晚里,我总是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对的恰是错的,而错的却是对的!为什么该有的东西羞羞涩涩,而不该有的却明目张胆!梁老师,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带着欢欣与喜悦,把那希望中的自由和幸福告诉给母亲,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莲儿听罢,叹道:

“十年,或者更长。到那个时候,你也像我一样,带着孩子,带着使命,带着我们所共同拥有的希望,在星光璀璨的夜晚,把一首美丽、和谐、幸福和自由的歌曲献给你的母亲那永不陨落的灵魂!”

如此一来,二人促膝长谈,直到深夜……

再说那方伟,自那日和莲儿、孙雯争吵了之后,便直接回了学校,取了行李,也不向学校通知一声,便走出了校园,踏入社会后。后来觉得前途渺茫无依无靠,便日日地餐风宿露,满街闲逛。不几天,便和那同样游手好闲的小伙子阿陈混到了一起。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这方伟便和那三教九流的人群成了哥们儿。可人家是城里人,多少有个住处,而自己呢,活生生一个乞丐,无家可归,无着无落。这日,方伟觉得实在没有前途,便找到阿陈,道:

“哥们儿,你老爸在煤厂开车吧!”

“嗯,好几年了,”阿陈答道。

方伟想了想,“可不可以让他拉个关系,咱也进煤厂?”

阿陈笑了笑,道:

“你去干嘛?你受得了?”

“山里的娃,哪点受不了的!”

“那你怎么不回去?”

“哎!”方伟道,“无脸见人啦。”

“怎么了?”

“学校要开除我,最后没开,可受了处分。”

“那你还可以读啊。”

“话虽这么说,”方伟拣了根小木棒在地上乱画着,“山里人出个读书的不容易,更不用说上县城重点高中来。可咱呢,没了读书的天赋,考大学是没指望了。”

“那你总是要回去的。”阿陈道。

“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再说吧,”方伟叹了口气,“就是一天十二个小时挖煤、运煤都可以,可就是不愿意回那个穷窝。”

阿陈想了想,突然握着方伟的手道:

“哥们儿有困难,咱不能不帮,这事就包在咱身上了!”

不出一个星期,这方伟果真进了县煤厂。在阿陈父亲的照顾下,方伟的活儿也并不太重,每天就只跟着陈师傅上上车下下下货。

这天方伟累了正躺在车上休息,忽然听到有人猛敲车门,抬头一看,见是煤厂厂长林月琛。

“哦,林厂长!”方伟吃惊地打开了车门。

“怎么把车停在这里?”林月琛喝道。

“哦,”方伟有些不安,“陈师傅他、他上厕所去了。”

“你是新来的?”林月琛问道。

方伟点点头。

“待会把车开走,这里是不许停车的!”林月琛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煤厂。

这个林月琛,诸君不会忘记吧,几年前父亲林鸿运把他安排在县煤厂当职工,不想有个当领导的父亲就是有好处,这林月琛虽无能无术,品德败坏,但不出几年便成了厂里的厂长。

还是说回来,林月琛训过了方伟,便走出煤厂,急匆匆地回到了家。刚到家门口,便见到侄儿可可。

“可可,海涛呢?”月琛走上前问道。

“他跟锐锋他们出去了。”可可望着伯父道。

“哦,”月琛看了一眼可可,“知道了!”说罢便走到了自家门口。

“你回来也不知道早一点,看人家早就回来了!”月琛女人见了月琛,埋怨道。

“下班还有一个半小时,回来那么早干嘛?”月琛脱掉外衣,道。

“哎,”那女人叹道,“像你这样子,不知会把这个家弄啥样?”

月琛心里有些烦,便皱着眉道:

“还要成啥样呢,比一比月江,就知道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和他们比干嘛,他两口子都是拿硬工资的。”那女人道,“而咱,还多少有个小衣店,有个当家的厂长。”

月琛听罢,也不作声。

“月琛,你就不想把这衣店开得大一点儿吗?”女人望着月琛道。

“谁个不想啦,但还得一步一步来嘛!”月琛不耐烦地道。

“到你一步一步大起来的时候,头发胡子都全白了!”月琛女人有些恼怒。

月琛一下子又没了语言。

“月琛,你横竖是个厂长,就不知道顾着一点家里?”月琛女人放缓了语气,耐心地道。

“怎么个顾法?”

“你看人家当什么长什么经理的,谁没有捞到一点好处?”

月琛想了想,道:

“那你说怎么捞?”

“全城就这么一个煤厂,那几万号人都得用这里的煤,你就不知道在司机那里通通关节?”

月琛听罢,想了想,觉得有理,便道:

“理是有理,可……”

“可怎么了,那司机见了钱是不会不知道去拣的。”

听到这里,月琛脑子里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来,“没错,就这样!”说罢便披了件衣服,急匆匆地赶往煤厂。

到了煤厂,那车仍停在那里,月琛整了整衣服,走上前去。

“车怎么还没开走?”月琛喝问道。

方伟见了厂长,大吃一惊,心想这下肯定完了。

“他、他身体有些不舒服。”方伟惊慌地撒谎道。

“到底做啥去了?”厂长喝道。

方伟无奈,只得说明了实情,告知林月琛那陈师傅早已赌博去了。

“把他给我叫来!”月琛令道。

方伟苦不堪言,只得去叫了陈师傅回来。

“林厂长,你叫我?”陈师傅惊谎地道。

“谁叫你把车停在这里的?”林月琛瞪着陈师傅,质问道。

“啊,是我的不对……”

“先交罚款,明天就给我滚蛋!”

“林厂长?”陈师傅哭丧着脸,“我还有家室,妻子儿女都没有工作!”

“那你说怎么办?”林月琛道。

“林厂长,你是当领导的,不像咱们,咱们当工人的就靠这几块工资养家糊口……”

“那你刚才那样就能养家糊口?”月琛看到有机可得,便冷笑着道。

“我……”

“赢了多少?”

那陈师傅有苦难言,半天才道:

“不但没赢,还输了半个月的工资。”

月琛想了想,而后便随口责问道:“听说你们夜间私自运煤出城,可有这事?”

“没有,没有,”陈师傅听罢大惊,“这与我无关,我从来都没有做过!”

月琛一听大的原由,便道:

“也就是说,你知道有人私自运煤出城了?”

陈师傅先还不敢作答,可摄于厂长的凶狠,最后只得颤颤惊惊地道:

“其也师傅都做过这样的事情,只有我虑着一家老小,怕丢了饭碗而没有做!”

“你是怕丢了饭碗才不干的,对吗?”月琛笑道。

陈师傅浑身哆嗦,不敢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