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愁着游泳技术停滞不前,却不料更愁人的事情发生了。
在上完四月底的一堂游泳课后,我全身奇痒难忍,刚开始我还不怎么在意,以为就是对柳絮敏感罢了。这时节北大柳絮飘得跟下鹅毛大雪一样。起初我还觉得浪漫,也可能是因为《冬季恋歌》热映没过多久,男女主角在大雪纷飞时相依相偎的经典画面还没磨灭,我特追求意境地在柳树底下走了两趟,走完后人就跟弹完棉花似的成了白毛女。
但第二天起床后,我脸上、身上都起了一块块大小不等形状不一的肉团,看上去就像如来佛头顶上的肉髻扩散到了头发以下的部位。我照着镜子心想完了,还没整容就先毁容了。
王婧早晨起床朦朦胧胧地看到我,便吓得尖叫。最后其他两位也被吵醒,纷纷过来围观我的新造型。
这帮无聊的人心满意足地围观后,才说出一句人话:“这个好像靠红花油、云南白药之类的解决不了,还是上医院看看吧。”
于是,我们一伙人跟打劫似的冲到离校最近的海淀医院。学校的校医院俗称“冉冉天”,我是死也不敢拿自己的尊荣去冒险的。
皮肤科的医生戴着手套捏了捏我腿上鼓起来的肉疙瘩,问:“住的地方干净吗?”
我们四个谁也没说话,因为谁也没好意思回答。
我只好硬着脖子说:“反正人住没问题。”
医生继续问:“有呕吐恶心吗?”
王婧一听这个就竖起耳朵,我知道她只是对怀孕之类的类似现象感兴趣而已。
我摇摇头。
医生简单再问了几句最终确定为急性荨麻疹,配了点药就让我们回去了。所幸的是,这种病情不会传染,快的话两周内就能康复,只是这两周我得扛痒,不能挠,这可苦煞我了。
我在宿舍跟美猴王似的蹭蹭背,摸摸屁股,不然就是不停地拿冷水敷。北大刚停供暖,宿舍里还有点寒意,冷水敷的时候,我一边满足于止痒的效果,一边却被冰凉的水冻得不行。宿舍里经常传出“哦,舒服——”“啊,不行了——”之类交替呼喊的声音。其他三个不堪重负,纷纷撤离现场。王婧叫嚣着说:“人生最大的委屈就是根本没看****,却被人诬陷在看,被诬陷也就算了,还遭朋友莫须有地控诉不邀请她们一起看!窦娥都要还魂了!”
平时买饭打水就全权拜托给宿舍其他三位了。但课还得上,门还得出。四月的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是个乱穿衣的好时候,可裹个头巾围个面纱行走绝对能引人注意,尤其当你没长着中东女人魁梧颀长的身材和美丽闪烁的大眼睛的时候。何况,北京的沙尘暴已经治理得差不多了……
所以我头顶嬉皮的鸭舌帽,戴着硕大的黑框眼镜,再围个口罩,跟躲避狗仔追捕的一线大明星一样出门了。
刚出大门就看见陈元可从对面宿舍楼出来。不过,他根本就没注意到我,当我路人般与我擦肩而过。我一脸奸笑,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
走了几步,陈元可停下来系鞋带;我也不自觉地停下来。系好鞋带,他起身向后转,走到我面前:“鬼鬼祟祟做什么?”
我嘿嘿地笑,可惜口罩遮住了我的笑脸:“哪里鬼鬼祟祟了?这大马路又不是你方家的,不能让别人轧一轧啊?”
陈元可打量我:“你干吗打扮成跟恐怖分子一样?”
嘿,我这是明星的范儿,哪里像恐怖分子了。
我刚想回嘴,不料腿上的肉团开始痒得厉害。我不得不弯腰隔着裤子蹭了蹭。幸亏我戴着口罩,不然我现在扭曲的脸肯定能吓跑一堆人。
我难受得不行,只好暂时放弃出门的计划:“我有事得回宿舍,回头再说。”
陈元可固执地抓着我不放:“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其实我很想摘了口罩吓一吓他,就跟周星驰电影里的如花转身一样肯定有喜剧的效果。但我也不想把自己弄成插科打诨的小丑,只好忍住了这种奇怪的想法。
我刚准备找个肚子痛要拉屎之类的借口回宿舍去挠痒,眼前却出现了一身正装打扮的鹏斌。
自从上次生日派对后,鹏斌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保持网聊关系。偶尔邀请我吃顿饭,我也有意拒绝了。但经过这两个月的聊天,我发现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浮的人,只是在特定时刻油腔滑调而已。而这种特定时刻要根据他的心情而定。
最近他忙着辩论大赛的事情,我也乐得清闲。
若不是陈元可站在我身边,我相信鹏斌也认不出全副武装的我来。
鹏斌转了转我的鸭舌帽:“跳板,你是去参加化装舞会吗?”
全身都痒起来了。我蹭蹭手臂:“你也参加啊?看你穿得人模狗样。”
鹏斌笑着露出单边的酒窝,配上今天黑色正装,知性沉稳很多,真有点办公室美少男的小样儿。
我开始反手挠后背:“你们各忙各的去吧。我走了。”
陈元可拉住我:“你身上长虱子了?看你挠个不停。”
这话攻击性太强了,把一个病理性的问题上升到质疑个人卫生上来了。我知道陈元可有洁癖,故意说:“我身上长了不少虱子,你们离我远点,不然以后就是美女们离你们远点了。”
两人鄙视地看着我,鹏斌趁我不注意竟伸手摘了我的口罩。这下我的脸终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我配合地像电视上演的被泼了硫酸的少女一样捂着脸叫:“啊——”
这下他们两个傻了。我知道任谁看了一张如来佛头型似的由鼓包凑成的脸都会傻了。尤其是像我这种本来五官就没有可取之处的人,现在不出去演个鬼片真是浪费。
陈元可拿手指头戳我脸上的鼓包,确认这些东西长在我皮肤上,而不是我恶作剧黏上去后,立刻要我去医院。
鹏斌在一边乐:“怎么办跳板?毁容毁成这样,只能跟着我混了。别人都不要你了。”
我幻想我身上恶心的鼓包会不会因为鹏斌更恶心的话羞愧不已,纷纷自动脱落而死。
陈元可生气地对鹏斌说:“你怎么还有闲情在这里冷嘲热讽?忙你的去吧。”
虽然我觉得陈元可说的话真是字字珠玑,但我是和平主义者,不希望他们之间因为我伤了和气。我只好和稀泥:“鹏斌,你忙你的去吧,不然我把鼓包蹭你衣服上。你衣服什么牌子的,看这料子这做工,价格也不菲啊。”
鹏斌不介意地说:“你尽管蹭,千金难买妃子笑,只要你高兴就好。”
这时我也没法继续做和平爱好者了,只好付诸武力,狠狠地在他裤腿上印上了我的鞋印,然后拉着陈元可狂奔。
停下来的时候,全身倒不痒了。陈元可仍然盯着我那被完全开发的脸问:“配药了没?”
我笑:“陈元可,你真的很像我的小媳妇。我记得鹏斌以前还说你喜欢我呢。要不是我们熟,我还真要信了。你不要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小心俘虏了一大片芳心你还不自知,到时候你收拾不了一树桃花。”
陈元可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开口说:“万朵桃花我也只采那一朵。”
在明月下人影成双时、在咖啡氤氲出的暧昧热气中或者在烛光中执手相看那刹那,说出一些像生生世世、缠缠绵绵、永不分离之类的浪漫的词来,人也许还能动容,尤其是我们这种还没开光的女同胞肯定是义无反顾地栽进去了,但如果你在臭气熏天的公厕旁或者苍蝇蚊子到处飞的垃圾房前说这些话,那我们都会理智镇定很多。
所以,当我听到陈元可这句煽情的话时,即便我知道他想象的脸是蓝慧,但仍然折服于他对着我这张油团脸,能说出把我雷得里焦外嫩的话来。何况他的眼神还有些含情脉脉。
我重新戴上口罩:“陈元可,你真是个情痴。只不过以后你挑一个合适的气氛合适的对象说。你这样做我很受伤。我残成这样,别说开不开得出一朵迷你桃花,发不发得了芽都待定呢。”
晚上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做个面膜试试,就接到鹏斌的电话。
“跳板,你下一趟楼。我有话跟你说。”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挂了。
靠,怎么着我还是病人呢。不晓得要照顾一下病人的情绪啊。
我戴着口罩立刻下楼。怕他在我们楼前等待的时间太久,碰上室友们就糟糕了。
鹏斌已经换上宽松的T恤、肥大的仔裤。看上去慵懒随性不少。
我埋怨他:“为什么挂我电话?我要不下来呢?”
鹏斌假装冤枉地喊道:“我哪里挂你电话了。是你接到我电话就乐得脸都绷不住才碰上挂机键的。”
我脑子不笨,这种拐着弯骂我脸大的人最让我窝火了。我只是脸有些浮肿好不好……
鹏斌嬉皮笑脸地说:“跳板,我们约会去吧。”
我印象中除了下午的偶遇,上一次和他见面还是在生日宴上呢。隔了一个多月,看到我这张脸他怎么还能有这种想法?
我摘下口罩:“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有受虐的倾向?你看这张摩擦系数这么大的脸,你有亲得下去的冲动吗?”
鹏斌说:“你怎么想这么远?我只不过说约会,谁说要亲你了?”
“那你干吗要说约会这种敏感词啊?约会仅限于男女朋友。”我气鼓鼓地说,觉得自己又被耍了。
鹏斌从兜里拿出个口罩戴上,跟我说:“走吧。”
我急忙问:“你戴口罩干吗?口蹄疫啊?大晚上的哪儿去啊?我不去。”
“一个人戴口罩多孤独啊,我跟你凑个数陪你。” 鹏斌懒洋洋地道,“我带你散散心去,憋在屋里不怕长霉?现在你脱光了站我面前,我也没兴趣,你怕什么?要怕也是我怕你。”
我怒不可遏:“谁要脱光了站你面前啊?你别自作多情了。”
鹏斌笑着摆手:“Don’t give me any jaw.(译:别唠叨了。)”
我被鹏斌拽着走了几步,在离宿舍不远处停了下来。我仍然不满于他对我飚英文,主要是我还没听懂:“怎么这么不爱国?没事说什么英语?”
鹏斌说:“你说德语就爱国了?再说,什么时候你爱国了?”
我低着头:“国货打折的时候……”
外面的空气确实比宿舍里新鲜多了。我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鹏斌在一边说:“跳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又来了。鹏斌最擅长的就是把所有有关于情啊爱啊的暧昧词语随时挂在嘴边,一不说就跟离了空气似的难受。
我反问他:“你觉得对你来说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
鹏斌回答:“亲情、爱情、学业、以后的事业。”
“你为什么不觉得空气最重要?你在地球上每生存一秒都离不开它。”
鹏斌有点摸不清状况。
我接着说:“鹏斌,有很多人很多事情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但是不一定每一个都会被我们铭记。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存在,我希望我像空气一样,可以偶尔提及,却无须时时记挂。”
鹏斌黯然地看着我的眼睛:“从哪本小说上看的文字?你不适合说这么深沉的话。”
我苦笑:“为啥每次我都要以大笑姑婆的喜剧角色出现啊?电视上演的这些形象都是当绿叶去了。我一出生,受的都是‘祖国的花朵’教育,长大了反而要学做绿叶。我也要偶尔忧郁一下,才可以摆脱永恒的女配角命啊。”
鹏斌笑着说:“你刚举的例子说明你很贪心。把自己比成空气,是想让我离了你就不能活啊。有这想法就直说,我来者不拒。”
我想娇嗔几句,但是真不是那块料,只好粗声粗气地说:“自恋吧你。”
鹏斌正儿八经地说:“小美,我希望有一天你还能这么彻底地看清自己的想法。不然我要趁虚而入。”
我笑:“因为我从来没什么想法,当然容易看清了。谁跟你们一样,一肚子坏水,老搅和得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了。”
鹏斌正要反驳,陈元可提着一袋药出现在我们面前。冤家路窄,他们两个下午的火药味还没散干净呢,现在又碰面了。
这次陈元可特别安静,他把药给我之后,轻声说了句“记得涂药”便走向他的宿舍。
鹏斌是个不怕麻烦找上他,就怕麻烦不够大的人。他嗤笑:“怨妇。”
陈元可转身,路灯下,额头上因为恼怒而鼓起的青筋依稀可见。
鹏斌火上浇油:“一个男人甩出怨妇的眼神给谁看啊?有本事就自己争取,别装得跟谁都欠你似的。懦弱就承认好了,干吗装委屈?”
我想鹏斌有些过分。本来好端端的什么事情也没有,非要扯出点事情来吵一吵。陈元可长得是清秀了点,但怎么能把他沦为怨妇了呢?而且他们俩刚认识的时候,鹏斌不是挺有风度的吗?
陈元可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很多事情不是靠一时冲动完成的。一时一刻的激情只能更早烧为灰烬。还有,请你不要随意评价别人,你认识不到两个月,凭什么来审判我十五年的感情?你以为你端着点专业知识,觉得自己观察别人的能力高,就彻底了解她了吗?你根本只是在宣泄你的情感,丝毫不考虑到听者是什么感受,会不会给她造成困扰。说到底,你只是个自私的人。”
鹏斌鼓掌:“终于说出来了,憋坏了吧?你说我自私,我不否认。感情的事情,你还讲大公无私啊?你说你十五年的情感底蕴深,可是你咽在肚子里就等于零。”
陈元可冷笑:“我的事劳你操心了。”
我趁着这一会儿怯怯地问:“两位辩手,冒昧地插播一下,你们说的内容跟我有关吗?”
这回陈元可和鹏斌倒是异口同声地回答:“不关你的事!”
回到宿舍,我开始回忆他们之间的对话。两个人吵架吵得白热化,而作为资深八卦工作人员的我居然没听懂,不得不让我扼腕叹息功力大不如前。所谓好奇心害死猫,我慢慢莲花打坐在床上分析:两个男人产生纠纷的时候,不是经济利益就是人际关系。前者不可能,那就是后者。从直觉上来说,这件事情好像跟我有关系,陈元可不是说鹏斌认识“她”才两个月吗?我认识鹏斌刚好满两个月。但是这个“十五年”又是什么意思呢?分析来分析去,我推断出两种可能性:
其一,钩心斗角腹黑鹏斌版。陈元可认识了十五年之久的初恋也是末恋的蓝慧被鹏斌看中。有可能鹏斌在生日派对之前刚认识蓝慧,垂涎于她的美貌,看到我的帖子,便恶向胆边生,假借我的男伴身份混入其中,并声东击西地说喜欢我,让蓝慧放松警惕,以更好地接近她。陈元可不喜情感表达,目前为止还没表白,近水楼台到现在还没得上月,所以被鹏斌当场鄙视了。最终两人剑拔弩张,男色江湖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其二,BL强攻强受版。我和蓝慧都沦为他们刺激对方的工具。他们只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在背叛中相恨,感情却在吵架中升华。男色江湖仍然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最后结局就是谁把谁强行○○××了。至于谁是谁的××,谁是谁的○○那就值得研究了……
想到这里,我一脸****地笑了。
鉴于这两者是概率均等的事件,我分别给陈元可和鹏斌发短信。
To陈元可:S.H.E有首歌叫《恋人未满》,里面有句歌词叫“再勇敢一点我就跟你走”,鹏斌虽然说得急了,但说得还是有道理的。感情的事不能憋在心里,说出来也许结局会有大不同。加油,我支持你,兄弟!不,小妾!
To鹏斌:那个……我看了《未名湖畔的罪与罚》,知道在这个社会,同性恋要承担很多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They don’t bird you, but I will.(插花:这个需要翻译吗?)要相爱哦。
发完这两封短信后,我深觉自己功德圆满。人品攒够了,以后换我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了。嘻嘻……
王婧回宿舍看到我一个人抱着手机傻乐,不待见我地说:“你千万不要在大街上这么笑。你现在这张脸一笑,跟油饼在锅里再炸几圈似的。在路上看见我要假装不认识我,我丢不起这脸。”
我撅了撅嘴:“我这张脸怎么了?不就是长了几个肉疙瘩吗?”
王婧道:“生化危机里被化学剂泡过的脸都长成你那样。拍定型照都不用化妆。”
我丢脸地蒙着被子。
王婧还在聒噪:“你这病是不是还不能沾水?那你就别躲被子里出汗了。到时候洗不了澡,可不是像不像油饼的问题了,那就是油饼。”
我探出脑袋:“你有完没完啊?”
王婧笑:“头发露出来也好,至少不会脏成猪鬃。”
我猛地从床上蹿出来,掐着王婧的脖子准备杀人灭口:“告诉我1+1等于几?”
王婧翻白眼吐舌头:“2——”
我邪恶地笑:“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然后配了个咔嚓的声音,我又幸福地滚回床上了。
我的命真苦,周围都是尖嘴利牙的人。我照照镜子,唉,确实是长了一张充满了大小不一的受气包的脸。大概平时受的气太多,终于物化到脸上了。不知道谁说过,再累再苦就当自己是二百五,再难再险就当自己是二皮脸。在北大我早就当自己是二百五了,没想到还真要长了一张二皮脸。
就这样在宿舍里自怨自艾浑浑噩噩,终于在一周后迎来我的康复之日。
为此,我在澡堂里搓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澡去晦气,洗完澡后,我觉得整个人都轻了好几斤。
我准备去学校食堂做小炒的地方买点好菜庆祝一下。王婧我就不叫她一块儿吃了,谁让她患难时不安慰我反而对我冷嘲热讽,哼。
我把菜盘搁桌上,开始大快朵颐地吃起来。心情好,胃口就好啊。
吃得尽兴的时候,陈元可端着餐盘过来了。
他仔仔细细地扫描了一圈我的脸,不确定地问:“都好了?”
我嘴巴塞得鼓鼓的,发不了声,只好狠命地点头。
陈元可仍然将信将疑地问:“身上的呢?”
嘴里的东西实在塞得太多,一时半会儿还咽不下去,只好撩起衣袖和裤腿给他看。
陈元可的眼睛亮亮的:“小美,你的皮肤好黑。”
我终于把菜咽下去了:“哪里黑了?这叫健康,没看明星都跑去晒日光浴去了。再说,我游泳池里再泡个两个月,肯定漂白了。”
陈元可笑:“你看乌龟泡了一千年还是黑的。”
“你骂谁乌龟呢?看我病好了,就来损我了是不是?说几句让老娘我乐的。”我拿筷子敲敲他的餐盘催促道。
“你的脸是瓜子脸。”
我满意地点头,这家伙配合度真高。
“倒置的瓜子而已。”陈元可淡淡地说。
“……”
“你长得像明星。”
这回我也不期待了,知道他的损劲儿上来了,我拦也拦不住。
“像韩红罢了。”
大家说说我活得多不容易。我心理素质保守估计比“911”生还的人还要好一点。我闷头吃饭,跟一堆这样的人打交道,我也有经验了。这时候一定要表现出毫不在意,让对方觉得无趣,不然你会跟《大话西游》里被唐僧逼得自杀的小妖一样,自残自废去了。
陈元可果然停止进攻了。过了一会儿,他扒了一口饭:“你是不是还不会游泳啊?”
靠,改为正面讽刺了。我摇头:“不会。谁跟你们一样,跟乌龟似的在水里不伸脖子就可以待个千万年。”
“白痴,乌龟不在水底换气,只是在水里面能憋很长时间的气而已。”陈元可给我上《走进科学》以及《动物世界》。
无知往往最丢脸。我没说话,只好腹诽千年王八万年龟真******忽悠人。
陈元可倒也不介意,继续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好不容易我有心情吃饭,谈到这种压抑的话题胃口立刻萎缩了。我没好气地说:“怎么办,凉拌呗。”
陈元可嚼了一口菜,不经意地问我:“要不我教你?可能你方法不对。方法对了马上就会。跟小时候学骑车一个道理。”
我叹了一口气:“关键是我也没学会骑车啊……”
陈元可是个失败的劝导者,也是个诚实的毒舌:“怎么这么笨?”
我抬头望天:“谢谢提醒,不然我怎么能意识到自己有这么笨呢?”
不过陈元可这次跟中了邪一样:“但我还是想试试,你到底有多笨。明天下午我教你游泳吧。”
我摇头不答应。
陈元可急了:“我这是好心教你,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其他想法的,要是我有其他想法……”
我看陈元可这么激烈的反应有些意外:“我知道你没有其他想法。你以为我会YY你吃我‘豆腐’啊?我吃你‘豆腐’还差不多。”
陈元可大窘:“我也不是指这个……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教你?”
“我没说不让你教我,我谢谢还来不及呢。我只是说明天不行,我生理期还没结束行了吧。再过几天就行。”
陈元可咧着嘴笑,漆黑的眸子散发着晶亮的光。
周末,我如约赶赴游泳池。上一周因为荨麻疹事件我请了一节课的假。隔了一周面对游泳池,我颇有感慨,衣带渐宽终不悔,无奈啥都学不会啊。
我问陈元可:“你说为什么人要学蛙泳呢?”
陈元可答:“因为蛙泳可以塑身。”
我觉得这个答案可以勉强让我进去泡会儿了。
NND,泳池的水永远这么凉,我冻得直哆嗦,还没开始游,就打退堂鼓了。
陈元可问:“会浮吗?”
我不屑,虽然不会游泳,但两个月不是白混的,难道连浮起来都有问题?我立马说:“我浮一个给你看看。”
我闭气钻进水里,撅了撅屁股,慢慢让双腿离开地面。撑了几秒,我起身看他。
陈元可看着我:“浮了吗?”
…………
我只好重演一遍。
陈元可面无表情地说:“基本上看上去,跟投河的尸体刚浮起来没什么区别。”
呸!
陈元可抓住我的手,在旁边指导:“一会儿我抓着你的手往前面走,你呢,绷紧身体,尽量感觉身体是和泳池地面是平行的。记住,是平行的,不是像杰克逊的太空步那样前倾45度。”
合着学了这么久我连漂浮都有问题……
我再次闭气钻进水里,双手使劲儿掐着陈元可的手,让双腿离开地面。
感觉过了好一阵,我起身问他:“行吗?”
陈元可举起他被我掐红的手笑:“你是打算在水里顺产吗?虽然你是有些沉吧,但你要幻想身体很轻盈,几乎没有重量——”
我打断他:“我哪里沉了?干吗要幻想,我本来就很轻盈。”
“是是是。不是说女人是水做的吗?你就当做回归自我就行。不要那么恐惧水,也许你天生就是人鱼公主呢。”
这还差不多。我潜入水里,慢慢放松,任由陈元可牵着我的手缓缓地往前行。透过泳镜,我看见陈元可修长笔直的腿正一步一步往后退。王婧怎么说来着,腿毛多的人那方面需求也比较大,嘿嘿,陈元可确实——
想到这儿,我想咧嘴大笑,不料却喝了一口水,呛得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陈元可轻轻拍着我的背:“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呛着呢?”
我实在没好意思告诉他理由。
练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泳,漂浮肯定是可以及格了。但可惜考试是考游泳,而不是漂浮。我坐在泳池边上叹了一口气:“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陈元可陪我坐在一边道:“为什么对自己没有信心?对自己没信心,也要对师傅有信心啊。放心吧。以后隔天陪你练一次,保证你提前过关。”
我侧目:“隔天练一次?算了吧,我请例假。”高强度,高标准的训练我可受不了。
陈元可笑:“你尿血啊?不批。”
我觉得陈元可跟我在一起,说话变得恶俗起来。尿血这种阴损的说法实在不适合从他那好看的薄唇中吐出来。
我无聊地开始扯八卦:“陈元可,你为什么不表白啊?”上次发的短信他也没回我,这人以后要毁在办事效率上。
陈元可明显不想参与这个话题,跟我说:“再下水练一阵吧。”
我当然坚决说不,训练和八卦没有可比性。
我打破沙锅问到底:“鹏斌说得有道理,很多话会憋出内伤。况且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不说的理由啊。全世界都知道蓝慧喜欢你。只是你不够勇敢而已。你怎么这么孬?”
陈元可说:“因为我怕失败。也许失败了,她就再也不见我了。”
行动上的矮子啊。我叹气:“你要说不出口,就找个树洞去练练,至少心里痛快点。”
陈元可摇头苦笑:“有些话,对着树洞也说不出口。怕说了,把自己弄得太狼狈。”
“爱情真像板砖,拍谁蒙谁。你不是脑子挺聪明的吗?怎么感情方面是个弱智呢?!要是我喜欢上人家,我就会让他知道。可惜我以为我碰上了白马王子,王子却说是因为白马走错了方向,其实他不是来找我的。靠,找个王子怎么这么难!以后要再有人喜欢上我,我就得先虐他,谁让他来得这么晚。”
陈元可低头:“谁先喜欢上,谁就已经被虐了。干吗还责怪人家?”
我奇怪地看他:“你是在帮鹏斌说话吗?你们真有意思,见面吵翻天,背后帮着对方说话。你们是不是……”
陈元可脸色一变,一把把我推水里:“继续练吧。还有闲情想这些,说明练得还不够。”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五一长假给盼来了。这种期待的心情让人感觉我有个宏伟的计划要实施,但实际上我就是想睡他个昏天暗地罢了。按王婧的话说,我就是特别想跟猪圈长相厮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