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继东开始说话了,但是语气非常的苍老,“我不该杀了排长,我知道你恨我,就是因为你认为我恩将仇报。”
“你吃了我堂哥,就算了,你怎么能杀了排长。”老马恨恨的说,“你忘了我们的命都是他救的吗?”
袁继东的身体在剧烈的扭曲,浑身的骨骼在咔咔作响,我看见老马脸上在诧异。
袁继东继续用着苍老的声音说:“这事跟我儿子无关。”
“你当年答应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到!”老马激动起来。
看着个情形,我心里突然放松了点,看样子,老马控制不住上身后的老袁了。袁继东,不应该是老袁,走到老马的跟前,老马用手指指着老袁,老袁的脖子开始向一侧扭转,颈骨科科作响,但是我看见老袁在尽量保持自己不被老马控制。
我飞快的爬过去,身体从老马的小腿开始,绕了一匝,又是一匝,一直绕到他的胸口,头部伸到老马的面前,做出我能想到的最吓人的表情。
“你他妈的是个什么怪物!”老马怕了,他的本事在我身上没用,草帽人不是鬼魂。
“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不敢回来。”仍旧是老袁的声音。
他们抽签用的办法是写了五个纸条,纸条是烟盒上撕下来的,用铅笔画了四个圆,一个叉,就是四张生,一张死,放在矿帽下,每人去摸。塌方发生后一个月,只剩下三个人,就是两张生,一张死。当老袁老覃和排长分别摸出来纸条后,老袁发现自己的手上抽到的是一张叉,当时就心若死灰,可是他发现老覃和排长也是脸色阴郁,没有做声。
每个人都不肯把纸条拿出来看。过了很久,排长突然把纸条撕掉,老袁也电光火石的反应过来,把自己的纸条撕掉。老覃来不及,纸条被排长夺过去。
果然,老覃的纸条是个叉。
三个人的纸条都是叉。
老袁和排长弄死老覃后,到了第三十六天。他们对抽签的游戏已经厌倦,因为他们每次抽,两个人都是叉,到了后来,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抽签的纸条在矿帽下变成了五张纸条,而且每次抽,都把五张纸条都给拿完了。
又过了一天,排长和老袁两人都接近疯癫的边缘,于是一次又一次的抽签,明明放进去两张,一张生,一张死,可是矿帽掀开,里面就是五张纸条,而且两个人怎么抽,都是两个死,而且其他三张纸条也被旁边坐着的三个兄弟给拿到手上,却不打开。老袁都不知道三个兄弟是什么时候坐在一边的。
老袁先支持不住,用最后一点理智,对排长说:“兄弟们都等急了,我求你一件事,我儿子女儿还小,你出去了,帮我照顾一下儿子。”
排长也不客气,拿着一块石头,就扑过来砸老袁的头,但是砸着砸着,排长根本就没力气,砸到老袁的头上,轻飘飘的,老袁这才看到,排长的腰部老大的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肠子都掉出来了,而且伤口的血液已经变得干涸,他的肝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给吃了,而且至少是几天之前发生的事情。
老袁已经麻木,看见排长成了这个样子,于是在自己的身体上慢慢摸索,看看有没有伤口,他摸索了几十遍,最终发现,自己身上是完整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老马在外面挖进来了。老袁把排长的指骨咬断,和其他三个兄弟的指骨都放在一起。等到了老马把他救出去。
老马听到这里,对着老袁狂喊:“你为什么当时不让我找到他们,把他们的尸骨带走?”
老袁冷冷的说:“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什么都不想了。”
“可是二十多年,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老马沙哑的说,“非要等着你死了,才告诉我,你在他们脖子上留了记号。”
“有人不希望我回去。”老袁虚弱的说,“要么拿一笔钱,要么我回到这里不能再出去……我和你不一样,你一辈子就一个人,我有儿女。”
老袁说完,慢慢走到矿坑里的一个角落,然后趴到在地。
我松开了老马的身体,老马颤巍巍的走到那个角落,最后一具尸骸,也就是排长的尸骨,就在这里。
袁继东昏迷了好大一会才醒过来。老马保持沉默,我们三人把四具骨骸都搬到了矿坑之外。
袁继东从他的轿车上拿来四个蛇皮口袋,分别把骸骨装好,然后我们准备离开。老马却不走了,也不跟我和袁继东解释,也不告别,就朝着矿坑里走去。
袁继东问:“老马还回去干嘛,我们不是把事情都做完了吗?”
“如果你惦记他的好处的话。”我对袁继东说,“五年,不十年后,你再来看他吧。”
“那他不是早死了。”袁继东摸不着头脑。
“他心里还有怨气。”我向袁继东解释,“他想做镇山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袁继东推开我,跑过去追老马,可是老马已经钻进裂缝。裂缝上的碎石突然崩塌。
“我去叫人来。”袁继东说,“把他弄出来。”
我懒得跟袁继东啰嗦了。
这里没有手机信号,袁继东拿着手机一直走到停车的地方,才把电话打通,几个小时后,他手下的工人来了十几个,开着双排座来的,还带着工具。我就不跟他们去了,老马已经决心在矿坑里带着那些死掉的冤魂修成镇山。哪里会让人打扰。镇山不比过磅强啊。
果然天黑之前,袁继东和他的工人都回来。
袁继东问我,“你知道会这样。”
“是啊。我已经说过了,你没必要去找的。”
“刚才明明矿坑在山脚下,现在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全是山藤和杂草。”袁继东摸着头发说。
“因为那个矿坑本来就不在哪里。”我向袁继东解释,“老马在矿难后遇到过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教了他一个法术。”
“什么法术?”袁继东说,“我和老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几十年了。”
“障眼法,”我平静的说,“厌胜术的一种,那个矿坑入口,就是他用这把戏弄的。”
“怎么可能。”袁继东还是不敢相信,“我照顾他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他会这个。”
“他会的东西,比想的多得多。”我不想跟袁继东在就这问题纠缠下去,“把这个四具骨骸放到你家里,收拾好,我明天去河溶带人过来。”
“事情还没完?”袁继东问。
“当然没完。”我不耐烦的说,“他们在外面久了,要靠人来拉的。这才是我的正经事。”
袁继东带着骨骸去了火葬场,用了一天的时间,给工作人员塞红包,安排把尸骨都给烧了,买了四个骨灰盒把骨灰都装好,带到家中,时间又到了晚上。
袁继东回到家里,立即飞奔到老袁的房间,对着床上喊:“爸,我把你的事情都了了……”
他才说了一半,就发现床上躺着的人,并非自己的父亲。
“你是谁?”袁继东指着那个人问。
那个人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我一看,竟然是上次没有拉走老袁的那个走阴的老头。
“你是谁?”袁继东问那个老头。
老头却茫然的看着四周。
我明白发生了什么,问老头:“你姓什么?”
“陈。”老头下了床,“我睡个觉,怎么醒过来到了这里?”
袁继东对着我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人是来拉你父亲的。”我回答,“你重新准备丧事吧。”
袁继东沉默起来,慢慢走到客厅。姓陈的老头,走到袁继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爹寿数到了,活在世上也是受罪。”
这是袁继东第三次听这样的话了。
我把老头扯到一边,小声问:“你的人怎么也会到这里来了。”
老头摸摸头发,想了一会说:“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我的魂,拉不动的时候,人就跟着过来了。”
“那我们做事吧。”我对老头说,“还有力气吗?”
老头脸上有点犹豫。
“没事了。那个几个做对的,已经安抚好了。”我指着放在客厅里的骨灰盒说。
老头站起来,走到别墅外,烧了一张纸钱,然后松手,燃烧的纸钱,在空中慢慢飘荡,向着角落里的棺材飞过去。
老头子和我走过去,费了好大劲的把棺材板给推开,老袁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我用手探了探老袁的鼻息,他已经死了。
陈老头身边突然就多了几个人影,我数了数,一共有七个。可是老袁和他的四个兄弟,加起来也才五个啊,还有两个是谁?
我想了想,这个一定是专门和走阴打交道的两个阴差。
作为一个过阴人,到现在我才第一次和阴差正式碰面,的确是有点难以启齿。
陈老头向我告辞后,顺着来路走去。他身旁两边各自走着阴差,后面跟着老袁等五个。
不一户,身影都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
袁继东看见自己的父亲躺在棺材里,眼睛狐疑的望着我。
“不会再醒了。”我说道。
袁继东叹口气,不知道是在庆幸,还是在伤心。
这是我第一次过阴,见到了应该被我使唤的阴差,可是情况不是我想象那样简单。阴差也是势利眼吗,只听从赵一二,却对我没有任何服从。不过好歹我完成了第一件差事,总算是有了个交代。而且没有依靠王八的帮助,这个让我很得意。
袁继东要出钱谢我,我很想要,但是又不能破坏规矩,我过阴拉人是不能收钱物的。
我在袁继东给父亲的丧事上,狠狠的吃了两天,心里才平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