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璇捂耳:“别说了,痒死我啦!”
王羲之哈哈地笑,拉着妻子的手边走边说,俯看江流。
“璇妹,我此次去襄阳主要是想在书道上悟出一些新的东西。前段时间抄道德经,我竟不能写好‘上善若水’四个字。”
“刚结婚那会儿你不是挺会写的吗?”
郗璇笑视夫君,嘴角上一边一个酒窝浮起,好像两张小荷叶。
王羲之不觉又停了下来,盈盈笑道:“那会儿我们常在水中,我自然会写‘上善若水’了。”
郗璇脸红了,使劲一甩手:“你走吧,现在就走。”
王羲之急忙跟上了她:“璇妹……”
郗璇问他:“你出去走走我不反对,如果遇上打仗怎么办呢?”
“我还不会躲吗?况且现在数国皆伤,暂时无事。”
郗璇点了点头:“我知道一定没事的,你要平安回来。”
王羲之大慰。
郗璇又道:“天气冷,多带些衣服。”
王羲之感动,心中隐隐作痛,仰首暗问苍天:天地圆满,为何人间独有离别?
天地无语,长江之水浩浩东流。
王羲之凝神于目,巡视太空。此时日出东方,四处小鸟欢唱。天镜云霞清新,曙色澄碧如午夜月满……
建康城渐闻人声喧哗,巍巍上都,浮现于地表。
王羲之倏与神会,丽声吟曰:
“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
彼都人士,台笠缁撮。彼君子女,绸直如发。我不见兮,我心不说。
彼都人士,充耳实。彼君子女,谓之尹吉。我不见兮,我心苑结。
彼都人士,垂带而厉。彼君子女,卷发如虿。我不见兮,言从之迈。
匪伊垂之,带则有余。匪伊卷之,发则有。我不见兮,云何盱矣!”(此诗为《诗经·小雅·都人士》。)
郗璇知其意,夫妻二人含情相视,脉脉无语。
王羲之道:“当年叔父对我说:习书道不可以只顾临书帖,同时也要到乱山中、荒草丛临习古人遗碑。这正合我意。此行多古道,夕阳之下,必有所获。”
郗璇轻轻哭了起来:“逸少,你不要忘了我。”
王羲之柔声慰之,夫妻二人良久始归。
路逢法汰亦独行江边,王羲之远远地向他打了一个招呼,二人各得其意,就此别过。(传王羲之《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云:“渡江北游名山,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下见钟繇、梁鹄书,又之洛下见蔡邕石经、三体书……仍于众碑学习焉。”王羲之老年辞官后,长期东游海隅、西游巴蜀,修仙道。)
不久,法汰在建康收一门徒,蓄之为小沙弥,赐法号曰“道生”,取因道而生之意。
道生俗姓魏,原为巨鹿人氏,家本士族,父亲曾为广戚令,与其母不和,后离异。
道生自小性格叛逆,好苦思,多有所悟。
见道生天份高绝,法汰十分喜欢,回襄阳时也特地带上了。
这时王羲之已辞京北游,王洽、竺道潜、谢安、孙绰等人将法汰师徒送到了建康城外,约好明年再见,折柳分花,欢歌而别。
到了襄阳,法汰连日赶回寺中见道安。
道安须眉皓然矣。
双目如两片绿叶,映日生银环。
“师兄安好!”
“善哉。”
“禀师兄,我此次南行,收获颇丰。确如师兄所见,江南人物风流,自王丞相以来,朝野皆尚文风,大宜传教。”
道安微笑,脸上皱纹层层荡开,如湖心有鱼暗游。
法汰道:“我与王氏交往甚多。虽未及见王丞相,欣逢王羲之。”
道安双目炯炯若冰窟明珠:“王羲之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