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而外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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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七月麦田

“七月麦田”卖的不是麦子,是沙子。兰色的、白色的、橘黄色的各种颜色的沙子,它们都有个好听的名字“许愿沙”。我的手抚摩着蓝色的沙子,问老板:沙子怎么卖?

老板瘦瘦的、高高的,长着一双懒洋洋的眼睛,他伸出2个手指头。我惊呼:呀,两块。我赶紧掏钱。

他白了我一眼,懒洋洋地说:20块一瓶。他指着一排瓶子给我看,那些瓶子比我的小手指一个关节还小。

18块吧!我说。老板摇摇头。

哎,算了算了。我从背带牛仔裤里往外掏钱,一元的、两元的,纸币硬币摆满了一桌。老板认真地数着,数到最后我们同时“哇”的一声笑了:总共还是18块。老板敲敲我的头,问:小妹妹,K大的吧,跳舞不要穿背带牛仔裤。他的手指不再懒洋洋,飞快地帮我装许愿沙,装到一个小巧的瓶子里。

为什么?我跳过2个问题——他怎么知道我是T大的?他怎么知道我要去参加舞会?女孩子更关心服装的问题。

男生不喜欢看不到腰的女孩。他呵呵地笑起来。我看到房间墙上贴着执照,法人代表写着苏州。

谢谢您,苏老先生。我夸张地鞠躬。

他分辩:谁说我老?

我拿起瓶子朝门外走,远远扔下话来:谁说我没有腰?

六月的阳光刺目,我躺在游泳池的浅水区,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抬起头,看到一个瘦高个的在高高的跳水台上夸张地活动着手脚,几分钟后,他又从跳水台的楼梯上走了下来。我扑哧一下乐了。他来到了浅水区,我慢慢地挪过去,冲他说:苏老先生,你跑T大来炫耀你的腰了?

他看着我和我脖子上的许愿沙,认出我来,我们愉快地一起在游泳池里走来走去,手臂扬起巨大的水花。

上岸后,苏州带我去吃夜宵,他说:小丫头,你的头发沾着东西了。他伸出手帮我拂发,我感觉心灵深处有什么被触动了一下,眼光如水望着他,直到他不好意思起来:小丫头,你有抬头纹。

我摸摸额头,说:知道啦,不需要你提醒我你还年轻。

苏州是一个英俊的成年男子,眼神懒洋洋的,有着梁朝伟一样的性感。都说男人30是成品,这么一比,学校里那些小毛头可真给比下去了。

从这天开始,我成了“七月麦田”的常客。

“七月麦田”的后厢,有一处大大的院子,院子里种了一棵槐树,坐在树下,苏州弹起吉他唱道:你的柔情似水/几度让我爱得沉醉……他喜欢齐秦,而对我们而言,齐的歌声有点遥远了,我说:你应该唱周杰伦。我张口便唱: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花开一次就成熟/我却错过……苏州敲敲我的头:小丫头,你懂什么花开一次就成熟,不要唱这么颓废的歌。我拉着他的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说:知道啦,以后我听你的。他的手变僵硬了,他轻轻推开我,收拾吉他,默默地走了出去。

夏天黄昏的风,吹透人身上的汗味,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雨……

我站在“七月麦田”的门口,看到柜台上后露出一把女人的秀发,忽的,我觉得脚有些发软。门后转出苏州,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进来吧,怎么这么秀气了?”

明亮的光线里,我看见秀发女子望着我微笑,30岁的女人,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可是却有着比我的稚嫩更多的风情。我的心忽然地沉了下去。

和苏州坐在槐树下,他没有弹吉他,我没有唱歌。忽然间,我们的距离变得那么遥远。我问:“她是谁?”

苏州笑道:“我要娶的女人。”

我有些歇斯底里:“你为什么不能……娶我呢?”

苏州沉默了片刻,问:“告诉我,看到我的店名,你会想到什么?”

七月麦田?我思索着,说:“滚滚的金色的麦浪,可以赤着脚在上面撒欢,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热情奔跑,可以和爱人在夕阳下山盟海誓……”我是学中文的,想象力和词汇是我们的基本功。说完这些辞藻华丽的话,我热切地望着他,等着他的表扬。

他招招手,隔着一道帘子一直在凝视着我们的女子就慢慢走了出来。他说:“告诉这小丫头,‘七月麦田’给你什么感觉?”

她微笑着,慢慢地说:“成熟的季节,收割完毕,该回家吃饭睡觉了。”

等女人走后,苏州站了起来,说:“丫头,你要明白,我们已经不是一个季节的人了。”

我颤抖着问:“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他慢慢转过身来,眼睛里的光线有些微的黯淡,藏着很多很多我不明了的话语,可是他却说:“是……”

远处传来闷雷声,夏天的雨说来就来,一丝丝,瞬间却变成一大滴一大滴。他拉我去避雨,我摔开来,朝外奔出。夏天的雨洗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19岁的我,第一次放下矜持。却遇上了雷雨。

坐在校园的青草地上,我听到校园广播里一个好听的男声在评价的散文诗《七月麦田》,把我们带进了一个甜美的天地。在这样的世界里,和自己喜欢的人躺在麦浪里,看远处渐渐沉没的夕阳,说不着边际的情话,是一种多么优雅的浪漫……

晚上,在我是寝室里,我问他:“你会想起回家吃饭睡觉吗?”

他张口结舌:“怎么会?为什么要回家吃饭睡觉,那么好的景色不可以错过。”

我终于明白,苏州说过我们不是一个季节的人的意思。他看七月麦田看到的是成熟和收获,我看到的却是满眼的憧憬和浪漫。我的泪汇聚成两簇花,对苏州的怨恨在这一刻渐渐变成伤感……

夏天结束的时候,我看见“七月麦田”已悄悄关门,门楣上的喜字还残存。从此,我再不曾见过那个在槐树下唱齐秦老歌的男子。他曾说过,我不懂花开一次就成熟的道理,而夏季结束后,我已是盛开了一季的花,娇嫩的心扉已布满心事。

我想:如果有可能,我会选择和我一起憧憬浪漫的男孩,去遥远的北方看七月的麦田,我们在麦浪里奔跑、欢呼、流泪、感叹之后,肯定也会牵着手走进茅草房,在月亮升上树梢的时候,恬静地闭上眼睛休息。成熟季节的气息,也会一点点、一丝丝地把我们淹没。从稚嫩走向成熟,这一步并不遥远,却免不了带有深深浅浅的痛苦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