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书柜,翻出一册薄薄的《文学慨论讲义》,北京出版社一九八四年六月第一次印刷,印数五万七千六百册,舒舍予著。
《文学概论讲议》是老舍先生一九三零年至一九三四年在齐鲁大学文学院任教时编写的,与《大明湖》、《猫城记》等作品属于同期,在此之前,老舍先生已经创作了《老张的哲学》等四部长篇。这既是一部教授的讲义,又是一部作家文艺理论专著。而一九八四年发现出版的这本讲义,当时正填补了老舍文艺理论思想研究这个领域的空白。
重读这本讲义,想到更多的是题外话。
老舍先生一生以宽厚和认真博得世人的景仰,从这本讲义中亦足见先生之认真。
老舍先生自己曾多次写到他对文艺理论马马虎虎,研究不深,事实上先生对文学创作素有研究,有过自己独特的主张。先生中等师范毕业后,并没有上过大学,讲义既是他创作实践的提炼,也是他不断学习的总结 。在这本讲义中,先生直接引用了一百四十余位古今中外学者与作家的论述、作品和观点,并有着自己的看法。先生的控索是认真的,他的文学实践是认真的。以先生当时的创作成就和学识,不作什么讲义,不说洋洋千言,至少娓娓道来怕也出不了什么大错。先生却字斟句酌编印了十余万字的讲义,亦可见先生做人的认真。
与老舍同代的教授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学者、作家、知识分子,即使是那时的政府,得势或失势的政治家,亦不敢小看教授。这是因为以前的教授不仅以学问称世,更以人格行事。他们可以为自己的一个观点执着一生,可以因为自己的性情抛弃教授的头衔,做人认真是他们共同的特点。反观现在,再也听不到教授们的性情逸事了,偶或一闻的是为了职称,同事操戈师生反目;为了推销或捞资本,粗制滥造讲义和出书,为一己的清贫到处喊冤呼吁。
他们还有没有自己的个性和思想?
教授应该是知识界思想界的精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四日,首都北郊太平湖公园后湖,成了老舍先生的最后归宿。对于先生的自杀,无论种种推断、猜测,究其原因有一点是肯定的,先生做人太认真。好死不如赖活,一个为人、对人不认真的人,可以杀人却绝不会自杀。
透过这装帧简朴而透出古风的薄薄一册,我仿佛又见先生镜片后那认真的目光,不由得振衣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