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红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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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志民,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吗?”佟妮儿问道。

志民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田凤仙说道:“你们就不要劝我了,我和凤仙姐已经说好了,办事处能给我们一间房,几亩地就行,我们回叉鱼河村种地去。”

田凤仙也落落大方地说道:“我想趁着年轻,还想要一个孩子呢。”

“凤仙姐,我真的挺羡慕你和二表哥的。”表妹何彩凤说道。

当志民和孙二宝在城楼上听到何彩凤也是共产党人时,在诧异的同时,也慢慢理解了何彩凤的做法,尤其是她在危急关头,避免了一场血战的发生,这让志民他们都感激不已。

孙二宝在当时只问了一句话:“彩凤,你是真心对我的吗。”

何彩凤毫不犹豫地答道:“是!从始至终都是。”

听到何彩凤的话后,孙二宝激动得眼泪差一点流了出来,直到被志民打了一拳,才笑嘻嘻地恢复了常态。

志民之所以要归乡务农,一方面是厌倦了腥风血雨的日子,尤其是中国人打中国人的场面,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另一方面也考虑到田凤仙等他已经多年,如若一直在军队里行军打仗,彼此受尽相思煎熬,也辜负了田凤仙的一片痴情。当然,志民还有一个心思,他耻于和于化龙这样的人为伍。

沈长庚在队伍被收编以后,也像志民和田凤仙一样,要求卸甲归田,他的愿望还是回归故里做一名教书先生,闲暇时可以种种花草,耕种几亩土地,颐养天年。

孙二宝在何彩凤的鼓动下,当仁不让地做了这支被改编为东北野战军第十纵队、第五军第三师、第二团的团长,政委由何彩凤担任。梁峰则作为第二团的副团长,跟随在孙二宝的身边,这也是被收编以来,唯一让孙二宝感到欣慰的事情了。

这支队伍有极少一部分人,由于年龄和其他一些原因,都回归故里种田去了。土地,是他们梦寐以求要得到的,而共产党人的土地改革政策,也让他们如愿以偿,不得不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绝大一部分人,还是经过万山他们所说的思想政治动员后,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不日将开赴海南,为解放全中国做出他们的努力。

看到手下的弟兄们都有了他们自己满意的归属,也坚定了志民要归乡务农的决心。

“大哥,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们就不勉为其难了。你以后有啥事尽管找我,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会全力以赴。”万山说道。

“志民,你现在还有什么要求,都尽管说出来。”佟妮儿说。

“还真的有两个小要求。万山,你还记得你的上级领导杨坤答应我的话,要给我手下为抗战死去兄弟们树碑立传吗?”志民问道。

“时刻记得呢,这件事儿我会敦促地方办事处去尽快做的。”万山答道。

“另外一件事,就是私事了。我想还回到何家大院,你别误会,我就想要一间房栖身,最好是我二叔住过的那间偏房给我就行。”志民说道。

“我会嘱咐四弟二狗帮你做的,他现在就负责村子里的工作。还有,土地也会按照制定的标准,一分不少地给你们。大哥,你还有啥要求吗?”万山诚恳地问道。

“没了,每天能吃饱饭睡个安稳觉,我就心满意足了。”志民答道。

“唉,你和老沈倒是躲清静享福去了,要是兄弟们想你们咋办?”孙二宝笑眯眯地问道。

志民虽然看到孙二宝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但他心里清楚,此时此刻,孙二宝的心情也如自己一样,舍不得兄弟分离。

“时间也不早了,我和佟妮儿就先回去,你们也早一点休息吧。大哥,明天早上我和佟妮儿一起来为你们送行。”万山知道,志民和孙二宝他们这些患难与共的兄弟,还有许多知心话要说,所以,就先告辞走了。

“沈大哥,你回到家乡后,时常给我们来个信,省的我们惦记着。”志民说道。

“知道了。”沈长庚说道;“我比不了你们年轻人了,这一天累得我腰酸腿疼的,我要找个地方睡觉了,明天好赶路。”

沈长庚说完,慢慢站起身,步履缓慢地向门外走去。

一股冷风从敞开的门吹了进来,沈长庚打了一个哆嗦,用手拂拭了一下眼角,依然坚定地走了。

志民和孙二宝他们都明白,沈长庚绝不是被风中的灰尘迷了眼睛,而是他落泪了。

“表妹,二宝就交给你了,你们啥时候大婚,到时候捎个口信,我和你凤仙姐不管千里万里一定会赶去的。梁峰,以后你的脾气要改一改了,凡事要多想一想再去做。”志民说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流了出来。

分别在即,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受。适才万山和佟妮儿在场的时候,大家都还强颜欢笑地谈天说地,畅谈过去与未来的岁月。现在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他们这几个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的兄弟姐妹的时候,离别的伤感之情,已经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表妹何彩凤与田凤仙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志民,孙二宝,梁峰三个人虽然都在努力控制着,但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好兄弟,珍重!”孙二宝用力拥抱了一下志民说道。

“珍重!好兄弟。”梁峰说完话后,疾步跑出了门外。

十几年了,一同渡过这十几年风风雨雨,刀光剑影的日子后,还有什么话能代替“兄弟,珍重”这句话所涵盖的意义呢?

昔日的何家大院,如今已经被分割成十几家,一排排竖起齐人高的木头杆杖子;和房屋背后直立起的一根根形状各异的烟囱,标明了各家各户的分界线。每当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从远处望过来,俨然是一个村庄里的村庄,与一些散落于四周的炊烟相映成趣。那时,整个村庄便笼罩在一片烟云之中,宛若九天仙境一般,让人充满了遐思。

夕阳西下,劳累了一天的乡民都扛着锄头收工了。村庄里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孩童的嬉闹声,妇孺的吆鸡喝狗声以及男人们大着嗓门互相打着招呼的声音,在六月的村庄里回荡着,这让志民想到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叙述的情景,便发自内心地笑了。

“饿了吧?快洗洗手吃饭了。”田凤仙拍打着志民身上的浮灰说。

“凤仙嫂子,给我大哥做啥好吃的了?”隔着木头杖子,二狗在自家院子里问道。

二狗也刚刚从镇上回到家,看到志民和田凤仙两个人在院子里,热情地招呼着。他的媳妇听到二狗的声音,也急忙跑了出来说道:“凤仙嫂子,刚才不是告诉你不用做饭了吗?我昨天从娘家带回来新碾的黏米,都磨好了,一会儿咱们烙粘饼子吃。”

“总是麻烦你们两口子,我和志民都不好意思了。”田凤仙说道。

回乡已经两年多了,在这两年多时光的打磨下,志民和田凤仙都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原本握枪的手,已经被磨出了一层厚茧,皮肤也在风吹日晒中泛起了黑红色。虽然一日三餐没有大鱼大肉,只有粗茶淡饭,但他们的内心都很满足,他们喜欢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喜欢在乡邻的家长里短中体味人世间的喜怒哀乐。

“瞧你说的,他们是好兄弟,咱们不是好妯娌吗?你们再客气就显得外道了。”二狗媳妇说。

二狗也在前两年大婚的,娶的媳妇是邻村一户普通农户的女子。这个女人虽然粗手大脚的,但天生是一个过日子的好手,无论是田地里的活计,还是持家务都井井有条,又长了一副热心肠,无论谁家有了大事小情,都会看到她忙忙碌碌的身影,也难怪村里老人都说,二狗家的祖坟埋得好,娶进来一个贤惠的女人。

两年多以来,志民和田凤仙没少得到二狗夫妻两个人的照顾,天长日久之后,他们夫妻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看着二狗媳妇挺着一个大肚子里里外外的忙活,更是让志民夫妻俩有点过意不去了。

“妹子,我前几天去镇上赶集,扯了几尺棉布,给你们的孩子做了两身衣服,一会儿就给你带过去。”田凤仙说。

“让嫂子破费了。”二狗憨憨地说道:“你们也应该要一个孩子了。”

“少胡说了。去,帮我到坛子里捞一块咸肉,顺便到柜子里舀上一碗花生米,我炒两个菜让你们哥俩儿喝一口儿。”二狗媳妇说。

田凤仙听完二狗的话后,低下了头,半晌没有吭声。

志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咱家做啥了,一会儿都端过去吧。”

志民知道,田凤仙一定是在年轻时被虎狼之药伤了身体,因此两年多了,也没有任何怀孕的预兆。对此事,志民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田凤仙有些耿耿于怀了。

自从解放以来,志民就四处打听小兰姨和儿子的下落,待寻到小兰姨在省城亲戚家的住址时,才听邻居说这一家人,早在困长春的前一年就离开了省城,举家迁往了南方。至于去了南方的哪个城市,或是乡村,邻居们谁也说不准。不过,听说他们都避过了那场战事,并且都还活着的消息后,志民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一碟咸肉炖山菜,一碟花生米,还有田凤仙带过来的一碟炒鸡蛋和干煎泥鳅鱼,一盘刚刚出锅;烙得金灿灿的黏米饼子,以及一小盆玉米糊糊,都摆在了饭桌上。

志民为此搬过来半坛红高粱酒,这可是佟六爷特意为志民留的五年陈酿。自解放后,佟六爷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了,又加上佟妮儿不想让他过于劳,烧酒作坊也早就关闭了。在他关闭作坊前,亲自赶着一辆马车给志民送来了五六坛红高粱,并且对乡民们说:“我的好酒,是给打鬼子的英雄喝的。”就是这句话,一直暖着志民的心,过去十几年所经受的痛苦与磨难,都在这句话里烟消云散了。

“还是六爷对你好啊!他把存箱底的酒都给你了。”二狗抿了一口酒,吧嗒吧嗒嘴,意犹未尽地说道。

“当年你干啥去了?要是也像大哥一样打日本鬼子,佟六爷不也会待见你吗?”二狗媳妇说。

“弟妹可别这样说,二狗在后方也为抗战做了不少贡献呢。”田凤仙说道。

“就是,要是没有他们在后方的支持,抗日联军恐怕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志民说。

他深知二狗他们这些在敌后的共产党人,在抗战期间为赶跑日本人,所做出的种种努力。

“大哥,最近去看二叔了吗?”二狗问道。

“地里的活儿忙,等挂锄的时候去看看。”志民答道。

“你应该去看看了。”二狗说道。

志民一愣,心想,二狗刚刚喝了一碗酒就喝多了吗?

昏黄的煤油灯在夏日的微风中,就像窗外高挂在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闪烁烁着,也像此刻二狗的眼睛一样扑朔着,让人捉摸不定。

“二狗兄弟,镇上有啥新鲜事儿吗?”多年前搞情报工作所养成的敏锐嗅觉,让田凤仙听出了二狗这句莫名其妙的的话里,隐藏着深意。因此,她才会旁敲侧击地问道。

二狗在解放后,被安排到了黑石镇做了一名副镇长。至于他具体负责什么工作,志民也没有细打听。两年里,二狗在每个星期六晚上,都会赶到家陪媳妇一起吃饭,然后,星期一起大早赶回镇里工作。

志民突然想到,今天不是星期六,二狗怎么回家了?

“也没啥新鲜事儿。”二狗答道。

“前几天赶集,听人说办事处搞了一个什么镇反行动,二狗兄弟,你知道是咋回事儿吗?”田凤仙继续问道。

“哦,就是镇压反革命,清除国民党和土匪的余孽。”二狗说道。

一听到土匪二字,志民的心里一蹦,隐隐感觉到二狗今天回来,一定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却可能碍于纪律而不敢深说。

“二狗兄弟,今晚也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我和你大哥承受得住。”田凤仙似乎洞悉了二狗的内心,所以就直来直去地问道。

二狗的脸上现出为难之色,他考虑了再三,一仰脖喝光了半碗酒之后,才用低沉的语调说道:“镇反工作其实早已在党政军内部开始了,现在全国各地都展开了这项运动,额穆县从今天起,也要大张旗鼓地搞镇反工作了。今天上午开会的时候,上级领导偏安排我去做一件调解工作,这架势,分明就是要避开我。我一想,镇上有许多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大哥,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冲着你们夫妻来的?”

志民和田凤仙对视了一眼,相互又点点头。

“我们不走,因为我们问心无愧,上对的起祖宗,下对的起十里八村的百姓。咋?打日本鬼子也是错误吗?”志民说道。

“大哥,这次运动强调,要从根上挖起。你做过伪满警察,又做过胡子,再后来就是加入到国民党的队伍。这每一条要是深究下来,都很麻烦。”二狗说道。

“深究就深究,老子就怕他们不深究。”志民说完,猛然想到了一件事,急忙向二狗问道:“你说,这次运动会不会也牵扯到孙二宝他们?”

“军队里的事情,我们地方上不清楚。大哥,眼下你还是考虑一下你和嫂子安危吧。”二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