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红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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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二叔出马了,顶的狐仙儿,叫五柳。”母亲看了一眼父亲,低声说道。

父亲还是面无表情,只是悻悻的说了一句:“家门不幸啊。”

志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家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定下了志民的亲事,还有一件是二叔顶仙出马了,母亲说前一天还没有任何征兆,二叔出马的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母亲起来烧火,喂鸡喂猪的当口,就听到有人敲大门,她很纳闷儿,东北的农家有“猫冬”的习惯,秋收以后,收割好地里的庄稼,备好入冬需要的柴草,青壮男人大多或远或近的入山围猎,女人们则聚到一起纳鞋底,拉家常。一天的饭食也由平日的三顿,改成了两顿,这样,也能省下一些粮食。家里的两头猪和公鸡,因为是要过年时候杀的,所以还是要隔三差五的添加一点精料,否则,是不会起这么早的。谁会这么早就敲门呢?母亲说她开了门,就看到一个一身素白俏生生的女子,怯生生的要二叔出来。志民很惊异母亲用两个连续的“生生”词来形容这个女子,母亲说那天早上飘着清雪,但奇怪的是女子的身上没沾到一片雪花。那女子被睡眼惺忪的二叔领到了他的房间,就再也没见出来。不久,一缕缕的檀香味儿,飘满了院落,随之弥漫了整个村子。母亲说那种香味来的蹊跷,村子里的许多人都循着气味儿来看,表叔表婶那天也是闻到了异香,去了二叔的房间,只见二叔正膜拜一个遮盖着红布的神龛,嘴里还念念有词。母亲见房间并没有那个白衣女子,想那个女子是否真实的在她眼前出现过,一时之间径自混沌起来。

“真的是遇见了仙人呢。”母亲最后说。

“扯淡话。”父亲不屑的说。

“他二叔若不是仙人附体,怎么能治好二狗的病?”母亲弱声的反驳说。

二狗的癫痫病由来已久,据说是小时候受了一次惊吓以后,就落下了病根儿。家里人领着他看遍了省城和县城的医馆,寻访了为数不少的名医,也没有治好他的病,虽说没有治好,但发病的次数却是减少了许多。不过偶尔的发作,也会让看到的人毛骨悚然。二狗大名叫金福,比志民小一岁,虽然顽疾缠身,但是体格粗壮结实,这一点让很多村里人都奇怪。二狗的弓弩,枪法也出奇的好,只是出不得远山狩猎,和志民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当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二叔出马的消息,第一个前来治病的就是二狗,是他的妈妈领着来的。母亲说那天上午,家里挤满了村里的乡亲,各自揣着心思,有看热闹的,也有是真心实意来瞧病的,二狗的妈妈领着二狗很虔诚的跪倒在神龛面前,上香,祷告之后,只见二叔一仰头喝光了二狗妈妈带来的一瓶散装高粱酒,竟然面不改色,盘坐在神龛下面的一把交椅上,双目紧闭,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奇怪的是嗓音如一个女子一般的纤细。须臾,只见二叔从衣襟里摸出来一支银光闪闪的针出来,走到跪在神龛的二狗面前,对准太阳穴附近就刺了下去,眼看着一根长长的银针没入二狗的头颅,观看的人都惊呼起来。二狗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吐了一口泛黄的黏涎。母亲说都快一个月了,二狗再也没有抽过风,八成是真的治好了。

“你怎么知道二叔顶的仙家是狐仙,还有名字的?”志民问。

“你二叔给人看病的时候,自己说的。”母亲说:“还有邻村的一个闺女,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迷了,天天痴痴呆呆的说自己长了一条尾巴,大冷天的也脱裤子让人看,她家里人领来,被你二叔两个耳光,灌了一口酒后,神智立时清明了。”

表叔婶在一旁频频点头,想必也是他们亲眼所见。志民相信母亲所言非虚,他对顶仙一说,以前一直半信半疑,但自从听二叔讲了那个离奇的故事后,可信度倒真的增加了几分。

听母亲说二叔去了大庙上香,志民心里不免有些担忧起来,大庙就在县城南面的山上,怪石嵯峨,松柏苍翠,一条蜿蜒的小路直达山顶的菩提寺;一座建于明代的庙宇。山间小溪潺潺,一年四季也不干涸和冰冻,山中又盛产山核桃和松塔,所以每年的秋天,附近十里八村的都喜欢在秋收以后,去山里上一炷香,以求家人平安。庙里似乎永远只有两个和尚,一个年迈年迈苍苍,慈眉善目,面容如核桃皮一样的褶皱堆积,一个韶华已逝的中年和尚,低眉顺眼的默默的敲着木鱼,颂唱佛经。近年来由于战祸横起,庙宇的香火也逐渐寥落,再也不复鼎盛时期的烟雾缭绕,人头攒动的景致了。志民入山围猎前,陪着母亲去了一次,庙宇已经呈破败的景象,屋檐和门窗的外漆都已脱落,斑驳处像华丽的外衣,一块块的贴满补丁,原本洁净的院落也杂草丛生,一派荒芜。

志民所担心的是昨天听到的城里的炮声,一定是又起了战事,二叔去大庙上香,不知道是否平安?这让他忐忑不安的思揣着。

棉门帘呼一声的被掀开来,伴随着一阵冷风走进来一个人,志民一看大喜过望,真的是二叔回来了。

“好小子,我知道你先我一步赶回来了。”二叔用力拍着跳下炕的志民说。

“他二叔,快吃饭吧,这么晚回来一定是饿坏了。”母亲招呼着二叔,让旁边的小妹腾出了一个位置。

“县城里封城了,傍黑的时候,才开了城门。”二叔说。

“怎么回事儿,二哥?”表叔急急的问道。

“听说是皇上借了兵,打回来了。”二叔说。

“是咱大清的溥仪皇上吗,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表叔的眼里闪出了泪花。

“听说是,不过城里的百姓都说:借的兵是日本国的,我出城门的时候,也是几个日本兵搜查,哇哩哇啦的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二叔说。

“打回来就好,只要东北还是咱大清的,光复河山的日子指日可待了。”表叔兴奋的两眼都在闪亮,白胖的脸颊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熠熠的泛起了红光。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只恐前门拒虎,后门引狼。”父亲冷冷的说。

“大哥,咱满人眼看着又要有抬头之日了,你怎么说这种丧气话呢?”表叔的语气有些不悦。

“大哥说的也不无道理,古来借兵都有奇险,何况借外夷之兵?”二叔说。

“不谈国事,都喝酒吃饭,多留点力气明天早上还要杀猪呢。”母亲打断了话题说:“这也快过年了,就明天把猪杀了,后天去佟六爷家过礼时,也好带一刀肉过去。志民,你明天杀了猪之后,拾掇两件你打来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也给人家带过去,佟六爷是个讲场面的人,不要让人家嫌咱们家小气。”

志民满口应承着,想着有那只红狐就可以应付了。随后对臭蛋说让他明天早上喊上万山一起过来帮忙,臭蛋爽快的答应了,彬彬有礼的告辞之后,起身走了。母亲看着臭蛋的背影,转过头对父亲笑着说,咱们来年也能抱孙子了。志民看到表妹和小妹呲牙冲着他发笑,不禁有些发窘,借口累了要回去睡觉,也一一告辞后走出了正房。

月亮在雪后的天空,异常的清凄明亮,志民长呼入了一口气,冷冷的空气充溢了肺腑的时候,头脑还是没有变得清醒起来,刚才有点晕眩的酒劲儿,现在愈发感觉头重脚轻,他的身影摇晃在雪地上,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屋子。

志民躺在母亲烧热的火炕上,一天的疲累似乎在瞬间袭来,眼皮沉重的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往下拉一样,迷迷糊糊中他嗅到了一种味道,对于这种味道他并不陌生,是来自二叔身上独有的那种夹杂着某种动物的气味儿。他感觉二叔施施然的走到炕边说:“赶了一天的路累了吧?我和你说几句话就走。”

“我只说一件事,说了以后,你不要吃惊,也千万不可对外人讲。”二叔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这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从二叔的嘴里说出来,志民顿时感觉到毛骨悚然。他试图睁开眼睛,无奈眼皮竟然如灌了铅一般,几经努力还是没有办法睁开来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就行,你猎到赤狐是上界的杀神,猎到的人一定会杀戮缠身,一生摆脱不了杀戮的,成佛成魔也在你的一念之间。”最后的几句话又变成了二叔的声音。志民不知道现在冲击耳膜的话语到是不是真实的,他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很奇怪的听到了自己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