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红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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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什么钱不钱的,有零钱就给点,没有就算了。只当我行善积德了。”车老板豪爽地说道。

“那就谢谢大哥了。我还有一只麋鹿能装上吧?”志民问道。

“等我给你腾个地方。”车老板跳下马车,走到马车的后面,用力抽出了几捆稻草扔到了最上边说道:“看看,能装下了吧?”

志民连连道谢,从怀中的布包,摸出了一块大洋塞到了车老板的手里。车老板眉开眼笑的接了过去说道:“这头‘四不像’卖到那家啊?”

“我第一次来省城,也不知道那家给的价钱高。”志民说道。

“要是六月份上,光是鹿茸就值现在整个的鹿钱。这是头二杠公鹿,这个时节精血还没上角呢,可惜了。”车老板说道。

“大哥,没看出来,你也是行家啊?”志民由衷地夸赞道。

“嘿嘿,我年轻那会儿,也像你一样喜欢往老林子里钻。现在老了,跑不动山了。”车老板有些遗憾地说道。

“大哥,从这里到省城还有多远啊?”志民问道。

“快了,最多半个时辰就到了。上车吧,坐到右辕子上。”车老板说道。

志民坐上了马车,车老板扬起长鞭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之后喊了一声:“驾。”三匹马同时撒开四蹄,一路向省城的方向驶去。跑了大概两袋烟的功夫,前面出现了一个小村庄,志民让车老板停下马车,说是下去找碗水喝。车老板因为有了一块大洋在衣兜里坠着,所以毫不迟疑的停下了马车。

志民敲着一户人家的房门问道:“有人在家吗?”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答应,他这时才注意到房门是锁着的。由于房门和锁头都是黑色的,倒让他忽略了。他也想起来这个时候正是农忙季节,这户人家的人一定都去田里忙着种地去了。一想到此中的情由,志民的心中不免有些焦躁。他转过身刚要走,准备去下一家碰碰运气,却发现这户人家的窗户露出一个缝,他走过去轻轻一推,窗户竟然开了,这让志民大喜过望。他看四下无人一纵身跳入屋里,直奔两个被木架架起木箱子而去。打开箱子,志民仔细地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身土灰色的粗布衣裤,他迅速套在自己身上,虽然有些紧绷,但还算是合身。他又在地上找到了一双棉布靰鞡,套在自己的脚上不大不小正合适。这让志民很高兴,但墙上挂着一顶狗皮帽子,还是让他思虑了半晌,才咬着牙戴在了头上。

按照满族人的风俗习惯,是不允许杀狗,吃狗肉和戴狗皮帽子的。据说,当年是一条义犬救了大清太祖爷的性命,所以太祖爷打下江山后立下了这条规矩,谁也不敢破的。但今天为了能躲避缉拿,志民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做出了如此决定。他一边戴上帽子一边说:“还望老祖宗恕罪。”念叨完了之后,志民在箱子上面放了一块大洋,然后跳了出去。

车老板一见到志民,惊讶地张大了嘴好半天才说道:“我的乖乖,差一点认不出来是你了。”

“我正好遇到一个亲戚,他前些年才搬过来的。看到我这副样子,怕到了城里被人骗了,麋鹿卖不上好价钱。就借了我一身衣服穿。”志民说道。

“是,人在衣服马在鞍,你刚才的那副样子像是逃荒的,不像打猎的。”车老板说道。

志民应了一声跳上车,马车又辚辚地奔跑了起来。

“大哥,这么多稻草是自己家里用吗?”志民有一搭无一搭和车老板说着话。

“我家里要是有那么多牲口,还用出来拉脚赚钱吗?这是给城里日本人军马队送的。”车老板说道。

“日本人有多少匹马啊?”志民问道。

“好像有两百多匹马吧。每天要十几辆马车给他们送料的。”车老板回答到。

“给的工钱还好吧?”志民问道。

“撑不着,也饿不死。这年头能活着不饿死,就算不错了。”车老板一脸无奈地说道。

满洲国自成立以来,经济每况愈下。战乱,灾荒此起彼伏,兼之苛捐杂税又重,确乎像车老板说的一样,能活着有一口饭吃就很满足的人不在少数。经过此次日本移民计划,志民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日本人才是满洲国的主人。而爱新觉罗溥仪,也正是像佟妮儿说的一样,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而已。“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已经昭然若揭。

志民长叹了一口气,他此时已不仅仅是为自己的前途叹气,更是为了满洲国的未来而担忧起来。

远远的就望见高高的城墙和巍峨的城门楼。志民还是第一次来到省城,内心除了有些惶恐之外,隐隐还有一些激动。毕竟自己此刻的身份是满洲国的要犯,有些惶恐之心也是避免不了的。

临近城门的时候,车老板说道:“我看你还是把猎枪藏起来吧,省城前几天挨家挨户的把猎枪登记造册了。你是乡下来的,守城的保安团和日本人一定会难为你,到时候不花些大洋是过不去这道关的。”

志民一听,赶紧把枪插入了身后的稻草堆里,忙不迭地谢过了车老板的指点。离着城门越近,志民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起来。

一块块青石堆砌的城墙凹凸不平,一些枯干的野草嵌在青石缝里,在春寒料峭的风中抖动着,一团团风干的苔藓也贴在石缝上,像贴了一张张黄色的狗皮膏药一样,颓败而又萎靡。城门口的墙壁上张贴着大大小小;白纸黑字盖着官印的榜文,以及画影图形之类的缉拿告示。志民注意到有一张最新鲜最干净,还没有沾上灰尘的告示上,赫然出现的是他的照片和名字,他的心里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突。看到这张照片,志民才突然想起,这是在警察训练营时和臭蛋一起拍过的一张照片。因为时间太长,所以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还有过这么一张照片。心中的愤懑压过了他的紧张之情。

“老张,回来了。给爷们儿带什么好东西了没有?”一个守城的保安团士兵问道。

志民低眉顺眼的瞄了一眼,看到守城的一共八个人。四个日本士兵,四个保安团的兵丁,分别趴在城门的两侧用砂石包堆起的工事里。每个工事上都架着一挺机枪。又各分出一个人站在工事的外面,负责盘查往来的行人。

“带了,带了。”车老板赶紧从怀里掏出一盒香烟,递到了保安团兵丁的手里说道:“给哥几个分分,是正牌的”哈德门’。”

“嗯,走吧。”兵丁说道。

车老板刚要喊出一声:“驾。”这个兵丁忽然喊道:“等一下,老张,这个人是谁?”兵丁指着志民问道。

“我乡下的一个亲戚,要到城里给家里人抓药。我就把他捎过来了。”车老板很有急智地回答说。

“有没有良民证?”兵丁上下打量着志民问道。

“长官,我出来的急,忘了带了。”志民沙哑着嗓子说道。作为满洲国的警察,志民一直给黑石镇的乡民们办过良民证,唯独没有给自己办过,这时想起来似乎有些可笑。

一个日本士兵也走了过来,也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志民,好像要看出来什么破绽一般。志民灵机一动,赶紧从怀里掏出几块大洋说道:“长官,我妈只让我带钱给我爹抓药。一着急就忘带良民证了。”

日本兵一见到钱,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说道:“哟西,哟西。”他一把抓过志民手里的几块大洋,手一挥又说道:“开路,开路。”车老板一听,生怕夜长梦又引起别的什么事端,赶紧催促三匹马入了城。

青石板的街道宽敞而又平坦,马车行走在上面一点也没有颠簸的感觉。街道两侧的高楼大厦摩肩接踵,临街的商铺的匾额和一块块的广告牌匾形态各异地招摇在阳光下,各种鲜艳的颜色也异常的醒目。唯一让人感觉到不舒服的是,每每有风经过,就会扬起漫天的尘土和纸屑,会提醒人们,这是一个干旱的春天。

“小兄弟,我看你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猎户。失了那么多的钱也不心疼。”车老板说道。

“呵呵,我是进城找人的。大哥,你到前面找一家大的酒肆把我放下来就行。”志民说道。

“你要小心一些。日本宪兵和警察便衣队每天都在街上闲逛,看到不顺眼的人就要盘查一番,话里要是稍有闪失就要被带到宪兵队。进到宪兵队的人,十有八九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车老板语重心长地说道。

“谢谢大哥了,我会小心的。”志民说完,忽然改变了主意说道:“大哥,你能路过德昌路吗?”

“不去卖你的‘四不像’了?”车老板有些诧异地问道。

“‘四不像’就给你了。你要是不路过我就坐一个人力车去。”志民说道。当他听到车老板的话后,权衡了一下利弊。认为车老板的话很有道理。如果他背着一杆猎枪去了酒肆,尽管有一头麋鹿做幌子,也难免会遇到好事之徒,犯一些口舌。尤其要是遇到车老板的那两种人,怕更是纠缠不清了。他模糊地记得佟妮儿说过,她的大姑家就住在德昌路,还莫不如先到那里去落脚,然后再做打算。但佟妮儿的大姑家住在德昌路的具体什么位置,志民倒是想不起来了。或许,他从来就没有问过。

“我拐一下把你送过去吧。”车老板说道。绕过了两条街道就到了德昌路,车老板帮着一路打听,终于在一个胡同里找到佟大姑的家。她看见到志民之后,好半天才认出来。因为有车老板在场,才没有过多的显示出惊讶的表情。

车老板帮着把麋鹿卸了下来,说什么也不留。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一个地址,让志民有事儿去找他。志民没有想到,这个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在日后还真的帮了他的大忙。

佟大姑的家是一个小四合院的格局,除了自己和佟妮儿的房间,还有一个单独的灶房外,其他的房间都租了出去。由于地理位置靠近商业街,租户大多是做生意的外省人。因此,租金相对也要比一般的地段稍高一些。一年除去吃用的花销外,也略有盈余。加之佟大姑为人又节俭,多年以来,佟妮儿的一切开销用度,倒也没用佟六爷费心。

志民知道佟大姑和佟妮儿之间的感情。等进了屋,志民简单扼要的讲了事情的经过,也毫不避讳的讲杀了几个日本人,以及来到省城的目的。佟大姑听完之后,脸色立时变得惨白,冷汗也在额头鬓角冒了出来。她抚着墙壁慢慢坐到了椅子是上。好半晌才说道:“孩子,你怎么惹下这么大的祸事啊?”

志民见到佟大姑如此状态,又看到四合院里赶回来做饭的几个女人,聚到一处交头接耳;不时还把目光瞄向佟大姑的房间,心中不免有些懊悔。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人认出来报了官,佟大姑也势必会受到牵连。一想到此处,志民连忙说道:“大姑,我能把猎枪寄放在这里吗?放好了猎枪,我就走。”

佟大姑连连点头说道:“吃过饭再走吧。大姑顺便和你说说妮儿的事情。”

“饭就不吃了,佟妮儿现在在哪?”志民问道。

“唉,这个丫头也不让人省心啊。她前些日子回来一次,说和一些什么同志在一起工作。好像就在咱们东三省这片。你们要是有机缘应该能碰面的。”佟大姑说道。

志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佟妮儿的消息了,此时听来,心中却异乎寻常的平静,他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是自己有了烟儿以后,对佟妮儿的思念之情却淡薄了许多吗?又想到佟妮儿也一定听说了自己大婚,不知道她又会做何感想呢?志民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