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青春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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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说的呀。现在想起来,你当时的想法好奇怪啊。”

“他那情人可漂亮着呢。”

“是她的孩子,道田的儿子肯定漂亮吧。在死去的母亲身边,你不也抱过那小毛头的嘛。”

“嗯。”

“我好像还能看到当时的情景呢。包着那孩子睡的蜡烛包的花色都还记得呢。是冬天吧。那小毛头穿着小红棉袄,那上面还画着菊花呢。还有一个月,道田就要毕业了。对自己的才能绝望,也许早了点。可那也是因为有了你这竞争对手,他的眼中钉的缘故。”

出水的纠缠不休,让御木皱了皱眉。

御木其实并不是要补偿什么过去的过失才资助道田的儿子的。

他从来不认为道田的死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跑到九州,像被淋上了些莫名其妙的恶水;来到京都,这回又叫妻子顺子揪住不放。

出了浴室,夫妻俩稍微午睡了一会儿。

“啊,梦见弥生了。家里该没事吧,想回家啰。”顺子说。

“怎么样的梦?”

“记不清了哇,弥生在爬很高的石台阶,半路停下来往下面张望,好可怕呀。觉得可怕的不是弥生,而是我。启一像是没出现。”

“什么事也不会有。”

“这京都旅馆,我告诉过弥生,要有事她会打电话来的吧。”

顺子黑眼睛里浮起一丝飘忽不定的不安情绪。

御木也有些不放心。出来旅行快一星期了,有规律的生活节奏都被打乱了。本想出来休息一下,结果也没休息成。

“好容易来到这阔别多年的京都。”

“我可是讨厌出门的。你没劲了吧。你带上弥生,再来一趟也不错呀。弥生结婚后就不可能再旅行啰。”

“弥生是弥生,没有什么为了女儿母亲不能来京都旅行的道理。好太郎和芳子不是在家吗?”御木说着,可也不想去雨中的京都哪里看看。他想,高中的朋友,和出水、道田他们也是朋友的人,在京都有没有呢?真想听听道田的事。对于道田的死,别的朋友大概会有不一样的记忆,不一样的解释吧。

可是,就只上街吃了顿晚饭,回来早早安歇了,第二天,坐“燕子号”回了家。

大门口出来迎接的是芳子。顺子忍不住问:“弥生呢?……”

“嗨。”

“弥生在家吗?”

“在家。”

“是嘛。”顺子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看着媳妇,“别府转转,京都跑跑,太久了哟。芳子在家受累了吧。”

“不,不,没有。”

“我们不在时家里有什么事吗?”

“呃。来过的客人和电话都记在本子上了。”

“说起客人,启一来过了吗?”

“噢,来过了。”

顺子换衣服之前,在客厅里坐了坐,像是十分在意弥生怎么还不出来。“弥生,弥生,爸爸回来了哟。”她忍不住叫起来。

“‘爸爸回来了’,怪了,妈妈还没回府呀。”御木说。

“听到我声音自然知道我回来了嘛。”

弥生还是没出来。她和哥哥好太郎就兄妹俩,哥哥娶了媳妇后,她在家里老是绕着父母亲转,到现在还不露脸,确实有些奇怪。

顺子又叫了两声:“弥生,弥生。”自己站起身进去了。

顺子一去就不出来了。御木也想看看弥生的屋子,可一进书房,看见房里堆了许多邮件。

芳子拿来不在家时来客和电话的记录本。看来,有些电话是弥生接的,记录里混着弥生的笔迹。

芳子在御木的桌子旁边坐下,把寄来的邮包裹上的绳子一根一根解开。这种事情芳子做起来十分仔细。御木看了后想,拿把剪刀一剪不就完事了吗?有时真有些觉得累赘。

“和弥生的字放在一起,我的字好差劲……”

芳子的字写得并不坏,只是没练习过。弥生可是御木让她用藤原出的“假名描红簿”练习过。汉字也用“行成的和汉朗诵诗集”那样的书练习过。

战后,学校不上“习字课”,当时社会上也还没安定下来,御木就对女儿说,每天练半小时的字怎么样,少女时的弥生还真那样做了。

“看到弥生字的人都会想,弥生是怎样漂亮的姑娘呀。”御木常鼓励她,弥生的钢笔字写得比御木还要漂亮。

“来客记录中没有启一君的名字嘛。”

芳子只是迟疑地回答了个“是啊”。

启一是这个家庭的常客,御木夫妇不在家时,启一就明显成了弥生的客人,不往本子上记也是情有可原的。

芳子解开绳子,这回又开始把包装纸仔细地一张一张撸平叠好,这时,顺子进来了。

一看顺子像有话要对御木说的样子,芳子就夹起包装纸出去了。

“弥生还是出了事哟。”顺子说,“还说太难为情,没脸出来。”

“难为情?什么事?”

“说是和启一解除了约定。”

“有过那种约定吗?我好像没答应过什么嘛。顺子你早就知道了吗?弥生告诉你,对我保密嘛。”

刚才听说弥生难为情得不肯出来的话,御木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别是咱夫妇出去旅行,女儿在家失身了吧,原来就是和启一的口头约定的事嘛。

“我以前也没听弥生说过呀,可我老觉得会是那么一回事的。

你不是也这么想过嘛。”

“那么,是怎么一回事呢?”

“弥生见了我就哭,搞不清楚哟。为别人女儿结婚跑那么老远去做证婚人,回到家,自己女儿的婚约吹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能说我们外出旅行让婚约吹掉的吧。”

“那九州朋友说的话不吉利呀。该不会是启一打算为父亲报仇,欺骗我家的弥生,再把她甩了吧。”

“别说傻话了!”

“找弥生来好好问问,你听了再找启一好好聊聊吧。”

“就这样吧。”御木回答着,眼前浮起启一的脸来,跟着,道田和他那情人的面容也模糊地出现了。

“把弥生叫来吧。”

御木想见见现实中的女儿的感情很强烈。

五笹原忌辰纪念那天,御木去吊唁了。已经有几年没去了,他走进茶室时看到挂着吊茶炉,心想:真繁琐啊。

“请随便坐。”笹原的遗孀鹤子说,“我,喜欢这屋子,就这样布置了……”

壁龛里挂着笹原的照片。

御木不能不看看那照片,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撞了一下:“好年轻啊。什么时候照的?”

“三九、四十时候的照片。以后丈夫的正经好照片就没有了,大多都是和什么人一起旅行的照片……”

“告别仪式时的那张呢?”

“呃——那张我不喜欢。比这张后拍的……”

女儿三枝子端来了点心盘。

“我家里自己做的,莲藕小仓卷。”鹤子插进嘴来。

“啊?”

有这样名儿的点心吗?是鹤子自己想出来给取的名吧,将藕卷起来包上豆沙,薄薄地切成片,藕片的洞眼里塞满了豆沙。

三枝子像是去沏茶了,御木往那边一看,这才看到铁的风炉、壶都是莲花形的。

今天是亡夫的忌辰,所以才特地做了莲藕的点心吧。

那边风炉和壶的莲花,一点不让人感觉到念佛的沉闷气氛。

“真有些浪漫气息呀。”御木说。

顺着御木的视线,鹤子觉察到御木在注意风炉和壶,“是嘛,是‘天明’的货。个儿稍微小了点,很可爱是吧。”

“真是罗曼蒂克的形状。”

风炉上,莲花的花骨朵半开半闭,正好抱着壶底。莲叶一叶一叶摊开,边框全切成花的形状。筒形的壶底让莲叶包裹住,上方也是莲叶舒展。

这风炉和壶里透出淡淡的气息,像在诉说一个牵肠挂肚的古老故事。相比之下,壁龛里的那张照片就显得过于夸张,本来就不惯坐在茶室的御木,感到气氛很不协调。

御木是笹原的好朋友,所以他不该忘记。可随着时光的流逝,笹原其人、笹原的容颜,已经相当淡漠了。

忌日这天上门,当然是来缅怀笹原的。在笹原住过的家里见见未亡人,能更多地想起笹原的一些事来吧。在这小茶室里看到笹原的大照片,御木不觉清晰地想起笹原。遗孀鹤子和朋友御木对笹原记忆的淡漠,随着年月的增长,有很大差别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尽管如此,鹤子还是一直把亡夫的大照片挂在壁龛里,天天望着,御木心里真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似的。假如这是一幅油画肖像的话,也许不会有这种感觉吧。

“44岁去的吧。”御木说。

“是啊。算起来,42岁那年该是大凶,要得大病的,总算好好地过了42,他却说,我看上去比别人年轻,44大概相当别人的42吧,这话还是44那年正月说的呢,果然就说中了呀。”

“是嘛。”

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和御木同年也是48岁。

“三枝子,到这边来。”鹤子叫道。

三枝子曾一度出去了,又返回了茶室。这姑娘像父亲而更像母亲。就是坐在亡父的像前,也没有活脱脱像的地方,仔细看有些地方像的吧。

“御木先生,三枝子也长大了吧。”鹤子的口气,像是要让御木想起笹原刚去世时的情景,“我把她父亲的事全告诉她了。”

“是嘛。”

“那个人,今天怕也会带着孩子来哟。”

笹原死以前三四年间,离家出走,和别的女人一起过日子。

在医院里一死,遗骨当然由鹤子领回家了。御木作为朋友也介入了那事,对遗骨回妻子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连那个叫广子的女人也没提出一句抗议。

鹤子允许广子和她的儿子广仁一起跟着来家里。

“御木先生,能不能帮忙对他们说一下,告别仪式上请他们别挤在家属的行列里。”御木让鹤子硬塞了个没劲的差使。

那时,广子的孩子还只有四五岁,笹原从广子名字上取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