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躲进假山会有片刻喘息,但事实证明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如果呆在原地,就等于束手待毙,等着被发现被攻击;可如果移动起来,唐丫丫身上的首饰“哗哗”作响,相当于大声宣告,“我在这里,来抓我呀”。
于是动和不动都很尴尬。
“你们不必管我了,快点顺着假山的小路离开吧。”倚在一处假山石上,习若瑶小声地对着她们俩低语,细长的眼睛绽放精光,像一只警惕的猫,时刻小心四下的动静。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啊!”唐丫丫低声地用力反驳,伸出小手,对着习若瑶的脑袋就是一拍,“你要是死了,我们以后拿谁做实验啊?”
哗哗——在这安静的假山里,唐丫丫手腕上的各式手镯相互撞击发出响声。
居然敲她的脑袋……习若瑶很郁闷,本来身体就不好,再把脑袋打坏了,那她可真是彻底沦为废柴了。
“别……”程依依轻声按住唐丫丫的手,制止她的夸张举动。
总算有正义之士阻止了这个唐门恶女,习若瑶深感欣慰。
程依依又接着说:“别把她打傻了,回头我还得费劲治。”
“……”习若瑶很无语,药王谷的医德也随着时光一起流逝了。
唐丫丫一下子抓着习若瑶扑倒在地。
程依依跟着向后跳开。
啪——长鞭劈空而来,重重地拍在习若瑶刚才所倚的那块假山石上,碎石屑四下乱溅。
不知道什么时候,沙曼妮站在了对面的假山顶上。
程依依凌空跳起,对着沙曼妮撒去一把银针,针针夹风破空,一点情面不留。
沙曼妮虽然神智受控,可是身手却一点也没打折。
她身后向后一仰,正好躲过了程依依的银针,然后借势向后翻空跳起,落到了假山后面的小路上。
“快走!”程依依落下来,拉起习若瑶和唐丫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可惜天不如人愿啊。
南宫培已经挡在了她们面前。
唐丫丫一点也没客气,一只尖尖的叶片型首饰冲着南宫培就飞了过去。
可惜南宫培的功夫明显高出唐丫丫不少,他身形动也没有动,稳稳地定在假山小路的中央,右手折扇瞬间展开,反手一扇,将唐丫丫丢出来的暗器直接扇进了假山石缝里。
砰——石缝炸开,溅了她们三人一身的碎石屑。
习若瑶简直叫苦不及,唐丫丫怎么这么死脑筋,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还用炸药型的暗器,她不知道很容易误伤吗?伤到唐丫丫本人还好说,她是个肉鼓鼓的白面包子,蛮耐打的,一下半下打不坏,可是伤到程依依就不好办了,依依身上的外伤还没完全好,再挨几下,恐怖就没法看了。
啪——身后响起长鞭抡舞的声音。
眼角的余光向后一扫,习若瑶真想一头撞死在假山上。
就这么一条狭窄的小路,左右都是假山,前面有南宫培挡路,后面有沙曼妮追捕,如果换了唐丫丫或者程依依任何一个人,想要离开都不成问题,只要轻功足够好,跑出去是没问题的,但再加上一个习若瑶,笨手笨脚又不能动武,实在是很悲惨的困境。
“你们俩现在一左一右跳出去,可以找人搬救兵,比困在这里要好得多。”不想再连累她们两个,习若瑶想了个办法支开她们。
“哼!老娘才不怕他们两个呢!”唐丫丫抹了一把脸上的碎石屑,撅着嘴为自己辩解,“我还没使出真本事呢,呆会有他们俩的苦头吃。”
傻子都看得出来,唐丫丫的功夫根本不及南宫培或者沙曼妮,除了她的嘴巴比较硬,全身上下哪一处都不硬。
相比之下,程依依就更恐怖了,她冷冷地盯了习若瑶两眼,悠悠地说道:“好啊,你要是死了我们就走,一定找人把你的尸体搬回去,放心吧。”
“……”哪有这么恶毒的人啊!习若瑶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悲惨,交友不慎!
左手依然背在身后,右手横在胸前,折扇水平展开,南宫培蓄势待发。
沙曼妮右手向空中一挥,长鞭在头顶抡起圆圈,同样伺机而动。
如果他们俩同时出手,必定乱成一团,凭唐丫丫和程依依的身手,逃命都成问题,更不要说保护习若瑶了。
先下手为强!
唐丫丫像变魔术一样从身上变出好多小东西,一个接一个地朝沙曼妮丢去。
可是长鞭围绕在沙曼妮周身,守势同样凶狠,小小的暗器很难突破,一一被扫落在地。
习若瑶头脑飞快地思考,怎么突围?怎么突围?
程依依向着南宫培扑了过去,身子右旋,一记漂亮的扫堂腿直攻南宫培的下盘。
他反应非常敏捷,神智受控,动作却一点也没耽误,双腿向上收,整个人跃向空中,避开程依依的下盘攻势,身子一团,右手中的折扇向着习若瑶飞了过去。
嗖嗖嗖——折扇呈水平方面展开,不停地旋转着,直取习若瑶的咽喉。
妈呀,这到底是谁要下这么狠的手,不把她的脑袋削下来不肯罢休吗?
习若瑶可一点也不敢大意,猛地抱着蹲下,姿势虽然狼狈,却非常有效地躲开了横扫的折扇。
可大气还没来得及喘,刚刚掠着她头顶飞过去的折扇居然在空中自动划了一道弧形,又重新飞了回来,矛头很准地对向了蹲在地上的习若瑶,继续平削。
这下习若瑶可真不高兴了,这往哪里躲啊?摆明了算准她会蹲下,所以杀了个回马枪又扫回来吗?南宫培啊南宫培,虽然你脑袋不受控制,实力倒真让人不敢小瞧。
怎么办?就这样被折扇削中吗?不知道脑袋掉下来会不会流很多血?
上天有好生之德,拜托谁来救救她呀。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这是武道最基本的精神。
现在这句话在习若瑶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唐丫丫同学飞起一脚,对着习若瑶的屁股狠狠一踹。
哎哟——伴着闷哼的一声惨叫,习若瑶滚了出去,样子很丑,动作也很狼狈,可是效果不错,很巧地避开了那把横扫的折扇。
嗖嗖嗖——落空的折扇滑过习若瑶的头顶,稳稳地落回南宫培的手中。
程依依抓紧时机,趁着南宫培伸手取折扇的时机,反身一起飞起,正中南宫培的胸前。
南宫培左手一挡,没敌过程依依的力道,踉跄地退了两步,身形一晃。
唐丫丫抓紧时机,将手中一粒黑黑的丸药使劲抛向脚下。
砰——依然是个炸药型暗器,不过这次却有效得多,四散的白雾弥漫,将本来就很微弱的可见度彻底降到零度。
程依依和唐丫丫再一次同时抓起习若瑶的两只胳膊,先向着左侧的假山跳去,在半腰处落脚,接着一踏,再向右侧假山跳去。
这样一个来回,正好落到了右侧假山山顶。
唐丫丫没闲着,右手继续丢出两记暗器,一个飞向左面的南宫培方向,一个飞向右面的沙曼妮方向。
“走!”程依依一声低喝。
两人架着习若瑶跳下假山顶,重重落地。
哎呀!哎呀!身体中没有真气运行,脚腕触地疼得要死,习若瑶五官扭成一团,却不敢吱声。
“怕疼?”程依依冰山般的声音在习若瑶耳边轻轻安慰,“如果变成死人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习若瑶觉得沉默是金,关键时刻保持沉默也是保命的上策。
三人的身形没敢停留,接着在假山之中快速跑开。
哗啦哗啦——唐丫丫身上的首饰不断地发出声响。
唉,这样的逃跑有用吗?这明摆着在告诉后面的两个人,快来追我吧,我在这里呀。
果然射出的暗器没有起到多大作用,顺着唐丫丫身上的响声,两道身影从假山后面跃起,非常潇洒地在空中展开,向着她们三人追来。
既然跑来不及,那就比比轻功吧!
程依依和唐丫丫抓起习若瑶的胳膊,立即跃起,向着假山后面的竹林蹿去,两个起落,已经钻进了竹林之中。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竹林中传出竹叶磨擦的刷刷响声。
三人在黑暗之中隐藏了起来,不再说话,也不再逃跑,安静地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知道南宫培和沙曼妮什么时候可以摆脱控制?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可以慢慢清醒过来,那样的话,即使在竹林中隐上整整一夜,都是件很划算的事情。
老天保佑,拜托让他们快点醒过来吧。
尽管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习若瑶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保险。
果然不等她们休息过来,情况就发生了转变。
沙曼妮手臂一挥,粗粗的长鞭横着甩开。
习若瑶脑海中猛然察觉到了危险。
扑啦啦——横甩的长鞭充盈着真气,比斩刀还要可怕,将沙曼妮面前的竹子拦腰扫断。
倾倒的竹身,掉落的竹叶,还有四处迸溅的竹屑,场面甚是吓人。
如果不是一个有身份的美少女,习若瑶一定会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怎么会有女生喜欢用长鞭呢?太凶悍了,太可怕了,太离谱了!
黑暗中的三个人对视一眼,不必交流结果已经呈现——快跑!
不等她们三个人动身,沙曼妮的第二鞭已经抡了过来。
扑啦啦——又一片稀松的竹子倒了下去。
这次可没那么幸运了,一块巴掌大的竹片被溅飞,毫无预警地扎进程依依娇嫩的右臂之中。
啊——禁不住这么剧烈的疼痛,程依依忍不住呻吟出声。
“你们俩快走,别管我!”习若瑶这下子真的急了。
她将程依依和唐丫丫向前狠狠地一推,主动拉开了和她们的距离。
既然失智的南宫培和沙曼妮目标是她,那就不必连累其它人。
“瑶瑶小心!”唐丫丫尖叫起来。
感觉到身后风声作响,习若瑶没有转身,她很清楚,这个力道绝对是沙曼妮的长鞭,已经决定承受一切的她,没有过多的惊恐。
可是唐丫丫却并没有打算放弃,她整个人跳起,对着甩来的鞭尾狠狠一踢。
啪——这一记对撞发出很响的声音。
长鞭被唐丫丫踢了回去,可是她落地的身形非常不稳,看得出来接这一鞭吃不少亏。
沙曼妮的长鞭刚退回去,南宫培便攻了过来。
折扇横展,对着唐丫丫一阵急攻。
刺,甩,劈,抡,每一记进攻都夹带很强的力道,本来就不擅长近身战的唐丫丫已经开始“呼哧呼哧”地急喘,每一步防守后落下来身形都越来越飘。
折扇扫过之后,南宫培紧跟着一掌,唐丫丫用尽全力接了下来,可是却退出好几步远,后背重重地撞上一棵粗竹。
扑——唐丫丫的内力怎么可能敌得过南宫培,强行接下这一掌,她的气息在体内乱蹿不止,居然呕出一口血来。
“丫丫!”程依依不顾胳膊上被扎的竹片,飞起来挡在唐丫丫面前,想要迎接南宫培的下一轮攻势。
可是没想到沙曼妮居然和南宫培同时出手。
折扇飞出,长鞭甩出。
这是习若瑶最害怕见到的一幕。
单个化解还有机会,如果他们两个联手,那根本就是毫无胜算了。
右臂受伤的程依依实在没有办法,她不能躲,躲开之后身后吐血一时不能动弹的唐丫丫怎么办?可是她又逃不掉,右臂受伤,单凭左臂是没办法拉着唐丫丫躲开。
于是程依依选择了正面迎战。
习若瑶心头大惊,单薄的程依依竟然选择正面迎击两个人联手的攻击?
“依依!快躲!”
“依依!快躲!”
习若瑶和唐丫丫同时惊喊出声。
如果可以,习若瑶真的很想闭上眼睛,反正她的眼睛本来就很细,只要轻轻一闭,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眼前的一切抹掉,可是她没有,她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惨烈的一幕发生。
折扇和长鞭同时飞到。
程依依右臂血流不止,无法使劲,她单凭左臂劈掉了南宫培的折扇,可同时长鞭卷上了她的细腰。
沙曼妮用力一抽,程依依单薄的身子像一页纸似的被丢了出去,狠狠地撞倒了一片竹子。
啪——程依依重重地摔落在地。
没有尖叫,也没有动弹,一缕惊人的血色顺着程依依洁白的嘴角流了下来,静得无声,却惊人心魄。
“依依!”唐丫丫急得尖叫,可是她也没有办法立刻动弹,刚刚吐了一口血,翻滚的血气还不知道能不能止住。
沙曼妮的长鞭再次甩来,唐丫丫急促地跳起,可是明显气血还没有恢复正常,她踢出的一脚明显慢了半拍。
啪——长鞭击中唐丫丫的腰间,她尖叫了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这一次唐丫丫真的是半点也动不了了。
沙曼妮和南宫培一齐向着习若瑶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缓慢而恐怖,像是踩在她的心弦上。
习若瑶没有躲,没有逃,更没有害怕,没有颤抖,她只是轻轻地站直了身子,正面对上了沙曼妮和南宫培。
从进入江湖的那天起,习若瑶就认为自己是来寻求一种安逸的逃避,逃避她的身份,逃避她的困境,因为在她成长的历程中,只要逃避,问题就会被化解。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刻,需要她豁出命去地面对问题。
但是现在,她无路可逃了,亲眼看着程依依和唐丫丫为了保护她而被重伤在地,她觉得如果她再逃,那她真的没脸面对魔教前二十四代教主了。
作为魔教教主,她的自尊和骄傲被从灵魂深处唤醒,面对失去神智的南宫培和沙曼妮,她,习若瑶,第二十四代魔教教主,无路可逃。
站直了身子,轻扬起面孔,习若瑶对着眼神空洞的南宫培和沙曼妮笑了起来,这一笑,整个五官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气质,如同——高贵的猫,不容侵犯的猫。
真气从她的丹田中缓缓升起,压抑了六年的真气再一次从她的体内释放,后果有多可怕,她比谁都清楚,但是她真的不想再逃避了。
筋脉中充满了真气,一股厉风围绕在她周身四蹿不止,胸口的重伤开始隐隐作痛,但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沙曼妮先行动了手,她向空中跃起,身体一团,紧接着胳膊向前抡开,长鞭如同扭动的蛇身,划出“S”形扑向习若瑶的面部。
啪——微弱的一记响声,习若瑶的风衣扣子迸开,宽大的红裙猛地鼓起,长长的衣袖,长长的腰带,长长的裙摆,如彩虹般飞舞了起来。
右手一伸,衣袖滑出,结结实实地与鞭尾撞击。
啪——各自弹开,衣袖重新滑回她的手中,沙曼妮的长鞭被弹出很远。
南宫培双脚踏是,如离弦的剑一样正面对着她而来。
咯咯——身体内发出骨头清脆的响声。
习若瑶非常清楚,她这副残病之身,是受不了真气这么放肆地运行,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眼前的麻烦,否则……
全身的丝带充盈了她的真气,条条硬如利剑,毫不客气地对着南宫培迎上。
南宫培也用尽了全力,折扇展开的边缘充满了他的真气,仿佛一圈看不见的利刃,丝带不等触及他的身体,已经被折扇边缘的真气切断,无数的红色布片漫开飞舞。
在南宫培与习若瑶交手的时候,沙曼妮的长鞭再次袭来,这次是沿着地面,暗中扑向她的脚踝。
习若瑶半点也没有躲闪,她细长的眼睛中没有一丝犹豫。
倒在地上的程依依和唐丫丫呆住了,她们没有想到,习若瑶突然暴发起来会是这么的吓人,她那一脸笑容,落在她们眼中是如此地惊心动魄。
刷——沙曼妮的长鞭绕上了习若瑶的脚踝。
习若瑶忽然四肢平展,横着在空中跃起,身体像风筝一样扑向南宫培。
南宫培赶紧收势,双臂横在胸前接招。
可是习若瑶并没有进攻,她只是令丝带向着南宫培一扑,整个人围着南宫培一绕,这样将沙曼妮的长鞭一下子绕到了南宫培身上。
长鞭失控,沙曼妮一愣。
趁着这个时机,习若瑶不顾沙曼妮长鞭上的倒刺,伸手一把抓住了长鞭,狠狠一拽。
沙曼妮敌不过习若瑶的全力,长鞭失手。
借着拽势,将拉来的长鞭快速绕出,南宫培本来就没有挣脱刚才绕在身上的一圈长鞭,这一下更是被彻底绕了好几圈。
对着手臂被缚的南宫培向后飞起一脚,南宫培跌倒在地。
一刻也没有停留,习若瑶积蓄了大多真气,对着沙曼妮凌空一掌拍去。
她知道沙曼妮绝对承受不了这一掌,她知道自己下手狠了点,可是除此之外,她没有其它办法,胸口的疼痛越来越重,身上骨骼的响声也越来越频繁,她撑不多久了。
啪——习若瑶的掌力重重落在沙曼妮的右肩上。
沙曼妮向后飞出跌倒在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紧接着习若瑶化掌为指,凝聚剩余的真气,对着被长鞭束缚在地南宫培的右肩,重重一戳。
南宫培一下子被定住,动不了了。
呼——勉强应付了沙曼妮和南宫培,习若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可是紧接着剧烈的疼痛再也压抑不住,从胸口发疯般地漫延开来。
咯嘣咯嘣——身体内的骨头发出移位的清脆响声。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断裂的筋脉强行承受真气运行会是这么恐怖,那种痛是从骨头缝里钻出的痛,可以把整个人撕裂的痛。
看着跌倒在地的沙曼妮挣扎着又要爬起来,习若瑶不敢再犹豫,强撑着咯咯作响的身体,她快速跃起,落下后扶起唐丫丫和程依依,勉强吐出几个字:“快走,我……我不行了!”
三个人就这样相互扶持着,一刻也不敢多呆,快速穿过了竹林。
沙曼妮踉跄着爬了起来,她的样子像个被诅咒的芭比娃娃,继续向习若瑶追来。
身体的疼痛已经超出了习若瑶的承受范围,她可以感觉得到,真气已经不受控制,在体内乱蹿一通,这样的话,如果沙曼妮再追上来,她连点穴的力气都没有,更不要说与她对打。
穿过竹林,映入眼帘的就是图书馆。
黑夜笼罩之下,图书馆一楼还有着点点灯光。
这样看来,负责图书馆的老爷爷还没有休息。
感觉到了一丝希望,三个人一齐加快脚步,跌跌撞撞地向图书馆奔去。
刷拉刷拉——手中拿着一盏油灯,负责图书馆的老爷爷正好从图书馆下面的小路上经过。
“老……老爷爷……”唐丫丫吃力地高喊着。
“你们……这是……”老爷爷转过身子,讶异地询问。
夜晚之中,他蓬乱的头发与胡须看起来比平时更夸张,只是一双眼睛似乎很有神韵,先是打量着她们三人,接着又打量着她们身后不远处的沙曼妮。
咚——沙曼妮忽然跌倒在了,没有再追上来。
习若瑶觉得紧张的神经终于得到松缓了。
“小心。”老爷爷的油灯掉落在地,他却伸手扶住了习若瑶。
没想到……真的得救了……
再也承受不了骨骼的剧痛和真气的乱行,习若瑶脸上浮现出一种轻松的表情,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如果拥有武林令该有多好……”
“如果拥有武林令该有多好……”
“如果拥有武林令该有多好……”
“如果拥有武林令该有多好……”
“如果拥有武林令该有多好……”
……
重新睁开眼睛,习若瑶觉得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听到非常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有点苍老也有点耳熟,声音的主人不停地在提醒着她,如果拥有武林令该有多好,这声音……是她心底的恶魔吗?
“你煎药有点耐心好不好?”程依依坐在旁边的床铺上,冰山般的容颜上居然像习若瑶一样惨无血色。
屋子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药香。
“哎哟,这个药好难配啊,一起放进去不就完了嘛,还要一份一份地添加,我可没这个耐心了,一起丢进去算了。”在屋子正中央摆着一个小火炉,坐着一个砂锅,唐丫丫鼓着一张包子脸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坐在旁边,一只手抓着团扇,一只手抓着草药,看着火候往砂锅里煎药。
“好啊,你把药一齐丢进去,我就把银针一齐扎到你身体里。”程依依的威胁从来都是不着痕迹的恐怖。
“唉……果然补药比毒药难配得多啊……”尽管嘴里不满意,唐丫丫还是乖乖地按照程依依的咐附去做,没再捣乱。
“你们……都还好吧?”试着轻轻靠在床头上,习若瑶睁开双眼,看了看她们俩。
“你醒了。”程依依扭过头来,面部精致的线条柔和了许多。
“瑶瑶!你醒了!”唐丫丫像个小炮弹一样,腾地一下子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习若瑶。
“轻点……轻点……”被唐丫丫这样剧烈地一撞,习若瑶五官紧拧,胸口翻江倒海地疼。
“你昨晚全身的骨头不停地响,好吓人呀。”唐丫丫的眼睛瞪得圆圆,模样相当夸张。
“我知道……”习若瑶的声音有点细有点飘,骨头会响她一点也不意外,意外的是,她居然没有死,还活着。
“咦?”唐丫丫抱着习若瑶胳膊松开了一下,又抱上去,再松开,她疑惑地说,“瑶瑶,我怎么抱着你,感觉你……你……好像变小了?”
“正常。”慵懒的样子重新变成晒太阳的猫,习若瑶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脚伸了伸懒腰。
“你……”
“你……”
唐丫丫和程依依同时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习若瑶像是被洗衣机洗过,忽然缩了水一样,明明还是习若瑶,可不论是身高,脸蛋,还有四肢明显都小了一圈,像是被谁施了魔法,时光在她身上倒退了。
“早上好。”伸了伸懒腰,习若瑶展现给她们俩一记灿烂的笑容,细致干净的五官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孩童般的稚气。
“见鬼了。”
“见鬼了。”
很少见到程依依和唐丫丫如此默契的表现。
“我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承受真气的运行,如果非要动武,后果就是这样,变回六年前受到重伤时候的模样,没有几天的时间是恢复不了的。”
在动手的时候习若瑶已经知道后果会是很惨,能有命活已经很开心了,变回小孩子模样反而不怎么往心里去。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了她们三个人的对话。
大清早会有谁来这里?以程依依和唐丫丫的人缘,基本上江湖中的女生都是对她们敬而远之的,当然了,习若瑶的人缘就更不必说了。
“我可以进来吗?”门外面传来的声音不亢不卑,沉稳有力,清亮之中透着不可忽视的威摄力。
杨少恺!
习若瑶如猫一样的细眼猛地瞪起,“咚”地一下子跳回床上,以最快的速度拉起被子,将她全身上下盖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细长滑动的双眼,乍看一下很有木乃伊的风范。
唐丫丫和程依依相互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我进来了。”可是杨少恺容不得她们再细考虑,一声看似通告的宣称传来,他已经推开了门。
程依依依旧坐在床沿上,身子未动,脸色苍白,杏核般漂亮的双眼看向窗外。
唐丫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回到小火炉旁边,拿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砂锅下面的炉火,样子看起来很“乖”。
“没想到昨晚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你们……还好吧?”没有人招呼杨少恺,他就自顾自地踱步,慢慢地便走到了习若瑶的床前,虽然口气中询问的是“你们”,可那流转生辉的双眼却只看向躲在床上的习若瑶。
“万幸噢,还没有死。”唐丫丫笑嘻嘻地回答,可语气却似乎不怎么友善。
叮咚叮咚——伴随着杨少恺的脚步声,腰间的圆玉和寒玉也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声声刺在习若瑶的心头上。
“我没事。”不想被杨少恺发现什么异常,习若瑶紧紧地拉着被子,盖住全身,只露出细长的双眼看着杨少恺回答。
“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很自然地就在习若瑶的床沿边上坐了下来,杨少恺的动作浑然天成,没有一丝扭捏。
“……”习若瑶的沉默可以理解为赞同,也可以理解为抗议。
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没有得到主人的邀请就自己坐了下来?当然,如果参考六年前杨少恺所犯下的错误,那他的厚脸皮早有征兆,对伸手相救的小女生伺机出手,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南宫培和沙曼妮已经暂时离开学校,看样子会休养一段时间,昨晚发生的事情,很令人震惊,目前没有什么特别的进展,相信学校会抓紧时间调查的。”
任凭杨少恺一个劲地讲话,屋内的三人没有一个回应他,上次雷霆的事情不也调查了,结果怎么样?南宫培用读心术读到雷霆的潜意识中,居然一无所获,这次连南宫培都中了招,还调查?会有结果吗?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啊。
杨少恺每多呆一分钟,习若瑶身上就多出份冷汗。
不想被他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她已经面对够多的难题,不想再添加一份,现在揭开她和杨少恺的过节,对彼此都没什么好处吧?
但杨少恺却并没有察觉习若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拿出一张白纸,轻轻放在习若瑶的床头。
漆黑的眼珠一转,习若瑶看到上面有她亲笔写下的三个大字——习若瑶。
这是……
“这是你的报名表,负责图书馆的老爷爷捡到了它。”
不知道为什么,习若瑶总感觉杨少恺刚才说话的时候,他眼尾的四角星发出刺眼的光芒,是她的心理作用吗?
“如果你还有参与武林令竞争的想法,请把它全部填完,然后交给我。”
武林令,杨少恺可真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挑她最窝心的地方说,她对武林令的渴求……唉,不提也罢,如果有武林令在身,身体就会恢复正常,怎么还会有昨晚的意外遭遇?
没有将心中的话讲出来,习若瑶用点头作了回答。
房间里没有人再说话,气氛很沉静,也很怪异。
程依依始终看着窗外,唐丫丫虽然在煎药,可眼睛时不时地往杨少恺和习若瑶身上扫,杨少恺目光只是落在习若瑶身上,习若瑶的眼珠却四下滑动,很不安定。
“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程依依总算开了口,却是逐客令。
杨少恺不是傻瓜,他感觉得到这个房间里的人好像不怎么欢迎他。
“最近学校内连接发生意外的事情,很令人担忧,如果你们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可以来找我。”
你就是最大的异常情况!
习若瑶心里冲着杨少恺尖叫,可她没胆大声喊出来。
“昨晚没能在你身边,我很内疚。”杨少恺语气变得轻柔起来。
这话是对她讲的吗?不是对空气讲的?
习若瑶眨了眨眼睛,确定杨少恺的话确实是对她讲的。
他对她内疚?有必要吗?他在校园内的伟岸不必映射到她身上,她可领不起这样情份。真的要内疚的话,六年前那一掌,是不是令他内疚至今?
快走吧,快走吧,快点走吧。有什么话赶紧讲完赶紧离开,她在被子里又紧张又出汗,实在很难受。
“依依。”杨少恺侧过脸,对着旁边的程依依说道,“药王不在学校,你受了伤却还要你照顾其它受伤的人,多多费心。”
“知道。”看似无情的回答是程依依一贯的风格。
“好了,你们好好休息,这几天可以不必去上课,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我会经常来看望你们的。”
杨少恺终于站了起来。
前面的话勉强听听就可以了,后面那句,经常来看望……还是省略掉比较好,毕竟如果他真的经常来看,对他和她都是麻烦事,不如不来,一了百了。
杨少恺身形一动,轻轻迈步,习若瑶微微松了口气,终于要离开了。
可是唐丫丫却忽然将手中的团扇冲着杨少恺丢了过来。
程依依也猛地跳起,几根银针从手中飞出,直取杨少恺的要害。
但这些都没有阻止杨少恺的动作。
他身体向前一倾,一个转身,轻巧地躲开了团扇和银针。
嗖——
啪——
可怜的窗户成了杨少恺的替罪羔羊。
顺着身体旋转的方向,杨少恺快速出手,目标直取——习若瑶身上的被子。
刷——
“啊!”
被子被掀开,习若瑶花容失色地惊呼。
唐丫丫和程依依逼到了杨少恺的近身,他也停下了动作。
这下习若瑶彻底傻了眼,她就这样躺在床上,没有被子覆盖,傻愣愣地望着眼前交织成一团的三个人。
“喂!杨少恺,你也太过份了吧?跑到女生宿舍来掀人家的被子,我讲给史小册听,你不怕杨家名誉扫地吗?”唐丫丫腮帮子鼓鼓地怒斥杨少恺刚才的行为。
程依依紧贴着杨少恺,右手握成拳头,指缝间透出四根银针,直直地对准杨少恺的喉咙,满脸的阴沉显示出她对于杨少恺刚才的举动有多不赞同。
“失礼了。”轻轻推开程依依的银针,绕开唐丫丫的怒斥,杨少恺云淡风轻地对着习若瑶说了三个字。
仿佛他刚才的举动没有一丝冒犯,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在三人异样的眼光中,他挺直着身姿离开了房间。
可是习若瑶却像被冰水从头浇到脚,她敢发誓,绝对敢用性命发誓,刚才杨少恺笑了,他转身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向沉稳有度的杨少恺,竟然笑了,他的笑像是一把无形的飞刀,直直戳进习若瑶的内心最深处。
没错,他看到了,全部看到了。
就算习若瑶再怎么掩饰和否认都无济于事,杨少恺,在时隔了六年之后,亲眼见到了六年前被他重伤的小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