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狼口的迷路羔羊之一
早晨八点正是城市里人潮最为凶猛的时刻,交错往来的车流伴随着人流,共同组成上班交响曲。
可是急匆匆的人潮之中,有一抹红色身影特别惹眼,她身形修长,脸色白净,横卧的黛眉轻轻拢住一双半眯着的细长双眼,浅色的粉唇微嘟,一身安静淡定的气质,与周围急促匆忙的感觉截然相反。
最令人讶异的是,她已经在红绿交替的十字路口站了整整半个小时,既不迈步也不转身,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涌动的人潮。
对于过路人的异样眼神,习若瑶已经见怪不怪了,站在路口半个小时,只为思考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可惜很遗憾,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智商呈明显倒退状态,想不出一个结果来。
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天爷怎么忍心把这样一个妙龄少女扔在城市的十字路口上而不管不问呢?于是它派出一个骑士去拯救她,当然老天爷的出发点是好的,至于结果嘛,拯救还是沦陷,只有当事人自己去验证了。
银色的保时捷抢在黄灯的最后一秒滑过十字路口,南宫培很佩服自己如此积极的劲头,在他的价值观里,闯红灯是小,上课迟到可就是大了,自认为没有不良纪录的南宫家大少爷,也是唯一的少爷,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给他的品行表现抹黑。
但是好巧不巧,十字路口上那抹红色的安静身影,勾起了南宫培的“小小”兴趣。对于南宫培来说,无事生非不是他的座右铭,有事也要生非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因此银色的保时捷刚刚以光速冲过路口,紧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急煞车,停在了习若瑶的面前。
“美女,有什么事情我可以效劳吗?”保时捷的主人有着一副轻扬悦耳的声音。
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麻烦,一定要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察而不问,方为保命之上上策!这是六年前习若瑶用惨痛的人生代价换来的宝贵信条啊。
她转过脸去,细长的双眼瞄向远方,一副“我不认识你”的表情。
这下子南宫培的兴趣被彻底逗了起来,本来只是看到一个同龄女生迷茫地站在路口,下意识地搭讪,现在她的表现证明南宫培的搭讪很有价值,她一定是个有意思的女生。
如果换作其它人,面对如此尴尬的场面,一定会识趣地离开,可是在南宫培的字典里,是不存在尴尬一词的,将“有事也要生非”作为人生信条的他,怎么可能知难而退?通常都是困难在他面前主动退让了。
“美女!美女!美女!”南宫培的音调一声比一声高,生怕路人不知道他在搭讪,还用响亮的跑车喇叭为自己伴奏。
在他喊第一声的时候,习若瑶是打定主意不理不睬的。幼年时期的惨痛教训让她明白,麻烦不是人人招惹得起。
可是他不停地喊,越来越夸张地喊,习若瑶觉得有必要做出点反应了,她终于转过头来,正眼迎上了他探究的目光。
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满身痞气的小混混,结果却看到了一个气质华贵的美少年。
习若瑶这下真的疑惑了,细长的眼眸稍微睁了睁,传说中调戏过路少女的色狼应该是很猥琐的吧?为什么他却完全不同呢?
他柔和的浅褐色头发长及耳下,如玉般的面庞上,竟然有着一双美艳的深褐色丹凤眼。细看起来,微挑的眉目,勾魂的眼神,再加上薄唇边上的浅笑,像是初春里风华初绽的桃花一样。
一身黑色的紧身风衣,款式很是别致,宽大的外翻衣领,敞开的衣襟,里面是质地不错的浅绿色衬衣,风衣只有一个扣子,在腰间收拢系住。即使他坐在跑车里,也难掩英挺的身姿和迷人的气度。
唉,这是哪家的公子哥没看紧,跑到大街上伤风败俗来了?
习若瑶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不争气的人啊!放着好好的贵族公子不做,偏偏要学坏,看来外公不是最郁闷的长辈,有人比他更郁闷,那一定就是眼前这只色狼的家人。
在习若瑶打量跑车贵公子的同时,南宫培也在打量着她。
美丽绽放的青春少女,年龄最多不会超过十六岁,为什么周身散发着一股淡定隐忍的气质?她的脸色很白净,可是却没有一丝红润,懒洋洋的眼神,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半垂的眼帘遮去了眸中大半的精光,让人猜不透她的真实想法。
看到习若瑶终于对自己的行为有了反应,南宫培脸上浮出计谋得逞的坏笑,他侧过身子,左手轻敲方向盘,右手架在跑车坐椅上,很“热心”地教育道:“不要拒人以千里之外嘛,有困难要大胆说出来才会得到帮助,明白吗?”
习若瑶在精神的世界里大大叹了口气,她非常赞同他的话,拒人以千里之外是不对的,像眼前这个开着保时捷跑车,一副吊儿郎当表情的大少爷,拒之以千里之外是远远不够的,拒之以万里之外还差不多!
怎么看他都不像主动帮助迷路小女生的好好先生,但是送上门的机会是不应该浪费掉的,抱着半试探半拒绝的心态,习若瑶微笑着礼貌地问道:“请问,你知道‘江湖’在哪里吗?”
“噢?你要去江湖?”他的音调忽然高了起来,深褐色的眼眸跟着一亮。
看到他并非像其它人那样拒绝自己,习若瑶心底有一股小小的希望火苗被点燃,她继续问:“你……你真的知道‘江湖’在哪里吗?”
“我?”南宫培伸了伸腰,斜睨着一双丹凤眼,目光直逼地反答,“理论上来讲,我应该知道吧?”
应该?理论上?习若瑶垂在身侧的小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理论上来讲,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应该知道江湖在哪里,可是每个人都没有告诉她答案,包括眼前这位。
南宫培嘴角漾起坏笑的弧度,他伸手敲了敲旁边的坐位,用愿者上勾的口气说:“想去江湖吗?上车吧!”
落入狼口的迷路羔羊之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答案来得过于突然,习若瑶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作为一个有身份的美少女,习若瑶认为自己必须清醒而理智地作出判断,是华丽地沦为城市乞丐,还是荣幸地成为失踪人口,这是一个垃圾堆与粪坑的巅峰对决!
头脑中两个豆大的小人拿着长剑相互对砍,一个头上写着“去”,一个头上写着“不去”,当写着“去”的小人以苟延残喘的姿态宣告胜利的时候,习若瑶觉得,为了明天的前途,今天有必要奋斗一把。
既然已经山穷水尽了,那就看看会不会有柳暗花明。
跑车再次以光速滑行,习若瑶瞬间明白了,冲动是魔鬼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保时捷车身以矫健的身姿穿梭马路,而习若瑶的心脏也准备以矫健的身姿跃出胸膛。
在一处交叉路口飞速转弯,跑车脱离了主干道,驶入一条车辆相对较少的道路,一个巨大的路标横在道路上方,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前方江湖请绕行。
前方?江湖?请绕行?
习若瑶迟缓的思维在迟钝的神经支配下终于开花结果了,她忽然意识到,身边的败家公子哥,并不是传说中的人贩子,他真的把自己带来江湖了。
一座花团锦簇的建筑出现在道路前方,高大的栅栏耸入云霄,栅栏上爬满了各式各样的藤蔓,浅紫色,深绿色,交织出一副生机盎然底色,上面布满了初春里绽放的繁花,雪白,粉红,嫩黄,把栅栏围得密密麻麻,仿佛一座高大的花桶,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正前方一道栅栏的开口正在缓缓闭合,跑车赶在最后一秒钟冲进了“花桶”之中,避免了一场车毁人亡的惨剧。
吱——急速之后再来一个急煞车,南宫培很满意自己的车技展示。
呼呼——听到自己清晰的呼吸声,习若瑶紧张的神经总算得到松缓,没有抬头环顾风景,她先是低下头,确认自己脑袋依然在最安全的位置上,确认自己四肢齐全,最后伸手摸了摸胸口,确认心脏还在正常工作着,这才起身离开了跑车。
“喂,美女,不要急着走嘛。”南宫培跳出车身,绕到习若瑶前方,一脸热情的笑容将她的脚步拦了下来。
“谢谢。”习若瑶身体略微僵了僵,能来到江湖当然是件高兴的事情,可是眼前这个祸害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跟他多呆一秒!
“一声谢谢就把本少爷打发了?”他的音调跟着眼角一起上扬,捉弄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那我应该怎么样答谢你?”细长的眼睛重新眯了起来,刚刚玩过公路飞车的游戏,习若瑶的心跳还不是很正常。
“这个嘛……”南宫培话音一转,“我是南宫培,江湖学院人人皆知的优秀学员,至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吧?”
“我……”没打算跟他再纠缠下去,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热心。
习若瑶望着南宫培亮闪闪的褐色眼眸,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可是忽然间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似乎他精致的面庞上绽开了大片的桃花,那双美丽的丹凤眼仿佛变成了一汪不见底的深潭,她的整个意识都被吸引了过去,精神一下子很难集中,只是越想看清他眼底的深潭,就越是移不开她的眼睛,就连她整个身体也好像被大片的桃花包围了起来,摆脱不掉挣扎不开。
她细长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没了精神,戒备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像是灵魂坠入了深渊一样不能自己。
而他挺拔的身姿一动未动,细长的腰身依然直立,只是唇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如一个猎人看到猎物掉入陷阱一般的快乐。
不对!不对!不对!
她头脑深处警铃大作,不能这样,不能坠入他眼底的深渊,不能被他面庞上绽出的桃花包围,不能失去自己的意识!
身体却好像不听话一般,竟然向他迈去一步。
必须停下来!
一阵强烈的意识贯穿大脑,剧烈的疼痛从眉间绽开,一瞬间漫延全身,脚步不再向前,双眼也想要摆脱他的对视。
没料到她会如此抗拒,他脸上的笑容有一点点凝固。
大片的桃花更加灿烂地向她包裹而去。
更加强烈的疼痛在她头脑中爆发,她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很好!终于没有坠入深渊,终于没被桃花淹没啊……
快速地伸手扶住她的腰身,任她瘫倒在他的怀里,南宫培漂亮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竟然……竟然……失败了?”
习若瑶晕倒前,脑袋中滑过一丝感叹的念头,江湖果然险恶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掉下万丈深渊应该是很悲惨的一件事情吧?可如果发现深渊底部还堆满了的垃圾,那是不是悲惨程度更胜一筹?
习若瑶觉得她现在就是被困在了深渊底部的垃圾堆上,那幼小且脆弱的心灵正遭受着巨大的摧残。
刚刚恢复了意识,就看到几根寒光闪闪的银针在眼前乍现,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吓得她肝都要颤起来了,所幸习若瑶是个有身份的美少女,是个经得起大风大浪的大人物,在这种危急时刻,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放声尖叫:“不要扎我!”
银针停了下来,离她那美丽又有神韵的细长双眼只有一步之遥。
“醒了?”冰冷的两个字钻进了习若瑶的耳中。
稍微松了口气的习若瑶这才注意到,她是在一处药香缭绕的房间里,正午的阳光透过撑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整个房间里亮堂又温暖,而她则是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侧站着一名气质冰冷的美女,刚才几乎扎向习若瑶的银针,就是捏在这名美女的手中。
动作轻缓地收回了银针,美女稍微抬了抬眼帘,上下打量起习若瑶,而同时刚刚回过神来的习若瑶也在打量着这名冰山美女。
她额前挂着细细的刘海,乌发在头顶右侧挽起了一个倒半月形的发髻,然后向下拢去,编织出一条齐腰长亮油油的麻花辫子,垂在左侧胸前,小巧的左耳垂上吊着一只葡萄粒大紫色的珍珠耳环;横舒的初月眉婉约淡定,杏核般的双眼有些不着焦距的空灵,精致的鼻梁下是一张小巧的樱唇,肌肤胜雪,面如凝露,她整个人宛如冰山上绽开的春花,美丽万分,却又冰冷刺骨。
“这是哪里啊?”习若瑶礼貌而小心地询问。
“医务室。”美女打量够了之后移开眼神,十指轻闪,银针已经不见。
习若瑶的小手指轻抖了一下,哎呀,这个美女好像不简单,刚才她不动声色地小露了一手,看起来蛮有料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习若瑶下了床,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看来身体没什么问题。
“晕倒了。”美女惜字如金,一点也不愿意多说。
既然人家摆明了不欢迎她的态度,那她至少也得配合点,赶紧离开呀。
习若瑶再次厚着脸皮问:“我想去江湖应该怎么走?”
美女背对着习若瑶,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她慢慢地侧转过身子,杏核般的眼眸里多了一抹有趣的神采,柔声道:“这里就是江湖。”
“嗯?”习若瑶因为这个回答而愣了一下。
这里?这里?这里不是医务室吗?江湖怎么会是这里?
紧接着脑海里有什么思维的火花被点燃了,忽地一下子漫延开来。
早晨在十字路口遇到了一个叫做南宫培的男生,张扬地开着跑车把她带到了一座“花桶”之中,看来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江湖学院了。
想到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一个迷途少女没有沦为一名城市乞丐,习若瑶觉得上天对自己还是很仁慈的。
“她醒了。”冰山美女对着旁边的一个人说。
咦?原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啊?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幸运之中,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其它人的存在。
门侧的阳光也很充足,有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黑色的风衣外套,和南宫培所穿的完全一样,宽大的衣领敞开,在腰身处只有一个扣子收紧,宽阔的肩膀,英挺的身姿,单是一个侧影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你就是习若瑶吗?”侧影转过身来,他有着一副清亮的嗓音。
天仙?习若瑶觉得自己大脑机能严重受损,竟然下意识地浮现出“天仙”这两个字来形容眼前所见到的男生,他可是男生!
可男生的面庞怎么会像白玉一样光彩照人?他额头宽阔明亮,眉毛傲然挺立,双眼如黑夜里最灿烂的明星,目光炯然有神面色沉稳,左侧眉尾之下,眼尾之上,有一道四角星状的竖条疤痕,高高的鼻梁下是一张色泽丰润的坚毅硬唇。
黑色风衣里面是一身华贵的白色丝袍,衬托出他与众不同的气质,仿佛天生的王者气派。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越可爱的男生越危险,六年前习若瑶就决定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被可爱的男生迷惑。
“教导主任交待过,会有一名红衣女子近期来报到,我想……应该就是你吧。”他的回答有条不絮。
“原来是这样……”
习若瑶细长的眼睛轻眯,乌黑的眼珠一转,看来老魔女早就给她安排好了一切,料定无处可去的她一定会来江湖,被人设计的感觉好不爽呀。
她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的腰间,黑色风衣敞开的下摆露出两件玉饰,一件是温润的白玉,圆形似镜,雕工精致,上下两个圆孔,分别系住吊绳与红穗;另一件则是冰冷的寒玉,细长似发簪,上端是颗粒圆状,颈处收细,系住吊绳,下端是修长的尖身,垂直坠摆。
一温一寒两件玉饰交相辉映,散发出撩人夺目的光彩,当他移动脚步的时候,两件玉饰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习若瑶的眼睛紧紧盯住玉饰,好像怎么样都无法移开。
“我带你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吧。”他向前一步友善地邀请。
没有料到对方的反应很奇怪,她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邀请,只是目光紧盯在他眼尾处那道四角星状的竖条疤痕。
“你没事吧?”察觉到她的不安,他稍微后退了一点。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习若瑶连忙满脸堆笑,迅速收敛不小心露出的情绪,装作毫不在意的回应道:“没事,当然没事。”
“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让她帮你看一下。”他伸手指向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言语的冰山美女,“她是程依依,药王谷的传人,医术非常不错。”
“不!不必!”习若瑶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仿佛刚才那个神情恍惚的人根本不是她,“我身体好得很,一点事情也没有。”
“那……我带你四处熟悉一下吧。”他礼貌地介绍道,“我是杨少恺,学生会负责人。”
习若瑶跟着他迈步,细长的眼睛重新眯了起来,漆黑的眼珠左右滑动,嘴里轻轻呢喃道:“杨少恺,杨少恺……”
而冰山美女则转身望向窗外,轻声缓慢地自言自语道:“没事?没事你的手抖什么呀。”
可怜的习若瑶已经跟着杨少恺离开了医务室,没有听到程依依的话,否则她会回应说,何止手抖,肝儿都颤了。
他乡遇故知?债主!
习若瑶虽然装作没事的样子,可是她不停滑动的眼珠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心事,眼角的余光看到杨少恺向前,她也就下意识地跟着向前,医务室外面是栏杆围绕的连廊,看到杨少恺身子向下移去,她想都没想就跟着迈步向下。
事实证明,走路不睁眼睛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啊。可惜等习若瑶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啊——”失去重心的习若瑶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企图抓住连廊外侧的栏杆,可是只有小手指够到了栏杆,却没来得及抓住,阻止不了踏空的她坠落向下。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廊外侧空无一物?为什么一脚踩下去根本没有楼梯?难道作为一名有身份的美少女真要悲惨地摔死在这里吗?
杨少恺听到了她的惨叫,侧转回头,看到习若瑶一身红衣,腾空乱舞,四肢在半空之中狂抓一通,企图找到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却只是徒劳。
“小心!”杨少恺忍不住扭转身子,想要在空中给她支撑。
“哈哈——”忽然一道戏谑的笑声传来,紧跟着一抹身影忽然跳了出来。
“是你?”面对忽然跳出来的家伙,杨少恺有点迟疑。
“闪开!”另一个身影却毫不客气地对着半空中的杨少恺出手。
一把展开的折扇向杨少恺横扫而去,没有落脚点的他只能向后仰身,拉开与那个身影的距离,这样让对方更加得意地趁虚一脚后踢,正中杨少恺的右肩,被两道攻击正中的杨少恺只能反身落地,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继续嚣张,失去了向习若瑶伸出援手的机会。
“美女,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借着踏中杨少恺右肩的力道,向上一跃,趁势抱住了腾空乱舞的习若瑶,左手轻扶在她的腰身后面,右手折扇微摇,一双妖娆的丹凤眼满是笑意,就连他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轻挑。
“呼——”惊魂未定的习若瑶只能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肩膀,为了避免她被摔死的惨状。
两道身影在空中回旋,仿佛两道炫丽的极光在纠缠着。
翩然落下,他依然轻扶住习若瑶的腰身,浅笑吟吟地轻声道:“美女,有我在,不必害怕,我们已经安全了。”
双脚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土地,重新找到了重心,习若瑶也总算找到了她的呼吸,只是本来就很白净的面庞,因为这个意外的插曲而更加苍白。
半晌没有言语,平顺了呼吸,确定心肝肺都在正确位置之后,她绽放出一个哭丧般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没有……楼梯!”
“哈哈……”那道身影对着她勾魂一笑,折扇掩面,“这里是江湖啊,怎么会有楼梯呢?再说了,有我南宫培在,没有楼梯又能怎么样?有我呢!”
恢复了正常理智的习若瑶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刚刚华丽出场的英雄,怎么和早晨见到的某个败类有几分相似啊?
虽然手里多了一个折扇,但那双满是桃花的褐色丹凤眼,轻勾的双眸,浅笑的薄唇,怎么看都是早晨害他晕倒的那个家伙!
啊!名字也一样噢,都叫做南宫培!
“是你!”习若瑶觉得最悲惨的老年痴呆症在自己身上验证了,这么半天才认出这家伙来。
他那一双丹凤眼非常可怕,尤其是双眼如漫天桃花飘落的时候,整个人的魂魄几乎被他勾走,要不是她的意志力足够坚强,早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后果了。
习若瑶轻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
面对可怕的怪兽,要慢慢地跑,否则场面失控就悲惨了。
“咦,你还记得我?”南宫培笑着向她逼近一步,“不要跑嘛,我刚刚才救了你,连声谢谢也不说吗?”
“你吓到她了,南宫培。”杨少恺不动声色地悄然移动身形,挡在了习若瑶的身前,隔开她与南宫培的安全距离。
“难道你就没吓到她?”南宫培将折扇“啪”地收拢,反身直指后面的医务室,“刚才这里可是上演了很惊险的一幕,多亏了本少爷挺身而出才救了美女一劫,没错吧?”
杨少恺没有理会他的刁难,只是侧身对习若瑶解释道:“这里是江湖学院,与普通人生活的世界略有一些不同,这里的建筑没有楼梯,武林中人的后代,都是凭借轻功上下往来,希望你可以习惯。”
习若瑶细长的眼睛瞪得比铃铛还要大,黑漆漆的眼珠几乎跳出眼框。
这里没有楼梯?这里没有楼梯?
四下打量之后,习若瑶得出了确切的结论,走廊尽头的扶手处,是一道从底层到顶层的直立扶梯,像是普通人家爬高用的梯子,真的见不到一处楼梯。
她细长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眼角眉梢不停地抽搐,脆弱的心脏几乎停摆,没有楼梯,那可怎么生活?她的老胳膊老腿可禁不起这么个折腾法啊。
刚离狼口又入虎口
感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习若瑶脑海中某个被遗忘的记忆仿佛复苏了,她不再是一个武林高手,换句话说,现在的习若瑶,别说跟人交手,就连最基本的轻功都废掉了,在这个没有楼梯的地方,怎么生活?
陷入沉思的习若瑶觉得眼角白光一闪,她轻轻扭头,看到一抹清丽的身影自医务室门外的栏栅处跃下。
程依依宛如一朵从天而降的莲花,她左腿伸直,脚尖向下绷紧,右腿轻弯,与左腿紧紧并拢,双臂展开,左手轻抚那根贯穿底层与顶层的扶梯,黑色的紧身风衣轻轻呼闪,整个人似仙子一样飘然落地。
习若瑶觉得人生的悲哀就在于,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看看人家优美的姿态,再想想自己刚才笨狗溺水般的窘状,脸皮没有一定厚度的人还真吃不消。
“程依依!”南宫培的身影一闪,反身挡住程依依的去路。
程依依净美的瓜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左右手交替轻拢着垂在胸前的辫尾,一双杏核美目波澜不惊地盯着南宫培,仿佛在反问他,有何贵干?
将双手反背在身后,南宫培挑起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没有帮我看好那只宠物?竟然被杨少恺抢先一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后果很严重噢。”
程依依微侧过脸,平静的双眸扫向习若瑶,然后直视南宫培轻声道:“我只答应帮你救醒她,没答应要看紧她。”
这是习若瑶见到程依依以来,她讲过最长的一句话了。
南宫培的丹凤眼里笑意满满,语调拉得很长:“你没帮我看好宠物,这账该怎么算?”
“哼。”程依依不耐烦地将目光飘向远处。
“要不然……”南宫培一副吊儿郎当地嘴脸向程依依凑了过去,十足十地一个败家公子哥,当众调戏可怜冰山女。
程依依眼中寒光一闪。
把玩在手中的辫尾猛地飞了出去,长长的乌发宛如一道长鞭,向着南宫培俊美的面庞凶狠地飞去。
“哇!下手这么重!”
南宫培整个人身子向后一仰,程依依粗粗的发辫扫了一个空,重新抡回她的手中。
紧接着程依依不再跟他废话,身形一闪,展开轻功,跃了出去。
“不要跑,账还没有算完呢,我好不容易辛苦抓回来的宠物啊……”南宫培的声音跟着他的身形,紧跟在程依依身后消失。
习若瑶的眼角抽了又抽,宠物?这个词跟自己没有关系,绝对没有关系。
“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
杨少恺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沉稳,可习若瑶宁愿这话不是对她说的,身边没有了其它人,她一个人对着杨少恺,总有些心神不宁。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容不得她投反对票。
“不知道你以前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可能初到江湖会有一些不习惯,刚才是我疏忽,没有来得及向你详细解说,希望你会很快适应这里。”
仅仅是说话就算了,为什么他腰间两块玉饰不停地敲击出清脆的声响,害得她心肝胆齐刷刷地颤个不停,眉尾忍不住地抽了两下。
适应这里?她应该适应这里吗?或者应该……马上逃跑?
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因此躲到江湖来是一个不错的计划,可是在见到杨少恺之后,她心里某一块隐秘之所被唤醒,强烈的不安充斥着大脑。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迟迟没有听到习若瑶的回应,杨少恺停下了脚步,转身回望着她。
“我?”习若瑶一愣,马上绽放出灿烂的笑颜,“没有啊,我很好,我在欣赏这里的风景,果然别有一番趣味。”
杨少恺的眼中浮出一抹感兴趣的光芒,但他的面庞上五官纹丝未动,包括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清亮:“我觉得……你看起来有几分面熟。”
咯噔——习若瑶脑中不安的神经立马绷紧。
这句话引得她全身僵硬,脚步都迈不动了,只是硬撑出一张笑脸,如若无事般地回应道:“是吗?我们曾经见过面?”
杨少恺没有接受她的回答,而是绕了个圈重新杀了回来。
“你是哪一派门下?江湖学院中有你的亲属吗?”
这两个问题仿佛两把尖刀,一把抡一把地扎在习若瑶那脆弱的神经线上。
如果坦白从宽,不知道会不会落个全尸?
唉!平静了太久的江湖,不应该因为某个人而随便起波澜啊。
习若瑶掩在长袖下的双手拢在一起,小手指不可控制地抖啊抖。
为什么没提前想好答案呢?
杨少恺眼角的竖条状四角星,仿佛散发出一股魔力,刺痛了习若瑶那拼命压制的回忆。
“我……”她的声音略有一丝颤抖。
“哇——”
欢快的叫喊声打断了轩辕烈与习若瑶的对话,也解救了她的尴尬。
一个可爱的女生像白面包子一样,“咚”地一声落到了习若瑶的面前,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验货一样把习若瑶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嘴里不断地嘀咕着:“就是她吗?就是她吗?能行吗?”
什么事情能行吗?
习若瑶不明白这个女生的话是什么意思,趁着女生打量她的时间,她也反打量起对方来。
这个女生个子不高,小豆丁一样高的身材肉肉滚滚,圆圆润润的脸蛋,双颊绯红,圆鼓鼓的小手,乌溜溜的眼睛,一双有力的浓眉有几分巾帼英雄的味道,红润的嘴唇很丰满,远远看起来像是刚出炉的蒸包,让人忍不住有咬一口的冲动。
她胸前一串风情万种的大项链,腰间围着大大的麻布腰带,脚踝手腕上都戴着银白的镯子,头顶也有一个大大的银圈,缀着各色小首饰,耳垂上挂着两串银质枫叶,微微地发出摩擦声响。
“嗯!”她像个古稀老人一样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凝重地说:“算了,就是她吧。尽管瘦了一点,尽管高了一点,尽管脸色苍白了一点,尽管衣服红了一点,尽管眼睛细了一点,没关系,我将就一下好了。”
将就什么?
习若瑶又有一股想要逃跑的冲动了……
这里为什么总是有怪人出现?
她只是在寻觅一种平静的生活,可似乎总难如意,老天爷要玩到什么时候才肯放她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