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期刊杂志相处艺术(《读者》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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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这天晚上,我才知道,老头和老太是一对恩爱夫妻。他们原在东北一所中学教书,老头是校长,老太是教师。后来在政治运动中,老太被打成“右派”,遣送回松江老家,以糊纸盒为生。老头不肯“划清政治界线”与之离婚,终被开除公职。老头追随着老太的足迹,来到她的身边。可老太恨自己连累了他、害了他的事业、毁了他的前程,不肯原谅自己,更怕世事难料,今后还会祸及他,就硬着心肠拒绝了他——这无可奈何、违心的回绝,多么令老太肝肠寸断啊他见爱人如此,就尊重了她的意愿,但又不忍离开她,于是就在老街尾搭了个小棚屋栖身。因无工作,他也顾不得斯文,开始以捡破烂谋生。

一条老街,妻住老街口、夫住老街尾,日日相见不相认,叫妻心碎,却令夫欣慰!老头日复一日,晚上坐在大构树下,守望着妻子屋里的灯光,年复一年烫平着每一毛钱,积累着小小的财富——能让妻子改善一点生活成了他快乐的唯一源泉。

当老太拿出他们的合影,丈夫的气宇轩昂、妻子的端庄美丽,往事与现实之间的反差,带给我的是从未有过的震惊!老太又捧出一沓长短不齐、颜色材质不一的纸片,上面是清一色的英文字母。我那时的英语知识有限,难以辨认出什么。只有一行“Iloveyou”是我从所学的英语“我热爱毛主席”的句子里懂得其含义的。老太告诉我,这一封封信,是她每天在灯下蘸着深情、裹着爱、和着血泪写就的!经过这一晚,我忽然懂得了——人间那种最珍贵美好的感情,是在患难之中产生的!

白天,我又来到了老街口大构树下。看着叶茂根深的大树,被风吹得“哗哗”

响,就像老头在深情地抚慰灯下的妻子。突然,我发现树身上刻着一句“you”,我敢肯定这是老头在黑夜摸索着刻下的。他用既痛苦又执着的情感发出了刻在心中的声音!“我走了,亲爱的你不要来!等我安排好一切再来接你。”老头给老太的承诺敲打着我的心。

大约过了一年,老太与老头有情人终于相聚,我相信从此他们再不会分离。实际上,这对夫妻年纪并不大。离开这个世界之时,顶多五十出头。相思之苦催得人容颜老,可“Iloveyou”却使他们在黑暗的境遇中那样浪漫和年轻!

现在,我们的社会早已回归公正和理性,但请让我们记住他们——记住这曾经的故事,记住这美丽、高贵的人性太阳出来的那天

〔美〕D.约翰逊张克桓编译

我们离开了家园,老马破车,越走越慢。我们穿过了大草原,向山冈走去。我们一共四口人:爸、两个小妹和我。小妹妹坐车,爸和我步行,我已经是11岁的大男孩了。车上载着旧家什。我们是逃荒者,要去森林西边的小城,那里住着爸的叔叔,他在那里开了两家小小的锯木厂。爸爸去投奔他找活干,以便一家人能活下去。

已经走了两星期了,这时候我们收留了20岁的玛丽娅。她也是逃荒出来的。她说她要和我们全家在一起,她能照料小孩。我爸勉强同意了,因为我们也没什么吃的了,钱也花光了。

草原上刮着风,可山里却下起了雨。我们停在路边一间废弃的破房子旁边,农家田里的景象使人发愁。入夏以来阴雨连绵,庄稼都烂在地里,颗粒无收。庄稼人个个愁眉苦脸,恐慌绝望。我们只剩下几个马铃薯和一点点粮食了。我看到爸爸忧伤的脸上那凹陷下去的双眼。

爸爸要我们先住在这里,他去老约翰那里弄点吃的救急。他对我说:“乖孩子,你一定要听玛丽娅的话,我四天以后就会回来。要是实在饿得受不了,就把老马宰了吧。”他吻了两个小女孩,带上他那支来复枪和一块羊毛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房子里没有地板,是软土。我们用木柴生起了火,浓烟滚滚,从房顶空洞中冒出。我们还要烘干湿木头。

第三天夜里,马丢了。一只熊把它吓跑了。我们听到了马的惊叫声,玛丽娅和我连忙跑出去看,但是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天刚放亮我就出去找马。我迷路了两三次,但好歹找到了返回到空旷地的路。

这是第四天,爸还没回来。这一天我们把仅有的一点粮食都吃光了。

第五天,玛丽娅出去找马。孩子们又哭又叫,她俩在火堆旁的羊毛毯上紧紧偎在一起,既怕又饿。可是我不能哭,因为我是大男孩,我已经11岁了。天快黑的时候,玛丽娅回来了。

玛丽娅也没找到马。她带回来一堆蘑菇。

“你想干什么?用蘑菇当足球踢吗?”我问。

“吃——也许能吃。”她说。

“蘑菇可不是好吃的,”我说,“它会毒死你。”

“可能,”玛丽娅回答,“也许能吃,我可没有把握。”

伊丽莎白叫着找爸,萨拉赫哭着喊饿。玛丽娅安慰她们说,爸爸很快就会回来,她一定想办法弄点吃的。

于是玛丽娅支起锅,从铁罐里舀出一点豪猪油(豪猪是爸爸用来复枪在森林里猎取的,肉早已被我们吃光了),把蘑菇切成片,放在锅里煎。油香味立刻把小姑娘们吸引过来了,玛丽娅命令她们回到原地。她们号啕大哭,令人心碎。

我不哭,我瞪她,我恨她。我咽着口水强忍着,终于说了句:“给我一点吧!”

“明天,也许明天可以,今天晚上不行。”她声色俱厉地说,“别找麻烦,一边儿去。”

玛丽娅做好了蘑菇,但没马上吃。她犹豫地望着褐色的蘑菇片,然后慢吞吞地吃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小声对我说:“如果有毒,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那你就要照顾好孩子们。反正你爸会回来的……你去睡觉吧,让我在这儿坐着守着火。”

我心里想,那你就这么坐着吧。这大概是你在人世上的最后一个夜晚,死的痛苦会随时把你带走。但愿你神志清醒,记住往事,体味人生。

我们静静地坐着。过了一阵,头一耷拉,我睡着了。可是玛丽娅绕着火堆不停地走动,又把我弄醒了。

夜色正在消退。

“我感觉一切正常,没问题。”玛丽娅说。可我没好气地回答她:“我不知道。”

玛丽娅站在门里望着外面落雨的世界,像是发现了一个美好的天地。她赶忙煎起蘑菇片,这时两个小姑娘惊喜地手舞足蹈起来。

我们美美地吃开了,我和两个妹妹一直吃到玛丽娅下令禁止:“别吃了,要撑坏的,再说吃光了就再也没有吃的了。”她自己一口都没吃。

这是奇妙的一天,玛丽娅又高兴又快活,不住嘴地给我们讲故事,我和妹妹们还玩起了游戏。

忽然我们听到了喊声。两个妹妹兴奋得尖叫着,我冲在她们前面,穿过空旷地。

雨停了。父亲回来了,他身背着木柴,手牵着那匹走失的老马。马身上驮着布袋,布袋里装着食物。

父亲眼泪汪汪,惊喜地端详着我们。“那个人呢?”他问。

玛丽娅从房子里出来,沉静地走过来。当她走在我们前边的时候,天放晴了,太阳出来了。

我的继母真是一位大好人。

王晓明

躺在母亲身边

母亲病了,躺在床上,我就坐在母亲的床边玩电脑。

有时母亲睡着了,但更多的时候她醒着。她醒着,除了起床到阳台上稍微活动一下外,就只好睁着眼躺在床上。母亲大多数时候是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的,但有时候她也会试探着想跟我说话,说她又觉得哪个地方不太舒服了,说她又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了,说她年轻时有多么健康,一个人能干多少活了。这时我总是很不耐烦,眼睛半寸也不离开屏幕地说:“你想点别的事行不行?怎么总想自己的病?”每当这时,母亲就不再说话,但过一会儿,她又开始不自觉地说了。于是,又会惹出我的一顿埋怨。

有一次,母亲突然探过身来凑近电脑说:“你一直在电脑上干什么?不累吗?”

“聊天。”我不耐烦地说。

“聊天?跟谁聊啊?”母亲又问。

“一个外地的,不认识。”

“不认识?”母亲好像很是不解,“那说什么呀?”

“反正也无聊,随便说什么也行。”我说。

“哦。”母亲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又像很累似的长叹一口气,重新躺回到床上。

我又聊了一会儿,无意中转头看看母亲,她正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出神。

我心里突然一动。

我名义上是在这里陪伴母亲,可除了能为她做点饭倒杯水外,还做了什么?

母亲是生我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多年来一直备受疾病的折磨,近年又添上了许多老年病。也许因为母亲常年生病,她自己不在乎了,我们也习以为常了,有时周末回家,也很少想着要主动帮她干点什么,总是她一个人里里外外地干这干那。母亲这次犯病,就是因为拆洗了过冬的棉衣,又刨了楼后的一块空地才累病的。她病了,不但得不到我们的同情,反而谁见了她都会抱怨,都觉得她把自己累病了,害得我们也跟着受累。每当我们抱怨的时候,母亲总是一声不吭,仿佛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一样。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我关掉电脑,给母亲倒上一杯水。还没等我说什么,母亲却说:“看电脑累眼睛吧,快躺下闭着眼歇一歇。”

我答应着,拉了一床被子就躺在母亲身边,母亲却又把她的一件羽绒服往我的被子上压,说:“暖气停了,盖一床被子睡着了会冷。”

我说:“我不睡。妈,你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我看看能不能写篇文章。”

母亲惊喜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静静地躺着,耐心地等着她说。

突然觉得,原来躺在母亲身边,就是这样的感觉啊——暖暖的。

我却已经遗忘多年了。

乔伊编译

特殊的呵护

去年春天,我作为实习医生给骨科医院的尼尔医生做助手。

一天夜里,一个父亲抱着一个啼哭的小男孩儿,急匆匆地走进接诊室。那父亲说:“就在20分钟前,我4岁的儿子不慎从窗台上摔了下来。”

我给男孩儿做了初步诊断:左手腕向后偏折大约45度。我决定安排他照X光。

但是,那男孩一直哭闹不停,躲避着不让我碰他受伤的手臂,无论他的父母怎样哄劝都没用。最后,他干脆躲在门口拐角处,说什么也不肯进入X光室。

我语气生硬地对他说:“请你听从医院的安排!否则,我们没办法为你治疗。”

但是,固执的男孩儿依然又哭又闹地跑到他父亲身后。

正当我无计可施时,尼尔医生走过来。他微笑着问男孩儿:“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杰瑞!”“杰瑞,你几岁了?”“4岁。”男孩儿抽泣着。

“真是个棒小伙儿!”尼尔医生伸出手摸了摸男孩儿的头发,“谁是你的好朋友?”

男孩儿慢吞吞地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只毛绒玩具熊,递到了尼尔医生的面前说:“是维尼。”

“啊!它可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我想,维尼知道你受伤一定很难过吧?你要赶快让医生帮你治好手腕,你的朋友还在等你和它一起玩呢!”尼尔医生微笑着说。

男孩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着尼尔医生走进X光室。突然,他转过头对尼尔医生说:“可是,我从窗台上摔下来的时候,维尼也掉到了地上。而且,我还摔到了它的身上。”

“噢!那么说,你的朋友也受伤了,需要和你一样的治疗。不过,它是一个坚强的孩子,因为它始终都没有哭闹。”尼尔医生微笑着说。

男孩儿努力地控制着眼眶中滚动的泪水,顺从地随尼尔医生站到了X光机的前面拍了照,之后,尼尔医生也给玩具熊拍了照。

片子显示出,男孩儿骨折的地方严重移位,必须接受断骨复位手术。男孩儿和玩具熊并肩躺在轮床上,我推着他走进石膏室。麻醉师给他打了麻药,随着麻药生效,男孩儿昏沉睡去。

在尼尔医生的指导下,我扶住男孩的胳膊,尼尔医生把他的肘部弯成90度,用牵引法将内折的部位拉开一点儿,然后“咔嚓”一声将骨头重新复位。我托起男孩儿的胳膊,尼尔医生为他缠上了石膏绷带。然后,将男孩儿推进病房,由他的父母照料。

当我清洗完毕回到诊室时,看到尼尔医生正在玩具熊的一条胳膊上裹石膏绷带,并打了一个吊腕带套在了它的脖子上。

“您对孩子还真有办法!”我微笑着对尼尔医生说。

尼尔医生微笑着回答:“一个孩子,除了肉体的伤痛,他的内心世界更需要我们的呵护。”

王新利

同事

古人有五伦之序: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同事不在序中,想必“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农耕社会,集体协作少而各自为政多,难得同事,才疏漏了这一伦。至现代社会,则是集体协作多而各自为政少,多数人要得稻粱,就必须到单位集体去谋,因此就多有单位。有单位就必然有同事。八小时或更长时间上班占去每天大部分时光,日复日年复年,甚至一生一世都在和同事相厮磨。同事这一伦,而今何尝不比其他诸伦更加有分量?

同处一个环境,一同工作,一同交谈,一同进餐,一同娱乐,各位同事的为人处世,性格特点就不可能不显庐山真面目。甲同事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见了上级却总是点头哈腰,恭维话说尽,还常拿其他同事的“不轨”去上级面前打小报告。

同事们看在眼里,背地里骂他一声“小人”。乙同事外貌短斤少两,衣服也难得整齐,还好发奇谈怪论,好吐尖酸刻薄语。同事们反倒愿意亲近他,因为每当其他同事遇到困难,他总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丙同事是一位女同胞,化妆美容是为天性,然而她总爱用居高临下的眼光来看其他同事。在办公室闲聊时,她开口第一句话总是“我老公如何如何”。因为她老公是一位实权人士,她能进该单位,据说便是她老公拿手机随便和单位头头打了个招呼。同事们觉得,用狐假虎威这句成语赠她,就再贴切不过。丁同事年纪尚轻,是寒窗读至正规大学本科毕业,堂而皇之地被招聘进的单位。在高学历尚未普及的单位,就难免有些清高,有些傲慢。他的口头禅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时刻准备跳槽。除了甲乙丙丁类同事,当然还有戊己庚辛类同事。譬如戊同事,参加工作已逾三十年,早熬成了发苍苍而视茫茫的白头翁一个,职称问题却仍未能解决,可是他却能忍辱负重,每天按部就班地扑在那张办公桌上,用一支也许是民国八年出品的自来水钢笔,孜孜不倦地写那写不完的公文。对戊这样的同事,同事们便赠他一个“老黄牛”的绰号。总之,单位是社会的缩影,是个小社会,各色人等都不缺,王新利孰优孰劣,孰善孰恶,孰真孰假,孰智孰愚,个个心中都有一本账。翻开来读读,可以观人,可以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