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老鼠吞大米
6021400000031

第31章 落魄汉子的悲哀(7)

南飞倒抽一口凉气,明白他坚持要上项目的原因:一是抵扣税。他听吕燃黧说过,凡国营企业在合资厂生产加工的产品,在国内销售,可以抵扣税项,但前提是,你交纳的税项必须要大于抵扣税项,说白一点,你没有交税,就根本抵扣不了。就拿五万吨大豆来说,总额一亿二千万,按10%交税,一千二百万,就意味着深圳篮袋城交纳其它税项要大于这个数;二是在赌博,把赌注压在保本价上。豆粕曾是国内常常挑起大战的商品,市场好时,超过大豆自身的价,市场不好时,无人问律。去年,国家对进口豆粕是免税的,国外豆粕大量涌进,充斥国内豆粕市场,致使豆粕价从二千二百元跌至一千七百元。今年,国家在税收上限制了国外豆粕的涌进,估计市场要比去年乐观,但要看到,一种商品在市场运行的规律并不是几天就能见效的,就像国家经济宏观调控那样,需要好长时间凑效,船小好调头同工异曲。

南飞再也没有问下去,匆忙离开汝旭的房间,估计三宝在宾馆大堂候着他,出了电梯,果真看见她坐在沙发上的俏影,就上前立在他面前讪讪地笑。三宝一脸焦虑,见他后眼里一亮,身子却一偏,赌气不理他,直到他俯在她身上找到她的眼睛,才轻戳他的额头,娇嗔道:贱骨头,狗咬吕洞宾!南飞一时找不到话题,急中生智说,张科长呢?三宝说,他呀,想请假回沈阳,说家里来了电报呢。

半额画双蛾,盈盈烛下歌。叶茜今日心里在总觉得有事,下了班就往家里跑,上网也没有心情,窝在沙发里心神不定。打东北回来,她的公司像砸了锅的,乱七八糟的烂事纷至沓来。出乱不在技术科长淑媛那里,她受了叶茜一肚子气后,反倒清醒半截,网站建毕,再谈奖金也不迟,真是妙了她的鱿鱼,她这般年龄可没有十七八岁的吃香,深圳这次大学应届毕业生招聘,报上说的是七比一,实际比例数字要比它多的多。所以她的任务不等叶茜回来,全部达到了叶茜的要求。可因费用跟不上,只好等叶茜回来再说。所以她十分卖力,与美国一家大的网络公司谈妥了,那家网络公司说,只要你能拿到中字号名头包装,我投资入股。

出乱的是市场部,由于三百元的底薪拿不到,原来的六名业务员集体不告而辞,做了法国红葡萄酒的推销员。新来的业务员接不到业务回不了钱,公司过了发工资的日子,帐上只有二百元的余钱。汉波回到深圳就给了叶茜南飞好处费十一万,想到公司已成这幅样子,叫财务以借款的形式进了公司的帐,总算给职工开了工资,网站的费用也有了保证。

她坐了好一会,忽然想起中午出门给A女士写过一封极富有情意款款的信,“她”也许会有什么回音吧,就打开电脑,上网一看,果然有信,果然是她的。很长的一封信,像“二报一刊”社论的,看得她累的不行,却叫她芳心甚悦,情意绵绵,身上像洗水浸泡了的,屋里只有她粗粗的喘气声。 就这时,叶茜听到门钥匙在圈动,喘气声没有了,心却在擂鼓,是南飞回来了吗?若不是他就是……打劫的!她顺手操起大衣柜旁边的钩竿,站在房门口候观结果。门推开了一半,进来的竟是穿着T恤衫的三宝,脸上泛起一层薄汗,在厅里放下旅行包,扫了发怔的叶茜一眼,喂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就拿眼四处打量,那眼神是这屋子里的主妇那一种。

叶茜又涌上多日没有过的酸水,那眼神跟她第一次进这屋是一个模样,含了对窝巢的陶醉,也含了挑剔。这时南飞也提了大包进了屋,她收回了心神,笑骂道,搞搞症,你既是往南飞,也得先给我电话,我怎么说也要上机场候驾呀!想给我一个惊喜是不是?说罢,又转向三宝,亲热的撞撞了她丰满的胸,说,我可以亲一下飞飞吗?不等对方回音,就用脸颊挨了挨南飞的脸,缩回头对三宝说,对不起,这是以前的习惯,上下班回家都是这样的!她说完了,做完了,自己就觉得很滑稽,琢磨自己肯定是鼓起全身的勇气,在表演一出如此脸红心跳的拙劣戏。

三宝仿佛没有看见的,淡淡地说,千万别说对不起,他跟了我又不是没……少过你,没必要道貌岸然的?只要你不脸红心跳,等回三个人挤一个床,吃什么料理“三明治”,我都不会小心眼!南飞本是给叶茜的胆大搞懵了头,见她俩打嘴仗,忙茬开说,茜……叶小姐,原本是住宾馆的,三宝说到了自己的家过门不入像什么的,就……叶茜寒了脸说,你是要撵我走?南飞赶紧陪了笑,说,哪能呢?我……起先以为你……不在这里了……喂,你吃了没有?咱们一同吃饭去!

叶茜温情地说,算了吧,既是主妇都说了入了自家门,何必不吃自家的菜呢?来来,飞飞做饭,我和三妹收拾新房,保险让你俩没有住宾馆那种感觉。说着,拉了三宝进了另一间房子。她给自己定位,和三宝玩感情争夺戏,对南飞冷落了这么久,换换面具却心跳,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演技大师,装什么不像什么,而就是什么。

南飞依言进了厨房,黑着灯,却仿佛看见后面两只发亮的眼睛代替了亮光。他不敢想下去,静下心打开灯,打开气炉子先煲饭,拉开冰箱,幸好里面什么都有,蒸了清汤鸡、腊肉,炒了一大盘保鲜的荷兰豆。这时叶茜轻飘飘进来,擦肩撞背帮他做下手,温顺做他的下手,来回往厅里端菜送饭。南飞被她闹得心烦意乱,低低地说,你以前很少这般的?现在不怕我笑你吗?

叶茜却大大声说,你会笑我吗?这个世界上笑戏不笑娼,你就当我是娼妇罢了!三宝没听有到头只听了尾,笑着进来说,什么丈夫情夫的?倒是飞,在我的手底下,从来都是端了北边大老爷们的架子,哪像今日这般乖乖儿。茜姐,是环境改变人,还是人改变人?叶茜说,二方面都有。女人做饭,男人插不上手,站在一旁女人也是高兴的,男人何尚不是这样想呢?三宝说,是吗?你以前是这样……挨挨擦擦?叶茜说,你在意了吗?

南飞见二人势均力敌,忙把清蒸鸡汤递到三宝手里,说,快吃饭吧,塞嘴!三宝嘴一撇,半真半假嗔道:你呀,只会把我当下饭的菜!叶茜却说,这世界究竟是谁是菜?三人说笑里坐下来,三宝经她一提醒,心一动,打开电视说要看大战争,真是闹出一个原子弹,世界也不用计划生育了!叶茜进了里间,小心翼翼端出瓦盆,透过玻璃瞅了里面的蟋蟀说,让好斗虫子先受点人类战争的教育,令它有厮杀的战斗力。

电视里正播着国外新闻:巴尔干半岛上燃起的熊熊大火,高楼大厦变成一片瓦砾和废墟,成千上万人扶老携幼、背井离乡……冷战阴霾瞬间又笼罩了世界,从丘吉尔宣布向“铁幕”宣战,到杜鲁门封锁台湾海峡,人类并未得到过安宁。……北约三枚导弹袭击了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造成三人死亡之后,全国各大城市的学生纷纷举行了游行……

南飞好久没看到电视,面对这一幅幅电视画面,连饭都顾不上吃,说,他奶奶的,你们纳不纳闷:北约凭什么要对南斯拉夫动武?谁给了他北约对南斯拉夫狂轰滥炸的权利。三宝看他激动不已,含了筷子问:说是说打仗,北约是哪里的国家我搞不懂?叶茜也吃不下饭,盯着屏幕说,北约是什么?怎么说呢,如果把联合国比作中国的公安,他北约就是企业把门的保安,没有结案权。三宝听懂了,连连啧啧声:自古以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遭孽!

叶茜苦苦一笑:国家跟人一样,军事强了,往往是好战分子,为了霸权;见义忘利的军火商为暴利。在它们看来,一场战争史不过是一场实弹演习,推销库存,哪管你因战争使平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南飞气愤愤说,自从美国“毛耸耸大兵”的炸弹在南联盟一响,这世道人心便一边倒了,直让人想起几年前曾流行过的一词“妖魔化”,如今可用于美国和北约身上了。曾经也是爱过托福的中国青年,也算是明白了一回美国也就是这点乌德行!

叶茜从未见他激昂过,眼里给了他的鼓励,又说,你这话有点出息,像男子汉说的!哼,美国就是乌德行,你要觉得中国的计划生育不人道,完全可以成立一个基金会,每年拨款人道人道,推广你所认为是人道的计划生育。可是呢,站在一旁不嫌腰疼,大说风凉话。知道不,美国正是在这伪善的假面具下,隐藏着赤裸裸的,无所不在的,美国的国家利益。所有的善意在这面国家利益的招牌下都成了臭狗屎。南飞也像点着不嫌腰疼的,手舞足蹈说,他妈的,你美国把你国家利益太看大大了,全世界每一个角落的风吹草动,都像无不侵犯着它的利益。就为了它的国家利益,他们可以把成千上万的炸弹扔到别人头上。可不要忘了∶这个世界上所谓的人权民主自由只是美国人的人权民主自由,美国人的炮舰就是对此最好的回答。我支持学校学生们提出的反战口号:北约是鸡蛋,南联盟是石头。

叶茜激动起来,冲着电视喊:看来,这世界上还真需要有人敢对美国说“不”才行,否则你想想,美国有满天飞的卫星,满世界转的航空母舰,可以把世界毁灭多少次的核武器,经济又那么强大,将来他要打谁就打谁,那还有什么天理可言呢?南飞思忖一下说,当然,说“不”的民族应该清楚说“不”的后果,别都成了伊拉克,壮着胆子说了“不”字,却后悔断了肠子,整整八九年啦!

三宝不以为然,头一偏:就算是死又怎的?我支持南联盟,你们是好样的,大拇指,义无反顾,“赶快上山吧,勇士们”,“再见吧,朋友!再见吧,朋友!等到胜利的那一刻!”还是一句老话,打起来才大快人心事!叶茜没有没她的情绪所感染,阴沉地说,咱搞不懂侃侃而谈,只想知道俄国能否“该出手的要出手”,在南联盟小兄弟最困难的时候拉人家一把。三宝喷喷说,他妈的北约美国小拇指,像染上了“疯牛病”,看谁都是对手,把谁都往墙疙瘩角里逼。咱不像你们是什么“生”什么“科”的,没多少文化,我只明白一个事理,如今这世上,强国对弱国欺人太甚,我们只尊从一个选择,那就是南联盟人的选取择,如果保卫祖国,留着这些军事力量有何用?不知不知道时下还兴不兴组建志愿意军?若行,我也会冒出热血报个名……她突然一抖动,就陡地住了口,颓废地低下了头。

叶茜大惑不解瞅着她,替她添了鸡汤,说,啥的?说下去呀,怎么好好的接不上气了?三宝颤动地端起汤,乜了蟋蟀一眼,斟酌了好久,才讷讷说,其实,我也不想当好战分子,你说呢,飞飞?哪知南飞把碗狠狠一放,浩叹道:三宝,你难道相信我真是好战分子吗?三宝也把碗重重一放,铿锵地说,明知胳膊拧不大腿,你怎么偏生去逞能?你不是好战又是什么?你不好战又怎么回深圳?你说你跟蟋蟀北约美国有什么区别。说着就一抖抖点燃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叶茜先听南飞的话就一头雾,后听三宝的话更是丈二和尚,连忙说,三妹子,话别往心里搁,就算如今组织志愿军?有也轮不到咱这批老家公冲锋陷阵!三宝啼笑皆非:唉,你别萝卜头当了……什么头的?我说的好战,就是他们公司的烂事!人家汝旭是阶级斗争的研究生,要办成一件事是从不择手段的,我当他的邻居这多年,搞懂他衣冠楚楚里包的是什么样的祸水……

叶茜这才听明白她的话,也懂了她带回蟋蟀、有意大谈战争,中心点只有一个,要南飞不要掺和到内耗里面去,就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用不着他出面。于是她要三宝细说事情的经过,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先搞清里面的蹊跷才能对症下药,才能决定该不该出手。三宝含了忧郁说了在常州发生的事,特强调:你看人家纠集人打南飞,是老谋深算,拳头净往他身上落,从头到尾没有动B角一个指头,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三打一不打死你这傻逼儿才怪!说到伤心处,含了沈阳腔里的京骂,眼角里竟爬出二颗泪虫。

叶茜也感受到她的真情,自己就不曾为南飞这般揪心过,听她口气里含了狠劲,估计不是吹嘘,心一颤,吃力地说,你是说你是……会家子?三宝点了下头,进里间拿了巾纸擦了眼睛。叶茜伸了伸吞头,也觉得她的分析没有错,思忖一会,起身窝在沙发里,打通了恩婕的手机,直截了当说,你对南飞的那份批示,人家东北公司好像无动于衷,却热火朝天继续在搞大手笔的论证,想把十一个月的亏损,有一个月的时间补回来!……人家飞飞咋能成?连个衔字都不带,只是无能为力……接下来是一阵“嗯嗯”声,直到放下电话。

叶茜一脸红晕回到桌子上,端起温热的鸡汤喝了个底朝天,得意忘形说,我是看戏不怕台子高,狠狠烧了一把火,你们说怎么哪?喂,创出了一个篮袋城之最!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故意卖了个关子。三宝一听就紧张了,立起身端起汤喝了个底朝天,瞟了她一眼,白牙一咧:怎的?叶茜胸一挺,声态迸发,说,明后天她要汝旭、刘东,还有总会计师姓吕的,坐飞机到深圳来开会,她亲自挂帅布置工作,歇业整顿!你们说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宝一听知事儿闹大了,闹到要停业,南飞不掺和也得要掺和了,心忐忑不安,就一屁股坐下来,嘴里却说,是呀是呀,老总给下面公布置工作,是少见,开个会专程坐飞机,在中央那一级是司空见惯,在企业倒是新鲜事儿!只是这会儿,对哪个有利?叶茜自顾高兴,没理会她的忧郁,嘴一撇,说,管它呢,一个企业大几百万搁在人家手里懒得去收,却把手伸到总公司要钱,这本身就意味不正常,而且这都是啥年代了,还真有不见兔就撒了鹰的傻逼蛋?

哪知三宝突然喊:恶心!叶茜以为她嫌自己说了带哨子的话,车过身不见她的人,说,嗬,还改了斯文,成了淑女。又转动身子瞅了她进了厨房,她狐疑跟了过去,看见三宝弯了腰吐得水池子一塌胡涂,就说,你这是怎么啦?三宝吐得脸上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秽物,最后吐尽了黄水才说了一句:可能是有生孕了,这是今天的第三次。叶茜一时猝防不及,心一沉,马上问:你们才几天,是他的吗?

三宝在水笼下洗净脸,一脸母亲般的神往,也不计较她的问话用意,忙说,是的是的,那位警察从未……挺拔过!叶茜恢复了原态,拉了她的手进了客厅,冲南飞喊:你他妈的行啊,手还没有捂热,肚皮就跟着见长了!南飞傻傻地笑后,谦虚地说,过奖了,你我哪天不是**,该见长的地方,倒越来越是蜂腰。本是一句玩笑话,叶茜听进耳朵里,像是打在脸上,哇地哭出声,掩脸回到自己的回房间。消瘦瘦的背影,一副凄凄艾艾的样子。

三宝脸染了一层亮光,见南飞手足无措,心情气量大了一截,嘴朝叶茜房里一挑,手指戳在他脑门上:你呀,喜事闷在心里头,哪里不好捣,偏生往马蜂窝上捣?!还不去快去给她喂口水?南飞脸不禁红了,不敢正视她那扬眉吐气眼睛,眼睛落在她那娇俏地扬着的下巴,嘴里成了结巴:你胡扯什么呵你?还是你……劝劝她的好!三宝扯起他的耳朵,低声训道:装蒜你呀?开弓没有回箭,你俩喝那离婚酒的一天,可没少做什么的?说罢,竟把他推进叶茜的房里,哼着乐曲,收拾残渣碗筷,洗净之后,又把厨房客厅收拾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