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老鼠吞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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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悄然离去(1)

南飞在鲅鱼圈接到三宝的电话,即刻花五百元包乘的士赶往沈阳,找到叶茜的酒店还不到十二点。可这里不比深圳不夜城,整个沈阳都睡得香喷喷的,叶茜俩也不例外。叶茜在迷糊里听到门铃声,迷糊打开床头灯,拉开门缝见是南飞,睡意全无,打开防盗链,侧身让他进来,踮起脚同他挨了挨脸,关上门钻到床上的毛巾被下坐下,把被子拉到齐脖子,似笑非笑地说,爱情的力量真伟大,能叫人甘愿当驴使,马不停蹄!乜眼三宝的床上,心里泛起多日没有过的酸楚。就是第一次见到三宝,她心里没有真正犯过酸,只是不服气,要博一博。

南飞手里还提着旅行袋,见三宝在床上一动不动,还以叶茜一笑:大哥不说二哥,粗糠不说瘪壳,有的人比我还要驴,从大老南赶到大老北,我这点点算得了啥?举手之劳!叶茜眼里一亮,说,你并不傻,还能揣得出人……心!南飞想出去找房子休息,明早再来,转过身子朝她丢了一句:只怕是秃驴子见到了秃马!一个是驴尼姑,一个是马和尚。叶茜噎住了,没有阻拦他,有意拿话呛他:你走什么?二个床任你选,若不尽兴还能像踢足球那样,有替补的!

直到南飞带上门走后,三宝才爬起来同她一起咯咯地笑:什么秃驴秃马,我看他是驴鸡巴,你是傻逼逼!笑之后又心怜说,黑叽个隆天,他到哪里去找房子,你当沈阳是深圳?叶茜也揪了心,说,你也是马后炮,人都走了才说,水仙不开花,刚才装蒜你?三宝头落到枕上,眼对着顶层上警火器,说,我是想说出口的,柜子里还有毛毯,让他睡在门后面,好歹四点钟就见亮了!可就怕他在这里睡不着……叶茜把床头灯拉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睡吧!结果二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早上起来,俩人脸上都有老大的眼袋子。一个说,早知是这下场,还不如吃日本料理!一个说,嘴劲,拿到真吃“三明治”,你她妈的又银样蜡枪头!

南飞姗姗来迟。空档间,俩人浓妆淡抹,电视声拧得小小的,都歪在枕头上等南飞,吃完早点就上火车站。叶茜想起不动说,还是你俩去吧,我想一个静静心。她这样说,是她想了下半夜的酸醋,南飞那句话当着第三者的面,刺得心流血。三宝盯着她研究半天才说,搞什么鬼?说的好好的你怕当电灯泡?我跟你说过,我还有好大的事要给你俩说呢!若是你不去,咱也用不着见面!叶茜说还是算了吧,他心在你上,何必跟着你俩……尴尬,就这样很好。

三宝说她的案情已交到了法院,就那三万收物钱,他们计不计较,我进去充其量也是一二年。案子交到法院后,我跟牛鑫能见面,我就去看过他一次。他说他没有多大的事,接了人家二万元的现金,也跟人家办成了事,可有一次为划拳吵了一架,那人当即就举报了,事后那人也进去了。我信他的话,北边就这环境,能拿出二万元不知要鼓多大的勇气;北边人说起来是大老爷们,吹起牛皮不上税,真是刀架在脖子上,没有几个拼得过南边的人。当领袖的大都是南边的人,国党共党都是这样。尤其是我看到他那眼神,我心动了,那睛珠子就像猴儿被宰前那种的,接上光就牵肠挂肚的。我明知这不是书里说的爱情,我也知道我失去的是好东西。但我母亲教会了如何做人:讨饭人可怜,不可耻。走投无路的时候,低三下四也没有什么。偷和抢,就让人恨了。别人多么恨你们,母亲就多么恨你们。除了这一层脸面,母亲再任什么尊贵都没有。你们谁想丢尽母的脸,就去偷,就去抢!所以我一想到这番话,仿佛她叫咱们在外面闯天下不光是自己的事,还为了咱们的亲人,他们的目光才叫沉重,我感到我都要背不动那些目光了。可我偷的不是东西,而是活生生的人;何况我回到牛鑫身边,能捡一回条人命,失足人得不到安抚,会越栽越远!

叶茜心里暖暖的,却说,既是如此,那就压根不该叫他来,有什么事我能转达呀?三宝说,有些事你是无法转达代替的?我问你,你有没有特想男人的念头?叶茜猝防不及,诚实地说:以前没有。有的是英文字母,有的是网上的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海誓山盟。自从你参与在我们中后,孤独寂寞的时候,心就飞到了北边相伴,明明不能相知,孤灯下,仿佛见到有双注视自己的眼睛。真的,我现在才懂,因为我是女人,我的世界只有一半。但是没有男人我也能活,我相信,我有足够坚强的神经,承受起生活所强加给我的一切不幸!

三宝说,我不行,离不开男人,一个男人,一种依靠。只想变成一棵藤蔓,去攀援大树。否则,我就像如同等待宰割的羔羊,茫然无助,艰难越多。就说我那白大了的鬼人来说,有他在身边,我就能做小鸟,躲在他臂下,纵然他不是那么强壮有力。但就因为他是男人,他得独自去为我抵挡外面的一切……

门外有门铃响,三宝住了口,见叶茜示意她开门,极不情愿起了身,拢了拢头发,开门成缝就退回到桌前,拧大电视声,又歪在床上挪不开眼。南飞冲叶茜笑了笑,走到三宝床这边,俯了身说,你来啦!他眼睛却落在她的脸上,上面有一层早晨那样的新鲜。三宝没有动,故意瞥了下手表,一动不动地说,来的真早,我以为你气着了不会来。他歪着身子在占了床的另一半,说,我为什么要气着?要不来?我只想问你,今日早晨不理我是什么缘故?三宝仍是不动,你今早来过了吗?要来也是魂来了的。南飞扳她的身子扳不动,说,此刻呢?是不是又要装睡不理我?三宝甩开他的手,说,没有理吗?我是在跟猪说话吗?南飞噎住,不知所措,手指在自己腿上蠕动着。

叶茜拿了自己的行李,适时说,我到楼下先定位,你俩有话好好说,说好了快下楼吃饭,记得把行李带上,免得走冤枉路。说罢往外走,拿了门后“请勿打扰”的硬纸牌,拉上门把它挂在门把上,直径到了楼下餐厅等他俩。好一会,三宝空手走进来,脸如抹了一层红粉,见叶茜拿手指在羞她,也不害臊,拢到她身旁捏她的腰。叶茜躲闪着,咯咯笑:你都饱了,再撑不怕撑破大肚皮?三宝一屁股坐下来,东张西望说,真是饱汉方知饿汉饥!一句把叶茜呛住了,心里又是翻江倒海:曾自以为自己是个文化人,也不做很传统的中国女人,曾声言无论在哪一方面,在与男人的对峙中,她决不放弃自己的独立性,她面对南飞硬是做到了。可是自三宝走进她的生活,所见到的是那种不熟黏文化在得意,在游弋其中,如鱼得水。她熟悉那种人际关系和生活方式,在这个高中毕业的女人面前,都遭到了挫折,几个回合就失了抵御能力。她就像一个被断奶的婴儿,又突然被人贩子扔到一个陌生的家,而且必须自己寻找食物。这仅仅是脸皮要厚吗?……

三宝似乎知道她不快活,撞了撞她的身子:开个玩笑,你就叫真了?你要是站在我的位置上,那不还要去跳楼?你们生意人不常讲“这个”不能当“那个”,咱就这样想,日子才觉得蓝天下有白云。叶茜顺畅了气,附在她耳朵只说了一句,二人又窝在一起嬉闹不止。南飞恰好手里提满了包,见此就笑着说,你们呀,不能在一起,在一起一个是狼,一个是狈,几下几下就干架了!三宝暗自大呼不妙:这种人精的场合,是你木头疙瘩脑掺得进的吗?傻X儿!果然叶茜说了,我俩再狼再狈在一起,名声不好听一点,同性恋。可一男一女在一起,才能成奸,狼狈为奸!南飞灰了脸,端起碗在嘴里吹泡泡。

好了,扯平,谁也不欠谁的!三宝端起玉米棒子粥,又看桌上的玉米发糕,惊讶地说,你怀上哪?想换换口味?叶茜脸一红:你胡说啥呀!南边的人来北边,觉得新鲜,可口儿,难道端了粗粮碗的就那个了吗?说笑间吃完饭,南飞埋单,她俩人行李也不拿,拉了手如二姐妹,西式上衣配超短裙,一浅紫一天蓝,如二只蝴蝶朝门口奔去。

三人买的是软卧票,上了车就睡觉,中途转了一道车,都是三宝轻车熟路安排的。车快到承德站,三宝要到避暑山庄去,南飞要往前走,到上板城提货,再直接到承德城报关制单。叶茜嚷着要跟他随去,他不同意,冷嘲热讽说,去什么?一男一女窝在一起,就狼狈了!叶茜没想到他心里一直憋着这句话,脸就红了,说,你变出息了,像娘们的蓄了一条心!还是三宝数落他发了话:你这人脸相就像“变脸”,怎么瞅都是不好看?你第一次单独做外贸单子,做得起却在许总面前输不起,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怎么越来越不知好歹了?!南飞这才没有言声,拉着脸爬上上铺就装睡觉,把个叶茜怅得胸襟直鼓鼓的,也寒了脸自顾看窗外,三宝没管他俩,悄然下了车。

叶茜南飞出了上板城车站,南飞看人群里有人举着雁南飞的牌子,走过去问了,才确信是接他的,就随那人上了三菱吉普车,连声谢谢之后,问:钟总怎么会知道我坐这趟车?那人说,打电话给我们的不是钟总,是一个女的,说是时间紧,还叫咱们集装箱装货,下午就赶到承德市海关。南飞这才明白叶茜考虑周到,起码省了一天的时间,却也没有吱声,只是偷偷瞅了车外的镜子,什么都看不着,只有倒退的草木和山丘……

六个集装箱到了常德海关,南飞伸了头递进去资料。人家懒散散过来,一看是深圳的,那眼珠子就成了站岗的,拿了资料出来要看箱,仿佛里面不是绿豆是白粉。南飞看了看快下山的太阳,正欲说什么,叶茜拉了他一下,说,让他查,里面全是白粉,一百二十吨。可以买一个国家!这是她到上板城第一次跟他说话。人家也贱,手一挥说,白粉就白粉,可你没有商检单,补商检单再来出货!说罢把资料塞回南飞手里,却也不急着进去。南飞傻了眼,也说不清这玩意是要还是不要,只是笨拙拙掏出烟往跟前递,讷讷说,全套单据齐全的,怎么会呢?叶茜也不上前,因为真是缺了单据,人家不会围着车陪你熬时间,早就甩手进了里间。

她一直看南飞的窘迫劲儿,直到人家要上台阶,先是用身子拦住人家,亲昵叫了人家一声先生,说,这样吧,也快到了吃饭的时辰,咱人生地不熟,不知哪个酒楼能吃出承德的皇家风味,给我一个面子,请你当一次导游吧!说着说着拿眼瞟人家,又见人家未可置否,淡淡地说,至于商检证嘛,我们是根据客人要求来做的。本身这单绿豆是跳楼货,值不了几个钱,客人也没有提要商检的事,先生看看信用证就一目了然。

她的话是行话,人家自然懂,拿了南飞手上的单据,话也热烈了,说,你们跟我来,日头还有一竹竿高,我就跟你们放行!放了行人家还热情地给外运公司打电话:你们来几个人,跟你们拉一大单生意!那口气对方像是他孙儿。太阳落山,报关运输一把连全部搞掂。南飞不得不说,承德到底是皇家林园,比深圳还速度!

人家领他俩到了承德宾馆,说,我约个朋友,你们办住房手续。南飞待那人家一走,手伸到叶茜跟前,说,把你的身份证给我。叶茜一下黄了脸,赶天赶地跟过来,求雨求到了火神庙,你他妈的想甩我没门,也不吱声,直径窝到大堂中间的沙发里,不理他,也不掏身份证。南飞无奈,蹲在沙发跟前低声说,不是我不办一个房,而是这地方夹生,捉住了罚款不说,丢人丢不起。叶茜一听有道理,放下脸就掏身份证,想起不动问:这行情你怎么这清楚?南飞苦笑一下,他已领教过,你不说清就如黄泥巴落进了裤裆里,就只好把他同三宝第一次被阻的事说了,末尾说,内地都是一个德行,还没有上手,他要脱你的裤子查,是上医院哪?那还是在家里,你说是人权还是不人权!

登好二间房,叶茜不想跟外人吃饭,把人家找到,拉到没有人的地方,塞给他一千元,说,吃饭到三陪,够不够?人家头像捣蒜的:够够够!你丈夫夫够帅不够酷,生意没有你做的活泛,时间是金钱,他搞不懂,要不你就得多呆二天……叶茜察言观色说,你怎么知道他是我丈夫而不是出差的同事?人家嘿嘿地说,俩夫妻神色话语动作都是随便的,就是情人,那都有区别的,出差的更不用说了!不过,你俩肯定吵了架的,看你生气样,可能是帅哥多看了外面的小姐几眼,你生气了是不是?

叶茜辞别了人家,第一次有了丈夫的滋味儿,心里受用多了,虽怨他也就原谅了他,就走到前台拿了钥匙,自顾进了房间,然后脱光衣衫,把热水调得热热的,几搓几揉,心再静不住,躺在床上盼南飞过来,实在自持不住,就给南飞房里打电话,但那头占线。她心一动,连忙掏出三宝留给他们的电话拨过,那头也占线。她手里的电话溜了下来,身子跪在床上发怔,十分钟后,又重新拨弄一次,亡音重响,身子热意全无,只有想盖被子,一条心只想回沈阳。三宝说是这一次斩断与南飞的情缘,这是断开的样吗?若是赶明儿藕断丝连,家里还得开个醋罐子工厂,摔破一个再接下来摔下个。她也骂自己贱,这不是我原有的人格,只剩下迷惑焦躁,再下去就是颓废消沉,完全失去自信。她不得不坚强,又过了半个钟头,电话铃响了,她没有接,随后门又有电铃响,她仍没有动身,尽情让泪水流干,只听见南飞在骂:猪,头挨枕头打雷都炸不醒!

南飞在门外喊了没得到回声,就退回房间打电话问三宝,说,茜茜怎么能这样?三宝说,女孩子出趟远门,是要格外娇气的,要男人侍候。南飞说,你就不一样。三宝说,我跑不脱娇气,我只是含而不露。就说我此刻累死了,跟她一样想睡个安逸觉。可来请安的没断过线,烦人!南飞啊了一声:我忘了你是格格的身!喳,奴才这就给格格请安!听到那头娇笑,他才依依不舍放下电话,想了一会,给叶茜写了一个条,大意是你尽管睡,醒来后我陪你去宵夜。他把纸条交给楼层服务员,出了宾馆,路上行人也不少,不少人还推着木轱轮,就知这里也不是很富裕,找了有承德特色的的排档吃了饭,回来问楼层服务员有没有动静。那服务员白牙一闪,说,这年头带小姐出门的少,除非是私奔。南飞恨得牙直咬。

南飞一觉醒来,已是日头晒了屁股,慌忙梳洗一番,就给隔壁房叶茜打电话,线响到自动断了都没有人接,只好放了电话找楼层服务小姐。楼层服务小姐换了班,在班上的是个小胖子,听了半天才听清来由,说,你隔壁的天一蒙蒙亮就走了,还说她的房费由你接呢!那小姐贼,得了小费连房费都要你付。南飞不信,头却是跟随大了,一急就结巴巴:有……有没搞错哇?

那小姐看他慌慌张神一时少了主意,也跟着认真了,说,怎么会有错?她穿了一套黑套装,老远看就像专收人小费的,路过你门口时,还猛瞅了你房间几眼。我看你还是回房间查一查的好,看她卷走你的钱财没有。南飞顾不得这女子的误会,忙乱地说,她走没留下什么话什么条的?那小姐刚想说没有,突然拿出南飞昨日的留言,翻开反面,递给南飞,说,就写了一句话:我回了沈阳。